国学经典书架——《孔子家语》
《孔子家语》概要 《孔子家语》全文译文 《论语大学中庸》讲堂 |
相鲁 始诛 王言解 大婚解 儒行解 问礼 五仪解 致思 三恕 好生 观周 弟子行 贤君 辩政 六本 辩物 |
哀公问政 颜回 子路初见 在厄 入官 困誓 五帝德 五帝 执辔 本命解 论礼 观乡射 郊问 五刑解 刑政 礼运 |
冠颂 庙制 辩乐解 问玉 屈节解 七十二弟子解 本姓解 终记解 正论解 曲礼子贡问 曲礼子夏问 曲礼公西赤问 |
◎ 《孔子家语》概要【回目录】
《孔子家语》又名《孔氏家语》,或简称《家语》,儒家类著作。原书二十七卷,今本为十卷,共四十四篇。是一部记录孔子及孔门弟子思想言行的著作。今传本《孔子家语》共十卷四十四篇,魏王肃注,书后附有王肃序和《后序》。过去因为疑古派的非难历代前人多认为是伪书,随着近代简帛文献的出土证明,确信为先秦旧籍,《孔子家语》的真实性与文献价值越来越为学术界所重视。宋儒重视心性之学,重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但与这“四书”相比,无论在规模上,还是在内容上,《孔子家语》都要高出很多。由《家语》的成书特征所决定,该书对于全面研究和准确把握早期儒学更有价值,从这个意义上,该书完全可以当得上“儒学第一书”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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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相鲁【回目录】
孔子初仕,为中都宰。制为养生送死之节,长幼异食,强弱异任,男女别涂,路无拾遗,器不雕伪。为四寸之棺,五寸之椁,因丘陵为坟,不封、不树。行之一年,而西方之诸侯则焉。
孔子刚做官时,担任中都邑的邑宰。他制定了使老百姓生有保障、死得安葬的制度,提倡孝敬长者,以年龄之别享有不同食物;根据能力的大小承担不同的任务;男女走路各走一边;掉在路上的东西没有人拾取据为己有,器物上不雕刻太多的浮华雕饰。死人装殓,用厚四寸的棺木、厚五寸的椁木,依傍丘陵修墓,不建高大的坟,不在墓地周围种植松柏。这样的制度施行一年之后,西方各诸侯国都争相效仿。
定公谓孔子曰:“学子此法以治鲁国,何如?”孔子对曰:“虽天下可乎,何但鲁国而已哉!”于是二年,定公以为司空,乃别五土之性,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咸得厥所。
鲁定公对孔子说:“学习您的施政方法来治理鲁国,怎么样?”孔子回答说:“这个制度就算天下也能治理好,何况只是治理好鲁国呢!”这样实施了两年,鲁定公任命孔子做了司空。孔子根据鲁国土地的性质,把它们分为山林、川泽、丘陵、高地、沼泽五类,在不同的土地上种植不同的产物,这样,万物都获得了适宜的生长环境。
先时,季氏葬昭公于墓道之南,孔子沟而合诸墓焉。谓季桓子曰:“贬君以彰己罪,非礼也。今合之,所以掩夫子之不臣。”
早先之时,季平子把鲁昭公葬在鲁国先王陵寝的墓道南面(使昭公不能和先君葬在一起,以泄私愤),孔子做司空后,派人将鲁昭王的陵墓与先王的陵墓圈连到一起。孔子对季平子的儿子季桓子说:“贬损国君却彰显了自己的罪行,这不合乎礼制。现在把陵墓合到一起,可以掩盖令尊不守臣道的行为。”
由司空为鲁大司寇,设法而不用,无奸民。
之后,孔子又由司空升为鲁国的大司寇,他虽然修订了法令,却无须使用,不侵扰百姓,秩序井然。
定公与齐侯会于夹谷,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并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从之。
鲁定公和齐侯在齐国的夹谷会盟,孔子代理司仪,孔子对鲁定公说:“我听说,举行和平盟会一定要有武力作为后盾,而进行军事活动也一定要有和平外交的准备。古达诸侯离开自己的疆土,必须配备应有的文武官员随从。因此,我请求您带上左右司马。”定公听从了孔子的建议。
至会所,为坛位,土阶三等,以遇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酢既毕,齐使莱人以兵鼓噪,劫定公。孔子历阶而进,以公退,曰:“士,以兵之。吾两君为好,裔夷之俘敢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逼好,于神为不祥,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心怍,麾而避之。
到举行盟会的地方,盟会的高台已经筑好,并且设置了三个台阶通往高台。双方以简略的会遇之礼相见,相互行礼谦让着登上高台。互赠礼品互相敬酒后,齐国一方派人擂鼓呼叫,以此向鲁定公示威。孔子快步登上台阶,保护鲁定公退避,说:“鲁国士兵,拿起武器战斗。我们两国国君在这里举行友好会盟,远方夷狄的俘虏竟敢手持武器行暴,这绝不是齐君和天下诸侯友好邦交之道。远方异国不得谋我华夏,夷狄不得扰乱中国,俘虏不可扰乱会盟,武力不能威逼友好。否则,这不但是对神明的不敬,从道德上讲是不义,从为人上讲是失礼。齐侯一定不会那样做吧?”齐侯听了孔子的话,内心感到愧疚,于是挥手让莱人军队撤了下去。
有顷,齐奏宫中之乐,俳优侏儒戏于前。孔子趋进,历阶而上,不尽一等,曰:“匹夫荧侮诸侯者,罪应诛。请右司马速刑焉!”于是斩侏儒,手足异处。齐侯惧,有惭色。
过了一会儿,齐国演奏宫廷乐舞,歌舞艺人和侏儒在国君面前表演歌舞杂技。孔子快步登上台阶,站在第二阶上说:“卑贱的人敢戏弄诸侯国君,罪当斩。请右司马立即对他们用刑。”于是斩杀了侏儒小丑,砍断了他们手脚。齐侯心中惧怕,脸上有愧疚之色。
将盟,齐人加载书曰:“齐师出境,而不以兵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孔子使兹无还对曰:“而不返我汶阳之田,吾以供命者,亦如之。”
正当齐、鲁两国将要盟誓之时,齐国在盟书上加了一段话说:“将来齐国出兵远征时,鲁国如果不派三百辆兵车从征,齐国就要按照盟书中的条约加以制裁。”孔子让鲁大夫兹无还击道:“如果齐国不归还我汶河以北的属地,而要让鲁国派兵跟从的话,齐国也要按照盟书的条约接受惩罚。”
齐侯将设享礼,孔子谓梁丘据曰:“齐鲁之故,吾子何不闻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执事。且牺象不出门,嘉乐不野合。享而既具,是弃礼;若其不具,是用秕稗也。用秕稗,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夫享,所以昭德也。不昭,不如其已。”乃不果享。
齐侯准备设宴款待鲁定公。孔子对齐大夫梁丘据说:“齐、鲁两国的传统礼节,阁下难道没听说过吗?会盟既然已经完成,贵国国君却又要款待我们君主,这岂不是徒然烦扰贵国群臣?而且,牺尊、象尊等酒器不能拿出宫门,宫廷之乐也不能在荒野中演奏。假如宴席上配备了这些酒器,就是背弃礼仪;假如宴席间一切都很简陋,就如同舍弃五谷而用秕稗。简陋的宴席有伤贵国国君的脸面,背弃礼法贵国就会臭名昭著,希望您慎重考虑。宴客本是为了彰显君主昭明的德行,假如宴会不能发扬威德,倒不如干脆作罢更好。”最终齐国取消了这次宴会。
齐侯归,责其群臣曰:“鲁以君子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道教寡人,使得罪。”于是乃归所侵鲁之四邑及汶阳之田。
齐国国君回到都城,责备群臣说:“鲁国的臣子用君子之道辅佐他们的国君,而你们却偏偏用荒蛮的夷狄之道来辅佐我,招来这些羞辱。”于是,齐国归还了以前侵占鲁国的四座城邑和汶河以北的土地。
孔子言于定公曰:“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古之制也。今三家过制,请皆损之。”乃使季氏宰仲由隳三都。叔孙辄不得意于季氏,因费宰公山弗扰率费人以袭鲁。孔子以公与季孙、叔孙、孟孙入于费氏之宫,登武子之台。费人攻之,及台侧,孔子命申句须、乐颀勒士众下伐之,费人北。遂隳三都之城。强公室,弱私家,尊君卑臣,政化大行。
孔子对鲁定公说:“卿大夫的家中不能私藏兵器铠甲,封地内不能建筑一百雉规模的都城,自古以来便是这样。当前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大夫的城邑都逾越了礼制,请您削减他们的势力。”于是派季氏家臣仲由拆除三家大夫的城池,季孙氏的都城费、叔孙氏的都城郈、孟孙氏的都城成。叔孙氏的庶子叔孙辄得不到叔孙氏的器重,联合费城的长官公山弗扰率领费人进攻鲁国都城曲阜,发动叛乱。孔子保护着鲁定公,和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大夫躲入季氏的住宅,登上武子台。费人进攻武子台,攻到台的一侧,孔子命令申句须、乐颀两位大夫统领士卒前去抵挡,将费人击退。这样,终于削减了三座都邑的城池。这一行动使鲁国国君的权力得到加强,大夫的势力被削减,君尊臣卑,政治教化措施得到执行。
◎ 卷二 始诛【回目录】
孔子为鲁司寇,摄行相事,有喜色。仲由问曰:“由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今夫子得位而喜,何也?”孔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乐以贵下人’乎?”于是朝政七日而诛乱政大夫少正卯,戮之于两观之下,尸于朝三日。
孔子担任鲁国的大司寇,代理宰相之职,表现出高兴的神色。弟子仲由问他:“我听说君子祸患来临不恐惧,福禄降临也不欢喜。现在您得到高位而流露出欢喜的神色,这是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对,确实有这样的说法。但不是有‘显贵了而仍以谦恭待人为乐事’的说法吗?”就这样,孔子执掌朝政七天就诛杀了扰乱朝政的大夫少正卯,在宫殿门外的两座高台上行刑,并在朝廷暴尸三日。
子贡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也。今夫子为政而始诛之,或者为失乎?”孔子曰:“居,吾语汝以其故。天下有大恶者五,而窃盗不与焉。一曰心逆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君子之诛,而少正卯皆兼有之。其居处足以撮徒成党,其谈说足以饰褒莹众,其强御足以反是独立,此乃人之奸雄者也,不可以不除。夫殷汤诛尹谐,文王诛潘正,周公诛管蔡,太公诛华士,管仲诛付乙,子产诛史何,是此七子皆异世而同诛者,以七子异世而同恶,故不可赦也。《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斯足忧矣。”
孔子弟子子贡向孔子进言:“少正卯在鲁国非常有名,现在老师您执掌朝政首先就杀掉他,或许有些不恰当吧?”孔子回答说:“坐下来,我告诉你杀他的缘由。天下称得上大恶的有五种,连盗窃的行为也不包括在内。一是通达事理却又心存险恶,二是行为邪僻而固执,三是言语虚伪却又能言善辩,四是对怪异的事知道得过多,五是言行不端还要广施恩惠。这五种大恶,人只要有其中之一恶,就免不了受正人君子的诛杀,而少正卯则是每样都具备。他身居一定的权位就足以聚集起自己的势力结党营私,他的言论也足以迷惑众人伪饰自己而得到声望,他积蓄的强大力量足以叛逆礼制成为异端。这就是人中的奸雄啊!不可不及早除掉。历史上,殷汤杀掉尹谐,文王杀掉潘正,周公杀掉管叔、蔡叔,姜太公杀掉华士,管仲杀掉付乙,子产杀掉史何,这七个人生于不同时代但都被杀了头,原因是七个人尽管所处时代不同,但具有的恶行是一样的,所以对他们不能放过。《诗经》中所说的:‘忧亡心如焚,被群小所憎恶。’如果小人成群,那就足以令人担忧了。”
孔子为鲁大司寇,有父子讼者,夫子同狴执之,三月不别。其父请止,夫子赦之焉。
孔子做鲁国的大司寇,有一对父子来打官司,孔子把他们羁押在同一间牢房里,过了三个月也不判决。后来,其中的父亲请求撤回诉讼,孔子就把父子二人都放了。
季孙闻之不悦,曰:“司寇欺余,曩告余曰:‘国家必先以孝’,余今戮一不孝以教民孝,不亦可乎?而又赦,何哉?”
季孙氏听到这件事,很不高兴,说:“司寇欺骗我,从前他曾对我说过:‘治理国家一定要以提倡孝道为先。’现在我要杀掉一个不孝的人来教导百姓遵守孝道,不也可以吗?司寇却又赦免了他们,这是为什么呢?”
冉有以告孔子,子喟然叹曰:“呜呼!上失其道而杀其下,非理也。不教以孝而听其狱,是杀不辜。三军大败,不可斩也。狱犴不治,不可刑也。何者?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故也。夫慢令谨诛,贼也。征敛无时,暴也。不试责成,虐也。政无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书》云:‘义刑义杀,勿庸以即汝心,惟曰未有慎事。’言必教而后刑也,既陈道德以先服之。而犹不可,尚贤以劝之;又不可,即废之;又不可,而后以威惮之。若是三年,而百姓正矣。其有邪民不从化者,然后待之以刑,则民咸知罪矣。《诗》云:‘天子是毗,俾民不迷。’是以威厉而不试,刑错而不用。今世则不然,乱其教,繁其刑,使民迷惑而陷焉,又从而制之,故刑弥繁而盗不胜也。夫三尺之限,空车不能登者,何哉?峻故也。百仞之山,重载陟焉,何哉?陵迟故也。今世俗之陵迟久矣,虽有刑法,民能勿逾乎?”
冉有把季孙氏的话告诉了孔子,孔子叹息说:“唉!身居上位不遵守治国之道,却要杀掉有过失的黎民百姓。不用孝道来教化民众而随意判决官司,这是滥杀无辜。军队打了败仗,是不能用斩杀士卒来解决问题的;刑事案件不断发生,是不能用严酷的刑罚来制止的。为什么呢?统治者的教化没有起到作用,罪责不在于百姓。法律松弛而刑杀严酷,是在残害百姓;随意横征暴敛,是凶恶残酷的暴政;不加以教化而苛求百姓遵守礼法,是残暴的行为。施政中没有这三种弊害,才能使用刑罚。《尚书》说:‘刑杀要符合正义,不能随心所欲,断案难免会出现不顺心之事。’说的是先施教化后用刑罚,先陈说道理使百姓明白敬服。如果还不行,就应该以贤良的人为表率引导鼓励他们;还不行,才放弃种种说教;还不行,才可以用威势震慑他们。这样做三年,百姓就会走上正道。其中有些不从教化的顽劣之徒,可以用刑罚来惩治他们。这样一来百姓都知道什么是犯罪了。《诗经》说:‘辅佐天子,使百姓不迷惑。’能做到这些,就不必用严刑峻法,刑法也可搁置不用了。当今之世却不是这样,教化紊乱,刑法繁多,使民众迷惑而随时会陷入牢狱。官吏又用繁多的刑律来控制约束,所以刑罚越繁盗贼越多。三尺高的门槛,即使空车也不能越过,为什么呢?是因为门槛高的缘故。一座百仞高的山,负载极重的车子也能登上去,为什么呢?因为山是由低到高缓缓升上去的,车就会慢慢登上去。当前的社会风气已经败坏很久了,即使有严刑苛法,百姓又怎么不违反呢?”
◎ 卷三 王言解【回目录】
孔子闲居,曾参侍。孔子曰:“参乎,今之君子,唯士与大夫之言可闻也。至于君子之言者,希也。於乎!吾以王言之,其不出户牖而化天下。”
孔子闲居在家,弟子曾参在身边陪侍。孔子说:“曾参啊!如今的国君,只能听到士和大夫的言论,至于那些有高尚道德君子的言论,就很少听到了。唉,我若把成就王业的道理告诉国君,他们不出门户就可以治理好天下了。”
曾子起,下席而对曰:“敢问何谓王之言?”孔子不应。曾子曰:“侍夫子之闲也难,是以敢问。”孔子又不应。曾子肃然而惧,抠衣而退,负席而立。
曾参谦恭地站起来,走下坐席问孔子:“请问先生,什么是王者之言?”孔子不回答。曾参又说:“赶上先生您有空闲的时候很难,所以冒昧向您请教。”孔子又不回答。曾参紧张而害怕,提起衣襟退下去,站在座位旁边。
有顷,孔子叹息,顾谓曾子曰:“参,汝可语明王之道与?”曾子曰:“非敢以为足也,请因所闻而学焉。”
过了一会儿,孔子叹息了一声,回头对曾参说:“曾参啊!大概可以对你谈谈古代明君治国之道吧!”曾参回答说:“我不敢认为自己有了足够的知识能听懂您谈治国的道理,只是想通过听您的谈论来学习。”
子曰:“居,吾语汝!夫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尊道也。是以非德道不尊,非道德不明。虽有国之良马,不以其道服乘之,不可以道里。虽有博地众民,不以其道治之,不可以致霸王。是故,昔者明王内修七教,外行三至。七教修,然后可以守;三至行,然后可以征。明王之道,其守也,则必折冲千里之外;其征也,则必还师衽席之上。故曰内修七教而上不劳,外行三至而财不费。此之谓明王之道也。”
孔子说:“你坐下来,我讲给你听。所谓道,是用来彰明德行的。德,是用来尊崇道义的。所以没有德行,道义不能被尊崇;没有道义,德行也无法发扬光大。即使有一国之内最好的马,如果不能按照正确的方法来使用骑乘,它就不可能在道路上奔跑。一个国家即使有广阔的土地和众多的百姓,如果国君不用正确的方法来治理,也不可能成为霸主或成就王业。因此,古代圣明的国君在内实行‘七教’,对外实行‘三至’。‘七教’修成,就可以守卫国家;‘三至’实行,就可以征伐外敌。圣明国君的治国之道,守卫国家,一定能击败千里之外的敌人;对外征伐,也一定能得胜还朝。因此说,在内实行‘七教’,国君就不会因政事而烦劳;对外实行‘三至’,就不至于劳民伤财。这就是所说的古代明王的治国之道。”
曾子曰:“不劳不费之谓明王,可得闻乎?”
曾参问道:“不为政事烦劳、不劳民伤财是圣明君主的治国之道,您能给我讲讲其中的道理吗?”
孔子曰:“昔者帝舜左禹而右皋陶,不下席而天下治,夫如此,何上之劳乎?政之不平,君之患也;令之不行,臣之罪也。若乃十一而税,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入山泽以其时而无征,关讥市酆皆不收赋,此则生财之路,而明王节之,何财之费乎?”
孔子说:“历史之中,帝舜由贤君禹和皋陶辅佐,他不用走下坐席天下就治理好了。这样,国君还有什么烦劳呢?国家政局不安,是国君最大的忧患;政令不能推行是臣子的罪责。如果实行十分之一的税率,民众服劳役一年不超过三天,让百姓按季节进入山林湖泊伐木渔猎而不滥征税,交易场所也不滥收赋税,这些都是生财之路,而圣明的君主节制田税和使用民力,怎么还会浪费财力呢?”
曾子曰:“敢问何谓七教?”
曾参问:“请问什么是七教呢?”
孔子曰:“上敬老则下益孝,上尊齿则下益悌,上乐施则下益宽,上亲贤则下择友,上好德则下不隐,上恶贪则下耻争,上廉让则下耻节,此之谓七教。七教者,治民之本也。政教定,则本正也。凡上者,民之表也,表正则何物不正?是故,人君先立仁于己,然后大夫忠而士信,民敦俗璞,男悫而女贞。六者,教之致也,布诸天下四方而不怨,纳诸寻常之室而不塞。等之以礼,立之以义,行之以顺,则民之弃恶如汤之灌雪焉。”
孔子回答说:“居上位的人尊敬老人,那么下层百姓会更加遵行孝道;居上位的人尊敬比自己年长的人,下层百姓会更加敬爱兄长;居上位的人乐善好施,下层百姓会更加宽厚;居上位的人亲近贤人,百姓就会择良友而交;居上位的人注重道德修养,百姓就不会隐瞒自己的观点;居上位的人憎恶贪婪的行为,百姓就会以争利为耻;居上位的人讲廉洁谦让,百姓就会以不讲气节德操为耻。这就是所说的七种教化。这七教,是治理民众的根本。政治教化的原则确定了,那治民的根本就是正确的。凡是身居上位的人,都是百姓的表率,表率正还有什么不正的呢?因此国君首先能做到仁,然后大夫也就会做到忠于国君,而士也就能做到讲信义,民心敦厚民风淳朴,男人诚实谨慎女子忠贞不二。这六个方面,是教化导致的结果。这样的教化散布天下四方而不会产生怨恨情绪,用来治理普通家庭而不会遭到拒绝。用礼来区分人的等级尊卑,以道义立身处世,遵照礼法来行事,那么百姓放弃恶行就如同用热水浇灌积雪一样了。”
曾子曰:“道则至矣,弟子不足以明之。”
曾参又说:“先生,您讲的治国方法太高深,我不能深刻地理解它。”
孔子曰:“参以为姑止乎?又有焉。昔者明王之治民也,法必裂地以封之,分属以理之,然后贤民无所隐,暴民无所伏。使有司日省而时考之,进用贤良,退贬不肖,则贤者悦而不肖者惧。哀鳏寡,养孤独,恤贫穷,诱孝悌,选才能。此七者修,则四海之内无刑民矣。上之亲下也,如手足之于腹心;下之亲上也,如幼子之于慈母矣。上下相亲如此,故令则从,施则行,民怀其德,近者悦服,远者来附,政之致也。夫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寻,斯不远之则也。周制,三百步为里,千步为井,三井而埒,埒三而矩,五十里而都,封百里而有国,乃为福积资求焉,恤行者有亡。是以蛮夷诸夏,虽衣冠不同,言语不合,莫不来宾。故曰无市而民不乏,无刑而民不乱。田猎罩弋,非以盈宫室也;征敛百姓,非以盈府库也。惨怛以补不足,礼节以损有余。多信而寡貌,其礼可守,其言可覆,其迹可履。如饥而食,如渴而饮。民之信之,如寒暑之必验。故视远若迩,非道迩也,见明德也。是故兵革不动而威,用利不施而亲,万民怀其惠。此之谓明王之守,折冲千里之外者也。”
孔子说:“你以为仅此而已吗?还有呢!古代圣明的君主治理百姓,遵照礼法将土地分封,分别派官吏来治理。这样,贤良的人不会被埋没,顽劣的暴民也无处隐藏。派主管官员经常视察定时考核,进用贤良的人,罢免贬斥才能品德差的官员。这样一来,贤良的人就会愉快,而才能品德差的官员就会害怕。怜悯无妻或丧妻的老年男子和无夫或丧夫的老年妇女,抚养幼年失父的孤儿和老年无子的人,同情穷苦贫困的人,诱导百姓孝敬父母尊重兄长,选拔有才能的人。一个国家做到这七个方面,那么四海之内就没有犯罪的人了。身居上位的人爱护百姓,如同手足爱护腹心;那么百姓爱戴居上位者,也如同幼儿对待慈母。上下能如此相亲,上面的命令百姓就会听从,措施也得以推行,民众会感怀他的德政,身边的人会心悦诚服,远方的人会来归附,这真是政治所达到的最高境界。伸开手指可以知道寸的长短,伸开手可以知道尺的长短,展开肘臂可以知道寻有多长,这是近在身边的准则。周代的制度以三百步为一里,一千步见方为一井,三井合为一埒,三埒成为一矩,五十里的疆域可以建大城市,分封百里的土地可以建国都,这是为了积蓄生活所需的物品,让安居的人帮助居无定所的人。因此,偏远地方的少数民族,虽然服装不同,言语不通,没有不归附的。所以说,没有市场交易百姓也不缺乏生活用品,没有严刑峻法社会秩序也不会混乱。捕猎野兽鱼鳖不是为了充盈宫室,征敛赋税也不是为了充实国库,这样精心地准备是为了补救灾年的不足,用礼节来防范淫逸奢靡。多一些诚信少一些文饰,礼法就会得到遵守,国君的话百姓就会听信,国君的行为就会成为百姓的表率。国君和百姓的关系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百姓信任国君就像相信寒来暑往的规律一样。国君离百姓虽远,可觉得就像在身边一样,这不是距离近,而是四海之内都可看到圣明的德政。所以不动用武力就有威慑之力,不必赏赐财物臣民自然亲附,天下百姓都感受国君的恩惠。这就是所说的圣明国君守御国家的方法,也是能打败千里之外敌人的原因。”
曾子曰:“敢问何谓三至?”
曾参又问:“先生,请问什么是三至?”
孔子曰:“至礼不让,而天下治;至赏不费,而天下士悦;至乐无声,而天下民和。明王笃行三至,故天下之君可得而知,天下之士可得而臣,天下之民可得而用。”
孔子回答说:“最高境界的礼节是无须讲求谦让,天下自然便会得到治理。最高境界的奖赏是不用耗费财物,天下有才之士便会欢欣高兴。最高境界的音乐没有声音,黎民百姓则会和睦相处。圣主明君努力奉行这三种极致,国君便会闻名于世,天下之士便会归附,天下的黎民百姓便会为己所用。”
曾子曰:“敢问此义何谓?”
曾参问:“先生,请问这该如何理解呢?”
孔子曰:“古者明王必尽知天下良士之名,既知其名,又知其实,又知其数及其所在焉,然后因天下之爵以尊之,此之谓至礼不让而天下治。因天下之禄以富天下之士,此之谓至赏不费而天下之士悦。如此,则天下之民名誉兴焉,此之谓至乐无声而天下之民和。故曰:‘所谓天下之至仁者,能合天下之至亲也。所谓天下之至知者,能用天下之至和者也。所谓天下之至明者,能举天下之至贤者也。’此三者咸通,然后可以征。是故仁者莫大乎爱人,智者莫大乎知贤,贤政者莫大乎官能。有土之君修此三者,则四海之内供命而已矣。夫明王之所征,必道之所废者也。是故诛其君而改其政,吊其民而不夺其财。故明王之政,犹时雨之降,降至则民悦矣。是故行施弥博,得亲弥众,此之谓还师衽席之上。”
孔子回答说:“古代圣明的国君必定知道天下所有贤良士人的名字,不但知道他们的名字,还知道他们的实际才能,以及他们所住的地方,然后把天下的爵位封给他们使他们得到尊崇,这就是最高的礼节,不谦让而天下得到治理。用天下的禄位使天下的士人得到富贵,这就是最高的奖赏,不耗费财物而天下的士人都会高兴。如此,天下的人就会重视名誉,这就是最美妙的音乐没有声音而使百姓和睦。所以说,天下最仁德的人,能亲和天下至亲的人;天下最贤明的人,能任用天下使百姓和睦的人;天下最英明的人,能任用天下最贤良的人。这三方面都做到了,然后可以向外征伐。因此,仁慈者莫过于爱护人民,有智者莫过于知道贤人,善于执政的君主莫过于选拔贤能的官吏。拥有疆土的国君能做到这三点,那么天下的人都可以与他同呼吸共命运了。圣明君主征伐的国家,必定是礼法废弛的国家。所以要杀掉他们的国君来改变这个国家的政治,抚慰这个国家的百姓而不掠夺他们的财物。因此圣明君主的政治就像及时雨,降下百姓就欢愉。所以,他的教化施行的范围越广博,得到亲附的民众越多,这就是军队出征能得胜还朝的原因。”
◎ 卷四 大婚解【回目录】
孔子侍坐于哀公,公曰:“敢问人道孰为大?”
孔子在鲁哀公身侧陪侍。哀公问道:“请问治理民众的措施中,什么最重要?”
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君之及此言也,百姓之惠也。固臣敢无辞而对:人道政为大。夫政者,正也。君为正,则百姓从而正矣。君之所为,百姓之所从。君不为正,百姓何所从乎!”
孔子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回答道:“您能谈到这个问题,真是百姓的福气,所以为臣只能不加推辞地回答这个问题。在治理民众的措施中,政事最重要。所谓政,就是正。国君做得正,那么百姓就能跟着效仿做得正了。国君的所作所为,百姓就会跟从。国君做得不正,百姓能跟君主学什么呢?”
公曰:“敢问为政如之何?”
哀公问:“请问如何处理政事呢?”
孔子对曰:“夫妇别,男女亲,君臣信。三者正,则庶物从之。”
孔子回答说:“夫妇要有别,男女要相亲,君臣要讲信义。这三件事做好了,那么其他的事就可以做好了。”
公曰:“寡人虽无能也,愿知所以行三者之道,可得闻乎?”
哀公说:“我虽然没有太大的才能,但还是希望知道实行这三件事的方法,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孔子对曰:“古之政,爱人为大;所以治爱人,礼为大;所以治礼,敬为大;敬之至矣,大婚为大;大婚至矣,冕而亲迎。亲迎者,敬之也。是故君子兴敬为亲,舍敬则是遗亲也。弗亲弗敬,弗尊也。爱与敬,其政之本与?”
孔子回答说:“古人治理政事,爱人最为重要;要做到爱人,施行礼仪最重要;要施行礼仪,恭敬最为重要;最恭敬的事,以天子诸侯的婚姻最为重要。结婚的时候,天子诸侯要穿上冕服亲自去迎接。亲自迎接,是表示敬慕的感情。所以君子要用敬慕的感情和她相亲相爱。如果没有敬意,就是遗弃了相爱的感情。不亲不敬,双方就不能互相尊重。爱与敬,大概是治国的根本吧!”
公曰:“寡人愿有言也。然冕而亲迎,不已重乎?”
哀公说:“我还有问题想要问您,天子诸侯穿冕服亲自去迎亲,礼节会不会太隆重了?”
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下宗庙社稷之主,君何谓已重焉?”
孔子脸色更加严肃地回答说:“婚姻是两个不同姓氏的结合,以延续祖先的后嗣,使之成为天地、宗庙、社稷祭祀的主人。您为何说太隆重了呢?”
公曰:“寡人实固,不固安得闻此言乎!寡人欲问,不能为辞,请少进。”
哀公说:“我这个人很浅陋,如果不这样,怎能听到您这番话呢?我想问,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请慢慢给我讲一讲吧。”
孔子曰:“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大婚,万世之嗣也,君何谓已重焉?”孔子遂言曰:“内以治宗庙之礼,足以配天地之神;出以治直言之礼,足以立上下之敬。物耻则足以振之,国耻则足以兴之。故为政先乎礼,礼其政之本与!”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必敬妻子也,盖有道焉。妻也者,亲之主也。子也者,亲之后也。敢不敬与?是故,君子无不敬。敬也者,敬身为大。身也者,亲之支也,敢不敬与?不敬其身,是伤其亲;伤其亲,是伤其本也;伤其本,则支从之而亡。三者,百姓之象也。身以及身,子以及子,妃以及妃,君以修此三者,则大化忾乎天下矣,昔太王之道也。如此,国家顺矣。”
孔子说:“天地阴阳不交合,万物就不会生长。天子诸侯的婚姻,是诞生使社稷延续万代的后嗣的大事,怎么能说太隆重了呢?”孔子接着又说:“夫妇对内主持宗庙祭祀的礼仪,足以与天地之神相配;对外掌管发布政教号令,能够确立君臣上下之间的恭敬之礼。事情不合礼可以改变,国家有丧乱可以振兴。所以治理政事先要有礼,礼不就是执政的根本吗?”孔子继续说:“从前夏商周三代圣明的君主治理政事,必定敬重他们的妻子,这是有道理的。妻子是祭祀宗祧的主体,儿子是传宗接代的人,能不敬重吗?所以君子对妻儿没有不敬重的。敬这件事,敬重自身最为重要。自身,是亲人的后代,能够不敬重吗?不敬重自身,就是伤害了亲人;伤害了亲人,就是伤害了根本;伤害了根本,支属就要随之灭绝。自身、妻子、儿女这三者,百姓也像国君一样都是有的。由自身想到百姓之身,由自己的儿子想到百姓的儿子,由自己的妻子想到百姓的妻子,国君能做到这三方面的敬重,那么教化就通行天下了,这是从前太王实行的治国方法。能够这样,国家就顺畅了。”
公曰:“敢问何谓敬身?”
哀公问:“请问什么是敬重自身?”
孔子对曰:“君子过言则民作辞,过行则民作则。言不过辞,动不过则,百姓恭敬以从命。若是,则可谓能敬其身,敬其身则能成其亲矣。”
孔子回答说:“君主言语失当,百姓就会效仿;行为失当,百姓也会跟从。君主的言行举止得当,百姓便能恭敬地服从君主的命令。如果能做到,便可称为敬重自身;敬重自身,就能成就他的家族。”
公曰:“何谓成其亲?”
哀公问:“什么是成就他的家族?”
孔子对曰:“君子者也,人之成名也。百姓与名,谓之君子,则是成其亲为君而为其子也。”孔子遂言曰:“爱政而不能爱人,则不能成其身;不能成其身,则不能安其土;不能安其土,则不能乐天;不能乐天,则不能成身。”
孔子回答道:“所谓君子,就是有名望的人。百姓送给他的名称,称作君子,就是称他的亲人为有名望的人,而他是有名望人的儿子。”孔子接着说:“只注重政治而不能爱护民众,就不能成就自身;不能成就自身,就不能使自己的国家安定;不能使自己的国家安定,就不能无忧无虑。不能无忧无虑,就不能成就自身”
公曰:“敢问何能成身?”
哀公问:“请问怎么做才能成就自身?”
孔子对曰:“夫其行己不过乎物,谓之成身。不过乎物,合天道也。”
孔子回答说:“自己的言行举止合乎固有法则,不超出原有的界限,就可以成就自身。不超出法则的界限,就会与天道相合。”
公曰:“君子何贵乎天道也?”
哀公问:“请问君子为何尊崇天道呢?”
孔子曰:“贵其不已也。如日月东西相从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闭而能久,是天道也;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之,是天道也。”
孔子回答说:“尊重它是因为它永不停止地运动,就像太阳月亮每天东升西落一样,永不停止循环一样,这就是天道;运行无阻而能长久,这也是天道;不见有所作为而万物发育成长,这也是天道;成就了自己而功业也得到显扬,这也是天道。”
公曰:“寡人且愚冥,幸烦子志之于心也。”
哀公说:“我实在愚昧,幸亏您耐心地将这些道理讲给我听。”
孔子蹴然避席而对曰:“仁人不过乎物,孝子不过乎亲。是故,仁人之事亲也如事天,事天如事亲,此谓孝子成身。”
孔子恭敬地离开坐席回答说:“仁德之人不能逾越事物的自然法则,孝顺的人不能超越亲情的规范。因此仁德的人侍奉父母,就如同侍奉天一样;侍奉天,就如同侍奉父母一样。这就是所说的孝子成就自身。”
公曰:“寡人既闻如此言也,无如后罪何?”
哀公说:“我既然听到了这些道理,将来如果行为还有过错怎么办呢?”
孔子对曰:“君之及此言,是臣之福也。”
孔子说:“您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是臣下的福分啊!”
◎ 卷五 儒行解【回目录】
孔子在卫,冉求言于季孙曰:“国有圣人而不能用,欲以求治,是犹却步而欲求及前人,不可得已。今孔子在卫,卫将用之。己有才而以资邻国,难以言智也,请以重币迎之。”季孙以告哀公,公从之。
孔子在卫国的时候,冉求对季孙氏说:“国家有圣人却不任用,这样想治理好国家,就像倒着走而想追赶前面的人,是不可能达到的。现在孔子在卫国,卫国将要任用他,我们自己有人才却去帮助邻国,难以说是明智之举。请您用丰厚的聘礼把他迎接回来。”季孙氏把冉求的建议禀告了鲁哀公,鲁哀公听从了这一建议。
孔子既至,舍哀公馆焉。公自阼阶,孔子宾阶,升堂立侍。
孔子回到鲁国,住在鲁哀公招待客人的馆舍里。哀公从大堂东面的台阶走上来迎接孔子,孔子从大堂西面的台阶上来觐见哀公,然后到大堂里,孔子站着陪哀公说话。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与?”孔子对曰:“丘少居鲁,衣逢掖之衣,长居宋,冠章甫之冠。丘闻之也: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也乡;丘不知儒服。”
鲁哀公问:“先生,请问儒者的行为是什么样的呢?”孔子回答说:“粗略地讲讲,不能把儒者的行为讲完;如果详细地讲,讲到侍御的人侍奉以致疲倦也难以讲完。”
哀公曰:“敢问儒行。”孔子对曰:“遽数之不能终其物,悉数之乃留,更仆未可终也。”
孔子回答说:“我小时候住在鲁国,穿的是宽袖的衣服;长大后住在宋国,戴的是缁布做的礼冠。我听说,君子学问要广博,穿衣服要入乡随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儒者的服装。”
哀公命席。孔子侍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强学以待问,怀忠信以待举,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
鲁哀公让人设席,孔子坐在旁侧陪侍,说:“儒者如同席上的珍品等待别人来采用,昼夜不停地学习等待别人来请教,心怀忠信等待别人举荐,努力做事等待别人录用。儒者自修立身就是这样的。”
儒有衣冠中,动作慎,其大让如慢,小让如伪,大则如威,小则如愧,其难进而易退也,粥粥若无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
“儒者的衣帽穿戴周正,行为从容谨慎,推让大事时好像很傲慢,推让小事时好像很虚伪。做大事时神态慎重像心怀畏惧,做小事时小心谨慎像不敢去做。难于进取而易于退让,柔弱谦恭像是很无能的样子。儒者的容貌就是这样的。”
儒有居处齐难,其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道涂不争险易之利,冬夏不争阴阳之和,爱其死以有待也,养其身以有为也。其备豫有如此者。
“儒者的起居庄重谨慎,坐立行走恭敬,言语讲求诚信,行为必定中正。在道路上不与行人争夺平坦之路,冬夏之季不与人争冬暖夏凉的地方。不轻易赴死以等待值得牺牲生命的事情,修身养性以期待有所作为。儒者就是这样为未来做准备的。
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不祈土地,立义以为土地;不祈多积,多文以为富。难得而易禄也,易禄而难畜也,非时不见,不亦难得乎?非义不合,不亦难畜乎?先劳而后禄,不亦易禄乎?其近人有如此者。
“儒者宝贵的不是金玉而是忠诚信誉,不谋求占有土地而把仁义当做土地,不求积蓄很多财富而把学问广博作为财富。儒者难以得到却容易供养,容易供养却难以留住。不到适当的时候不会出现,不是很难得吗?不正义的事情就不合作,不是很难留住他们吗?先效力而后才要俸禄,不是很容易供养吗?儒者近乎人情就是这样的。
儒有委之以货财,淹之以乐好,见利不亏其义;劫之以众,沮之以兵,见死不更其守;鸷虫攫搏不程勇者,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来者不豫;过言不再,流言不极;不断其威,不习其谋。其特立有如此者。
“儒者对于别人委托的财货不会有贪心,身处玩乐之境也不会沉溺,不惧怕众人的威逼利诱,不害怕来自武力的威胁。见利不会忘义,面对死亡也不改操守。遇到猛禽猛兽的攻击不度量自己的力量而与之搏斗,推举重鼎不度量自己的力量尽力而为。对过往的事情不追悔,对未来的事情不疑虑。错话不会说第二次,对流言蜚语不追根问底。时常保持威严,不学习什么权谋。儒者的特立独行就是这样的。
“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其居处不淫,其饮食不溽;其过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数也。其刚毅有如此者。
“儒者可以亲近而不可以胁迫,可以接近而不可以威逼,可以杀害而不可侮辱。他们的居处不奢侈,他们的饮食不丰厚,他们的过失可以委婉地指出不可以当面数落。儒者的刚强坚毅就是这样的。
儒有忠信以为甲胄,礼义以为干橹;戴仁而行,抱义而处,虽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
“儒者以忠信作为铠甲,以礼仪作为盾牌,心中想着仁去行动,怀抱着义来居处,即使遇到暴政,也不改变操守。儒者的自立就是这样的。
儒有一亩之宫,环堵之室,筚门圭窬,蓬户瓮牖;易衣而出,并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不敢以谄。其仕有如此者。
“儒者有一亩地的宅院,居住着一丈见方的房间,荆竹编的院门狭小如洞,用蓬草编作房门,用破瓮口作为窗框。外出时才换件遮体的衣服,一天的饭并为一顿吃。君上采纳他的建议,不敢产生怀疑;君上不采纳他的建议,也不敢谄媚求进。儒者做官的原则就是这样的。
“儒有今人与居,古人与稽;今世行之,后世以为楷;适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谗谄之民有比党而危之者,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夺也,虽危起居,竟信其志,犹将不忘百姓之病也。其忧思有如此者。
“儒者与今人一起居住,而以古人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儒者今世的行为,可以作为后世的楷模。如果生不逢时,上面没人援引,下面没人推荐,进谗谄媚的人又合伙来陷害他,只可危害他的身体,而不可剥夺他的志向。虽然能危害他的生活起居,最终他还要施展自己的志向抱负,仍将不忘百姓的痛苦。儒者的忧思就是这样的。
儒有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礼之以和为贵,忠信之美,优游之法,举贤而容众,毁方而瓦合。其宽裕有如此者。
“儒者广博地学习而无休止,专意实行而不倦怠,独处时不放纵自己,通达于上时不离道义。遵循以和为贵的原则,悠然自得而有节制。仰慕贤人而容纳众人,有时可削减自己的棱角而依随众人。儒者的宽容大度就是这样的。
“儒有内称不辟亲,外举不辟怨,程功积事,推贤而进达之,不望其报;君得其志,茍利国家,不求富贵。其举贤援能有如此者。
“儒者举荐人才,对内不避亲属,对外不避有仇怨的人。度量功绩,积累事实,不谋求更高的禄位。推荐贤能而进达于上,不祈望他们的报答。国君满足了用贤的愿望,百姓依仗他的仁德。只要有利于国家,不贪图个人的富贵。儒者的举贤荐能就是这样的。
儒有闻善以相告也,见善以相示也;爵位相先也,患难相死也;久相待也,远相致也。其任举有如此者。
“听到有益的话就告诉他,见到善行就指示给他,有爵位就逊让给他,他有难处就以死效命,他久不得志就等待他,他在野就把他招来共同辅政。
儒有澡身而浴德,陈言而伏,静而正之,上弗知也;粗而翘之,又不急为也;不临深而为高,不加少而为多;世治不轻,世乱不沮;同弗与,异弗非也。其特立独行有如此者。
“儒者沐身心于道德之中,陈述自己的意见而伏听君命。平静地纠正国君的过失,君上和臣下都难以觉察。默默地等待,不急于去做。不在地位低下的人面前显示自己高明,不把少的功劳夸大为多。国家大治的时候,群贤并处而不自轻;国家混乱的时候,坚守正道而不沮丧。不和志向相同的人结党,也不诋毁和自己政见不同的人。儒者的特立独行就是这样的。
“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慎静而尚宽,强毅以与人,博学以知服;近文章砥厉廉隅;虽分国如锱铢,不臣不仕。其规为有如此者。
“儒者中有这样一类人,对上不做天子的臣下,对下不事奉诸侯,谨慎安静而崇尚宽厚,磨炼自己端方正直的品格。待人接物刚强坚毅,广博地学习而又知所当行。即使把国家分给他,他也看做锱铢小事,不肯做别人的臣下和官吏。儒者规范自己的行为就是这样的。
儒有合志同方,营道同术;并立则乐,相下不厌;久不相见,闻流言不信;其行本方立义,同而进,不同而退。其交友有如此者。
“儒者交朋友,要志趣相合,方向一致,营求道艺,路数相同。地位相等都高兴,地位互有上下彼此也不厌弃。久不相见,听到对方的流言飞语绝不相信。志向相同就进一步交往,志向不同就退避疏远。儒者交朋友的态度就是这样的。
温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宽裕者,仁之作也;孙接者,仁之能也;礼节者,仁之貌也;言谈者,仁之文也;歌乐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此而有之,犹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让有如此者。
“温和善良是仁的根本,恭敬谨慎是仁的基础,宽宏大量是仁的开始,谦逊待人是仁的功能,礼节是仁的外表,言谈是仁的文采,歌舞音乐是仁的和谐,分散财物是仁的施与。儒者兼有这几种美德,还不敢说已经做到仁了。儒者的恭敬谦让就是这样的。
儒有不陨获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不慁君王,不累长上,不闵有司,故曰儒。今众人之命儒也妄,常以儒相诟病。”
“儒者不因贫贱而灰心丧气,不因富贵而得意忘形。不玷辱君王,不拖累长上,不给有关官吏带来困扰,因此叫做儒。现今人们对儒这个名称的理解是虚妄不实的,经常被人称作儒来相互讥讽。”
孔子至舍,哀公馆之,闻此言也,言加信,行加义:“终没吾世,不敢以儒为戏。”
孔子从国外返回鲁国,鲁哀公在公馆里接见了他,鲁哀公听到孔子的这些话后,自己说话更加守信,行为更加严肃,说:“直到我死,再不敢拿儒者开玩笑了。”
◎ 卷六 问礼【回目录】
哀公问于孔子曰:“大礼何如?子之言礼,何其尊也?”孔子对曰:“丘也鄙人,不足以知大礼也。”公曰:“吾子言焉!”
鲁哀公请教孔子说:“隆重的礼仪是怎样的呢?您说到礼仪时,总是将它看得很重要。”孔子回答道:“我见识浅薄,不能详细准确地说出隆重的礼仪。”鲁哀公说:“还是请您为我讲讲吧。”
孔子曰:“丘闻之,民之所以生者,礼为大。非礼则无以节事天地之神焉,非礼则无以辨君臣上下长幼之位焉,非礼则无以别男女父子兄弟婚姻亲族疏数之交焉。是故君子此之为尊敬,然后以其所能教顺百姓,不废其会节。既有成事,而后治其文章黼黻,以别尊卑上下之等。其顺之也,而后言其丧祭之纪,宗庙之序。品其牺牲,设其豕腊,修其岁时,以敬其祭祀,别其亲疏,序其昭穆。而后宗族会燕,即安其居,以缀恩义。卑其宫室,节其服御,车不雕玑,器不影镂,食不二味,心不淫志,以与万民同利。古之明王行礼也如此。”
孔子回答道:“我听说,在黎民百姓的生活中,礼仪是最重要的。没有礼就不能有节制地侍奉天地神灵,没有礼就无法区别君臣、上下、长幼的地位,没有礼就不能分别男女、父子、兄弟的亲情关系以及婚姻亲族交往的亲疏远近。所以,君主把礼看得非常重要,认识到这一点以后,用他所了解的礼来教化引导百姓,使他们懂得礼的重要和礼的界限。等到礼的教化卓有成效之后,才用文饰器物和礼服来区别尊卑上下。百姓顺应礼的教化后,才谈得上丧葬祭祀的规则、宗庙祭祀的礼节。安排好祭祀用的牺牲,布置好祭神祭祖用的干肉,每年按时举行严肃的祭礼,以表达对神灵、先祖的崇敬之心,区别血缘关系的亲疏,排定昭穆的次序。祭祀以后,亲属在一起饮宴,依序坐在应坐的位置上,以联结彼此的亲情。住低矮简陋的居室,穿俭朴无华的衣服,车辆不加雕饰,器具不刻镂花纹,饮食不讲究滋味,内心没有过分的欲望,和百姓同享利益。以前的贤明君主就是这样讲礼节的。”
公曰:“今之君子胡莫之行也?”
鲁哀公问:“如今的君主为什么没有人这样做了呢?”
孔子对曰:“今之君子,好利无厌,淫行不倦,荒怠慢游,固民是尽。以遂其心,以怨其政,以忤其众,以伐有道。求得当欲不以其所,虐杀刑诛不以其治。夫昔之用民者由前,今之用民者由后。是即今之君子莫能为礼也。”
孔子回答说:“如今的君主贪婪爱财永不满足,放纵自己的行为不感到厌倦,放荡懒散而又态度傲慢,固执地搜刮尽人民的资财。为满足自己的欲望,不顾招致百姓的怨恨,违背众人的意志,去侵犯政治清明的国家。只求个人欲望得到满足而不择手段,残暴地对待人民而肆意刑杀,不设法使国家得到治理。以前的君主统治民众是用前面说的办法,现在的君主统治民众是用后面说的办法。这说明现在的君主不能修明礼教。”
◎ 卷七 五仪解【回目录】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欲论鲁国之士,与之为治,敢问如何取之?”孔子对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不亦鲜乎?”
鲁哀公向孔子问道:“我想选拔鲁国的贤人,同他们一起治理国家,请问先生怎样做?”孔子回答说:“在当今之世生活,倾慕古时的治国之道;依照当世的习俗生活,穿着古时的衣服。如果有这样行为的人,却不是贤才,不是很少见吗?”
曰:“然则章甫絇履,绅带搢笏者,贤人也。”孔子曰:“不必然也。丘之所言,非此之谓也。夫端衣玄裳,冕而乘轩者,则志不在于食焄;斩衰菅菲,杖而歠粥者,则志不在酒肉。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谓此类也。”
哀公问:“那么戴着殷代的帽子,穿着鞋头上有装饰的鞋子,腰上系着大带子并把笏板插在带子里的人,都是贤人吗?”孔子说:“那倒不一定。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想要表达这样的意思。那些穿着礼服,戴着礼帽,乘着车子去行祭祀礼的人,他们的志向不在于食荤;穿着用粗麻布做的丧服,穿着草鞋,拄着丧杖喝粥来行丧礼的人,他们的志向不在于酒肉。生活在当今的时代,却倾慕古代的道德礼仪;依现代的习俗生活,却穿着古代的儒服,我说的是这一类人。”
公曰:“善哉!尽此而已乎?”孔子曰:“人有五仪: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圣人。审此五者,则治道毕矣。”
哀公说:“你说得很好!就只有这些吗?”孔子回答道:“人可分为五等,分别为庸人、士人、君子、贤人、圣人。能区分这五种人,就可通晓治国之道。”
公曰:“敢问何如斯谓之庸人?”孔子曰:“所谓庸人者,心不存慎终之规,口不吐训格之言,不择贤以托其身,不力行以自定;见小暗大,不知所务;从物如流,不知其所执,此则庸人也。”
哀公问道:“请问什么样的人叫做庸人?”孔子回答说:“所谓庸人,他们心中没有谨慎行事、善始善终的原则,口中说不出有道理的话,不选择贤人善士作为自己的依靠,不努力行事使自己得到安定的生活。他们往往小事明白大事糊涂,不知自己在忙些什么;凡事随大流,不知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这样的人就是庸人。”
公曰:“何谓士人?”孔子曰:“所谓士人者,心有所定,计有所守,虽不能尽道术之本,必有率也;虽不能备百善之美,必有处也。是故知不务多,必审其所知;言不务多,必审其所谓;行不务多,必审其所由。知既知之,言既道之,行既由之,则若性命之形骸之不可易也;富贵不足以益,贫贱不足以损,此则士人也。”
哀公问道:“请问什么样的人叫做士人?”孔子回答说:“所谓士人,他们心中有确定的原则,有明确的计划,即使不能尽到行道义治国家的本分,也一定有遵循的法则;即使不能集百善于一身,也一定有自己的操守。因此他们的知识不一定非常广博,但一定要审查自己具有的知识是否正确;话不一定说得很多,但一定要审查说得是否确当;路不一定走得很多,但一定要明白所走的路是不是正道。知道自己具有的知识是正确的,说出的话是确当的,走的路是正道,那么这些正确的原则就像性命对于形骸一样不可改变了。富贵不能对自己有所补益,贫贱不能对自己有所损害。这样的人就是士人。”
公曰:“何谓君子?”孔子曰:“所谓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怨;仁义在身,而色无伐;思虑通明,而辞不专;笃行信道,自强不息,油然若将可越,而终不可及者,君子也。”
哀公问:“什么样的人可以称作君子呢?”孔子回答说:“所谓君子,说出的话一定忠信,心中没有怨怒;身有仁义的美德而没有自夸的表情,考虑问题明智通达而话语委婉。遵循仁义之道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自强不息。他那从容的样子好像很容易超越,但终究没有人可以达到那种境界。这样的人就是君子。”
公曰:“何谓贤人?”孔子曰:“所谓贤人者,德不逾闲,行中规绳,言足以法于天下,而不伤于身;道足以化于百姓,而不伤于本;富则天下无宛财,施则天下不病贫,此贤者也。”
哀公问:“什么样的人可以称作贤人呢?”孔子回答说:“所谓贤人,他们的品德不逾越常规,行为符合礼法。言论足以成为天下表率,却不会招来祸患;道德足以感化百姓而不会给自己带来伤害。他虽富有,天下人不会怨恨;广施恩泽,天下人便不必担忧贫困。这样的人就是贤人。”
公曰:“何谓圣人?”孔子曰:“所谓圣者,德合于天地,变通无方,穷万事之终始,协庶品之自然,敷其大道,而遂成情性;明竝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覩者不识其邻,此谓圣人也。”
哀公又问:“什么样的人可以称作圣人呢?”孔子回答说:“所谓圣人,就是品德与天地之道相合,变通自如,探究万物的规律,顺应万物的本性,广施大道以成就万物的性情。他们如日月那样光明,如神灵那样化行天下。黎民不知道他的德行有多崇高,即便见到也不知道圣人就在身旁。这便是圣人。”
公曰:“善哉!非子之贤,则寡人不得闻此言也。虽然,寡人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未尝知危,恐不足以行五仪之教,若何?”孔子对曰:“如君之言,已知之矣,则丘亦无所闻焉。”公曰:“非吾子,寡人无以启其心,吾子言也。”孔子曰:“君入庙如右,登自阼阶,仰视榱桷,俯察机筵,其器皆存,而不覩其人,君以此思哀,则哀可知矣;昧爽夙兴,正其衣冠,平旦视朝,虑其危难,一物失理,乱亡之端,君以此思忧,则忧可知矣;日出听政,至于中冥,诸侯子孙,往来为宾,行礼揖让,慎其威仪,君以此思劳,则劳亦可知矣;缅然长思,出于四门,周章远视,覩亡国之墟;必将有数焉,君以此思惧,则惧可知矣;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可知矣。君既明此五者,又少留意于五仪之事,则于政治何有失矣!”
哀公说:“您说得很好!如果不是先生圣明,我就不会听到这些话。即便如此,我自幼生活在深宫之中,被妇人抚养长大,不知道何是悲哀,何是忧愁,何是劳苦,何是恐惧,何是危险,恐怕还不能推行人分五等的教化,这该怎么办呢?”孔子回答说:“从您的话中可以听出,您已经明白这些道理了,我也就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哀公说:“如果不是您,我的心智就得不到启发。您还是再给我讲讲吧!”孔子说:“您到庙中行祭祀之礼,从右边台阶走上去,抬头看到屋椽,低头看到筵席,亲人使用的器物都在,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您因此感到哀伤,这样就知道哀伤是什么了。天还没亮就起床,衣帽穿戴整齐,清晨到朝堂听政,考虑国家是否会有危难。一件事处理不当,往往会成为国家混乱灭亡的开端。国君以此来忧虑国事,什么是忧愁也就知道了。太阳出来就处理国家大事,直至午后,接待各国诸侯及子孙,还有宾客往来,行礼揖让,谨慎地按照礼法显示自己的威严仪态。国君因此思考什么是辛劳,那么什么是辛劳也就知道了。缅怀远古,走出都门,周游浏览,向远眺望,看到那些亡国的废墟,可见灭亡之国不只一个。国君因此感到惧怕,那什么是惧怕也就知道了。国君是舟,百姓就是水。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国君由此想到危险,那么什么是危险也就知道了。国君明白这五个方面,又稍稍留意国家中的五种人,那么治理国家还会有什么失误呢?”
哀公问于孔子曰:“请问取人之法。”孔子对曰:“事任于官,无取捷捷,无取钳钳,无取啍啍。捷捷、贪也;钳钳、乱也;啍啍、诞也。故弓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必悫而后求智能者焉。不悫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迩。”
鲁哀公问孔子说:“请问选取官吏的方法是什么呢?”孔子曰答说:“按他擅长的事来任用他,不要选取那些有贪心的人,不要选取那些胡乱应付不诚实的人,不要选取那些多言不谨慎的人。捷捷,是贪婪的表现;钳钳,是胡乱应付;哼哼,是多言欺诈。比如弓箭,将弓弦调好后射出去才有力;又好像选马,经过驾驭之后才知道是不是好马;选拔人才,必须要求谨慎又诚实的人,最后才考察他的聪明才智。不诚实又精明多智,这样的人就如豺狼一样不可亲近。”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欲吾国小而能守,大则攻,其道如何?”孔子对曰:“使君朝廷有礼,上下和亲,天下百姓皆君之民,将谁攻之?苟违此道,民畔如归,皆君之雠也,将与谁其守?”公曰:“善哉!”于是废山泽之禁,弛关市之税,以惠百姓。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想让我们的国家做到弱小可以防守,强大也不进攻别国,怎么才能做到这样呢?”孔子回答说:“让您的国家讲礼制,君臣上下相亲相敬,那么天下百姓就都成为您的子民了,谁还会攻打您呢?假如违背这种做法,百姓背叛您就像回家一样迫切,他们都会成为您的仇敌,您与谁一起守御呢?”哀公说:“您说得很好。”于是废除了禁止百姓上山打柴狩猎和封河流湖泊捕鱼的禁令,减轻关卡和交易场所的税收,以使百姓得到恩惠。
哀公问于孔子曰:“吾闻君子不博,有之乎?”孔子曰:“有之。”公曰:“何为?”对曰:“为其有二乘。”公曰:“有二乘则何为不博?”子曰:“为其兼行恶道也。”哀公惧焉。有闲,复问曰:“若是乎、君子之恶恶道至甚也。”孔子曰:“君子之恶恶道不甚,则好善道亦不甚。好善道不甚,则百姓之亲上亦不甚。《诗》云:‘未见君子,忧心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诗》之好善道甚也如此。”公曰:“美哉!夫君子成人之善,不成人之恶,微吾子言焉,吾弗之闻也!”
鲁哀公问孔子。“我听说君子并不是事事通晓,有这回事吗?”孔子说:“有的。”哀公问:“这是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因为知识也分为两个方面。”鲁哀公问:“分为两个方面为什么就不能博通呢?”孔子回答说:“因为知识也可以用来作恶啊!”鲁哀公有些吃惊。过了一会儿,哀公又问,“如果是这样,君子厌恶恶行是很厉害的吧?”孔子回答说:“如果君子不是十分厌恶恶行,那么他也就不会非常喜好善行。不十分喜好善行,那么百姓也就不会倾心亲附君子了。《诗经》说:‘不见君子,忧心忡忡。见了君子,心中高兴。’诗中描写人们对善行追求得迫切就是这样的。”鲁哀公叹道:“说得太好了。君子喜欢成人之善,不成人之恶。如果不是您说了这些话,我怎能听到这些道理呢?”
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国家之存亡祸福,信有天命,非唯人也?”孔子对曰:“存亡祸福,皆己而已;天灾地妖,不能加也。”公曰:“善!吾子言之,岂有其事乎?”孔子曰:“昔者殷王帝辛之世,有雀生大鸟于城隅焉。占之曰:‘凡以小生大,则国家必王而名益昌。’于是帝辛介雀之德,不修国政,亢暴无极,朝臣莫救,外寇乃至,殷国以亡。此即以己逆天时,诡福反为祸者也。又其先世殷王太戊之时,道缺法圮,以致妖蘖,桑谷于朝,七日大拱。占之者曰:‘桑谷,野木而不合生朝,意者国亡乎?’大戊恐骇,侧身修行,思先王之政,明养民之道。三年之后,远方慕义,重译至者,十有六国。此即以己逆天时,得祸为福者。故天灾地妖所以儆人主者也;寤梦徵怪所以儆人臣者也。灾妖不胜善政,寤梦不胜善行。能知此者,至治之极。唯明王达此。”公曰:“寡人不鄙固此,亦不得闻君子之教也。”
鲁哀公问孔子:“国家的存亡祸福,的确是由天命决定的,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吗?”孔子回答说:“国家的存亡祸福都是由人自己决定的,天灾地祸并不能改变国家的命运。”哀公说:“好!那您说说,这其中有什么事实根据吗?”孔子说:“从前,殷纣王时代,在国都的城墙边,有一只小鸟生出一只大鸟,占卜者说:‘凡是以小生大,国家必将成为霸主,声名必将大振。’于是,商纣王凭借小鸟生大鸟的好兆头,不好好治理国家,残暴至极,朝中大臣也无法挽救,外敌攻入,殷国因此灭亡。这就是以自己的肆意妄为违背天时,奇异的福兆反而变成灾祸的事例。纣王的先祖殷王太戊时代,社会道德败坏,国家法纪紊乱,以致出现反常的树木,朝堂上长出桑毂,七天就长得两手合抱之粗。占卜者说:‘桑毂野木不应共同生长在朝堂上,难道国家要灭亡吗?’太戊非常恐惧,小心地修养自己的德行,学习先王治国的方法,探究养民的措施,三年之后,远方的国家思慕殷国的道义,偏远之国的使者经过多重翻译来朝见的,有十六国之多。这就是以自己的谨身修治改变天时,祸兆反变为福的事例。所以说,天灾地祸是上天来警告国君的,梦见怪异是上天来警告臣子的。灾祸胜不过良好的政治,梦兆也胜不过善良的行为。能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治国的最高境界,只有贤明的国君才能做到。”鲁哀公说:“我如果不是这样浅陋,也就不能听到您的教诲了。”
◎ 卷八 致思【回目录】
孔子北游于农山,子路、子贡、颜渊侍侧。孔子四望,喟然而叹曰:“于斯致思,无所不至矣!二三子各言尔志,吾将择焉。”
孔子游览到鲁国北部,登上农山,子路、子贡、颜渊在旁边陪侍。孔子环望四周,感叹地说道:“在此处专心致志地思考,可以想到任何事情。你们可以谈谈自己的志向,我会从其中做出选择。”
子路进曰:“由愿得白羽若月,赤羽若日,钟鼓之音,上震于天,旍旗缤纷,下蟠于地;由当一队而敌之,必也攘地千里,搴旗执馘,唯由能之,使二子者从我焉!”
子路走上前说:“我希望可以挥着像月亮一样的白色指挥旗,像太阳一样的红色战旗,让钟鼓敲击的声音响彻云霄,让缤纷的旌旗在地面迎风舞动。我率领一支军队与敌军作战,一定能占领敌人千里的土地,将敌人的旗帜拔下,将敌人的耳朵割下以报功。只有我能做到这样的事情,您就让他们两个人跟从我吧。”
夫子曰:“勇哉!”
孔子说:“真是勇敢啊!”
子贡复进曰:“赐愿使齐、楚,合战于漭瀁之野,两垒相望,尘埃相接,挺刃交兵;赐著缟衣白冠,陈说其间,推论利害,释国之患,唯赐能之,使二子者从我焉!”
子贡也走上前说道:“我希望齐、楚两国在广阔的原野上交战,两军的军营遥遥相望,尘土随风飞扬,将士拿着兵器作战。我穿着白色的衣服,头戴白色的帽子,在两国之间奔走劝说,陈述战争的利害,从而解除国家的外患。只有我能做到这样的事情,您就让他们两个人跟从我吧。”
夫子曰:“辩哉!”
孔子说:“真是能言善辩啊!”
颜回退而不对。孔子曰:“回!来,汝奚独无愿乎?”颜回对曰:“文武之事,则二子者既言之矣,回何云焉?”
颜回退在后面不说话。孔子说:“颜回,过来!难道只有你没有志向吗?”颜回回答说:“文与武两方面的事,他们两人已经都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孔子曰:“虽然,各言尔志也,小子言之。”
孔子说:“即使这样,每个人说说自己的志向,你也说说吧。”
对曰:“回闻薰、莸不同器而藏,尧、桀不共国而治,以其类异也。回愿明王圣主辅相之,敷其五教,导之以礼乐;使民城郭不修,沟池不越,铸剑戟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鬭之患,则由无所施其勇,而赐无所用其辩矣。”
颜回回答说:“我听说,薰草和莸草不在同一个容器中收藏,尧和桀不可共同治理一个国家,因为他们不属于同一类人。我希望辅佐贤明的君主,宣扬五教,用礼乐教导黎民,不让他们修筑城墙,不越过护城河。将剑戟刀枪熔铸为农具,让他们在平原湖畔放牧。消除夫妇分别的忧惧,消除战争的隐患。这样,子路就不能施展他的勇敢,子贡也就不能发挥他的雄辩。”
夫子凛然而对曰:“美哉,德也!”
孔子神情严肃地说道:“这种德性多么美好!”
子路抗手而问曰:“夫子何选焉?”
子路举起行礼问道:“先生,您选择哪一种呢?”
孔子曰:“不伤财,不害民,不繁词,则颜氏之子有矣。”
孔子说:“不耗费财物,不危害百姓,不用浪费太多的话语,只有颜回能做到这样治理国家。”
孔子之楚,而有渔者献鱼焉。孔子不受,渔者曰:“天暑市远,无所鬻也,思虑弃之粪壤,不如献之君子,故敢以进焉。”
孔子到楚国去,一位渔夫想要送给他一些鱼,孔子推辞不接受。渔夫说:“天气炎热,卖鱼的市场距离此处很远,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卖鱼。我认为将鱼扔到粪土中去,还不如将这些鱼送给像您这样的君子,所以才胆敢将这些鱼送给您。”
于是夫子再拜受之,使弟子扫地,将以享祭。门人曰:“彼将弃之,而夫子以祭之,何也?”孔子曰:“吾闻诸惜其务?而欲以务施者,仁人之偶也。恶有仁人之馈而无祭者乎?”
孔子拜了两拜,继而接受了这些鱼,让弟子把地打扫干净,准备用鱼来祭祀。弟子说道:“渔夫本来打算扔掉这些鱼,而您要用它们祭祀,为什么?”孔子说:“我听说,因担忧食物腐坏变质,便将其送给别人的人,与仁德之人同属一类。哪有接受了仁德之人的馈赠,却不举行祭祀仪式的道理呢?”
子路为蒲宰,为水备,与民修沟洫;以民之劳烦苦也,人与之一箪食、一壶浆。
子路担任蒲地的地方官,为防备水患,便率领当地的百姓修建沟渠。由于百姓的任务繁重且辛苦,所以子路发给每人一篮筐食物,一壶水。
孔子闻之,使子贡止之。子路忿然不说,往见孔子曰:“由也以暴雨将至,恐有水灾,故与民修沟洫以备之;而民多匮饿者,是以箪食壶浆而与之。夫子使赐止之,是夫子止由之行仁也。夫子以仁教,而禁其行,由不受也。”
孔子听说这件事后,就让子贡去阻止子路的行为。子路感到十分不高兴,就去拜见孔子,说道:“我担忧暴雨很快到来,以致出现水患,便和民众一起修筑沟渠来防范。然而,在劳作期间,很多人因为粮食缺乏而忍受饥饿之苦,因此我发给每人一篮筐食物和一壶水。您却阻止我这样做,实际上是在阻止我实施仁德恩惠啊。您用仁德教导我们,却阻止我们实施仁德,我不能接受您这样的做法。”
孔子曰:“汝以民为饿也?何不白于君,发仓廪以赈之,而私以尔食馈之,是汝明君之无惠,而见己之德美。汝速已则可,不则汝之见罪必矣。”
孔子说:“你认为黎民在忍饥挨饿,为何不将这一情况告知君主,使君主开仓济民呢?你私下将你的食物分给他们,这种做法是在表明国君没有恩惠,从而显示自己高尚的德行。你立刻停止这种做法还来得及,否则你必将被治罪。”
孔子适齐,中路闻哭者之声,其音甚哀。孔子谓其仆曰:“此哭哀则哀矣,然非丧者之哀也。驱而前!”
孔子到齐国去,在半路上听到哭声,声音极其悲哀。孔子对跟随自己的学生说道:“这种哭声哀伤倒是哀伤,但应该不是失去亲人的哀伤。”
少进,见有异人焉,拥镰带索,哭音不哀。孔子下车,追而问曰:“子何人也?”
因而驱车向前,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异于常人的人。他拿着镰刀,穿着素衣,一直在哭泣。孔子便走下车,追上那个人问道:“请问您是什么人?”
对曰:“吾、丘吾子也。”
那人回答说:“我是丘吾子。”
曰:“子今非丧之所,奚哭之悲也?”
孔子说:“此处并非举行丧事的地方,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丘吾子曰:“吾有三失,晚而自觉,悔之何及!”
丘吾子回答说:“我一生之中有三件过失,直到晚年才发觉,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曰:“三失可得闻乎?愿子告吾,无隐也。”
孔子说:“您可以说说这三件过失吗?希望您告诉我,不要隐瞒。”
丘吾子曰:“吾少时好学,周徧天下,后还丧吾亲,是一失也;长事齐君,君骄奢失士,臣节不遂,是二失也;吾平生厚交,而今皆离绝,是三失也。夫树欲静而风不停,子欲养而亲不待。往而不来者、年也;不可再见者、亲也。请从此辞。”遂投水而死。
丘吾子说:“我年少时因为爱好学习,因而游历四方以求学,等到回去之后,父母已经去世,这是第一件过失。年长以后侍奉齐君,君主骄奢荒淫,失去臣民的爱戴,我没有保全自己的节操,这是第二件过失。我一生之中结交众多友人,但如今他们都纷纷离去,这是第三件过失。大树想要静止风却一直吹,子女想要赡养父母,而父母已经去世。逝去后不再返回的是岁月,不能再见到的,是离世的父母。我将从此诀别于世。”于是,他跳水而死。
孔子曰:“小子识之!斯足为戒矣。”自是弟子辞归养亲者十有三。
孔子说:“你们都该记住他的话,以此作为警戒。”自此之后,有十三人辞别孔子回乡侍奉父母。
孔子谓伯鱼曰:“鲤乎!吾闻可以与人终日不倦者,其惟学焉。其容体不足观也,其勇力不足惮也,其先祖不足称也,其族姓不足道也;终而有大名,以显闻四方,流声后裔者,岂非学者之效也?故君子不可以不学,其容不可以不饬。不饬无类,无类失亲,失亲不忠,不忠失礼,失礼不立。夫远而有光者、饬也;近而愈明者、学也。譬之污池,水潦注焉,萑苇生焉,虽或以观之,孰知其源乎?”
孔子对伯鱼说道:“孔鲤呀,我听说,只有学习能让人整天做却不觉得疲倦。一个人的容貌体态不值得向人炫耀,一个人的勇猛与力量不足以让人惧怕;一个人的先祖不值得赞扬,一个人的姓氏不足以让人称道。最后拥有好的声誉,扬名四方,流传于后世,难道不是学习的功用吗?所以,君子不能不学习,其容貌也不能不修饰,如果不加以修饰就不具有良好的举止,如果没有良好的举止,就会失去别人亲近自己的机会,失去这个机会,就失去了忠信。失去了忠信,也就失去了礼,失去了礼也便难以立足。从远处看而有亮丽光彩的人,是容貌修饰的原因;从近处看而更加耀眼聪慧的人,是学习的原因。这就好像一个污水池一样,雨水注入其中,苇草生于其中,即便有人来观看,然而谁知道水的源头在哪里呢?”
子贡问于孔子曰:“死者有知乎?将无知乎?”子曰:“吾欲言死之有知,将恐孝子顺孙妨生以送死;吾欲言死之无知,将恐不孝之子弃其亲而不葬。赐欲知死者有知与无知,非今之急,后自知之。”
子贡问孔子说:“去世的人有知觉,还是没有知觉呢?”孔子回答说:“如果我说去世的人有知觉,恐怕那些孝顺的子孙为了葬送死者会损害自己的性命。如果我说去世的人没有知觉,那么恐怕不孝的子孙遗弃亲人而不埋葬。赐啊,知道去世的人有没有知觉是没有必要的,这不是现在急着解决的事,以后你自然就会了解。”
子贡问治民于孔子。子曰:“懔懔焉!若持腐索之捍马。”子贡曰:“何其畏也?”孔子曰:“夫通达之御皆人也,以道导之,则吾畜也;不以道导之,则雠也。如之何其无畏也?”
子贡向孔子请教治理民众的政策。孔子说:“像拿着腐朽的马缰驾驭凶猛的马那样,心存谨慎之心便可。”子贡说:“为何要那样恐惧呢?”孔子说:“在通畅宽阔的道路上驰骋驭马,会遇到很多人。用正确的方法引导它,它就好像自己驯养的马一样温顺;用错误的方法引导它,它就会像自己的仇敌那样。哪能不让人惧怕呢?”
◎ 卷九 三恕【回目录】
孔子曰:“君子有三恕。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亲不能孝,有子而求其报,非恕也;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顺,非恕也。士能明于三恕之本,则可谓端身矣。”
孔子说:“君子有三恕:有国君而不能侍奉,有臣子却要役使,这不是恕;有父母却不孝敬,有孩子却要求他回报,这也不是恕;有哥哥却不尊敬,有弟弟却要求他顺从,这也不是恕。读书人能明了这三恕的根本意义,那他便可以使自身的行为端正。”
孔子曰:“君子有三思,不可不察也。少而不学,长无能也;老而不教,死莫之思也;有而不施,穷莫之救也。故君子少思其长则务学,老思其死则务教,有思其穷则务施。”
孔子说:“君子有三种思虑,不可以不明察。年少时不爱学习,长大后就没有才能;年老不教导子孙,死后就没人怀念;富有时不愿施舍,穷困时就没有人救助。所以君子年少时想到长大以后的事就要努力学习,年老了就要思虑去世之后的事,就会担起教化的责任;富有时想到穷困就要致力于施舍。”
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夫子问于守庙者,曰:“此谓何器?”对曰:“此盖为宥坐之器。”
孔子到鲁桓公祭祀的庙里去参观,在那里看到一件容易倾倒的器物。于是他问守庙的人:“这是什么器物啊?”守庙人回答说:“这是国君放在座位右边以示警戒的欹器。”
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明君以为至诫,故常置之于坐侧。”顾谓弟子曰:“试注水焉!”乃注之。水中则正,满则覆。夫子喟然叹曰:“呜呼!夫物恶有满而不覆哉?”
孔子说:“我听说国君放在座位右边的欹器,空虚时就倾倒,里面的水不多不少时就端正,水满时就倒下。贤明的国君把它作为最高警戒,所以常常把它放在座位边。”说完回头对弟子说:“灌进水试试。”弟子把水灌进欹器,水不多不少时欹器就端正,水满时就倒下。孔子感叹道:“唉,哪有东西盈满了不倒的呢!”
子路进曰:“敢问持满有道乎?”
子路走上前去问道:“先生,请问有保持盈满,但不倾覆的方法吗?”
子曰:“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损之又损之之道也。”
孔子说:“聪明睿智的人,用愚笨的方法来持守;功绩遍及天下的人,用谦让的方法来持守;勇力闻达于世,用怯懦的方法来持守;财富遍及四海,就用谦和的方法来持守。这便是尽力贬损自己来保持盈满的方法。”
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曰:“君子所见大水必观焉,何也?”
孔子观看东流的河水。子贡问孔子说:“君子每次见到大水,都要观赏,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对曰:“以其不息,且遍与诸生而不为也,夫水似乎德;其流也,则卑下倨拘必循其理,此似义;浩浩乎无屈尽之期,此似道;流行赴百仞之嵠而不惧,此似勇;至量必平之,此似法;盛而不求概,此似正;绰约微达,此似察;发源必东,此似志;以出以入,万物就以化絜,此似善化也。水之德有若此,是故君子见必观焉。”
孔子回答说:“因为它从不停止奔流,普遍给予万物恩惠,却显得无所作为,这种品性就像是德一样。奔流时遵从地理,向低洼的地方流淌,这种品性就像是义一样。浩浩荡荡地奔腾,从来没有穷竭的时候,这种品性就像是道一样。流淌在百仞之深的山谷中,从来不觉得惧怕,这种品性就像是勇一样。注入合适的水量,自身本性就能平衡,这种品性就像是法一样。倒满后不必用盖来刮平,这种品性就像是正一样。本性柔弱却能达到细微的地方,这种品性就像是察一样。从源头一直向东奔流,这种品性就像是志一样。流出后又有水流入,万物变得干净新鲜,这种品性就像是教化一样。水具有这么多的美德,所以君子见到大水后要观赏。”
子路见于孔子。孔子曰:“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对曰:“智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爱己。”子曰:“可谓士矣。”
子路拜见孔子。孔子说道:“智者是怎样的?仁者又是怎样的?”子路回答说:“智者能让别人了解自己,仁者能让别人喜爱自己。”孔子说:“你可以算得上士人。”
子路出,子贡入,问亦如之。子贡对曰:“智者知人,仁者爱人。”子曰:“可谓士矣。”
子路出去以后,子贡走进来,孔子问了他同样的问题。子贡回答说:“智者能了解别人,仁者能喜爱别人。”孔子说:“你可以算得上士人。”
子贡出,颜回入,问亦如之。对曰:“智者自知,仁者自爱。”子曰:“可谓士君子矣。”
子贡出去以后,颜回走进来,孔子仍旧问他这个问题。颜回回答说:“智者具有自知之明,仁者懂得爱惜自己。”孔子说:“你可以算得上君子。”
◎ 卷十 好生【回目录】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昔者舜冠何冠乎?”孔子不对。公曰:“寡人有问于子,而子无言,何也?”对曰:“以君之问不先其大者,故方思所以为对。”公曰:“其大何乎?”
鲁哀公向孔子问道:“从前舜戴的是什么帽子啊?”孔子不回答。鲁哀公说:“我向您请教问题,你却不说话,这是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因为您问问题不先问重要的,所以我正在思考怎样回答。”鲁哀公说:“什么样的问题是重要的呢?”
孔子曰:“舜之为君也,其政好生而恶杀,其任授贤而替不肖。德若天地而静虚,化若四时而变物。是以四海承风,畅于异类,凤翔麟至,鸟兽驯德。无他,好生故也。君舍此道而冠冕是问,是以缓对。”
孔子说:“舜作为一国之君,他为政时爱惜生灵,厌恶杀戮;他任命官职时选用贤能之人,替换没有德行的人。他的德行犹如天地一样,广阔却清净无欲;他的教化犹如四季一样,遵循一定规律而又使万物改变。所以,天下都顺从了他的教化,甚至在动植物之中都得以遍及。凤凰翔集,麒麟纷纷到来,鸟兽顺从他的德行。这其中没有其他缘故,是因为他爱惜生灵。您舍弃提问这样的治国之道,而问舜所戴的帽子,所以我回答得缓慢。”
虞、芮二国争田而讼,连年不决,乃相谓曰:“西伯,仁人也,盍往质之。”
虞国和芮国为了争田而打官司,打了几年也没结果,他们就相互说:“西伯是一位仁人,我们何不到他那里让他给评判呢?”
入其境,则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入其邑,男女异路,斑白不提挈。入其朝,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为卿。虞、芮之君曰:“嘻!吾侪小人也,不可以入君子之朝。”遂自相与而退,咸以所争之田为闲田矣。
他们进入西伯侯的领地后,看到耕田的人互相谦让田地的边界,走在路上的人在相互让道。进入城邑后,看到男女分道而行,老年人没有提着重东西的。进入西伯的朝廷后,士谦让着让他人做大夫,大夫谦让着让他人做卿。虞国和芮国的国君说:“唉!我们真是小人啊!是不可以进入西伯这样的君子之国的。”于是,他们就一起远远地退让,都把所争的田作为闲田。
孔子曰:“以此观之,文王之道,其不可加焉。不令而从,不教而听,至矣哉!”
孔子说:“从这件事来看,文王治国的仁德,已经到达无以复加的程度了。不必下达命令,人们便会自动跟从,不用宣扬教化,人们就会自动听从。真是最高的境界啊。”
孔子曰:“君子三患:未之闻,患不得闻;既得闻之,患弗得学;既得学之,患弗能行。君子有五耻:有其德而无其言,君子耻之;有其言而无其行,君子耻之;既得之,而又失之,君子耻之;地有余民不足,君子耻之;众寡均而人功倍己焉,君子耻之。”
孔子说:“君子有三种担心:没有听到时,担心听不到;听到以后,担心学不到;学了以后,担心不能实行。有德行而没有相应的言论,君子感到耻辱;有言论而没有行动,君子感到耻辱;既得到了而又失去,君子感到耻辱;土地有余而百姓却不富足,君子感到耻辱;大家的任务相同而别人的功劳比自己多一倍,君子感到耻辱。”
鲁人有独处室者,邻之釐妇亦独处一室。夜,暴雨至,釐妇室坏,趋而托焉。鲁人闭户而不纳。釐妇自牖与之言:“何不仁而不纳我乎?”鲁人曰:“吾闻男女不六十不同居,今子幼,吾亦幼,是以不敢纳尔也。”妇人曰:“子何不如柳下惠然?妪不逮门之女,国人不称其乱。”鲁人曰:“柳下惠则可,吾固不可。吾将以吾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
有一位鲁国人独自在家,邻居的一位寡妇也是独居。一天夜里,风雨大作,寡妇的房子坏了,她跑到鲁国人门口,希望能进去避风雨。鲁人闭门不让她进去。寡妇在窗外对鲁人说:“你为何这样没有仁心而不让我进去呢?”鲁人说:“我听说男女不到六十岁不能同处一室。现在你年龄不大,我年龄也不大,因此不敢让你进来。”寡妇说:“你为何不能像柳下惠那样呢?爱抚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国人不认为他是淫乱。”鲁人说:“柳下惠那样做可以,我却不可以。我将以我的不可以,学柳下惠的可以。”
孔子闻之曰:“善哉!欲学柳下惠者,未有似于此者。期于至善而不袭其为,可谓智乎!”
孔子听说了这件事,说:“好啊!想学柳下惠的人,没有像他这样做得好的。期望做得最好而又不沿袭别人,可称得上是智者了。”
◎ 卷十一 观周【回目录】
孔子谓南宫敬叔曰:“吾闻老聃博古知今,通礼乐之原,明道德之归,则吾师也。今将往矣。”对曰:“谨受命。”遂言于鲁君曰:“臣受先臣之命云:孔子、圣人之后也,灭于宋。其祖弗父何,始有国而受厉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兹益恭。故其鼎铭曰:‘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饘于是,粥于是,以糊其口。’其恭俭也若此。臧孙纥有言,圣人之后,若不当世,则必有明德而达者焉。孔子少而好礼,其将在矣,属臣:‘汝必师之。’今孔子将适周,观先王之遗制,考礼乐之所极,斯大业也。君盍以乘资之?臣请与往。”公曰:“诺。”与孔子车一乘、马二匹,竖子侍御,敬叔与俱至周。问礼于老聃,访乐于苌弘,历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则,察庙朝之度。于是喟然曰:“吾乃今知周公之圣,与周之所以王也。”及去周,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者送人以言。吾虽不能富贵,而窃仁者之号,请送子以言乎!凡当今之士,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讥议人者也;博辩闳达而危其身,好发人之恶者也。无以有己为人子者,无以恶己为人臣者。”孔子曰:“敬奉教。”自周反鲁,道弥尊矣。远方弟子之进,盖三千焉。
孔子对南宫敬叔说:“我听说老子博古通今,通晓礼乐的起源,明白道德的归属,那么他就是我的老师,现在我要到他那里去。”南宫敬叔回答说:“我遵从您的意愿。”于是南宫敬叔对鲁国国君说:“我接受父亲的嘱咐说:‘孔子是圣人的后代,他的先祖在宋国消亡了。他的祖先弗父何,最初拥有了宋国,后来给了弟弟厉公。到了正考父时,辅佐戴公、武公、宣公三个国君,三次任命,他一次比一次恭敬。因此他家鼎上刻的铭文说:“第一次任命,他弯着腰;第二次任命,他弯着身子;第三次任命,他俯下身子。他靠着墙根走,也没有人敢欺侮他。在这个鼎里煮稠粥,煮稀粥,用来糊口。”他的恭敬节俭就到了这种地步。’臧孙纥曾说过这样的话:‘圣人的后代,如果不能执掌天下,那么必定有圣明的君主使他通达。孔子从小就喜好礼仪,他大概就是这个人吧。’我父亲又嘱咐我说:‘你一定要拜他为师。’现在孔子将要到周国去,观看先王遗留的制度,考察礼乐所达到的高度,这是大事业啊!您何不提供车子资助他呢?我请求和他一起去。”鲁君说:“好。”送给孔子一辆车,两匹马,派了一个人侍候他给他驾车。南宫敬叔和孔子一起到了周国。孔子向老子询问礼,向苌弘询问乐,走遍了祭祀天地之所,考察明堂的规则,察看宗庙朝堂的制度。于是感叹地说:“我现在才知道周公的圣明,以及周国称王天下的原因。”离开周国时,老子去送他,说:“我听说富贵者拿财物送人,仁者用言语送人。我虽然不能富贵,但私下用一下仁者的称号,请让我用言语送你吧!凡是当今的士人,因聪明深察而危及生命的,都是喜欢讥讽议论别人的人;因知识广博喜好辩论而危及生命的,都是喜好揭发别人隐私的人。作为人子不要只想着自己,作为人臣要尽职全身。”孔子说:“我一定遵循您的教诲。”从周国返回鲁国,孔子的道更加受人尊崇了。从远方来向他学习的,大约有三千人。
孔子观乎明堂,覩四门墉有尧舜与桀纣之象,而各有善恶之状、兴废之诫焉;又有周公相成王,抱之负斧扆南面以朝诸侯之图焉。孔子俳徊而望之,谓从者曰:“此周公所以盛也。夫明镜所以察形,往古者所以知今;人主不务袭迹于其所以安存,而急急所以危亡,是犹未有以异于却走而欲求及前人也,岂不惑哉!”
孔子观看明堂,看到四门的墙上有尧舜桀纣的画像,画出了每个人善恶的容貌,并有关于国家兴亡告诫的话。还有周公辅佐成王,抱着成王背对着屏风面朝南接受诸侯朝见的画像。孔子走来走去地观看着,对跟从他的人说:“这是周朝兴盛的原因啊。明亮的镜子可以照出形貌,古代的事情可以用来了解现在。君主不努力沿着在使国家安定的路上走,而忽视国家危亡的原因,这和倒着跑却想追赶上前面的人一样,难道不糊涂吗?”
孔子观周,遂入太祖后稷之庙,庙堂右阶之前,有金人焉。参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安乐必戒,无所行悔。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勿谓不闻,神将伺人。焰焰不灭,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终为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毫末不札,将寻斧柯。诚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温恭慎德,使人慕之;执雌持下,人莫逾之;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人皆或之,我独不徙;内藏我智,不示人技;我虽尊高,人弗我害;谁能于此?江海虽左,长于百川,以其卑也;天道无亲,而能下人。戒之哉!”孔子既读斯文也,顾谓弟子曰:“小人识之!此言实而中,情而信。《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行身如此,岂以口过患哉!”
孔子在周国观览,进入周太祖后稷的庙内。庙堂右边台阶前有铜铸的人像,嘴被封了三层,还在像的背后刻着铭文:“这是古代说话谨慎的人。警戒啊!不要多言,多言多败;不要多事,多事多患。安乐时一定要警戒,不要做后悔的事。不要以为话多不会有什么伤害,祸患是长远的;不要以为话多没什么害处,祸患将是很大的;不要认为别人听不到,神在监视着你。初起的火苗不扑灭,变成熊熊大火怎么办?涓涓细流不堵塞,终将汇集为江河;长长的线不弄断,将有可能结成网;细小的枝条不剪掉,将来就要用斧砍。如能谨慎,是福的根源。口能造成什么伤害?是祸的大门。强横的人不得好死,争强好胜的人必定会遇到对手。盗贼憎恨物主,民众怨恨长官。君子知道天下的事不可事事争上,所以宁愿居下;知道不可居于众人之先,所以宁愿在后。温和谦恭谨慎修德,会使人仰慕;守住柔弱保持卑下,没人能够超越。人人都奔向那里,我独自守在这里;人人都在变动,我独自不移。智慧藏在心里,不向别人炫耀技艺;我虽然尊贵高尚,人们也不会害我。有谁能做到这样呢?江海虽然处于下游,却能容纳百川,因为它地势低下。上天不会亲近人,却能使人处在它的下面。要以此为戒啊!”孔子读完这篇铭文,回头对弟子说:“你们要记住啊!这些话实在而中肯,合情而可信。《诗经》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立身行事能够这样,哪还能因言语惹祸呢?”
孔子见老聃而问焉,曰:“甚矣!道之于今难行也,吾比执道,而今委质以求当世之君,而弗受也。道于今难行也!”老子曰:“夫说者流于辩,听者乱于辞,知此二者,则道不可以忘也。”
孔子见到老子,向他请教说:“太难了啊!道在今天太难推行了。我近来推行道,而今行大礼请求当政的君主能够采纳,但他们不接受。道在今天太难推行了。”老子说:“游说的人言辞过于华丽,听的人就会受到扰乱。知道了这两点,道就不会被忘记了。”
◎ 卷十二 弟子行【回目录】
卫将军文子问于子贡曰:“吾闻孔子之施教也,先之以《诗》、《书》,而道之以孝悌,说之以仁义,观之以礼乐,然后成之以文德。盖入室升堂者,七十有余人,其孰为贤?”子贡对以不知。
卫国的将军文子问子贡说:“我听说孔子教育弟子,先教他们读《诗》和《书》,然后教他们孝顺父母尊敬兄长的道理。讲的是仁义,观看的是礼乐,然后用文才和德行来成就他们。大概有七十多人学有所成,他们之中谁更贤明呢?”子贡回答说不知道。
文子曰:“以吾子常与学,贤者也,不知何谓?”
文子说:“你经常和他们一起学习,也是贤者,怎么会不知道呢?”
子贡对曰:“贤人无妄,知贤即难。故君子之言曰:智莫难于知人。是以难对也。”
子贡回答说:“贤能的人没有妄行,了解贤人就很困难。所以君子说:‘没有比了解人更困难的了。’因此难以回答。”
文子曰:“若夫知贤,莫不难。今吾子亲游焉,是以敢问。”
文子说:“对于了解贤人,没有不困难的。现在您本人亲身在孔子门下求学,所以敢冒昧问您。”
子贡曰:“夫子之门人,盖有三千就焉,赐有逮及焉,未逮及焉,故不得遍知以告也。”
子贡说:“先生的门人,大概有三千人就学。有些是与我接触过的,有些没有接触,所以不能普遍地了解来告诉你。”
文子曰:“吾子所及者,请问其行。”
文子说:“请就您所接触到的谈谈,我想问问他们的品行。”
子贡对曰:“能夙兴夜寐,讽诵崇礼,行不贰过,称言不苟,是颜回之行也。孔子说之以《诗》曰:‘媚兹一人,应侯慎德。’‘永言孝思,孝思惟则。’若逢有德之君,世受显命,不失厥名。以御于天子,则王者之相也。
子贡回答说:“能够起早贪黑,背诵经书,崇尚礼义,行动不犯第二次过错,引经据典很认真的,是颜渊的品行。孔子用《诗经》的话来形容颜渊说:‘如果遇到国君宠爱,就能成就他的德业。’‘永远恭敬尽孝道,孝道足以为法则。’如果颜渊遇到有德的君王,就会世代享受帝王给予的美誉,不会失去他的美名。被君王任用,就会成为君王的辅佐。
“在贫如客,使其臣如借。不迁怒,不深怨,不录旧罪,是冉雍之行也。孔子论其材曰:‘有土之君子也,有众使也,有刑用也,然后称怒焉。匹夫之怒,唯以亡其身。’孔子告之以《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身处贫困能矜持庄重,使用仆人如同借用般客气。不把怒气转移到别人身上,不总是怨恨别人,不总是记着别人过去的罪过,这是冉雍的品行。孔子评论他的才能说:‘拥有土地的君子,有民众可以役使,有刑罚可以施用,而后可以迁怒。普通人发怒,只会伤害自己的身体。’孔子用《诗经》的话告诉他说:‘万事都有开端,但很少有善始善终的。’
“不畏强御,不侮矜寡,其言循性,其都以富,材任治戎,是仲由之行也。孔子和之以文,说之以《诗》曰:‘受小拱大拱,而为下国骏庞,荷天子之龙。不憨不悚,敷奏其勇。’强乎武哉,文不胜其质。
“不害怕强暴,不欺辱鳏寡,说话遵循本性,相貌堂堂端正,才能足以打仗带兵,这是子路的品行。孔子用文辞来赞美他,用《诗经》中的话来称赞他:‘接受上天大法和小法,庇护下面诸侯国,接受天子授予的荣宠。不胆怯不惶恐,施神威奏战功。’强力又勇敢啊!文采胜不过他的质朴。
“恭老恤幼,不忘宾旅,好学博艺,省物而勤也,是冉求之行也。孔子因而语之曰:‘好学则智,恤孤则惠,恭则近礼,勤则有继。尧舜笃恭以王天下。’其称之也,曰 ‘宜为国老’。
“尊敬长辈,同情幼小,不忘在外的旅人,喜好学习,博综群艺,体察万物且勤劳,这是冉求的品行。孔子因此对他说:‘好学就有智慧,同情孤寡就是仁爱,恭敬就接近礼义,勤劳就有收获。尧舜忠诚谦恭,所以能称王天下。’孔子很称赞他,说:‘你应当成为国家的卿大夫。’
“齐庄而能肃,志通而好礼,傧相两君之事,笃雅有节,是公西赤之行也。子曰:‘礼经三百,可勉能也;威仪三千,则难也。’公西赤问曰:‘何谓也?’子曰:‘貌以傧礼,礼以傧辞,是谓难焉。众人闻之,以为成也。’孔子语人曰:‘当宾客之事,则达矣。’谓门人曰:‘二三子之欲学宾客之礼者,其于赤也。’”
“整齐庄重而又严肃,志向通达而又喜好礼仪,作为两国之间的傧相,忠诚雅正而有节制,这是公西赤的品行。孔子说:‘礼经三百篇,可以通过努力学习来了解;三千项威严的礼仪细节,则难以掌握。’公西赤说:‘为什么这样说呢?’孔子说:‘作傧相接待宾客要有庄重的容貌,要根据不同的礼节来致辞,所以说很难。众人听到傧相的致辞,认为仪式就完成了。’孔子对大家说:‘接待宾客这件事,他已经做到了。’孔子又对弟子说:‘你们想学习接待宾客礼仪的人,就向公西赤学习吧。’
“满而不盈,实而如虚,过之如不及,先王难之。博无不学,其貌恭,其德敦;其言于人也,无所不信;其骄大人也,常以浩浩,是以眉寿,是曾参之行也。孔子曰:‘孝,德之始也;悌,德之序也;信,德之厚也;忠,德之正也。参中夫四德者也。’以此称之。
“完满却不自我满足,渊博却如同虚空,超过却如同赶不上,古代的君王也难以做到。知识广博无所不学,他的外表恭敬,德行敦厚;他对任何人说话,没有不真实的;他的志向高明远大,他的胸襟开阔坦荡,因此他长寿,这是曾参的品行。孔子说:‘孝是道德的起始,悌是道德的前进,信是道德的加深,忠是道德的准则。曾参集中了这四种品德。’孔子就以此来称赞他。
“美功不伐,贵位不善,不侮不佚,不傲无告,是颛孙师之行也。孔子言之曰:‘其不伐,则犹可能也;其不弊百姓,则仁也。’《诗》云:‘岂悌君子,民之父母。’夫子以其仁为大。
“有大功不夸耀,处高位不欣喜,不贪功不慕势,不在贫苦无告者面前炫耀,这是颛孙师的品行。孔子这样评价他:‘他的不夸耀,别人还可能做到,他在贫苦无告者面前不炫耀,则是仁德的表现。’《诗经》说:‘平易近人的君子,是百姓的父母。’先生认为他的仁德是很伟大的。
“学之深,送迎必敬,上交下接著截焉,是卜商之行也。孔子说之以《诗》曰:‘式夷式已,无小人殆。’若商也,其可谓不险矣。
“学习能够深入理解其义,送迎宾客必定恭敬,和上下级交往界限分明,是卜商的品行。孔子用《诗经》的话评价他说:‘能够用平和公正的态度处人处事,就不会受到小人的危害。’像卜商这样,可以说不至于有危险了。
“贵之不喜,贱之不怒;苟利于民矣,廉于行己;其事上也,以佑其下,是澹台灭明之行也。孔子曰:‘独贵独富,君子耻之,夫也中之矣。’
“富贵了他也不欣喜,贫贱了他也不恼怒;假如对民众有利,他宁愿行为俭约;他侍奉君王,是为了帮助下面的百姓,这是澹台灭明的品行。孔子说:‘独自一个人富贵,君子认为是可耻的,澹台灭明就是这样的人。’
“先成其虑,及事而用之,故动则不妄,是言偃之行也。孔子曰:‘欲能则学,欲知则问,欲善则详,欲给则豫。当是而行,偃也得之矣。’
“先考虑好,事情来临就按计划而行,这样行动就不会有错,这是言偃的品行。孔子说:‘想要有才能就要学习,想要知道就要问别人,想要把事情做好就要仔细审慎,想要富足就要先有储备。按照这个原则行事,言偃是做到了。’
“独居思仁,公言仁义,其于《诗》也,则一日三覆 ‘白圭之玷’,是宫绍之行也。孔子信其能仁,以为异士。
“个人独居时想着仁义,做官时讲话讲的是仁义,对于《诗经》上的‘白圭之玷,尚可磨也’的话牢记在心,因此言行极其谨慎,如同一天三次磨去白玉上的斑点,这是宫绍的品行。孔子相信他能行仁义,认为他是与众不同的人。
“自见孔子,出入于户,未尝越履。往来过之,足不履影。启蛰不杀,方长不折。执亲之丧,未尝见齿。是高柴之行也。孔子曰:‘柴于亲丧,则难能也;启蛰不杀,则顺人道;方长不折,则恕仁也。成恭而以恕,是以日隋。’凡此诸子,赐之所亲睹者也。吾子有命而讯赐,固不足以知贤。”
“自从见到孔子,进门出门,从没有违反礼节。走路来往,脚不会踩到别人的影子。不杀蛰伏刚醒的虫子,不攀折正在生长的草木。为亲人守丧,没有言笑。这是高柴的品行。孔子说:‘高柴为亲人守丧的诚心,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春天不杀生,是遵从做人的道理;不折断正在生长的树木,是推己及物的仁爱。成汤谦恭而又能推己及人,因此威望天天升高。’以上这几个人是我亲自目睹的。您向我询问,要求我回答,我本来也不能够知道谁是贤人。”
文子曰:“吾闻之也,国有道则贤人兴焉,中人用焉,乃百姓归之。若吾子之论,既富茂矣,壹诸侯之相也。抑世未有明君,所以不遇也。”
文子说:“我听说,国家按正道行事,那么贤人就兴起来了,正直的人就会被任用,百姓也会归附。接照您刚才的议论,内容已经很丰富了,他们都可以做诸侯的辅佐啊。大概世上没有明君,所以没有得到任用。”
子贡既与卫将军文子言,适鲁见孔子曰:“卫将军文子问二三子之于赐,不壹而三焉,赐也辞不获命,以所见者对矣。未知中否,请以告。”
子贡和卫将军文子说过话之后,到了鲁国,见到孔子,说:“卫将军文子向我问同学们的情况,再三地问,我推辞不掉,把我所见到的告诉了他。不知道是否合适,请让我告诉您吧。”
孔子曰:“言之乎。”子贡以其辞状告孔子。子闻而笑曰:“赐,汝次焉人矣。”子贡对曰:“赐也何敢知人,此以赐之所睹也。”孔子曰:“然。吾亦语汝耳之所未闻,目之所未见者,岂思之所不至,智之所未及哉?”子贡曰:“赐愿得闻之。”
孔子说:“说说吧。”子贡把和文子对话的情况告诉了孔子。孔子听后笑着说:“赐啊,你能给人排座次了。”子贡回答说:“我怎敢说知人,这是我亲眼看见的啊。”孔子说:“是这样的。我也告诉你一些你没听到、没看到的事,这些难道是头脑想不到的,智力达不到的吗?”子贡说:“我很愿意听。”
孔子曰:“不克不忌,不念旧怨,盖伯夷叔齐之行也。
孔子说:“不苛刻不忌妒,不计较过去的仇恨,这是伯夷叔齐的品行。
“思天而敬人,服义而行信,孝于父母,恭于兄弟,从善而教不道,盖赵文子之行也。
“思考天道而且尊敬人,服从仁义而做事讲信用,孝敬父母,友爱兄弟,从善如流而又教导不按正道而行的人,这是赵文子的品行。
“其事君也,不敢爱其死,然亦不敢忘其身。谋其身不遗其友,君陈则进而用之,不陈则行而退。盖随武子之行也。
“他侍奉国君,不敢爱惜自己的生命,然而也不敢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谋求自己的发展,也不忘记朋友。君王任用时他就努力去做,不用则离开而退隐。这是随武子的品行。
“其为人之渊源也,多闻而难诞,内植足以没其世。国家有道,其言足以治;无道,其默足以生。盖铜鞮伯华之行也。
“他的为人思虑深邃,见闻广博难以被欺骗,内心修养足以终身受用。国家按正道治理,他的言论足以用来治国;国家不按正道治理,他的沉默足以用来保存自己。这是铜鞮伯华的品行。
“外宽而内正,自极于隐括之中,直己而不直人,汲汲于仁,以善自终。盖蘧伯玉之行也。
“外表宽容而且内心正直,能自己矫正自己的行为,自己正直而不要求别人,努力地追求仁义,终身行善。这是蘧伯玉的品行。
“孝恭慈仁,允德图义,约货去怨,轻财不匮。盖柳下惠之行也。
“孝敬谦恭慈善仁爱,涵养德行谋求仁义,少积聚财富消除怨恨,轻视财物又不匮乏。这是柳下惠的品行。
“其言曰:‘君虽不量于其身,臣不可以不忠于其君。是故君择臣而任之,臣亦择君而事之。有道顺命,无道衡命。’盖晏平仲之行也。
“他说:‘君主虽然不能度量臣子的能力,臣子不能不忠于君主。因此君主选择臣子而任用,臣子也选择君主来侍奉。君主按正道而行就听从他的命令,不按正道就隐居不仕。’这是晏平仲的品行。
“蹈忠而行信,终日言不在尤之内。国无道,处贱不闷,贫而能乐。盖老莱子之行也。
“行动讲求忠信,即使整天说话,也不会出错。国家混乱,身处低位而不愁闷,生活贫困而能保持快乐。这是老莱子的品行。
“易行以俟天命,居下不援其上。其亲观于四方也,不忘其亲,不尽其乐。以不能则学,不为己终身之忧。盖介子山之行也。”
“改变自己的行为来等待机遇,身处低位却不攀附高枝。到四处游观,不忘记父母;想到父母,不尽兴就赶快归来。因为才能不足就去学习,不造成终身的遗憾。这是介子山的品行。”
子贡曰:“敢问夫子之所知者,盖尽于此而已乎?”
子贡问:“请问老师,您所知道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孔子曰:“何谓其然?亦略举耳目之所及而矣。昔晋平公问祁奚曰:‘羊舌大夫,晋之良大夫也,其行如何?’祁奚辞以不知。公曰:‘吾闻子少长乎其所,今子掩之,何也?’祁奚对曰:‘其少也恭而顺,心有耻而不使其过宿;其为大夫,悉善而谦其端;其为舆尉也,信而好直其功。至于其为容也,温良而好礼,博闻而时出其志。’公曰:‘曩者问子,子奚曰不知也?’祁奚曰:‘每位改变,未知所止,是以不敢得知也。’此又羊舌大夫之行也。”
孔子说:“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只是大略举出耳闻目睹的罢了。从前晋平公问祁奚:‘羊舌大夫是晋国的优秀大夫,他的品行怎么样?’祁奚推辞说不知道。晋平公说:‘我听说你从小在他家长大,你现在隐藏着不愿说,是为什么呢?’祁奚回答说:‘他小时候谦恭而和顺,心里觉得有过错不会留到第二天来改正;他作为大夫,凡事皆出于善心而又谦虚正直;他做舆尉时,讲信用而不隐瞒功绩。至于他的外表,温和善良而喜好礼节,广博地听取而时出己见。’晋平公说:‘刚才我问你,你怎么说不知道呢?’祁奚说:‘他的职位经常改变,不知他现在做什么官,所以不敢说知道。’这又是羊舌大夫的品行。”
子贡跪曰:“请退而记之。”
子贡跪下说:“请让我回去记下您的话。”
◎ 卷十三 贤君【回目录】
哀公问于孔子曰:“当今之君,孰为最贤?”
鲁哀公问孔子:“当今的君主,谁最贤明啊?”
孔子对曰:“丘未之见也,抑有卫灵公乎?”
孔子回答说:“我还没有看到,或许是卫灵公吧!”
公曰:“吾闻其闺门之内无别,而子次之贤,何也?”
哀公说:“我听说他的家中男女长幼都是一样没有分别,而您把他说成贤人,这是什么原因呢?”
孔子曰:“臣语其朝廷行事,不论其私家之际也。”
孔子说:“我所说的是他在朝堂所做的事,而不论他家庭内部的事情。”
公曰:“其事何如?”
哀公问:“他在朝堂有什么事呢?”
孔子对曰:“灵公之弟,曰公子渠牟,其智足以治千乘,其信足以守之,灵公爱而任之。又有士曰林国者,见贤必进之,而退与分其禄,是以灵公无游放之士,灵公贤而尊之。又有士曰庆足者,卫国有大事,则必起而治之;国无事,则退而容贤,灵公悦而敬之。又有大夫史鰌,以道去卫,而灵公郊舍三日,琴瑟不御,必待史鰌之入而后敢入。臣以此取之,虽次之贤,不亦可乎?”
孔子回答说:“卫灵公的弟弟公子渠牟,他的智慧足以治理拥有千辆兵车的大国,他的诚信足以守卫这个国家,因此卫灵公喜欢任用他。又有个士人叫林国的,发现贤能的人必定推荐,如果那人被罢了官,林国还要把自己的俸禄分给他,因此在灵公的国家没有放任游荡的士人。灵公认为林国很贤明因而很尊敬他。又有个叫庆足的士人,卫国有大事,就必定出来帮助治理;国家无事,就辞去官职而让其他的贤人被容纳。卫灵公喜欢而且尊敬他。还有个大夫叫史鱿,因为道不能实行而离开卫国。卫灵公在郊外住了三天,不弹奏琴瑟,一定要等到史鱿回国,而后他才敢回去。我拿这些事来选取他,即使把他放在贤人的地位,不也可以吗?”
子贡问于孔子曰:“今之人臣孰为贤?”
子贡问孔子:“当今大臣中,谁是最贤能的?”
子曰:“吾未识也。往者齐有鲍叔,郑有子皮,则贤者矣。”
孔子说:“我不知道。从前,齐国有鲍叔,郑国有子皮,他们都算得上比较贤能的人。”
子贡曰:“齐无管仲,郑无子产。”
子贡说:“齐国不是有管仲,郑国不是有子产吗?”
子曰:“赐!汝徒知其一,未知其二也。汝闻用力为贤乎?进贤为贤乎?”
孔子说:“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听说自己努力成为贤人的人贤能呢,还是能举荐贤人的人贤能呢?”
子贡曰:“进贤贤哉!”
子贡说:“能举荐贤人的人贤能。”
子曰:“然。吾闻鲍叔达管仲,子皮达子产,未闻二子之达贤己之才者也。”
孔子说:“这就对了。我听说鲍叔牙使管仲显达,子皮使子产显达,但从来没有听说管仲和子产让比他们更贤能的人显达。”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闻忘之甚者,徙而忘其妻,有诸?”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听说忘性大的人,搬了家就忘记了自己的妻子,真的有这种人吗?”
孔子对曰:“此犹未甚者也,甚者乃忘其身。”
孔子回答说:“这还不是忘性最大的,更厉害的是忘记了自身。”
公曰:“可得而闻乎?”
鲁哀公说:“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孔子曰:“昔者夏桀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忘其圣祖之道,坏其典法,废其世祀,荒于淫乐,耽湎于酒;佞臣谄谀,窥导其心;忠士折口,逃罪不言。天下诛桀而有其国,此谓忘其身之甚矣。”
孔子说:“从前夏桀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却忘记了他圣明先祖的治国之道。破坏了先祖设立的典章制度,废除了祭祀活动,放纵地淫逸享乐,沉溺于酒色。奸臣阿谀奉承,揣摩迎合夏桀的心意;忠臣闭口不敢说话,逃避罪责不敢建言,天下人杀了夏桀,从而占有了他的国家。这才是忘记了自身的典型啊!”
颜渊将西游于宋,问于孔子曰:“何以为身?”
颜渊将要到西边的宋国去游学,问孔子说:“应该用什么立身呢?”
子曰:“恭、敬、忠、信而已矣。恭则远于患,敬则人爱之,忠则和于众,信则人任之。勤斯四者,可以政国,岂特一身者哉!故夫不比于数而比于踈,不亦远乎?不修其中而修外者,不亦反乎?虑不先定,临事而谋,不亦晚乎?”
孔子说:“做到恭顺端肃忠心诚信,就可以了。恭顺就能远离忧患,端肃人们就会爱你,忠心就能使大家和睦相处,诚信别人就会任用你。努力做到这四点,就可以处理国家政事,哪里只是能够立身呢?所以那些不和身边的人亲近而去和远方人亲近的人,不是走得远了吗?不修饰内心而去修饰外表的人,不是也相反了吗?不事先做好准备,事到临头才去考虑,不是太晚了吗?”
孔子读《诗》,于《正月》六章,惕然如惧。曰:“彼不达之君子,岂不殆哉!从上依世则道废,违上离俗则身危,时不兴善,己独由之,则曰非妖即妄也。故贤也既不遇天,恐不终其命焉。桀杀龙逢,纣杀比干,皆是类也。《诗》曰:‘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此言上下畏罪,无所自容也。”
孔子读《诗经》第六章时,表现出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说:“那些不得志的君子,不是太危险了吗?顺从君主附和世俗,就得废弃道;违背君主远离世俗,自身就有危险。如果当时不提倡善,自己偏要追求善,有人就会说你反常或不法。所以贤人如果不能遭逢天时,恐怕不能终养天年,夏桀杀害龙逢,商纣杀害比干,都是这一类的事。《诗经》说:‘谁说天很高,走路不敢不弯腰;谁说地很厚,走路不敢不蹑脚。’这是说对上下都怕得罪,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子路问于孔子曰:“贤君治国,所先者何?”
子路问孔子说:“贤明的君主治理国家,首先要做的是什么呢?”
孔子曰:“在于尊贤而贱不肖。”
孔子说:“在于尊重贤人而轻视不贤的人。”
子路曰:“由闻晋中行氏尊贤而贱不肖矣,其亡何也?”
子路说:“我听说晋国中行氏尊重贤人而轻视不贤的人,他为什么灭亡了呢?”
孔子曰:“中行氏尊贤而不能用,贱不肖而不能去。贤者知其不用而怨之,不肖者知其必己贱而雠之。怨雠竝存于国,邻敌构兵于郊,中行氏虽欲无亡,岂可得乎?”
孔子说:“中行氏尊重贤人却不任用他们,看不起不贤的人却不能撤换他们。贤人知道自己不会被任用而怨恨,不贤的人知道自己被看不起而仇恨。怨恨和仇恨的人同时存在于国内,邻近敌国的军队又集聚于郊外,中行氏即使不想灭亡,能够做得到吗?”
孔子闲处,喟然而叹曰:“向使铜鞮伯华无死,则天下其有定矣!”
孔子闲坐时,叹着长气感叹说:“假使铜鞮伯华没死,那么天下可能就安定了。”
子路曰:“由愿闻其人也。”
子路说:“我很愿意听听他的事。”
子曰:“其幼也,敏而好学;其壮也,有勇而不屈;其老也,有道能下人。有此三者,以定天下也,何难乎哉?”子路曰:“幼而好学,壮而有勇,则可也;若夫有道下人,又谁下哉?”
孔子说:“他小的时候,聪敏而好学;壮年的时候,勇敢而不屈服;年老以后,拥有了道而能屈居人下。有了这三种品质,用以安定天下,有什么难的呢?”
子曰:“由!不知。吾闻以众攻寡,无不克也;以贵下贱,无不得也。昔者周公居冢宰之尊,制天下之政,而犹下白屋之士,日见百七十人,斯岂以无道也,欲得士之用也,恶有有道而无下天下君子哉?”
孔子说:“你不知道,我听说以多攻少,没有攻不克的;处尊贵地位而向低贱地位的人表示谦逊,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从前周公居于宰相的高位,掌握着天下的政权,还要向普通的读书人咨询,每天接见一百七十人,这难道是因为他没拥有道吗?为了得到有才能的人来任用啊!哪有有道的人却不礼贤下士的呢?”
齐景公来适鲁,舍于公馆,使晏婴迎孔子。孔子至,景公问政焉。孔子荅曰:“政在节财。”公悦。又问曰:“秦穆公国小处僻而霸,何也?”孔子曰:“其国虽小,其志大;处虽僻,而其政中。其举也果,其谋也和,法无私而令不愉,首拔五羖,爵之大夫,与语三日而授之以政。此取之,虽王可,其霸少矣。”景公曰:“善哉!”
齐景公到鲁国去,住在宾馆里,让人把孔子迎接来。孔子到了宾馆,齐景公向他咨询如何治理国家。孔子回答说:“治理国家在于节省财物。”齐景公很高兴,又问道:“秦穆公的国家很小,处于偏僻之地却能称霸,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他的国家虽然很小,他的志向却很大;虽处于偏僻之地,政治却恰到好处,他的举措果断,谋略适当,执法没有偏私,政令能够通行。首先提拔百里奚,授给他大夫的爵位,和他谈了三天就把政事交给他处理。采取这些办法,即使称王也是可以的,称霸还不算什么。”齐景公说:“说得好啊。”
哀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之急者,莫大乎使民富且寿也。”公曰:“为之奈何?”孔子曰:“省力役,薄赋敛,则民富矣;敦礼教,远罪疾,则民寿矣。”公曰:“寡人欲行夫子之言,恐吾国贫矣。”孔子曰:“《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未有子富而父母贫者也。”
鲁哀公向孔子询问治理国家的事。孔子回答说:“治理国家最急迫的事,没有比让民众富裕和长寿更重要的了。”鲁哀公说:“怎么能做到呢?”孔子说:“减少劳役,减轻赋税,民众就会富裕;敦促礼仪教化,远离罪恶疾病,民众就会长寿。”鲁哀公说:“我想按您的话去做,又担心我的国家会贫穷啊。”孔子说:《诗经》上说:“‘平易近人的君子,是民众的父母。’没有儿女富裕而父母却贫穷的。”
卫灵公问于孔子曰:“有语寡人曰:有国家者,计之于庙堂之上,则政治矣。何如?”孔子曰:“其可也。爱人者,则人爱之;恶人者,则人恶之;知得之己者,则知得之人。所谓不出环堵之室而知天下者,知及己之谓也。”
卫灵公问孔子说:“有人告诉我说:‘拥有国家的君主,在朝堂上策划好国家大事,国家就会得到治理。’您认为怎么样?”孔子说:“大概可以吧。爱别人的人别人也会爱他,厌恶别人的人别人也会厌恶他。知道自身的好恶也就知道别人的好恶。所说的不走出自己的屋子而能够了解天下大事,说的就是能自我反省。”
孔子见宋君,君问孔子曰:“吾欲使长有国而列都得之,吾欲使民无惑,吾欲使士竭力,吾欲使日月当时,吾欲使圣人自来,吾欲使官府治理。为之奈何?”孔子对曰:“千乘之君,问丘者多矣,而未有若主君之问问之悉也,然主君所欲者尽可得也。丘闻之,邻国相亲,则长有国;君惠臣忠,则列都得之;不杀无辜,无释罪人,则民不惑;士益之禄,则皆竭力;尊天敬鬼,则日月当时;崇道贵德,则圣人自来;任能黜否,则官府治理。”宋君曰:“善哉!岂不然乎?寡人不佞,不足以致之也。”孔子曰:“此事非难,唯欲行之云耳。”
孔子拜见宋国国君,宋国国君问孔子:“我想长期拥有国土,而且很多都邑都想治理好。我想使民众不困惑,我想使士人尽心竭力,我想使日月正常运行,我想使圣人自己前来,我想使官府得到治理,该怎么做呢?”孔子回答说:“拥有千辆战车的大国君主,问我这个问题的很多,但都没有像您这样问得详细的。然而您想要得到的都可以得到。我听说,和邻国和睦相处,就能长期拥有国土;国君仁爱,臣子尽忠,众多的都邑都能治理好;不杀害无辜的人,不释放有罪的人,民众就不会迷惑;增加士人的俸禄,他们就会尽心竭力;尊奉天道,敬事鬼神,日月就会正常运行;崇尚道,尊崇德,圣人就会自己前来;任用有才能的人,罢免无能之辈,官府就能得到治理。”宋国国君说:“说得好啊,难道不是这样吗?寡人没有才能,不足以达到这样的境界啊!”孔子说:“此事并不难,只要想做就可以达到。”
◎ 卷十四 辩政【回目录】
子贡问于孔子曰:“昔者齐君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节财。’鲁君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谕臣。’叶公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悦近而来远。’三者之问一也,而夫子应之不同,然政在异端乎?”孔子曰:“各因其事也。齐君为国,奢乎台榭,淫于苑囿,五官伎乐不解于时,一旦而赐人以千乘之家者三,故曰:政在节财。鲁君有臣三人,内比周以愚其君,外距诸侯之宾以蔽其明,故曰:政在谕臣。夫荆之地广而都狭,民有离心,莫安其居,故曰:政在悦近而来远。此三者所以为政殊矣。《诗》云:‘丧乱蔑资,曾不惠我师。’此伤奢侈不节以为乱者也。又曰:‘匪其止共,惟王之卬。’此伤奸臣蔽主以为乱者也。又曰:‘乱离瘼矣,奚其适归。’此伤离散以为乱者也。察此三者,政之所欲,岂同乎哉?”
子贡问孔子说:“从前齐国国君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治理国家在于节省财力。鲁国国君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在于了解大臣。叶公向您询问如何治理国家,您说治理国家在于使近处的人高兴,使远处的人前来依附。三个人的问题是一样的,而您的回答却不同,然而治国有不同的方法吗?”孔子说:“按照各国不同的情况来治理。齐国君主治理国家,建造很多楼台水榭,修筑很多园林宫殿,声色享乐,无时无刻,有时一天就赏赐三个家族各一千辆战车,所以说为政在于节财。鲁国国君有三个大臣,在朝廷内相互勾结愚弄国君,在朝廷外排斥诸侯国的宾客,遮盖他们明察的目光,所以说为政在于了解大臣。楚国国土广阔而都城狭小,民众想离开那里,不安心在此居住,所以说为政在于让近处的人高兴,让远方的人来依附。这三个国家的情况不同,所以施政方针也不同。《诗经》上说:‘国家混乱国库空,从不救济我百姓。’这是哀叹奢侈浪费不节约资财而导致国家动乱啊。又说:‘臣子不忠于职守,使国君担忧。’这是哀叹奸臣蒙蔽国君而导致国家动乱啊。又说:‘兵荒马乱心忧苦,何处才是我归宿。’这是哀叹民众四处离散而导致国家动乱啊。考察这三种情况,根据政治的需要,方法难道能相同吗?”
孔子曰:“忠臣之谏君,有五义焉。一曰谲谏,二曰戆谏,三曰降谏,四曰直谏,五曰风谏。唯度主而行之,吾从其讽谏乎。”
孔子说:“忠臣规劝君主,有五种方法:一是委婉而郑重地规劝,二是刚直地规劝,三是低声下气地规劝,四是直截痛快地规劝,五是用婉言隐语来规劝。这些方法需要揣度君主的心意来采用,我愿意采用婉言隐语的方法来规劝啊。”
子曰:“夫道不可不贵也。中行文子倍道失义以亡其国,而能礼贤以活其身;圣人转祸为福,此谓是与。”
孔子说:“道,不能不重视啊!中行文子违背道,丧失义,致使国家灭亡。后来他能礼待贤人,又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圣人能把祸患转变为福分,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楚王将游荆台,司马子祺谏,王怒之。令尹子西贺于殿下,谏曰:“今荆台之观,不可失也。”王喜,拊子西之背曰:“与子共乐之矣。”子西步马十里,引辔而止曰:“臣愿言有道,王肯听之乎?”王曰:“子其言之。”子西曰:“臣闻为人臣而忠其君者,爵禄不足以赏也;谀其君者,刑罚不足以诛也。夫子祺者忠臣也,而臣者谀臣也,愿主赏忠而诛谀焉。”王曰:“今我听司马之谏,是独能禁我耳,若后世游之可也?”子西曰:“禁后世易耳。大王万岁之后,起山陵于荆台之上,则子孙必不忍游于父祖之墓以为欢乐也。”王曰:“善。”乃还。孔子闻之,曰:“至哉!子西之谏也,入之于千里之上,抑之于百世之后者也。”
楚王将要游览荆台,司马子祺劝谏他。楚王大怒,令尹子西在殿下恭贺进谏说:“今天游览荆台之乐不可以失去啊。”楚王听了很高兴,抚摸着子西的背说:“和你一起去游乐吧。”子西骑着马走了十里,拉往缰绳停了下来,说:“我希望和您说说治国用人的道理,大王肯听听吗?楚王说:“你说吧。”子西说:“我听说作为臣子希望能忠于其君,用官爵不足以奖赏他;对于阿谀奉承其君的臣子,用刑罚也不足以处罚他。子祺这个人,是位忠臣,而我呢,是个阿谀奉承之人。希望大王奖赏忠臣远离阿谀奉承之臣。”楚王说:“我今天听从了司马子祺的劝谏,这只能禁止我一个人游玩罢了,如果后世的人要去游玩,怎么办呢?”子西说:“禁止后世人游玩很容易。大王万岁之后,将陵墓修建在荆台上,那么子孙必然不忍心在父祖的墓地游览作乐。”楚王说:“好。”于是就回来了。孔子听到此事,说:“子西的劝谏太高明了,在进入十里的地方劝谏,却抑制了百世之后人们来游览。”
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之于子产、晏子,可为至矣。敢问二大夫之所为目,夫子之所以与之者。”孔子曰:“夫子产于民为惠主,于学为博物。晏子于君为忠臣,于行为恭敏。故吾皆以兄事之,而加爱敬。”
子贡问孔子说:“您对子产和晏子,可以说推崇到极点了。请问两位大夫的所作所为,您评论一下,赞赏他们哪些方面呢?”孔子说:“子产对于民众是仁爱的治理者,学问广博;晏子对于国君是位忠心的臣子,行为谦恭聪敏。所以我都把他们当作兄长来侍奉,而且愈来愈喜爱和尊敬。”
齐有一足之鸟,飞习于公朝,下止于殿前,舒翅而跳。齐侯大怪之,使使聘鲁问孔子。孔子曰:“此鸟名曰商羊,水祥也。昔童儿有屈其一脚,振讯两眉而跳且谣曰:‘天将大雨,商羊鼓儛。’今齐有之,其应至矣。急告民趋治沟渠,修堤防,将有大水为灾。”顷之,大霖雨,水溢泛诸国,伤害民人,唯齐有备不败。景公曰:“圣人之言,信而有徵矣!”
齐国有种一只脚的鸟,飞来落在宫殿朝堂上,后来又飞下来落在宫殿的前面,舒展着翅膀跳跃。齐景公感到非常奇怪,派使者到鲁国去请教孔子。孔子说:“此鸟名叫 ‘商羊’,预示着会有水。从前有童屈起一只脚,抖动两肩,一边跳一边说着歌谣:‘天将下大雨,商羊跳起舞。’现在齐国有这种鸟,预言要应验了。赶快告诉民众挖通沟渠,修好堤防,将会有大水灾。”不久,大雨倾盆而下,洪水淹没了很多国家,伤害民众。只有齐国因做了准备,没有遭受损害。齐景公说:“圣人的话确实可信而且应验了。”
孔子谓宓子贱曰:“子治单父,众悦,子何施而得之也?”子语丘所以为之者。对曰:“不齐之治也,父恤其,子其子,恤诸孤而哀丧纪。”孔子曰:“善,小节也,小民附矣,犹未足也。”曰:“不齐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事者十一人。”孔子曰:“父事三人,可谓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悌矣;友事十一人,可以举善矣。中节也,中人附矣;犹未足也。”曰:“此地民有贤于不齐者五人,不齐事之而禀度焉,皆教不齐之道。”孔子叹曰:“其大者乃于此乎有矣!昔尧、舜听天下,务求贤以自辅。夫贤者、百福之宗也,神明之主也,惜乎不齐之所以治者小也。”
孔子对宓子贱说:“你治理单父这个地方,民众很高兴。你采用什么方法而做到的呢?你告诉我都采用了什么办法。”宓子贱回答说:“我治理的办法是,像父亲那样体恤百姓的儿子,像顾惜自己儿子那样照顾孤儿,而且以哀痛的心情办好丧事。”孔子说:“好!这只是小节,小民就依附了,恐怕还不只这些吧。”宓子贱说:“我像对待父亲那样事奉的有三个人,像兄长那样事奉的有五个人,像朋友那样交往的有十一个人。”孔子说:“像父亲那样事奉这三个人,可以教民众孝道;像兄长那样事奉五个人,可以教民众敬爱兄长;像朋友那样交往十一个人,可以提倡友善。这只是中等的礼节,中等的人就会依附了,恐怕还不只这些吧。”宓子贱说:“在单父这个地方,比我贤能的有五个人,我都尊敬地和他们交往并向他们请教,他们都教我治理之道。”孔子感叹地说:“治理好单父的大道理就在这里了。从前尧舜治理天下,一定要访求贤人来辅助自己。那些贤人,是百福的来源,是神明的主宰啊。可惜你治理的地方太小了。”
子贡为信阳宰,将行,辞于孔子。孔子曰:“勤之慎之,奉天子之时,无夺无伐,无暴无盗。”子贡曰:“赐也,少而事君子,岂以盗为累哉?”孔子曰:“汝未之详也。夫以贤代贤,是谓之夺;以不肖代贤,是谓之伐;缓令急诛,是谓之暴;取善自与,是谓之盗。盗非窃财之谓也。吾闻之,知为吏者,奉法以利民;不知为吏者,枉法以侵民,此怨之所由也。治官莫若平,临财莫如廉。廉、平之守,不可改也。匿人之善,斯谓蔽贤;扬人之恶,斯为小人。内不相训,而外相谤,非亲睦也。言人之善,若己有之;言人之恶,若己受之;故君子无所不慎焉。”
子贡要去当信阳宰,临行时,向孔子辞行。孔子说:“要勤勉谨慎,要顺应天时,不要夺不要伐,不要暴不要盗。”子贡说:“我从年轻时就侍奉您,难道您还担心我会有偷盗的行为吗?”孔子说:“你没弄清我的意思。以贤人代替贤人,这叫做夺;以不贤者代替贤人,这叫做伐;法令下达缓慢惩罚却很急迫,这叫做暴;把好处都归于自己,这叫做盗。盗不是窃取财物的意思。我听说,懂得为官之道的人,依法行事来为民造福;不懂为官之道的人,歪曲法律来侵害人民,这就是百姓怨恨官吏的原因。作为官吏最重要的是公正,面对财物最重要的是廉洁。廉洁公正的操守是不能改变的。隐匿别人的优点,这叫蔽贤;宣扬别人的缺点,这是小人。当面不互相告诫,而背后相互诽谤,不会友好和睦。谈到别人的优点,如同自己有这些优点;谈到别人的缺点,如同自己有这些缺点,所以君子对任何事都要谨慎。”
子路治蒲三年。孔子过之,入其境,曰:“善哉由也!恭敬以信矣。”入其邑,曰:“善哉由也!忠信而宽矣。”至庭曰:“善哉由也!明察以断矣。”子贡执辔而问曰:“夫子未见由之政,而三称其善,其善可得闻乎?”孔子曰:“吾见其政矣。入其境,田畴尽易,草莱甚辟,沟洫深治,此其恭敬以信,故其民尽力也。入其邑,墙屋完固,树木甚茂,此其忠信以宽,故其民不偷也。至其庭,庭甚清闲,诸下用命,此其言明察以断,故其政不扰也。以此观之,虽三称其善,庸尽其美矣。”
子路治理蒲地三年,孔子经过蒲地。进入其境内,说:“子路做得好啊,以恭敬来取得信用。”进入城里,说:“子路做得好啊!忠信而宽大。”进入官衙,说:“子路做得好啊!经过明察来做出判断。”子贡拉着马绳问道:“您还没有看见子路处理政事,却三次称赞他做得好,他的善政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孔子说:“我看见他的善政了。进入蒲地境内,田地都整治过了,杂草都清除了,沟渠都挖深了,说明他以恭敬取得了信用,所以老百姓种田很努力;进入城里,看到墙壁房屋都很坚固,树木生长茂盛,这说明他忠信而且宽大,所以老百姓不会磨工偷懒;进入官衙的厅堂,厅堂中清净闲适,下面办事的人都听从他的命令,这说明他能明察做出判断,所以政事有条不紊。以此看来,我虽然三次称赞他做得好,哪能说尽他的优点呢?”
◎ 卷十五 六本【回目录】
孔子曰:“行己有六本焉,然后为君子也。立身有义矣,而孝为本;丧纪有礼矣,而哀为本;战阵有列矣,而勇为本;治政有理矣,而农为本;居国有道矣,而嗣为本;生财有时矣,而力为本。置本不固,无务农桑;亲戚不悦,无务外交;事不终始,无务多业;记闻而言,无务多说;比近不安,无务求远。是故反本修迹,君子之道也。”
孔子说:“立身行事有六个根本,然后才能成为君子。立身有仁义,孝道是根本;举办丧事有礼节,哀痛是根本;交战布阵有行列,勇敢是根本;治理国家有条理,农业是根本;掌管天下有原则,选定继位人是根本;创造财富有时机,肯下力气是根本。根本不巩固,就不能很好地从事农桑;不能让亲戚高兴,就不要进行人事交往;办事不能有始有终,就不要经营多种产业;道听途说的话,就不要多说;不能让近处安定,就不要去安定远方。因此返回到事物的根本,从近处做起,是君子遵循的途径。”
孔子曰:“药酒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汤、武以谔谔而昌,桀、纣以唯唯而亡。君无争臣,父无争子,兄无争弟,士无争友,无其过者,未之有也。故曰:君失之,臣得之;父失之,子得之;兄失之,弟得之;己失之,友得之。是以国无危亡之兆,家无悖乱之恶,父子兄弟无失,而交友无绝也。”
孔子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商汤和周武王因为能听取进谏的直言而使国家昌盛,夏桀和商纣因为只听随声附和的话而国破身亡。国君没有直言敢谏的大臣,父亲没有直言敢谏的儿子,兄长没有直言敢劝的弟弟,士人没有直言敢劝的朋友,要想不犯错误是不可能的。所以说:‘国君有失误,臣子来补救;父亲有失误,儿子来补救;哥哥有失误,弟弟来补救;自己有失误,朋友来补救。’这样,国家就没有灭亡的危险,家庭就没有悖逆的坏事,父子兄弟之间不会失和,朋友也不会断绝来往。”
孔子在齐,舍于外馆,景公造焉。宾主之辞既接,而左右白曰:“周使适至,言先王庙灾。”景公复问:“灾何王之庙也?”孔子曰:“此必厘王之庙。”公曰:“何以知之?”孔子曰:“《诗》云:‘皇皇上天,其命不忒,天之以善,必报其德。’祸亦如之。夫厘王变文、武之制,而作玄黄华丽之饰,宫室崇峻,舆马奢侈,而弗可振也。故天殃所宜加其庙焉。以是占之为然。”公曰:“天何不殃其身,而加罚其庙也?”孔子曰:“盖以文、武故也。若殃其身,则文武之嗣无乃殄乎?故当殃其庙以彰其过。”俄顷,左右报曰:“所灾者厘王庙也。”景公惊起,再拜曰:“善哉!圣之智,过人远矣!”
孔子在齐国,住在旅馆里,齐景公到旅馆来看他。宾主刚互致问候,景公身边的人就报告说:“周国的使者刚到,说先王的宗庙遭了火灾。”景公追问:“哪个君王的庙被烧了?”孔子说:“这一定是釐王的庙。”景公问:“怎么知道的呢?”孔子说:“《诗经》说:‘伟大的上天啊,它所给予的不会有差错。上天降下的好事,一定回报给有美德的人,灾祸也是如此。釐王改变了文王和武王的制度,而且制作色彩华丽的装饰,宫室高耸,车马奢侈,而无可救药。所以上天把灾祸降在他的庙上。我以此作了这样的推测。”景公说:“上天为什么不降祸到他的身上,而要惩罚他的宗庙呢?”孔子说:“大概是因为文王和武王的缘故吧。如果降到他身上,文王和武王的后代不是灭绝了吗?所以降灾到他的庙上来彰显他的过错。”过了不久,有人禀告:“确实是厘王的庙。”景公吃惊地站起来,再次向孔子行礼说:“好啊!圣人的智慧,超过一般人太多了。”一小会儿,有人报告:“受灾的是釐王的庙。”景公吃惊地站起来,再次向孔子行礼说:“好啊!圣人的智慧,超过一般人太多了。”
子贡三年之丧毕,见于孔子。子曰:“与之琴。使之弦。”侃侃而乐,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及。”子曰:“君子也!”闵子三年之丧毕,见于孔子。子曰:“与之琴,使之弦。”切切而悲,作而曰:“先王制礼,弗敢过也。”子曰:“君子也!”子贡曰:“闵子哀未尽,夫子曰:君子也。子夏哀已尽,又曰:君子也。二者殊情,而俱曰君子,赐也惑,敢问之。”孔子曰:“闵子哀未忘,能断之以礼;子夏哀已尽,能引之及礼;虽均之君子,不亦可乎?”
子复守丧三年完毕,来见孔子,孔子说:“给他琴。”让他弹奏,弹得乐声很和乐。然后子夏站起来说:“先王制定的礼仪,不敢不遵守。”孔子说:“你真是君子啊。”闵子守丧三年完毕,来见孔子。孔子说:“给他琴。”让他弹奏,弹得乐声很悲切。然后闵子站起来说:“先王制定的礼仪,不敢越过。孔子说“你真是君子啊。”子贡说:“闵子还在悲伤,您说他是君子;子夏已不再悲伤,您又说他是君子。两个人的感情不同,您都说他们是君子,我都糊涂了,大胆问一问这是为什么。”孔子说:“闵子没有忘记哀伤,却能够用礼仪来断绝;子夏已不再悲伤,却能够按礼仪行事。即使将他们与君子相提并论,不是也可以吗?”
孔子曰:“无体之礼,敬也;无服之丧,哀也;无声之乐,欢也。不言而信,不动而威,不施而仁,志。夫钟之音,怒而击之则武,忧而击之则悲。其志变者,声亦随之,故至诚感之,通于金石,而况人乎?”
孔子说:“没有仪式的礼仪,却要体现出敬意来;不穿孝服的丧礼,却透出悲情来;没有声音的音乐,却表现出很欢乐。不说话就能得到别人信任,不行动就能显现威严,不施舍就能体现仁爱。记住:钟的声音,愤怒时敲击就发出刚健的声音,忧愁时敲击就发出悲哀的声音。一个人思想感情发生了变化,他敲击的声音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所以心意诚恳的感情,能传达到金石制作的乐器上,何况是人呢?”
孔子见罗雀者,所得皆黄口小雀。夫子问之曰:“大雀独不得,何也?”罗者曰:“大雀善惊而难得,黄口贪食而易得。黄口从大雀,则不得;大雀从黄口,亦不得。”孔子顾谓弟子曰:“善惊以远害,利食而忘患,自其心矣,而独以所从为祸福。故君子慎其所从。以长者之虑,则有全身之阶;随小者之戆,而有危亡之败也。”
孔子看到张网捕鸟的人捕到的全是黄嘴小雀,就问捕鸟人:“怎么唯独捉不到大雀,这是为什么呢?”捕鸟的人说:“大雀容易警觉,所以不容易捉到;小雀贪吃,所以容易捉到。小雀跟着大雀就捉不到,大雀跟着小雀也捉不到。”孔子回过头对弟子说:“容易警觉就能够远离祸害,贪吃就会忘记灾祸,这都是因心里的想法不同,且跟随的对象不同而产生了祸或福,所以君子要慎重选择跟从的人。跟从长者的意见,就有保全自己的途径;跟从年轻人愚蠢、鲁莽的意见,就有危亡的灾祸。”
孔子读《易》,至于《损》、《益》,喟然而叹。子夏避席问曰:“夫子何叹焉?”孔子曰:“夫自损者必有益之,自益者必有决之,吾是以叹也。”子夏曰:“然则学者不可以益乎?”子曰:“非道益之谓也,道弥益而身弥损。夫学者损其自多,以虚受人,故能成其满博也。天道成而必变,凡持满而能久者,未尝有也。故曰:自贤者,天下之善言不得闻于耳矣。昔尧治天下之位,犹允恭以持之,克让以接下,是以千岁而益盛,迄今而逾彰。夏桀、昆吾,自满而无极,亢意而不节,斩刈黎民,如草芥焉;天下讨之,如诛匹夫,是以千载而恶著,迄今而不灭。满也。如在舆遇三人则下之,遇二人则式之,调其盈虚,不令自满,所以能久也。”子夏曰:“商请志之。”而终身奉行焉。
孔子读《周易》,读到《损》、《益》二卦时,感慨地叹息着。子夏离开坐位问道:“老师您为什么叹息?”孔子说:“自己减少的必定会有增加,自己增加的必定会有减少。我因此叹息啊!”子夏说:“那么学习的人不可以增加知识吗?”孔子说:“我讲的不是道的增长。道愈增长而身体愈有损耗。学习的人,减损自己本来就多的东西,用虚心的态度接受别人的指教,所以才能成就完满和广博啊!按照规律,事物完成后必定还会变化,完满而能保持长久,是不曾有的。所以说,‘自认为贤能的人,天下那些美好的话他是听不到的。’从前尧处在治理天下的位置上,尚且以诚信恭敬的态度处理政事,以谦让的态度和下面的人交往,所以经过千年名声愈来愈盛。到今天更加彰显。夏桀恣意妄为而不加节制,杀百姓如割草一般。天下人讨伐他,如同杀一个平民,所以经过千年恶名愈来愈昭著,至今也没有磨灭。看到这些,如果在路上行走就要让长者先行,不抢先;如果坐在车上,遇到三个人就要下车,遇到两个人就要扶着车前横木致敬。调节盈满和虚空,不自我满足,所以能够长久。”子夏说:“请让我把这些话记下来,而且要终身奉行。”
子路问于孔子曰:“请释古之道而行由之意,可乎?”子曰:“不可。昔东夷之子,慕诸夏之礼,有女而寡,为内私壻,终身不嫁。嫁则不嫁矣,亦非贞节之义也。苍梧娆娶妻而美,让与其兄。让则让矣,然非礼之让也。不慎其初,而悔其后,何嗟及矣。今汝欲舍古之道,行子之意,庸知子意不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乎?后虽欲悔,难哉!”
子路问孔子:“我请求放弃古代的治理之道而施行我的主张,可以吗?”孔子说:“不可以。从前东方少数民族的一个人,羡慕华夏的礼仪,他有个女儿死了丈夫,他想为女儿再招个女婿,女儿终身不嫁,可以改嫁而不改嫁,这并非表现了贞洁。苍梧娆娶了个妻子很美,让给了他的哥哥。让是让了,然而是不符合礼仪的让,最初不谨慎,事后又后悔,感叹也来不及了。现在你要舍弃古代的治理之道,来施行你的主张,怎知道你的主张不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呢?事后想要悔改也难啊!”
曾子耘瓜,误斩其根。曾晢怒,建大杖以击其背,曾子仆地而不知人久之。有顷乃苏,欣然而起,进于曾晢曰:“向也参得罪于大人,大人用力教参,得无疾乎?”退而就房,援琴而歌,欲令曾晳而闻之,知其体康也。孔子闻之而怒,告门弟子曰:“参来,勿内。”曾参自以为无罪,使人请于孔子。子曰:“汝不闻乎?昔瞽瞍有子曰舜,舜之事瞽瞍,欲使之,未尝不在于侧;索而杀之,未尝可得。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故瞽瞍不犯不父之罪,而舜不失烝烝之孝。今参事父,委身以待暴怒,殪而不避,既身死而陷父于不义,其不孝孰大焉!汝非天子之民也,杀天子之民,其罪奚若?”曾参闻之,曰:“参罪大矣!”遂造孔子而谢过。
曾参在瓜地锄草,错把瓜苗的根锄断了。他的父亲发了怒,拿起大棍子就打他的背。曾参倒在地上,好长时间都不省人事。后来,曾参苏醒了,高兴地站起来,走上前对父亲说:“刚才我得罪了父亲大人,大人用力来教训我,没有受伤吧?”曾参说完回到屋里,弹着琴唱起了歌,意在让父亲听到,知道他身体没有问题。孔子听到这件事发了怒,告诉弟子说:“曾参来了不要让他进来。”孔子听到这件事发了怒,告诉弟子说:“曾参来了不要让他进来。”曾参认为自己没错,让人告诉孔子他要来拜见。孔子说:“你没有听说过吗?从前瞽瞍有个儿子叫舜,舜侍奉瞽瞍,瞽瞍想使唤他的时候,他没有不在身边的;但要找他把他杀掉时,却怎么也找不到,用小棍子打,他就挨着,用大棍子打,他就逃走。所以瞽瞍没有犯下不遵行父道的罪,而舜也没有失去尽心尽孝的机会,现在曾参你侍奉父亲,挺身等待父亲的暴怒,打死也不躲避,这样做,自己死了还要陷父亲于不义,不孝还有比这更大的吗?你不是天子的子民啊!杀天子的子民,有哪样罪比得上呢?”曾参听后说:“我的罪大了。”于是到孔子那里去承认错误。
荆公子行年十五而摄荆相事,孔子闻之,使人往观其为政焉。使者反,曰:“视其朝,清净而少事;其堂上有五老焉,其廊下有二十壮士焉。”孔子曰:“合两二十五之智,以治天下,其固免矣,况荆乎?”
荆国公子十五岁时就代理荆国的事务。孔子听说了这件事,派人前往观看他是如何处理政事的。使者返回后,对孔子说:“看到他的朝堂上清净少事,他的堂上有五位老人,还有二十位壮士。”孔子说:“合二十五人的智慧来治理天下,本来就可以免于危亡,何况是治理荆国呢?”
子夏问于孔子曰:“颜回之为人奚若?”子曰:“回之信贤于丘。”曰:“子贡之为人奚若?”子曰:“赐之敏贤于丘。”曰:“子路之为人奚若?”子曰:“由之勇贤于丘。”曰:“子张之为人奚若?”子曰:“师之庄贤于丘。”子夏避席而问曰:“然则四子何为事先生?”子曰:“居!吾语汝。夫回能信而不能反,赐能敏而不能诎,由能勇而不能怯,师能庄而不能同。兼四子者之有以易吾,弗与也。此其所以事吾而弗贰也。”
子夏问孔子:“颜回的为人怎么样?”孔子说:“颜回在诚信上比我强。”子夏问:“子贡的为人怎么样?”孔子说:“子贡在聪敏方面比我强。”子夏问:“子路的为人怎么样?”孔子说:“子路在勇气方面比我强”子夏问:“子张的为人怎么样?”孔子说:“子张在庄重方面比我强。”子夏离开座位问道:“那么他们四个人为什么要侍奉先生您呢?”孔子说:“坐下来,我告诉你。颜回能诚信却不灵活,子贡很聪敏却不能委屈,子路有勇气却不能示弱,子张庄重却不能随和地与人相处。把四个人的长处加起来和我交换,我也不愿意。这就是他们侍奉我而忠诚不贰的原因。”
孔子游于泰山,见荣声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带索,鼓琴而歌。孔子问曰:“先生所以为乐者何也?”期对曰:“吾乐甚多,而至者三。天生万物,唯人为贵,吾既得为人,是一乐也;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人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以行年九十五矣,是三乐也。贫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终。处常得终,当何忧哉!”孔子曰:“善哉!能自宽者也。”
孔子游历泰山,看到荣声期走在郕国的郊外,穿着粗劣的衣服,系着绳子做的腰带,弹着琴唱着歌。孔子问道:“先生您这么快乐,是为什么呢?”荣声期答说:“我的快乐很多,最快乐的事情有三件:天生万物,唯有人最贵,我既然能成为人,是第一件快乐的事;人有男女之别,男尊女卑,人们以男子为尊贵,我既然成为男人,是第二件快乐的事;人有没出生就死在母腹中的,还有在刚出生就死亡的,我现在已活到九十五岁,这是第三件快乐的事。贫穷,是士人的常态;死亡,是人的最终结果。处于常态以终天年,还有什么可忧愁的呢?”孔子说:“好啊!他是能够自我宽慰的人。”
孔子曰:“回有君子之道四焉。强于行义,弱于受谏,怵于待禄,慎于治身。史鰌有君子之道三焉。不仕而敬上,不祀而敬鬼,直己而曲于人。”曾子侍,曰:“参昔者常闻夫子三言,而未之能行也。夫子见人之一善,而忘其百非,是夫子之易事也;见人之有善,若己有之,是夫子之不争也;闻善必躬行之,然后导之,是夫子之能劳也。学夫子之三言,而未能行,以自知终不及二子者也。”
孔子说:“颜回具有作为君子的四种品德:努力推行仁义、虚心接受劝告、害怕接受俸禄、谨慎修养身心。他还具有作为君子的三种品德:不做官而能尊敬官长、不祭祀而能尊敬鬼神、自己正直而能宽容别人。”曾子陪在旁边,说:“我从前经常听您说三句话,但我没能身体力行。您看见别人的一个优点就忘记他所有的缺点,这是您容易侍奉;您看见别人的善行,就如同自己具有一样,这是您不争名利;您听说是善事一定要亲身去做,然后引导别人去做,这是您不怕劳累。学习您的三句话却不能身体力行,所以我自知最终不如颜回和史鳝。”
孔子曰:“吾死之后,则商也日益,赐也日损。”曾子曰:“何谓也?”子曰:“商也好与贤己者处,赐也好说不若己者。不知其子,视其父;不知其人,视其友;不知其君,视其所使;不知其地,视其草木。故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与处者焉。”
孔子说:“我死之后,子夏会一天比一天进步,子贡会一天比一天退步。”曾子问:“为什么这样说呢?”孔子说:“子夏喜欢与比自己贤能的人相处,子贡喜欢不如自己的人。不了解他的儿子,就看看他的父亲;不了解他本人的为人,就看看他的朋友;不了解君主,就看看他任命的大臣;不了解土地,就看看地上生长的草木。所以说:与善人相处,就像进入有香草的屋子,时间长了闻不到香味,说明已与香气融合一起了;与不善的人相处,就如同进入鱼铺子,时间长了闻不到臭味,这是同化了。装朱砂的容器会变成红色,装漆的容器会变成黑色,因此君子要谨慎地选择与自己相处的人。”
曾子从孔子于齐,齐景公以下卿之礼聘曾子,曾子固辞。将行,晏子送之,曰:“吾闻之,君子遗人以财,不若善言。今夫兰本三年,湛之以鹿醢,既成啖之,则易之匹马,非兰之本性也,所以湛者美矣。愿子详其所湛者。夫君子居必择处,游必择方,仕必择君。择君所以求仕,择方所以修道。迁风移俗,嗜欲移性,可不慎乎?”孔子闻之,曰:“晏子之言,君子哉!依贤者,固不困;依富者,固不穷。马蚿斩足而复行,何也?以其辅之者众。”
曾子跟随孔子去齐国。齐景公用下卿的待遇宴请他,曾子坚决地拒绝了。将要离开齐国时,晏子送行说:“我听说:君子赠人钱财,不如赠人好话。现在有生长三年的兰草根,用鹿肉浸泡,泡好可以吃,能用它换一匹马。这并非兰草的本性,而是浸泡的味美,希望你能弄清。君子居往一定要选择地方,出游要选择方向,做官要选择国君。选择国君是为了做官,选择方向是为了修养道德。风俗能使人转变,喜好能改变人的本性,能不谨慎吗?”孔子听到这些话后,说:“你的话是君子之言啊,跟随贤人就不会困惑,跟随富人不会困穷,马蚿被斩断了足还可以行走,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辅助它走路的足很多。”
孔子曰:“以富贵而下人,何人不◇?以富贵而爱人,何人不亲?发言不逆,可谓知言矣;言而众响之,可谓知时矣。是故以富而能富人者,欲贫不可得也;以贵而能贵人者,欲贱不可得也;以达而能达人者,欲穷不可得也。”
孔子说:“身处富贵而待人谦恭,谁会不尊敬你呢?身处富贵而和人友爱,谁会不亲近你呢?说出话没人反对,可以说懂得该说什么话;说话时众人都拥护,可以说知道说话的时机。所以凭借富有能使别人富裕的人,想贫穷都不可能;凭借尊贵能使别人尊贵的人,想低贱都不可能;凭借仕途发达能使别人发达的人,想困穷都不可能。”
孔子曰:“中人之情也,有馀则侈,不足则俭,无禁则淫,无度则逸,从欲则败。是故鞭扑之子,不从父之教;刑戮之民,不从君之令。此言疾之难忍,急之难行也。故君子不急断,不急制。使饮食有量,衣食有节,宫室有度,畜积有数,车器有限,所以防乱之原也。”夫度量不可明,是中人所由之令。
孔子说:“普通人的情况是这样的:财物有余就会浪费,财物不足则会节省。没有禁令就会超过限度,没有限度就会放纵,随心所欲就会失败。所以被鞭打的儿子不会听从父亲的教育,遭受刑罚的百姓不会听从君王的命令,这说明过分的责难让人难以忍受,过急的要求让人难以实行。所以君子不急于决断,不急于制止。使饮食有定量,衣服有节制,住房有限度,积蓄有定数,车辆器具有限量,这是防止祸乱的根本方法。法规限度不可不明确,这是普通人遵守的规定。”
孔子曰:“巧而好度必攻,勇而好问必胜,智而好谋必成。以愚者反之。是以非其人,告之弗听;非其地,树之弗生;得其人,如聚砂而雨之;非其人,如会聋而鼓之。夫处重擅宠,专事妬贤,愚者之情也。位高则危,任重则崩,可立而待。”
孔子说:“机巧而又喜好限度的人,必定坚定;勇敢而又好问的人,必定会胜利;聪明而喜好谋划的人,必定能成功。愚蠢的人则相反,因此不是适当的人,告诉他什么也不会听。不是合适的土地,种上庄稼也不会生长。得到合适的人,如雨水洒落到沙土里一样;得不到合适的人,如同对着聋子敲鼓一样。身处高位受到宠爱,专门嫉妒贤人,这是愚蠢人的本性。地位高则有危险,责任重则会崩溃,这种情况可能会很快出现。”
孔子曰:“舟非水不行,水入舟则没;君非民不治,民犯上则倾。”是故君子不可不严也,小人不可不整一也。
孔子说:“船没有水就不能行驶,水进入船中就会沉没,国君离开百姓就不能治理,民众犯上作乱国家就会灭亡。因此君子不可以不严谨,对小人不可以不整肃划一。”
齐高庭问于孔子曰:“庭不旷山,不直地,衣穰而提贽,精气以问事君子之道,愿夫子告之。”孔子曰:“贞以干之,敬以辅之,施仁无倦。见君子则举之,见小人则退之,去汝恶心,而忠与之。效其行,修其礼,千里之外,亲如兄弟。行不效,礼不修,则对门不汝通矣。夫终日言,不遗己之忧;终日行,不遗己之患;唯智者能之。故自修者,必恐惧以除患,恭俭以避难者也。终身为善,一言则败之,可不慎乎。”
齐国人高庭向孔子请教说:“我越过高山,不停走;穿着草衣提着礼物,真诚地向您请教侍奉君子的方法,希望您能告诉我。”孔子说:“忠诚地帮助他,恭敬地辅佐他,不厌倦地施行仁义。看见君子就举荐,看见小人就斥退,去除邪恶的念头而忠心支持他。效法他的行为,学习他的礼仪,远隔千里,也亲如兄弟。如果不效法他的行为,不学习他的礼仪,那么住在对门也不会和你往来。不给自己留下忧虑,终日行动;不给自己留下后患,这只有智者才能做到。修养自身的人,一定要心怀恐惧来消除祸患,恭敬谦逊来躲避灾难。即使终身行善,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失败,能不谨慎吗?”
◎ 卷十六 辩物【回目录】
季桓子穿井,获如土缶,其中有羊焉。使使问于孔子曰:“吾穿井于费,而于井中得一狗,何也?”孔子曰:“丘之所闻者,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夔蝄蜽,水之怪龙罔象,土之怪羵羊也。”
季桓子打井,得到一个土缶,里面有个像羊的东西,季桓子派人去问孔子说:“我在费地打井,在井中得到一只狗,这是怎么回事呢?”孔子说:“就我知道的而言,应该是一只羊。我听说,山林中的精怪有夔和魍魉,水中的精怪有龙和罔象,土中的精怪有[插图]羊。”
吴伐越,隳会稽,获巨骨一节,专车焉。吴子使来聘于鲁,且问之孔子,命使者曰:“无以吾命也。”宾既将事,乃发币于大夫,及孔子,孔子爵之。既彻俎而燕,客执骨而问曰:“敢问骨何如为大?”孔子曰:“丘闻之,昔禹致群臣于会稽之山,防风后至,禹杀而戮之,其骨专车焉。此为大矣。”客曰:“敢问谁守为神?”孔子曰:“山川之灵,足以纪纲天下者,其守为神;社稷之守为公侯,山川之祀者为诸侯,皆属于王。”客曰:“防风何守?”孔子曰:“汪芒氏之君,守封嵎山者,为漆姓。在虞、夏、商为汪芒氏,于周为长翟氏,今曰大人。”有客曰:“人长之极几何?”孔子曰:“焦侥氏长三尺,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数之极也。”
吴国攻打越国,毁坏了会稽,获得了一节巨大的骨头,要用一辆车来转运。吴国国君派使者问候鲁君,并且向孔子请教骨头的事,吴君对使者说:“不要说是我的命令。”使者问候完鲁君,就分发礼物给鲁国大夫,发到孔子时,孔子给他倒了一杯酒。问候鲁君的事情完毕,撤去祭器举行宴饮,使者拿着祭品中的骨头问道:“请问什么样的骨头算是大的?”孔子说:“我听说,从前大禹召集群臣到会稽山,防风后到,大禹杀了他,他的骨头装了一车,防风的骨头算是大的了。”使者问:“请问谁是守护山川的神?”孔子说:“山川的神灵足以能有利天下的,是守护之神。守护社稷的为会侯,祭祀山川的为诸侯,他们都隶属于君王。”使者说:“防风氏守在何处呢?”孔子说:“他是汪芒国的国君,守护封嵎山。姓添,在虞、夏、商时代为汪芒氏,到周朝为长瞿氏,现今称作大人。”有客人问:“人的身体最长的,能有多长?”孔子说:“焦侥氏身长三尺,是最短的了。最长的不超过十尺,这个数已达到极限了。”
孔子在陈,陈惠公宾之于上馆。时有隼集陈侯之庭而死,楛矢贯之,石砮,其长尺有咫。惠公使人持隼,如孔子馆而问焉。孔子曰:“隼之来远矣,此肃慎氏之矢。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蛮,使各以其方贿来贡,而无忘职业。于是肃慎氏贡楛矢、石砮,其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远物也,以示后人使永鉴焉,故铭其括曰:‘肃慎氏贡楛矢。’以分大姬,配胡公,而封诸陈。古者分同姓以珍玉,所以展亲亲也;分异姓以远方之职贡,所以无忘服也。故分陈以肃慎氏贡焉。君若使有司求诸故府,其可得也。”公使人求,得之金牍,如之。
孔子在陈国,陈惠公请他住在上等馆舍里。当时有一只死的隼鸟陈列在陈惠公的厅堂上,射穿它的箭的箭杆是楛木制成,箭头是石头的,长度有一尺八寸。陈惠公让人拿着死鸟到孔子的馆舍询问这件事。孔子说:“隼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啊!这是肃慎氏的箭。从前周武王攻克商朝,打通了通向各少数民族的道路,让他们以各自的特产来进贡,并要求按职业进贡物品。于是慎肃氏进贡了用楛木作杆石头作箭头的箭,长有一尺八寸。武王欲显示他的美德能使远方来进贡,以此来昭示后人,永远作为借鉴,所以在箭杆的末端刻着‘肃慎氏贡楛矢’几个字,把它赏给他的女儿大姬。女儿嫁给胡公,封在陈地。古代把珍玉分给同姓,为了表示亲属的亲密关系;把远方的贡物分给异姓,是为了让他们不忘记臣服。所以把肃慎氏的贡物分给陈国。您如果派官员到从前的府库中去找,就可以得到。”陈惠公派人去找,得到写有金字的简牍,果然和孔子说得一样。
郯子朝鲁,鲁人问曰:“少皓氏以鸟名官,何也?”对曰:“吾祖也,我知之。昔黄帝以云纪官,故为云师而云名,炎帝以火,共工以水,大昊以龙,其义一也。我高祖少皓摰之立也,凤鸟适至,是以纪之于鸟,故为鸟师而鸟名。自颛顼氏以来,不能纪远,乃纪于近,为民师而命以民事,则不能故也。”孔子闻之,遂见郯子而学焉。既而告人曰:“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
郯国国君朝拜鲁国,鲁国人叔孙昭子问:“少昊氏用鸟名来命名官职,为什么呢?”郯子回答说:“少昊氏是我的祖先,我知道这件事;从前黄帝用云来命名官职,所以百官之长都以云为名。炎帝用火命名官职,共工用水命名官职,太昊氏用龙命名官职,意思都是一样的,我的高祖少昊继位时,凤鸟正好飞来,因此用鸟来命名,所以称鸟师而以鸟命名。自古以来,不能用远来的事物命名,就用身边的事物来命名,设立长官就用民众所做的事来命名,那就不能像原来那样做了。”孔子听说了这件事,就去拜见郯子向他学习。后来告诉别人说:“我听说,天子的官学失传,可以向四周的小国学习,这话是真实可信的。”
邾隐公朝于鲁,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高,其容仰;定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贡曰:“以礼观之,二君者、将有死亡焉?夫礼、生死存亡之体。将左右周旋,进退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丧戎,于是乎观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以亡矣。嘉事不体,何以能久?高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夏五月,公薨。又邾子出犇。孔子曰:“赐不幸而言中,是赐多言。”
邾隐公朝拜鲁君,子贡观看了当时的情况。邾隐公高高地拿着玉,脸是仰着的;鲁定公低身接受玉,脸是低着的。子贡说:“从礼节来看,两位君主中将会有死亡的。礼,是生死存亡的主体,一举一动,或左或右,进退俯仰,是从这里来选取它,朝会祭祀、死丧征战,也是从这里观察它。现今在正月里互相朝见,而都不合法度,两位国君的心中没有礼了。朝会这样的好事不合于礼,怎么能够活得长久?高和仰,这是骄纵;卑和俯,这是衰废,骄纵接近动乱,衰废接近疾病,君王是主人,恐怕会先亡吧。”夏天五月,鲁定公死了,后来邾子也出逃了。孔子说:“子贡不幸而言中,这是子贡多言了。”
孔子在陈,陈侯就之,燕焉。子游行路之人云:“鲁司铎灾,及宗庙。”以告孔子。子曰:“所及者其桓、僖之庙。”陈侯曰:“何以知之?”子曰:“礼,祖有功而宗有德,故不毁其庙焉。今桓、僖之亲尽矣,又功德不足以存其庙,而鲁不毁,是以天灾加之。”三日,鲁使至。问焉,则桓、僖也。陈侯谓子贡曰:“吾乃今知圣人之可贵。”对曰:“君之知之,可矣,未若专其道而行其化之善也。”
孔子在陈国,陈国国君陪他一起宴饮游览。路上的行人说:“鲁国的火灾殃及宗庙了。”有人把这话告诉了孔子。孔子说:“殃及的大概是鲁桓公、鲁僖公的宗庙吧。”陈国国君问:“您是怎么知道的呢?”孔子说:“按照礼,祖先有功而且后代有德,就不会毁坏他们的宗庙。如今桓公和僖公的亲属已经没有了,而他们的功劳和德行又不足以保存他们的宗庙,鲁国没有毁掉它们,所以天灾要加在它们上面。”三天后,鲁国使者来,一问,果然是桓公和僖公的宗庙遭了灾。陈国国君对子贡说:“我如今才知道圣人的可贵。”子贡回答说:“您知道这点,还不错,但还不如一心推行他的道来实行圣人的教化为好。”
阳虎既犇齐,自齐犇晋,适赵氏。孔子闻之,谓子路曰:“赵氏其世有乱乎!”子路曰:“权不在焉,岂能为乱?”孔子曰:“非汝所知。夫阳虎亲富而不亲仁,有宠于季孙,又将杀之,不克而犇,求容于齐;齐人囚之,乃亡归晋。是齐、鲁二国已去其疾。赵简子好利而多信,必溺其说而从其谋,祸败所终,非一世可知也。”
季孙氏的家臣阳虎逃到齐国后,又从齐国跑到晋国,投奔了赵简子。孔子听说了这件事,对子路说:“赵氏的后代恐怕有动乱吧?”子路说:“权不在阳虎手里,怎能为乱呢?”孔子说:“这不是你能知道的。阳虎亲近富人而不亲近仁人,得罪于季恒子,而又要杀害他,未得逞又逃走,请求齐国接纳他。齐人囚禁了他,又逃到晋国。这样,齐、鲁两国都去掉了祸根。赵简子贪图利益而又轻信,必定会轻信他的话而听从他的谋划,祸患引起的最终后果,不是这一代能够知道的。”
季康子问于孔子曰:“今周十二月,夏之十月,而犹有螽,何也?”孔子对曰:“丘闻之,火伏而后蛰者毕,今火犹西流,司历过也。”季康子曰:“所失者几月也?”孔子曰:“于夏十月,火既没矣,今火见,再失闰也。”
季康子问孔子说:“现在是周历十二月,即夏历的十月,却还有蝗虫,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我听说,火星下去以后昆虫潜伏结束。现今火星还经过西方,这是司历官造成的错误。”季康子说:“错误在哪个月呢?”孔子说:“夏历十月,火星没了;现今火星还可见,错在闰月。”
吴王夫差将与哀公见晋侯。子服景伯对使者曰:“王合诸侯,则伯率侯牧以见于王;伯合诸侯,则侯率子男以见于伯,今诸侯会,而君与寡君见晋君,则晋成为伯矣。且执事以伯召诸侯,而以侯终之,何利之有焉?”吴人乃止。既而悔之,遂囚景伯。伯谓太宰嚭曰:“鲁将以十月上辛,有事于上帝先王,季辛而毕,何也世有职焉,自襄已来,未之改也。若其不会,祝宗将曰:‘吴实然。’”嚭言于夫差。归之,子贡闻之,见于孔子曰:“子服氏之子拙于说矣,以实获囚,以诈得免。”孔子曰:“吴子为夷德,可欺而不可以实。是听者之蔽,非说者之拙。”
吴王夫差将要和鲁哀公去进见晋国诸侯。子服景伯对吴国使者说:“君王会合诸侯,那么伯爵就应该率侯牧等官去进见君王;伯爵会合诸侯,那么侯爵就应该率领子爵、男爵进见伯爵。现今诸侯会和,而你们吴国国君与我们鲁国国君去见晋君,那么晋国就成伯爵了。况且你们以伯爵的身份召集诸侯,而以侯爵的身份结束,又有什么好处呢?”吴人听了子服景伯的话,停止了此事。既而又后悔了,于是囚禁了景伯。景伯对太宰说:“鲁国将在十月上辛这天祭祀上帝、先王,季辛这天结束。我家世代都在祭祀中担任职务,自鲁襄会以来,从未改变。如果我不参加祭祀,在祭祀时,主持人将会说,“这是吴国造成的。”太宰把此话告诉了夫差,夫差把景伯放回了鲁国。子贡听说此事,见到孔子说:“子服氏之子太不会说话了,因为说实话受到囚禁,又因为说假话而被释放。”孔子说:“吴王信奉边境少数部族的道德,可以欺骗而不可以讲实话。这是听话人的毛病,不是说话人拙劣。”
叔孙氏之车士,曰子锄商,采薪于大野,获麟焉;折其前左足,载以归。叔孙以为不祥,弃之于郭外,使人告孔子曰:“有麇而角者何也?”孔子往观之,曰:“麟也。胡为来哉?胡为来哉?”反袂拭面,涕泣沾衿。叔孙闻之,然后取之。子贡问曰:“夫子何泣尔?”孔子曰:“麟之至,为明王也。出非其时而见害,吾是以伤焉。”
叔孙氏的车夫子钅且商在大野打柴,抓到一只麒麟。他折断了麒麟的左前足,用车子载了回来。叔孙氏认为不吉利,把麒麟抛弃在城外。派人告诉孔子说:“有一只嶂子而有角,这是什么呢?”孔子前往观看说:“这是麒麟啊,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从哪里来的呢?”他把袖子翻过来擦着脸,眼泪把衣服都弄湿了。叔孙氏听了孔子的话,就把麒麟取了来。子贡问道:“老师为什么哭泣呢?”孔子曰:“麒麟出现,是圣明君王出现的征兆。但出现的不是时候而被害,因此伤心啊!”
◎ 卷十七 哀公问政【回目录】
哀公问政于孔子。
鲁哀公向孔子询问治国之道。
孔子对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天道敏生,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者,犹蒲卢也,待化以成。故为政在于得人。取人以身,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教,尊贤之等,礼所以生也。礼者、政之本也。是以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达道有五,其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也。五者、天下之达道。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孔子回答说:“周文王、周武王的治国方略,记载在简册上。这样的贤人在世,他的治国措施就能施行;他们去世,他们的治国措施就不能施行了。天之道就是勤勉地化生万物,人之道就是勤勉地处理政事,地之道就是迅速地让树木生长。政治,就像土蜂取螟蛉之子化为自己的儿子一样快速,得到教化就能很快成功,所以治理国家最重要的是得到人才。选取人才在于修养自身,修养道德要以仁为本。仁,就是具有爱人之心,爱亲人是最大的仁;义,就是事事做得适宜,尊重贤人是最大的义。爱亲人要分亲疏,尊重贤人要有等级,这就产生了礼。礼,这是政治的根本,因此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想要修身,不能不侍奉父母;要侍奉父母,不能不了解人;要了解人,不能不知天。天下共通的人伦大道有五条,用来实行这五条人伦大道的德行有三种。君臣之道,父子之道,夫妇之道,兄弟之道,朋友之道,这五条是天下共通的大道。智、仁、勇三种品德,是天下共通的道德。实行这些的目标都是一致的。有的人天生就知道,有的人通过学习才知道,有的人经历了困苦才知道,最终都知道了,这是一样的。有的人心安理得地去做,有的人为了名利去做,有的人被迫勉强去做,最终成功了,都是一样的。”
公曰:“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实固,不足以成之也。”
哀公说:“您说得太好了,达到极点了,但我实在鄙陋,不足以成就这些。”
孔子曰:“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能成天下国家者矣。”
孔子说:“喜欢学习近于有智慧,努力实行近于有仁心,知道耻辱近于有勇气。知道了这三者,就知道了如何修身;知道如何修身,就知道如何治理人;知道如何治理人,就能完成治理国家的事情了。”
公曰:“政其尽此而已乎?”
哀公问:“治理国家的事到此就完了吗?”
孔子曰:“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重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夫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兄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重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孔子说:“凡是治理天下国家有九条原则,那就是:修养自身,尊重贤人,亲爱亲人,敬重大臣,体恤群臣,爱民如子,招纳工匠,优待远客,安抚诸侯。修养自身就能确立正道,尊重贤人就不会困惑,亲爱族人叔伯兄弟就不会怨恨,敬重大臣遇事就不会迷惑,体恤群臣士人的回报就会更加厚重,爱民如子百姓就会努力工作,招纳百工财物就会充足,优待远客四方之人就会归顺,安抚诸侯天下人就会敬畏。”
公曰:“为之奈何?”
哀公问:“怎么做呢?”
孔子曰:“斋洁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利而贵德,所以尊贤也;爵其能,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笃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敬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子百姓也;日省月考,饩廪称事,所以来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绥远人也;继绝世,举废邦,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治天下国家有九经,其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疾,道前定则不穷。在下位不获于上,民弗可得而治矣;获于上有道,不信于友,不获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不顺于亲,不信于友矣;顺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于善,不诚于身矣。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夫诚、弗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之所以定体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公曰:“子之教寡人备矣,敢问行之所始。”
孔子说:“像斋戒那样穿着庄重的服装静心虔诚,不符合礼仪的事坚决不做,这就是修养自身的原则。驱除小人,疏远女色,看轻财物而重视德行,这就是尊重贤人的原则。给有才能的人加官晋爵,给以丰厚的俸禄,与他们爱憎一致,这就是让亲人更加亲爱的原则。官员众多足供任使,这就是劝勉大臣的原则。真心诚意地任用,给以丰厚的俸禄,这就是奖劝士人的原则。劳役不误农时,减少赋税,这就是爱民如子的原则。每天省察,每月考核,付给的工钱粮米与工作业绩相称,这就是奖劝百工的原则。来时欢迎,去时欢送,嘉奖有善行的人而怜惜能力差的人,这就是优待远客的原则。延续绝嗣的家族,复兴废亡的小国,治理祸乱,扶持危弱,按时接受诸侯朝见聘问,赠送丰厚,纳贡菲薄,这就是安抚诸侯的原则。治理天下国家有九条原则,实行这些原则的方法只有一个。任何事情,事先有准备就会成功,无准备就会失败。说话先有准备,语言就会顺畅;做事先有准备,就不会出现困窘;行动先有准备,就不会愧疚;道路预先选定,就不会阻碍不通。在下位的人得不到在上位人的信任,就不可能治理好民众。得到在上位人的信任是有规则的,得不到朋友的信任,就得不到在上位人的信任。得到朋友的信任是有规则的,不能让父母顺心,就得不到朋友的信任。让父母顺心是有规则的,反省自己不真诚,就不能让父母顺心。使自己真诚是有规则的,不明白什么是善,就不能使自己真诚。真诚,是上天的原则;追求真诚,是做人的原则。如果有诚心,不用勉强就能做到,不用思考就能拥有,从从容容就能符合中庸之道,这是圣人表现出来的形象。真诚的人,就是选择好善的目标执著追求的人。”哀公说:“您教给我的方法已经很完备了,请问从什么地方开始实施呢?”
孔子曰:“立爱自亲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教之慈睦,而民贵有亲;教以敬,而民贵用命。民既孝于亲,又顺以听命,措诸天下,无所不可。”
孔子说:“树立仁爱从爱父母开始,可以教民众和睦;树立恭敬从尊敬长辈开始,可以教民众顺从。教人慈爱和睦,民众就会认为亲人是最宝贵的;教人恭敬,民众就会认为服从命令是最重要的。民众既能孝顺父母,又能听从命令,让他们做天下的任何事情,没有不行的。”
公曰:“寡人既得闻此言也,惧不能果行而获罪咎。”
鲁哀公说:“我既已听到了这些话,很害怕不能果断地实行而犯错误。”
宰我问于孔子曰:“吾闻鬼神之名,而不知所谓,敢问焉。”
宰我问孔子说:“我听说有鬼神的名称而不知指的是什么,冒昧地问一问。”
孔子曰:“人生有气有魄。气者,神之盛也。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鬼;魂气归天,此谓神。合鬼与神而享之,教之至也。骨肉弊于下,化为野土,其气扬于上,此神之著也。圣人因物之精,制为之极,明命鬼神,以为民之则,而犹以是为未足也。故筑为宫室,设为宗、祧,春、秋祭祀,以别亲踈,教民反古复始,不敢忘其所由生也。众之服自此,故听且速焉。教以二端,二端既立,报以二礼:建设朝事,燔燎膻、芗,所以报气也;荐黍稷,修肺、肝,加以郁鬯,所以报魄也。此教民修本反始崇爱,上下用情,礼之至也。君子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是以致其敬,发其情,竭力从事,不敢不自尽也,此之谓大教。昔者,文王之祭也,事死如事生,思死而不欲生,忌日则必哀,称讳则如见亲,祀之忠也,思之深,如见亲之所爱。祭欲见亲之颜色者,其唯文王与!《诗》云:‘明发不寐,有怀二人。’则文王之谓与。祭之明日,明发不寐,有怀二人,敬而致之,又从而思之。祭之日,乐与哀半,飨之必乐,已至必哀,孝子之情也。文王为能得之矣。”
孔子说:“人生来就有气有魄,是指人旺盛的生命力。众生有生必有死,死后必定会回归到土里,这就是鬼。人的魂魄升到天上,这就是神。把鬼和神合起来祭祀,这是教化的极致了。人死骨肉埋于地下,化为野土;人的气向上发扬,就是神的显现。圣人根据物的精神,制定了标准,明确地命名为鬼神,作为民众的规范。但认为还不够,又修筑了宫室,建立了宗庙,春秋都来祭祀,用以区别亲疏远近,教育民众不忘记远古和初始,不忘记自己是怎样出生的。民众从此服从教化,所以能听从命令迅速执行。又教给他们如何看待生和死这两件事,生死的问题解决之后,又献上黍、程两种祭品报答祖先,设置朝事礼,敬献刚宰杀的牲肉和牲血,烧烤牺牲的脂肪,发出膻味、香味,这是用来报答祖先的气即鬼的。再献上米饭,进上煮熟的肺、肝,还献上用郁金香草汁和黍米酿制的香酒,这是用来报答祖先的魂魄即神的。这些都是教导民众不忘祖先,崇尚仁爱,从上下两方面相互爱护沟通感情,这是礼的极致。君子反思远古和初始,不忘记自己生命的由来,所以要对祖先表示尊敬,表达对祖先的亲情,竭尽全力做事,不敢有丝毫懈怠,这叫做大教。从前文王祭祀时,侍奉死者如同侍奉生者,思念死者而痛不欲生,祭祀的时候必定很悲哀,说起亲人的名字如同看到他们一样,这就是祭祀的忠心。思念之深切,如同看见亲人对自己的爱。祭祀时想看见亲人模样的,恐怕只有文王吧!《诗经》说:‘天亮还睡不着,又想起我的父母。’说的就是文王吧?祭祀的第二天,天亮了还睡不着,想起了父母,尊敬地把他们的魂魄请来,接着又思念他们。祭祀那天,快乐和哀伤各半,向他们敬献贡品必然快乐,敬献完毕不知父母是否享用,又很哀伤。这就是孝子的感情,文王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啊。”
◎ 卷十八 颜回【回目录】
鲁定公问于颜回曰:“子亦闻东野毕之善御乎?”对曰:“善则善矣。虽然,其马将必佚。”定公色不悦,谓左右曰:“君子固有诬人也。”颜回退。后三日,牧来诉之曰:“东野毕之马佚,两骖曳两服入于厩。”公闻之,越席而起,促驾召颜回。回至,公曰:“前日寡人问吾子以东野毕之御,而子曰:‘善则善矣,其马将佚。’不识吾子奚以知之?”颜回对曰:“以政知之。昔者,帝舜巧于使民,造父巧于使马。舜不穷其民力,造父不穷其马力;是以舜无佚民,造父无佚马。今东野毕之御也,升马执辔,衘体正矣;步骤驰骋,朝礼毕矣;历险致远,马力尽矣;然而犹乃求马不已。臣以此知之。”公曰:“善。诚若吾子之言也。吾子之言,其义大矣。愿少进乎。”颜回曰:“臣闻之,鸟穷则啄,兽穷则玃,人穷则诈,马穷则佚。自古及今,未有穷其下而能无危者也。”公悦。遂以告孔子,孔子对曰:“夫其所以为颜回者,此之类也。岂足多哉?”
鲁定公问颜回:“你也听说过东野毕善于驾车的事吗?”颜回回答说:“他确实善于驾车,尽管如此,他的马必定会散失。”鲁定公听了很不高兴,对身边的人说:“君子中竟然也有骗人的人。”颜回退下。过了三天,养马的人来告诉说:“东野毕的马散失了,两匹骖马拖着两匹服马进了马棚。”鲁定公听了,越过席站起来,立刻让人驾车去接颜回。颜回来了,鲁定公说:“前天我问你东野毕驾车的事,而你说:‘他确实善于驾车,但他的马一定会走失。’我不明白您是怎样知道的?”颜回说:“我是根据政治情况知道的。从前舜帝善于役使百姓,造父善于驾御马。舜帝不用尽民力,造父不用尽马力,因此舜帝时代没有流民,造父没有走失的马。现在东野毕驾车,让马驾上车拉紧缰绳,上好马嚼子;时而慢跑时而快跑,步法已经调理完成;经历险峻之地和长途奔跑,马的力气已经耗尽,然而还让马不停地奔跑。我因此知道马会走失。”鲁定公说:“说得好!的确如你说的那样。你的这些话,意义很大啊!希望能进一步地讲一讲。”颜回说:“我听说,鸟急了会啄人,兽急了会抓人,人走投无路则会诈骗,马筋疲力尽则会逃走。从古至今,没有使手下人陷入困穷而他自己没有危险的。”鲁哀公听了很高兴,于是把此事告诉了孔子。孔子对他说:“他所以是颜回,就因为常有这一类的表现,不足以过分地称赞啊!”
孔子在卫,昧旦晨兴,颜回侍侧,闻哭者之声甚哀。子曰:“回!汝知此何所哭乎?”对曰:“回以此哭声非但为死者而已,又有生离别者也。”子曰:“何以知之?”对曰:“回闻桓山之鸟,生四子焉。羽翼既成,将分于四海,其母悲鸣而送之。哀声有似于此,谓其往而不返也。回窃以音类知之。”孔子使人问哭者,果曰:“父死家贫,卖子以葬,与之长决。”子曰:“回也,善于识音矣!”
孔子在卫国时,一天天还没亮就起床了,颜回在旁边侍候,这时听到有悲哀的哭声。孔子说:“颜回,你知道这是为什么而哭吗?”颜回说:我认为这哭声不只是为了死者,还有与亲人生生离别的事。”孔子说:“你怎么知道的呢?”颜回说:“我听说桓山的鸟生了只小鸟,小鸟羽翼丰满以后,将要飞向四面八方,母鸟悲哀地鸣叫着送小鸟远行,悲哀的叫声和这哭声相似,因为它们飞走再也不回来了。我是根据这种相似的声音知道的。”孔子让人去问哭者,哭者果然说:“我父亲死了,家里贫困,只好卖掉儿子来葬父亲,现在要与儿子永远分别。”孔子说:“回啊,真善于识别声音呀!”
颜回问于孔子曰:“成人之行若何?”子曰:“达于情性之理,通于物类之变,知幽明之故,覩游气之原,若此可谓成人矣。既能成人,而又加之以仁义礼乐,成人之行也,若乃穷神知礼,德之盛也。”
颜回问孔子:“成人的智力品行是什么样的呢?”孔子说:“他们能通晓人性人情的道理,知道事物变化的规律,知道天地、阴阳、有形无形等事物变化的缘故,可以看清空中云气变化的本源,这样就可以叫做成人了。既达到了成人的地步,而又学习了仁义礼乐,这就是成人的智力品行。至于能够探索事物精微的道理,那就是具有了高深的德行。”
颜回问于孔子曰:“臧文仲、武仲孰贤?”孔子曰:“武仲贤哉!”颜回曰:“武仲世称圣人,而身不免于罪,是智不足称也;好言兵讨,而挫锐于邾,是智不足名也。夫文仲、其身虽殁,而言不朽,恶有未贤?”孔子曰:“身殁言立,所以为文仲也。然犹有不仁者三,不智者三,是则不及武仲也。”回曰:“可得闻乎?”孔子曰:“下展禽,置六关,妾织蒲,三不仁。设虚器,纵逆祀,祠海鸟,三不智。武仲在齐,齐将有祸,不受其田,以避其难,是智之难也。夫臧武仲之智,而不容于鲁,抑有由焉,作而不顺,施而不恕也夫。《夏书》曰:‘念兹在兹,顺事恕施。’”
颜回问孔子说:“藏文仲、藏武仲这二人,谁更贤能呢?孔子说:“武仲更加贤能些。”颜回说:“武仲被世人称为圣人,而他自身不免于罪责,这是他的智慧还不足以称道;他喜好说用兵讨伐,而与邾国打仗却失败了,这是他的智慧和名声不相合。至于文仲,他虽然身死而言不朽,怎能说他不如武仲贤能呢?”孔子说:“文仲身死而言立,所以被称为文仲。然而他仍然有不仁的事三件,不智的事三件,这方面是不如武仲的。”颜回说:“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孔子说:“他让展禽处于下位,设置六关来收税,让妾织薄草席赚钱,这是三不仁。他非法拥有天子才能有的器物,纵容不合顺序的祭祀,祭祀海鸟,这是三不智。武仲在齐国时,齐国将有灾锅,武仲不接受齐庄公封给他的田,以此躲避了灾难,这是有智者也难以做到的,藏武仲这样有智慧却不被鲁国宽容,也是有原因的吧。因为他所做的事有的不顺于事理,所为的事有的也不合乎道,《夏书》说:‘想着这个,一心在于这个。’这就是要顺于事理还要合乎道。”
颜回问君子。孔子曰:“爱近仁,度近智,为己不重,为人不轻,君子也夫!”回曰:“敢问其次。”子曰:“弗学而行,弗思而得。小子勉之!”
颜回问孔子什么样的人才是君子。孔子说:“能爱人就接近于仁了,度事而行就接近智了,对自己不要太看重,对别人不能枉视,这样的人就可以说是君子了。”颜回说:那请问差一点的呢。”孔子说:“不学习就能去做,不思考就能获得。你要努力啊。”
仲孙何忌问于颜回曰:“仁者一言而必有益于仁智,可得闻乎?”回曰:“一言而有益于智,莫如预;一言而有益于仁,莫如恕。夫知其所不可由,斯知所由矣。”
仲孙何忌问颜回:“仁者说一个字,会有益于仁智吗?可以说来听听吗?”颜回:“一个字有益于智的,没有比得上 ‘预’字,一个字而有益于仁的,没有比得上‘恕’字。只有知道什么是不该做的,才能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
颜回问小人。孔子曰:“毁人之善以为辩,狡讦怀诈以为智,幸人之有过,耻学而羞不能,小人也。”
颜回问:“什么样的人是小人。”孔子说:“把诋毁别人的优点当做能言善辩,把心怀狡诈地揭发别人当做是有智慧,人有过错就开心,耻于向别人学又看不起没有才能的人,这样的人就是小人。”
颜回问子路曰:“力猛于德,而得其死者,鲜矣。盍慎诸焉?”孔子谓颜回曰:“人莫不知此道之美,而莫之御也,莫之为也何居?为闻者盍曰思也夫。”
颜回问子路说:“一个人力气胜过他的德行,而能死得其所的很少,为什么不谨慎地对待这件事?”孔子对颜回说:“人们没有不知道谨慎是美德的,但不能很好地对待这件事,没有人认真去这样做。为什么只做一个听众呢?何不每天都好好想一想呢?”
颜回问于孔子曰:“小人之言,有同乎君子者,不可不察也。”孔子曰:“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故君子于为义之上,相疾也,退而相爱;小人于为乱之上,相爱也,退而相恶。”
颜回问孔子说:“小人说的话有和君子的话相同的,不可不仔细分辨啊。”孔子说:“君子以自己的行动说话,小人以自己的舌头说话,所以君子在仁义的事上急于互相劝解,而私下里是相互爱护的;小人在制造动乱的事上互相支持,私下里相互诋毁。”
颜回问朋友之际如何。孔子曰:“君子之于朋友也,心必有非焉而弗能谓吾不知其仁人也。不忘久德,不思久怨,仁矣夫。”
颜回问:“朋友之间的关系如何处理呢?”孔子说:“君子对待朋友,心里必然认为对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不能对朋友说,我不认为这个人是仁人。不忘记朋友从前对自己的恩德,不记着以前对朋友的怨恨,这才是仁德之人啊。”
叔孙武叔见未仕于颜回。回曰:“宾之。”武叔多称人之过而己评论之。颜回曰:“固子之来辱也,宜有得于回焉?吾闻诸孔子曰:‘言人之恶,非所以美己;言人之枉,非所以正己。故君子攻其恶,无攻人之恶。’”
叔孙武叔没当官的时候受到颜回的接待,颜回说:“以宾客相待,武叔很喜欢说别人的缺点,自己还要加以评论。”颜回说:“这样做是会自取其辱的,你应该从我这里得到劝告。我听先生说:‘谈论别人缺点,并不能美化自己;谈论别人的错误,并不能使自己正确。’君子要批评自己的缺点,不要批评别人的缺点。
颜回谓子贡曰:“吾闻诸夫子,身不用礼,而望礼于人;身不用德,而望德于人,乱也。夫子之言,不可不思也。”
颜回对子贡说:“听老师说,自身不讲究礼仪而希望别人对自己有礼,自身不实行仁德而希望别人对自己仁德,这种想法是不合理的。老师的话,不可不思考啊。”
◎ 卷十九 子路初见【回目录】
子路初见孔子,子曰:“汝何好乐?”对曰:“好长剑。”孔子曰:“吾非此之问也,徒谓以子之所能,而加之以学问,岂可及乎。”子路曰:“学岂益哉也?”孔子曰:“夫人君而无谏臣则失正,士而无教友则失听。御狂马不释策,御狂马者不得释棰策也操弓不反檠。弓不反于檠然后可持也木受绳则直,人受谏则圣,受学重问,孰不顺哉。毁仁恶仕,必近于刑。谤毁仁者憎怒士人必主于刑也君子不可不学。”子路曰:“南山有竹,不柔自直,斩而用之,达于犀革。以此言之,何学之有?”孔子曰:“括而羽之,镞而砺之,其入之不亦深乎。”子路再拜曰:“敬而受教。”
子路初次拜见孔子,孔子说:“你有什么爱好?”子路回答说:“我喜欢长剑。”孔子说:“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以你的能力,再加上努力学习,谁能赶得上你呢!”子路说:“学习真的有用吗?”孔子说:“国君如果没有敢谏的臣子就会失去正道,读书人没有敢指正问题的朋友就听不到善意的批评。驾驭正在狂奔的马不能放下马鞭,已经拉开的弓不能用檠来匡正。木料用墨绳来矫正就能笔直,人接受劝谏就能成为圣人。接受知识,重视学问,谁能不顺利成功呢?诋毁仁义厌恶读书人,必定会触犯刑律。所以君子不可不学习。”子路说:“南山有竹子,不矫正自然就是直的,砍下来用作箭杆,可以射穿犀牛皮。以此说来,哪用学习呢?”孔子说:“做好箭栝还要装上羽毛,做好箭头还要打磨锋利,这样射出的箭不是射得更深吗?”子路再次拜谢说:“恭敬地接受您的教诲。”
子路将行,辞于孔子。子曰:“赠汝以车乎?赠汝以言乎?”子路曰:“请以言。”孔子曰:“不强不达,人不以强力则不能自达不劳无功,不忠无亲,不信无复,信近于义言可复也今而不信则无可复不恭失礼,慎此五者而矣。”子路曰:“由请终身奉之。敢问亲交取亲若何?言寡可行若何?长为善士而无犯若何?”孔子曰:“汝所问苞在五者中矣。亲交取亲,其忠也;言寡可行,其信乎;长为善士,而无犯于礼也。”
子路将要出行,向孔子辞行。孔子说:“我送给你车呢,还是送给你一些忠告呢?”子路说:“请给我一些忠告吧。”孔子说:“不持续努力就达不到目的,不劳动就没有收获,不忠诚就没有亲人,不讲信用别人就不再信任你,不恭敬就会失礼。谨慎地处理好这五个方面就好啦。”子路说:“您的话我会一直记在心里。请问取得新结交的人的信任应该怎么做?说话少而事情又能行得通需要怎么做?一直都是善人而不受别人侵犯需要怎么做?”孔子说:“你所问的问题都包括在我讲的五个方面了。要取得新结识的人的信任,那就是诚实;说话少事情又行得通,那就是讲信用;一向为善而不受别人侵犯,那就是遵行礼仪。”
孔子为鲁司寇,见季康子,康子不悦。当为桓子非康子也孔子又见之。宰予进曰:“昔予也常闻诸夫子曰,王公不我聘则弗动,今夫子之于司寇也日少,谓在司寇官少日浅而屈节数矣,谓屈节数见于季孙不可以已乎?”孔子曰:“然,鲁国以众相陵,以兵相暴之日久矣,而有司不治,则将乱也,其聘我者,孰大于是哉。”言聘我使在官其为治岂复可大于此者也鲁人闻之曰:“圣人将治,何不先自远刑罚,自此之后,国无争者。”孔子谓宰予曰:“违山十里,蟪蛄之声,犹在于耳,故政事莫如应之。”违去也蟪蛄蛁蟟也蛁蟟之声去山十里犹在于耳以其鸣而不已言政事须慎听之然后行之者也
孔子在鲁国担任司寇时去拜见季康子,季康子很不高兴。孔子又去拜见他。宰予劝孔子说:“从前我曾听老师讲过:王公贵族要是不以礼聘请我,我不会主动去找他们。现在您担任司寇的时间不长,但已屈节委屈自己多次了,不可以不去吗?”孔子说:“是这样的。鲁国国内以多欺少,用士兵来侵犯别人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而有关官员不管,那将会出大乱子。执政者如果任用我,让我来治理此事,有哪件事比这更大呢?”鲁国人听到这些话,说:“圣人将要来治理鲁国,我们何不自己先远离刑罚。”自此以后,鲁国没有相互争斗的人。孔子对宰予说:“离山十里,蟪蛄的叫声仍然在耳。所以处理政事不如谨慎地听取意见,然后找相应的办法。”
孔子兄子有孔篾者,与宓子贱偕仕。孔子往過孔篾,而問之曰:“自汝之仕,何得何亡?”对曰:“未有所得,而所亡者三,王事若龙,龙宜为詟前后相因也学焉得习,言不得习学也是学不得明也;俸禄少饘粥,不及亲戚,是以骨肉益疏也;公事多急,不得吊死问疾,是朋友之道阙也。其所亡者三,即谓此也。”孔子不悦,往过子贱,问如孔篾。对曰:“自来仕者无所亡,其有所得者三,始诵之,今得而行之,是学益明也;俸禄所供,被及亲戚,是骨肉益亲也;虽有公事,而兼以吊死问疾,是朋友笃也。”孔子喟然,谓子贱曰:“君子哉若人。若人犹言是人者也鲁无君子者,则子贱焉取此。”
孔子兄有子叫孔篾的人,他与宓子贱一起做官。孔子外出路过孔篾那里,问孔篾:“自从出仕以来,有何得失?”孔篾回答:“没有所得,却有三个所失。政事一件接着一件,以前学到的知识,怎能得到实践呢?因此,所学知识无法理解明白;获得的俸禄太少,稀粥都不够父母兄弟适用,因此,骨肉之情日加疏远;公务繁多有紧迫,没有时间去吊唁死者、探望病者,因此,朋友之情愈加缺失。我所说的三个所失,指的就是这些。”孔子听了很不高兴。路过宓子贱那里,孔子问宓子贱如孔篾一样的问题。宓子贱回答道:“自从出仕以来,没有所失,却有三个所得。以前记诵学到的知识,现在有机会得以实践,因此,所学知识更加明白;把所得到的俸禄,分享给父母兄弟,因此,骨肉之情愈加亲密;即使公务再繁忙,也要兼顾到吊唁死者、探望病者,因此,朋友之情愈加深厚。”孔子感慨地评价宓子贱说:“真人君子啊!如果鲁国没有君子,那么宓子贱又是从哪儿学到这些君子品质的呢?”
孔子侍坐于哀公,赐之桃与黍焉。哀公曰:“请食。”孔子先食黍而后食桃,左右皆掩口而笑。公曰:“黍者所以雪雪拭桃,非为食之也。”孔子对曰:“丘知之矣,然夫黍者,五谷之长,郊礼宗庙以为上盛,?属有六而桃为下,祭祀不用,不登郊庙,丘闻之君子以贱雪贵,不闻以贵雪贱,今以五谷之长,雪?之下者,是从上雪下,臣以为妨于教,害于义,故不敢。”公曰:“善哉。”
孔子陪哀公坐着,哀公赏赐他黍和桃。哀公说:“请吃吧。”孔子先吃黍,而后才吃桃,哀公身边的人都捂着嘴笑。哀公说:“黍是用来擦拭桃的,不是吃的。”孔子回答说:“我知道。但黍是五谷中最好的东西,在对天地、祖先的祭祀中作为上等供品,果品有六种,而桃子是最差的一种,祭祀不用,不能摆在郊庙的供桌上,我听说,君子用低贱的东西拭珍贵的东西,没听说过用珍贵的东西来擦拭低贱的东西。现在要用五谷中最好的黍去擦拭果品中最下等的桃,是用上等的擦拭下等的。我认为这有害于教,又有害于义,所以不敢这样做。”哀公说:“说得好啊”
子贡曰:“陈灵公宣淫于朝,灵公与卿共淫夏姬泄治正谏而杀之,是与比干谏而死同,可谓仁乎?”子曰:“比干于纣,亲则诸父,官则少师,忠报之心在于宗庙而已,固必以死争之,冀身死之后,纣将悔寤其本志,情在于仁者也;泄治之于灵公,位在大夫,无骨肉之亲,怀宠不去,仕于乱朝,以区区之一身,欲正一国之淫昏,死而无益,可谓捐矣。诗云:‘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僻邪辟’其泄治之谓乎。”
子贡说:“陈灵公在朝中干淫乱的事,泄冶直言劝谏而遭到杀害,这和比干劝谏殷纣王而遭杀害是相同的,可以称为仁吗?”孔子说:“比干对于殷纣王,从亲戚关系上说是纣王的叔父,官位则是少师,报国的忠心,在于维护祖宗宗庙,必定会以死进谏,希望身死之后,纣王能够悔悟,他的各项情志都在仁上。泄冶对于陈灵公,官职是大夫,无骨肉之亲,受到宠爱而不愿离去,仍在乱朝做官,以他区区一身而想匡正一个国家淫乱的昏君,死了也对国家无益,可说是性情拘谨耿直。《诗经》说:‘当今民间多邪辟,勿自立法以害己。’大概说的就是泄冶这样的事吧。”
孔子相鲁,齐人患其将霸,欲败其政,乃选好女子八十人,衣以文饰而舞容玑,容玑舞曲及文马四十驷,驷四马也以遗鲁君,陈女乐,列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观之再三,将受焉,告鲁君为周道游观,观之终日,怠于政事。子路言于孔子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若致膰于大夫,膰祭肉也是则未废其常,吾犹可以止也。”桓子既受女乐,君臣淫荒,三日不听国政,郊又不致膰俎,孔子遂行。宿于郭,屯师以送曰:“夫子非罪也。”孔子曰:“吾歌可乎?歌曰:‘彼妇人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人之请,可以死败。言妇人口请谒足以使人死败故可出走优哉游哉,聊以卒岁。言士不遇优游以终岁也’”
孔子在鲁国辅助国君时,齐国人担心鲁国会成为霸主,想要破坏鲁国的政治,于是选了八十名漂亮的女子,让她们穿上华丽的衣服,教她们跳舞,又选毛色有文采的马六十匹,准备送给鲁国国君。齐国人让这些女子在鲁国城外跳舞,又将那些有文采的马也排列在那里。季桓子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偷偷地看了好几次,打算接受这些礼物。他报告了鲁国国君并带他到大道上去观看。这样整日观看,荒废了朝政。子路对孔子说:“您可以离开鲁国了。”孔子说:“鲁国现在马上就要举行郊祭,如果国君还能馈送大夫祭祀用的肉,这样还不算失去礼,我还可以留在这儿。”后来季桓子换受了齐国赠送的舞女,君臣沉溺于声色之中,三天不理朝政,郊祭也不准备祭肉和礼器。孔子于是离开了鲁国,在城外的村庄住宿。师以去送他,说:“您没有错。”孔子说:“我唱首歌可以吗?”于是唱道:“这些妇人的口舌,可以让你出走。那些妇人的请求,可以让你失败死亡。我还是悠闲自得地生活,以此来安度岁月吧。”
澹台子羽有君子之容,而行不胜其貌,宰我有文雅之辞,而智不充其辩。孔子曰:“里语云:‘相马以舆,相士以居,弗可废矣。’以容取人,则失之子羽;以辞取人,则失之宰予。”孔子曰:“君子以其所不能畏人,小人以其所不能不信人。故君子长人之才,小人抑人而取胜焉。”
澹台子羽有君子那样的容貌,而他的品行却比不上他的容貌。宰我谈吐文雅,而他的智力却不如他的言辞。孔子说:“俗话说:‘看马的好坏要看它推车的情况,看人的高下要看他平时的表现。这个道理不能丢弃啊。’以容貌来选择人才,在澹台子羽身上就会失误,以言辞来选择人才,在宰我身上就会出现错误。”孔子说:“君子因为他有的方面不如人而畏惧别人,小人因为他有的方面不如人而不相信别人。所以君子推崇别人的才干,小人则以压制别人的才干来取胜。”
孔篾问行己之道。子曰:“知而弗为,莫如勿知;亲而弗信,莫如勿亲。乐之方至,乐而勿骄;患之将至,思而勿忧。”孔篾曰:“行己乎?”子曰:“攻其所不能,补其所不备。毋以其所不能疑人,毋以其所能骄人。终日言,无遗己之忧,终日行,不遗己患,唯智者有之。”
孔篾问孔子为人的方法。孔子说:“知道了不去做,不如不知道;亲近他又不信任他,不如不亲近。快乐的事到来时,要乐而不骄;灾难将要到来时,要有所准备而不忧愁。”孔篾说:“我该怎么做呢?”孔子说:“学习不会做的事情,弥补自己不具备的才能。不要因为自己不能做就怀疑别人,不要因为有能干的事情就向别人炫耀。终日说话,不要留下忧虑;终日做事,不要给自己留下祸患。这点只有智者才能做到。”
◎ 卷二十 在厄【回目录】
楚昭王聘孔子,孔子?拜礼焉,路出于陈蔡。陈蔡大夫相与谋曰:“孔子圣贤,其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病,若用于楚,则陈蔡危矣。”遂使徒兵距孔子。
楚昭王聘请孔子到楚国去,孔子去拜谢楚昭王,途中经过陈国和蔡国。陈国、蔡国的大夫一起谋划说:“孔子是位圣贤,他所讥讽批评的都切中诸侯的问题,如果被楚国聘用,那我们陈国、蔡国就危险了。”于是派兵阻拦孔子。
孔子不得行,绝粮七日,外无所通,藜羹不充,从者皆病。孔子愈慷慨,讲弦歌不衰,乃召子路而问焉,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率修也言非兕虎而修旷野也’吾道非乎,奚为至于此?”
孔子不能前行,断粮七天,也无法和外边取得联系,连粗劣的食物也吃不上,跟随他的人都病倒了。这时孔子更加慷慨激昂地讲授学问,用琴瑟伴奏不停地唱歌。还找来子路问道:“《诗经》说:‘不是野牛不是虎,却都来到荒野上。’我的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啊?”
子路愠,作色而对曰:“君子无所困。意者夫子未仁与?人之弗吾信也;言人不信,岂以未仁故也?意者夫子未智与?人之弗吾行也。言人不使通行而困穷者,岂以吾未智也?且由也。昔者闻诸夫子,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不善者天报之以祸,今夫子积德怀义,行之久矣,奚居之穷也。”
子路一脸怨气,不高兴地回答说:“君子是不会被什么东西困扰的。想来老师的仁德还不够吧,人们还不信任我们;想来老师的智慧还不够吧,人们不愿推行我们的主张。而且我从前就听老师讲过:‘做善事的人上天会降福于他,做坏事的人上天会降祸于他。’如今老师您积累德行心怀仁义,推行您的主张已经很长时间了,怎么处境如此困穷呢?”
子曰:“由未之识也,吾语汝,汝以仁者为必信也,则伯夷叔齐,不饿死首阳;汝以智者为必用也,则王子比干,不见剖心;汝以忠者为必报也,则关龙逢不见刑;汝以谏者为必听也,则伍子胥不见杀。夫遇不遇者,时也,贤不肖者,才也。君子博学深谋而不遇时者,众矣,何独丘哉。且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为之者人也,生死者,命也。是以晋重耳之有霸心,生于曹卫,越王勾践之有霸心,生于会稽。言越王之有霸心乃生困于会稽之时也故居下而无忧者,则思不远,处身而常逸者,则志不广,庸知其终始乎?”庸用也汝何用知其终始或者晋文公越王之时也。
孔子说:“由啊,你还不懂得啊!我来告诉你。你以为仁德的人就一定被人相信?那么伯夷、叔齐就不会被饿死在首阳山上;你以为有智慧的人一定会被任用?那么王子比干就不会被剖心;你以为忠心的人必定会有好报?那么关龙逢就不会被杀;你以为忠言劝谏一定会被采纳?那么伍子胥就不会被迫自杀。遇不遇到贤明的君主,是时运的事;贤还是不贤,是才能的事。君子学识渊博深谋远虑而时运不济的人多了,何止是我呢!况且芝兰生长在深林之中,不因为无人欣赏而不芳香;君子修养身心培养道德,不因为穷困而改变节操。如何做在于自身,是生是死在于命。因而晋国重耳的称霸之心,产生于曹卫;越王勾践的称霸之心,产生于会稽。所以说居于下位而无所忧虑的人,是思虑不远;安身处世总想安逸的人,是志向不大,怎能知道他的终始呢?”
子路出,召子贡,告如子路。子贡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盍少贬焉?”子曰:“赐,良农能稼,不必能穑,种之为稼歛之为穑良农能盖种之未必能歛获之也哉良工能巧,不能为顺,言良工能巧不能每顺人意也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不必其能容。今不修其道,而求其容,赐,尔志不广矣,思不远矣。”
子路出去了,孔子叫来子贡,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子贡说:“老师您的道实在博大,因此天下容不下您,您何不把您的道降低一些呢?”孔子说:“赐啊,好的农夫会种庄稼,不一定会收获;好的工匠能做精巧的东西,不一定能顺遂每个人的意愿;君子能培养他的道德学问,抓住关键创立政治主张,别人不一定能采纳。现在不修养自己的道德学问而要求别人能采纳,赐啊,这说明你的志向不远大,思想不深远啊。”
子贡出,颜回入,问亦如之。颜回曰:“夫子之道至大,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世不我用,有国者之丑也,夫子何病焉?不容,然后见君子。”
子贡出去以后,颜回进来了,孔子又问了他同样的问题。颜回说:“老师的道太广大了,天下也容不下。虽然如此,您还是竭力推行。世人不用,那是当权者的耻辱,您何必为此忧虑呢?不被采纳才看出您是君子。”
孔子欣然叹曰:“有是哉,颜氏之子,吾亦使尔多财,吾为尔宰。”
孔子听了高兴地感叹说:“你说得真对呀,颜家的儿子!假如你有很多钱,我就来给你当管家。”
子路问于孔子曰:“君子亦有忧乎?”子曰:“无也。君子之修行也,其未得之,则乐其意,既得之,又乐其治,是以有终身之乐,无一日之忧。小人则不然,其未得也,患弗得之,既得之,又恐失之,是以有终身之忧,无一日之乐也。”
子路问孔子:“君子也有忧愁的时候吗?”孔子说:“没有。君子修养品德,在没有成功之时,为他的想法而快乐;修养成功之后,又为他的成功而快乐。此终身都是快乐的,没有一天是忧愁的。小人则不是这样,在他没有得到的时候,发愁得不到;得到以后,又恐怕会失去。所以终身都是忧愁的,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曾子弊衣而耕于鲁,鲁君闻之而致邑焉,曾子固辞不受。或曰:“非子之求,君自致之,奚固辞也?”曾子曰:“吾闻受人施者常畏人,与人者常骄人,纵君有赐,不我骄也,吾岂能勿畏乎?”孔子闻之曰:“参之言足以全其节也。”
曾子穿着破旧的衣服在鲁国种地,鲁国国君知道了这件事情,送给他供给衣食的食邑,曾子坚持不接受。有人说:“这不是你主动要的,是国君给你的,为什么非要推辞呢?”曾子说:“我听说接受了别人的施舍就会畏惧人家,施舍者也会以此对人炫耀。纵然国君赏赐给我,也不向我炫耀,我以后怎么能无所畏惧呢?”孔子听后说:“曾参的话,足以保全他的名节了。”
孔子厄于陈蔡,从者七日不食。子贡以所赍货,窃犯围而出,告籴于野人,得米一石焉,颜回仲由炊之于壤屋之下,有埃墨堕饭中,颜回取而食之,子贡自井望见之,不悦,以为窃食也。入问孔子曰:“仁人廉士,穷改节乎?”孔子曰:“改节即何称于仁义哉?”子贡曰:“若回也,其不改节乎?”子曰:“然。”子贡以所饭告孔子。子曰:“吾信回之为仁久矣,虽汝有云,弗以疑也,其或者必有故乎。汝止,吾将问之。”召颜回曰:“畴昔予梦见先人,岂或启佑我哉?子炊而进饭,吾将进焉。”对曰:“向有埃墨堕饭中,欲置之则不洁,欲弃之则可惜,回即食之,不可祭也。”孔子曰:“然乎,吾亦食之。”颜回出,孔子顾谓二三子曰:“吾之信回也,非待今日也。”二三子由此乃服之。
孔子受困于陈、蔡之地,跟随的人七天吃不上饭。子贡拿着携带的货物,偷偷跑出包围,请求村民让他换些米,得到一石米。颜回、仲由在一间土屋下煮饭,有块熏黑的灰土掉到饭中,颜回把弄脏的饭取出来吃了。子贡在井边望见了,很不高兴,以为颜回在偷吃。他进屋问孔子:“仁人廉士在困穷时也会改变节操吗?”孔子说:“改变节操还称得上仁人廉士吗?”子贡问:“像颜回这样的人,他不会改变节操吧?”孔子说:“是的。”子贡把颜回吃饭的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我相信颜回是仁德之人已经很久了,虽然你这样说,我还是不怀疑他,那样做或者一定有原因吧。你待在这里,我来问问他。”孔子把颜回叫进来说:“前几天我梦见了祖先,这难道是祖先在启发我们保佑我们吗?你做好饭赶快端上来,我要进献给祖先。”颜回说:“刚才有灰尘掉入饭中,如果留在饭中则不干净;假如扔掉,又很可惜。我就把它吃了,这饭不能用来祭祖了。”孔子说:“这样的话,我也会吃掉。”颜回出去后,孔子看着弟子们说:“我相信颜回,不是等到今天啊!”弟子们由此叹服颜回。
◎ 卷二十一 入官【回目录】
子张问入官于孔子。孔子曰:“安身取誉为难。”子张曰:“为之如何?”
子张向孔子询问做官的事。孔子说:“做到官位稳固又能有好的名声很难。”子张说:“那该怎么办呢?”
孔子曰:“己有善勿专,教不能勿怠,已过勿发,失言勿椅,不善勿遂,行事勿留。君子入官,自此六者,则身安誉至而政从矣。
孔子说:“自己有长处不要独自拥有,教别人学习不要懈怠,已出现的过错不要再次发生,说错了话不要为之辩护,不好的事不要继续做下去,正在做的事不要拖延。君子做官能做到这六点,就可以使地位稳固声誉好,从而政事也会顺利。
且夫忿数者,官狱所由生也;拒谏者,虑之所以塞也;慢易者,礼之所以失也;怠惰者,时之所以后也;奢侈者,财之所以不足也;专独者,事之所以不成也。君子入官,除此六者,则身安誉至而政从矣。
“况且,怨恨多了,牢狱之灾就会发生;拒绝劝谏,思虑就会受到阻塞;行为不庄重谨慎,就会失礼;做事松懈懒惰,就会丧失时机;办事奢侈,财物就不充足;专断独权,事情就办不成。君子做官,去掉这六种毛病,就可以使地位稳固声誉好,从而政事也会顺利。
故君子南面临官大域之中而公治之,精智而略行之,合是忠信,考是大伦,存是美恶,进是利而除是害,无求其报焉,而民之情可得也。夫临之无抗民之恶,胜之无犯民之言,量之无佼民之辞,养之无扰于其时,爱之无宽于刑法。若此,则身安誉至而民得也。
“因此君子一旦做了官,治理广大的区域,就要以公心来治理,精心地思考而简要地推行,再加上以上所讲的六点忠信品德,考虑哪些是伦理道德的最高准则,把好事和坏事合并考察,推广有利的,除去有害的,不追求别人的回报,这样就可以得到民情了。治理民众没有逆天虐民的恶行,自己有理也不说冒犯民众的话,处理政事没有欺骗百姓的狡诈之辞,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劳役不要违背农时,爱护百姓不能比刑法更宽。如果能做到这样,就可以使地位稳固声誉好,从而政事也会顺利。
君子以临官,所见则迩,故明不可蔽也;所求于迩,故不劳而得也;所以治者约,故不用众而誉立;凡法象在内,故法不远而源泉不竭。是以天下积而本不寡,短长得其量,人志治而不乱政,德贯乎心,藏乎志,刑乎色,发乎声。若此,而身安誉至,民咸自治矣。
“君子做官,身边的事看得清楚,就会心明眼亮不受蒙蔽。先从近处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这样不用费很大力气就可以得到。治理国家抓住了主要问题,不用兴师动众就可以获得好名声。凡内心存在准则、榜样,那么准则、榜样离自己不远,就如同源泉不会枯竭一样,因此天下人才汇聚而不会缺乏。根据才能的不同都得到任用,人才各得其用,政治就不会混乱。良好的德行贯穿于内心,藏在心志之中,显露在表情上,发表于言谈上,这样,官位就会稳固,好名声随之而至,民众自然就会得到治理。
是故临官不治则乱,乱生则争之者至,争之至,又于乱。明君必宽佑以容其民,慈爱优柔之,而民自得矣。行者、政之始也;说者、情之导也。善政行易,则民不怨;言调说和,则民不变;法在身,则民象之;明在己,则民显之。若乃供己而不节,则财利之生者微矣;贪以不得,则善政必简矣;苟以乱之,则善言必不听也;详以纳之,则规谏日至。言之善者,在所日闻;行之善者,在所能为。故君上者、民之仪也;有司执政者,民之表也;迩臣便僻者,群仆之伦也。故仪不正,则民失;表不端,则百姓乱;迩臣便僻,则群臣污矣。是以人主不可不敬乎三伦。
“由此看来,身居官位不善于治理就会发生混乱,混乱发生竞争的人就会出现。竞争的局面发生,政治会更加混乱。英明的君主必须宽容地对待百姓,用慈爱之心去安抚他们,自然就会得到民众的拥护。身体力行,是执好政的前提;让百姓高兴,他们的情绪就可以得到疏导。良好的政治措施易于执行而民众也不会有怨言,言论说法符合民心,民众就不会有二心。自己以身作则遵守法律,民众就会以你为榜样;自己正大光明,民众则会颂扬你。如果自己贪图享受而不节俭,那么生产财富的人就不努力生产了;贪图财物又胡乱花费,那么好的政治措施也简约不用了。假如政治出现了混乱,那么好的意见必然听不进去;如果仔细审慎地采纳别人的建议,那么天天都会有人进谏。能说出美好的语言,在于每天能听取别人的意见;能有美好的行为,在于能亲身去做。所以说统治民众的君王,是民众的榜样;各级政府的官员,是民众的表率;君王身边的侍御大臣,是臣仆们的样板。所以说榜样不正,百姓就失去了方向;表率不正,百姓就会混乱;侍御大臣不正,群臣就会变坏。因此治国的君主不可不谨慎地遵守各种伦理道德。
君子修身反道,察里言而服之,则身安誉至,终始在焉。故夫女子必自择丝麻,良工必自择完材,贤君必自择左右。劳于取人,佚于治事,君子欲誉,则必谨其左右。为上者、譬如缘木焉,务高而畏下兹甚。六马之乖离,必于四达之交衢;万民之叛道,必于君上之失政。上者尊严而危,民者卑贱而神。爱之则存,恶之则亡。长民者必明此之要。故南面临官,贵而不骄,富而能供,有本而能图末,修事而能建业,久居而不滞,情近而畅乎远,察一物而贯乎多,治一物而万物不能乱者,以身本者也。
“君子遵循道来修身,仔细辨别哪些是正确的道理来行事,地位就可巩固,名望也随之而至,终生受用无穷。所以女子织布一定要亲自挑选丝麻,优秀的工匠一定要亲自挑选材料,贤明的君主一定要亲自挑选身边的大臣。选拔人才辛苦一些,治理政事时就轻松一些。君子要想得到美誉,也要谨慎选择交往的人。在上位的人,就好像爬树一样,爬得越高越害怕掉下来。拉车的六匹马分散乱跑,一定是在四通八达的交叉路口;百姓造反,必定是因为君王政治措施的错误。在上者虽然尊严却是有危险的,民众虽然卑贱却是有神力的。民众热爱你,你就能存在;民众厌恶你,你就要灭亡。治理民众的人必须要明了这个道理的重要。因此在上为官,地位虽然高贵也不要骄横,富有了也要谨慎恭敬,有了根本还要考虑细枝末节,做好了事还要建功立业,有了长时间的安定局面仍然要不停地努力,近处的感情沟通了还要畅达到远方,观察一件事物要能联想多种事物。治理一件事而万事都能不乱,是因为能够以身作则的缘故。
君子莅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而达诸民之情。既知其性,又习其情,然后民乃从命矣。故世举则民亲之,政均则民无怨。故君子莅民,不临以高,不导以远,不责民之所不为,不强民之所不能。以明王之功,不因其情,则民严而不迎;笃之以累年之业,不因其力,则民引而不从。若责民所不为,强民所不能,则民疾;疾则僻矣。古者圣主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紘紞充耳,所以揜聪也。水至清即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民有小过,必求其善,以赦其过;民有大罪,必原其故,以仁辅化。如有死罪,其使之生,则善也。是以上下亲而不离;道化流而不蕴。故德者、政之始也。
“君子统治民众,不可不了解民众的性情,进而了解民众的感情。既已知道了民性,而又熟悉了民情,然后民众才能服从你的管理。因此国家安定民众就会爱戴国君,政策公平合理民众就无怨言。所以君子治国,不能只是高高在上,不能做远不可及的事情,不责备民众做不愿做的事,不强求民众做不能完成的事。为了扩大贤明君主那样的功业,不顾民情,那么民众表面恭敬实际上却不愿意迎合。为了增加已有的业绩,不顾民力,那么民众就会逃避不服从。如果强迫民众做他们不愿做的事,强迫他们做不能完成的事,民众就会痛恨,痛恨就会作出不当的事。古代的圣明君主戴着前面悬垂着玉的帽子,是用来遮蔽亮光的;垂于冠冕两边悬填的带子挡住耳朵,是用来遮蔽听觉的。水太清就没有鱼,人太过明察就没有追随者了。百姓做错了事需要改正,要使百姓自己有所认识;宽厚柔和地对待百姓,让他们自己去发现错误;度量百姓的情况来教育他们,让他们自己明白对错。百姓犯了小罪,一定要找出他们的长处,赦免他们的过错;百姓犯了大罪,一定要找出犯罪的原因,用仁爱的思想教育他们,使他们改过从善;如果犯了死罪,惩治后使他们得到新生,那就更好了。这样君臣百姓上下亲和而不离心离德,治理国家的措施就能够推行而不阻塞。所以说执政者的道德,是政治好坏的前提。
政不和,则民不从其教矣;不从教,则民不习;不习,则不可得而使也。君子欲言之见信也,莫善乎先虚其内;欲政之速行也,莫善乎以身先之;欲民之速服也,莫善乎以道御之。故虽服必强,自非忠信,则无可以取亲于百姓者矣;内外不相应,则无可以取信于庶民者矣。此治民之至道矣,入官之大统矣。”子张既闻孔子斯言,遂退而记之。
“政令不切合实际,民众就不会服从教导;不服从教导,民众就不习惯遵守法令法规;不习惯遵守法令法规,就不能很好地役使和统治他们了。君子要想使自己的话被别人相信,最好的办法是虚心听取意见;要想政治措施迅速推行,最好的办法是身体力行;要想使民众迅速服从,最好的办法是以正确之道来治理国家。不以正确之道治理,民众即使服从也是勉强的。不依靠忠信,就不可能取得百姓的亲近和信任。朝廷和民众不能相互了解沟通,就不能取信于平民百姓。这是治理民众的最重要的原则,也是入仕做官者最重要的纲领。”子张听了孔子这番话,就回去记录下来。
◎ 卷二十二 困誓【回目录】
子贡问于孔子曰:“赐倦于学,困于道矣。愿息而事君,可乎?”孔子曰:“《诗》云:‘温恭朝夕,执事有恪。’事君之难也。焉可息哉?”曰:“然则赐愿息而事亲。”孔子曰:“《诗》云:‘孝子不匮,永锡尔类。’事亲之难也。焉可以息哉?”曰:“然则赐请愿息于妻子。”孔子曰:“《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妻子之难也。焉可以息哉?”曰:“然则赐愿息于朋友。”孔子曰:“《诗》云:‘朋友攸摄,摄以威仪。’朋友之难也。焉可以息哉?”曰:“然则赐愿息于耕矣。”孔子曰:“《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耕之难也。焉可以息哉?”曰:“然则赐将无所息者也?”孔子曰:“有焉。自望其广,则睾如也;视其高,则填如也;察其从,则隔如也。此其所以息也矣。”子贡曰:“大哉乎死也!君子息焉!小人休焉!大哉乎死也!”
子贡向孔子问道:“我对学习已经厌倦了,对于道又感到困惑不解,想去侍奉君主以得到休息,可以吗?”孔子说:“《诗经》里说:‘侍奉君王从早到晚都要温文恭敬,做事要恭谨小心。’侍奉君主是很难的事情,怎么可以休息呢?”子贡说:“那么我希望去侍奉父母以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讲:‘孝子的孝心永不竭,孝的法则要永远传递。’侍奉父母也是很难的事,怎么可以休息呢?”子贡说:“我希望在妻子儿女那里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说:‘要给妻子做出典范,进而至于兄弟,推而治理宗族国家。’与妻子儿女相处也是很难的事,哪能够得到休息呢?”子贡说:“我希望在朋友那里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使彼此举止符合威仪。’和朋友相处也是很难的,哪能够得到休息呢?”子贡说:“我希望去种庄稼来得到休息。”孔子说:“《诗经》里说:‘白天割茅草,晚上把绳搓,赶快修屋子,又要开始去播谷。’种庄稼也是很难的事,哪能够得到休息呢?”子贡说:“那我就没有可休息的地方了吗?”孔子说:“有的。你从这里看那个坟墓,样子高高的;看它高高的样子,又填得实实的;从侧面看,又是一个个隔开的。这就是休息的地方了。”子贡说:“死的事是这样重大啊,君子在这里休息,小人也在这里休息。死的事是这样重大啊!”
孔子自卫将入晋,至河,闻赵简子杀窦犨鸣犊及舜华,乃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孔子曰:“窦犨鸣犊、舜华,晋之贤大夫也。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二人而后从政。及其已得志也,而杀之。丘闻之,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其郊;竭泽而渔,则蛟龙不处其渊;覆巢破卵,则凤凰不翔其邑。何则?君子违伤其类者也。鸟兽之于不义,尚知避之,况于人乎!”遂还,息于邹,作《盘琴》以哀之。
孔子将要从卫国进入晋国,来到黄河边,听到晋国的赵简子杀了窦犨鸣犊和舜华的消息,就面对黄河叹息着说:“黄河的水这样的美啊,浩浩荡荡地流淌!我不能渡过这条河,是命中注定的吧!”子贡快步走向前问道:“请问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孔子说:“窦犨鸣犊、舜华都是晋国的贤大夫啊,赵简子未得志的时候,依仗他们二人才得以从政。到他得志以后,却把他们杀了。我听说,如果对牲畜有剖腹取胎的残忍行为,那么麒麟就不会来到这个国家的郊外;如果有竭泽而渔的行为,蛟龙就不会在这个国家的水中居住;捅破了鸟巢打破了鸟卵,凤凰就不会在这个国家的上空飞翔。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君子也害怕受到同样的伤害啊!鸟兽对于不仁义的事尚且知道躲避,何况是人呢?”于是返了回来,回到邹地休息,作了《槃操》一曲来哀悼他们。
子路问于孔子曰:“有人于此,夙兴夜寐,耕芸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其亲。然而名不称孝,何也?”孔子曰:“意者身不敬与?辞不顺与?色不悦与?古之人有言曰:‘人与己与不汝欺。’今尽力养亲,而无三者之阙,何谓无孝之名乎?”孔子曰:“由!汝志之,吾语汝。虽有国士之力,而不能自举其身,非力之少,势不可矣。夫内行不修,身之罪也;行修而名不彰,友之罪也;行修而名自立。故君子入则笃行,出则交贤,何为无孝名乎?”
子路问孔子说:“这里有一个人,早起晚睡,耕种庄稼,手掌和脚底都磨出了趼子,以此来养活父母。然而却没有得到孝子的名声,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想来自身有不敬的行为吧?说话的言辞不够恭顺吧?脸色不温和吧?古人有句话说:‘别人的心与你自己的心是一样的,是不会欺骗你的。’现在这个人尽力养亲,如果没有上面讲的三种过错,怎么能没有孝子的名声呢?”孔子又说:“仲由啊,你记住,我告诉你:一个人即使有全国著名勇士那么大的力量,也不能把自己举起来,这不是力量不够,而是情势上做不到。一个人不很好地修养自身的道德,这是他自己的错误;自身道德修养好了而名声没有彰显,这就是朋友的过错。品行修养好了自然会有名声。所以君子在家行为要淳厚朴实,出外要结交贤能的人。这样怎会没有孝子的名声呢?”
孔子遭厄于陈、蔡之闲,绝粮七日,弟子馁病,孔子弦歌。子路入见曰:“夫子之歌,礼乎?”孔子弗应,曲终而曰:“由来!吾语汝。君子好乐,为无骄也;小人好乐,为无慑也。其谁之,子不我知而从我者乎?”子路悦,援戚而舞,三终而出。明日,免于厄,子贡执辔,曰:“二三子从夫子而遭此难也,其弗忘矣!”孔子曰:“善恶何也?夫陈、蔡之闲,丘之幸也。二三子从丘者,皆幸也。吾闻之,君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庸知其非激愤厉志之始于是乎在。”
孔子被困在陈国和蔡国之间,断粮七天了,弟子因饥饿而病倒了。但孔子仍在弹琴唱歌。子路进去见孔子说:“老师这时还在歌唱,这符合礼吗?”孔子没有回答,一曲终了才说:“仲由,来!我告诉你,君子爱好音乐,是为了不骄傲放纵;小人爱好音乐,是为了消除畏惧。你是谁的儿子啊,这样不了解我而跟随着我呢?子路听了很不高兴,拿起兵器舞起来,结束才出去。第二天,危难过去了,子贡拉着马缰绳说:“我们跟随老师遭受了此次危难,大概永远不会忘记了。”孔子说:“说得好,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在陈、蔡之间遭受的危难,是我的幸运。你们跟随着我,也是你们的幸运。我听说,君王不遭受困厄就不能成就王业,仁人志士不遭受困厄行为就不会彰显。怎知奋发励志的开始,不在于这次危难呢?”
孔子之宋,匡人简子以甲士围之。子路怒,奋戟将与战。孔子止之,曰:“恶有修仁义而不免俗者乎?夫《诗》、《书》之不讲,礼乐之不习,是丘之过也;若以述先王好古法而为咎者,则非丘之罪也。命夫!歌!予和汝。”子路弹琴而歌,孔子和之,曲三终,匡人解甲而罢。
孔子到宋国去,匡地人简子用兵围住了他们,子路大怒,举起戟要与他们奋战。孔子制止说:“哪有遵循仁义而不原谅俗人过错的呢?没有让他们学礼仪,没有学习礼乐,这是我的过错啊。若把宣扬古代圣王爱好称为罪责,那就不是我的过错了。这大概就是命吧。你唱歌吧,我应和你。”子路弹琴而歌,孔子与他合唱。唱完三首之后,匡人解除了武装离去。
孔子曰:“不观高崖,何以知巅坠之患;不临深泉,何以知没溺之患;不观巨海,何以知风波之患。失之者其不在此乎?士慎此三者,则无累于身矣。”
孔子说:“不观看高耸的悬崖,怎能知道从悬崖坠落的灾难;不临近深渊,怎能知道溺水淹没的灾难;不观看辽阔的大海,怎知道波涛汹涌的灾难?失去生命,不就在这些方面吗?士人能慎重地对待这三者,就不会使身体受到伤害了。”
子贡问于孔子曰:“赐既为人下矣,而未知为人下之道,敢问之。”子曰:“为人下者,其犹土乎。汩之深则出泉;树其壤则百谷滋焉,草木植焉,禽兽育焉。生则出焉,死则入焉。多其功而不意,恢其志而无不容。为人下者以此也。”
子贡问孔子说:“我既已做到对人谦逊了,但不知道对人谦逊应遵循的原则,想向您请教。”孔子说:“对人表示谦逊,就好像土地一样,挖掘得深就会流出泉水,在土壤上种植就会长各种庄稼,草木在土地上生长,禽兽在土地上繁育,生时在土地上生,死后则归入土地。土地功劳很大自己却不在意,胸怀广阔而无所不容,对人谦逊的态度,就应该像土地一样。”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独立东郭门外,或人谓子贡曰:“东门外有一人焉,其长九尺有六寸,河目隆颡,其头似尧,其颈似皋繇,其肩似子产,然自腰以下,不及禹者三寸,累然如丧家之狗。”子贡以告。孔子欣然而叹曰:“形状未也,如丧家之狗,然乎哉!然乎哉!”
孔子到郑国去,和弟子相互失散了,一人站在东城门外。有人对子贡说:“东门外有一个人,身高有九尺六寸,眼睛平正而长,额头突出,他的头好像尧,脖子像皋陶,肩膀像子产,但是从腰以下比禹短了三寸,狼狈不堪,如条丧家狗。”子贡把此话告诉了孔子,孔子欣然自得地感叹说:“形貌未必像他说的那样,但说如丧家之犬,那倒是真像啊!那倒是真像啊。”
孔子适卫,路出于蒲,会公叔氏以蒲叛卫,而止之。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为人贤长,有勇力,以私车五乘,从夫子行,喟然曰:“昔吾从夫子,遇难于匡,又伐树于宋。今遇困于此,命也夫!与其见夫子仍遇于难,宁我鬭死。”挺剑而合众,将与之战。蒲人惧曰:“苟无适卫,吾则出子。”乃盟孔子,而出之东门。孔子遂适卫。子贡曰:“盟可负乎?”孔子曰:“要我以盟,非义也。”卫侯闻孔子之来,喜而于郊迎之。问伐蒲,对曰:“可哉!”公曰:“吾大夫以为蒲者,卫之所以恃晋楚也,伐之无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吾之所伐者,不过四五人矣。”公曰:“善。”卒不果伐。他日,灵公又与夫子语,见飞雁过,而仰视之,色不悦。孔子乃逝。
孔子到卫国去,路过蒲地时正巧遇到公叔氏占据蒲地,背叛了卫,只好停止行进。孔子弟子中有个叫公良儒的人,为人贤能厚道,勇武有加。他带着自己的五辆私车跟随孔子出行,这时叹息道:“从前我跟老师在匡地遭到围困,后来在宋国又有伐树之难。现在又受困于此,这是命啊!与其看老师仍处于危难中,我宁愿与他拼死一战。”说完拔出剑来,集合众人,将要与蒲人战斗。蒲人害怕了,说:“如果你们不到卫国去,我就放你们走。于是和孔子立了盟誓,放他们从东门出去。孔子他们还是到了卫国。子贡问:“盟誓可以违背?”孔子说:“他们要挟我盟誓,是不符合道义的。”卫灵公听说孔子来到卫国,高兴地到郊外迎接,询问讨伐蒲地的事。孔子回答说:“可以讨伐。”卫灵公说:“我国的大夫认为,蒲地是我们卫国对付晋国、楚国的屏障,恐怕不可以讨伐吧?”孔子说:“蒲地男子有宁死不愿叛乱之志,我们所要讨伐的,不过只是四五个人而已。”卫灵公说:“好吧,但最终还是没有讨伐蒲地。”有一天,卫灵公又与孔子谈话,见大雁飞过就仰头观看,面上有不悦之色。于是孔子就离开了卫国。
卫蘧伯玉贤,而灵公不用;弥子瑕不肖,反任之。史鱼骤谏而不从。史鱼病将卒,命其子曰:“吾在卫朝,不能进蘧伯玉、退弥子瑕,是吾为臣不能正君也。生而不能正君,则死无以成礼。我死,汝置尸牖下,于我毕矣。”其子从之。灵公吊焉,怪而问焉。其子以其父言告公。公愕然失容,曰:“是寡人之过也。”于是命之殡于客位,进蘧伯玉而用之,退弥子瑕而远之。孔子闻之,曰:“古之列谏之者,死则已矣,未有若史鱼死而尸谏,忠感其君者也。可不谓直乎?”
卫国的蘧伯玉是位贤人,而卫灵公不任用他。弥子瑕不贤,反而得到任用。史鱼多次进谏而卫灵公不听。史鱼得病将死,嘱咐其子说:“我为官,不能使蘧伯玉受到任用,也不能使弥子瑕被罢免,这是我作为臣子不能匡正君主啊!我活着的时候不能匡正君主,那么我死了以后也难以礼安葬。我死以后,你把我的尸首放在窗下,让我完成我的心愿。”其子听从了父亲的嘱托。卫灵公前来吊唁,感到很奇怪,就询问怎么回事,其子把他父亲的话告诉了卫灵公。卫灵公惊讶得变了脸色,说:“这是我的过错啊!”于是下令将史鱼的尸体停放到正堂,招进蘧伯玉而任用他,斥退弥子瑕而疏远他。孔子听到这件事说:“古代特别敢于进谏的人,到死的时候也就为止了,没有像史鱼这样死了以后还要以尸体劝谏的。他的忠诚感动了君主,这样的人能说是不正直的吗?”
◎ 卷二十三 五帝德【回目录】
宰我问于孔子曰:“昔者吾闻诸荣伊曰:‘黄帝三百年。’请问:黄帝者,人也?抑非人也?何以能至三百年乎?”孔子曰:“禹、汤、文、武、周公,不可胜以观也。而上世黄帝之问,将谓先生难言之故乎?”宰我曰:“上世之传,隐微之说,卒采之辩,暗忽之意,非君子之道者,则子之问也固矣。”孔子曰:“可也。吾略闻其说,黄帝者,少皞之子,曰轩辕。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齐睿庄,敦敏诚信。长聪明,治五气,设五量,抚万民,度四方,服牛乘马,扰驯猛兽,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而后克之。始垂衣裳,作为黼黻,治民,以顺天地之纪,知幽明之故,达死生存亡之说。播时百谷,尝味草木,仁厚及于鸟兽昆虫。考日月星辰,劳耳目,勤心力,用水火财物以生民。民赖其利,百年而死;民畏其神,百年而亡;民用其教,百年而移。故曰:黄帝三百年。”
宰我问孔子说:“以前我听荣伊说过‘黄帝统治了三百年’,请问黄帝是人抑或不是人?其统治的时间怎么能达到三百年呢?”孔子说:“大禹、汤、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尚且无法说得尽,道得清,而你关于上古之世的黄帝的问题,是老前辈也难以说得清的问题吧。”宰我说:“先代的传言,隐晦的说法,已经过去的事还争论,晦涩飘忽的含义,这些都是君子不谴或不为的,所以我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孔子说:“好吧,我略略听说过这种说法。黄帝,是少昊的儿子,名叫轩辕,出生时就非常神奇、精灵,很小就能说话。童年的时候,他伶俐、机敏、诚实、厚道。长大成人时,就更加聪明,能治理五行之气,设置了五种量器,而且还游历全国各地,安抚民众。他骑着牛坐着马,驯服了猛兽,跟炎帝在阪泉之野大战,三战后打败了炎帝。从此,天下民众个个穿着绣有花纹的礼服,天下太平,无为而治。他遵循天地的纲纪统治着人民,既明白昼夜阴阳之道,又通晓生死存亡之理。按季节播种百谷,栽培花草树木,他的仁德遍及鸟兽昆虫。他观察日月星辰,费尽心思和劳力,用水火财物养育百姓。他活着的时候,人民受其恩惠利益一百年;他死了以后,人民敬服他的精灵一百年;之后,人民还运用他的教导一百年。所以说黄帝统治了三百年。”
宰我曰:“请问帝颛顼。”孔子曰:“五帝用说,三王有度。汝欲一日徧闻远古之说,躁哉予也!”宰我曰:“昔予也闻诸夫子曰:‘小子毋或宿。’故敢问。”孔子曰:“颛顼,黄帝之孙,昌意之子,曰高阳。渊而有谋,??通以知远,养财以任地,履时以象天,依鬼神而制义,治气性以教众,洁诚以祭祀,巡四海以宁民。北至幽陵,南暨交趾,西扺流沙,东极蟠木,动静之类,小大之物,日月所照,莫不底属。”
宰我请教孔子说:“请老师讲一讲帝顓頊的事。”孔子说:“五帝已经非常久远了,所以用(据)说;三王呢,比较近还留有法度。你想要在一天时间内把远古的事都听完吗,你太性急了吧!” 宰我说:“我曾经听先生您说过:‘你们学生们有要问的尽管问,不要等一等或者隔天再问’,所以我就大胆请教了。”孔子说:“颛顼是黄帝的孙子,昌意的儿子,叫高阳。他的思想深邃而富有谋略。博古通今而富有远见,因地制宜创造财富,取法天道、顺应时令地开展各项活动,依顺鬼和神的意志裁定适宜与否,陶冶性情以教化民众,心灵纯洁、虔诚地祭祀。他经常巡查四方来安定百姓,往北到过幽陵,往南到过交阯,往西到过流沙,往东到过蟠木。各种动物植物,大大小小的物件,凡是日月照临的地方,全都平定了,没有不归服的。”
宰我曰:“请问帝喾。”孔子曰:“玄枵之孙,乔极之子,曰高辛。生而神异,自言其名。博施厚利,不于其身。聪以知远,明以察微。仁而威,惠而信,以顺天地之义。知民所急,修身而天下服,取地之财而节用之,抚教万民而诲利之,历日月之生朔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也和,其德也重,其动也时,其服也衷。春夏秋冬,育护天下,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化。”
宰我说:“请问帝喾是怎样的一个人?”孔子说:“他是玄枵的孙子,乔极的儿子,名叫高辛。他生下来就很神异,能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广泛地施行厚利,不考虑自身的利益。他聪明而有远见,明敏而能体察细微的事物。仁慈而有威望,恩惠而又诚信,以顺应天地的规律。他知道民众急需什么,修养自身而令天下人信服。从土地中获取财物而节俭使用,安抚教育民众而使他们受益。观察日月的出没来加以迎送,明白冬神的存在来加以恭敬侍奉。他神情和悦,品德高尚,使民有时,用民怜爱。春夏秋冬,培育护卫着天下万物。日月照耀的地方,风雨所及的地方,没有不被感化的。”
宰我曰:“请问帝尧。”孔子曰:“高辛氏之子,曰陶唐。其仁如天,其智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能降。伯夷典礼,龙夔典乐,舜时而仕,趋视四时,务先民始之,流四凶而天下服。其言不忒,其德不回,四海之内,舟舆所及,莫不夷说。”
宰我说:“请问帝尧是怎样的人?”孔子说:“他是高辛氏的儿子,名叫陶唐。他仁慈如天,智慧如神。靠近他如太阳般温暖,望着他如云彩般柔和。他富而不骄,贵而能谦。他让伯夷主管礼仪,让夔、龙执掌舞乐。推举舜来做官,到各地巡视四季农作物生长情况,把民众的事放在首位。他流放了共工、驩兜、三苗,诛杀了鲧,天下的人都信服。他的话从不出错,他的德行从不违背常理。四海之内,车船所到之处,人们没有不喜爱他的。”
宰我曰:“请问帝舜。”孔子曰:“乔牛之孙,瞽瞍之子也,曰有虞。舜孝友闻于四方,陶魰事亲,宽裕而温良,敦敏而知时,畏天而爱民,恤远而亲近。承受大命,依于二女。睿明智通,为天下帝。命二十二臣,率尧旧职,躬己而已。天平地成,巡狩四海,五载一始。三十年在位,嗣帝五十载。陟方岳,死于苍梧之野而葬焉。”
宰我说:“请问帝舜是怎样的人?”孔子说:“他是乔牛的孙子,瞽瞍的儿子,名叫有虞。舜因孝顺父母、善待兄弟而闻名四方,用制陶和捕鱼来奉养双亲。他宽容而温和,机敏而知时,敬天而爱民,抚恤远方的人又亲近身边的人。他承受重任,依靠两位妻子的帮助。圣明睿智,成为天下帝王。任命二十二位大臣,都是帝尧原有的旧职,他只是身体力行而已。天下太平,地有收成,巡狩四海,五年一次。他三十岁被任用,接续帝位五十年。登临四岳,死在苍梧之野并安葬在那里。”
宰我曰:“请问禹。”孔子曰:“高阳之孙,鲧之子也,曰夏后。敏给克齐,其德不爽,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亹亹穆穆,为纪为纲。其功为百神主,其惠为民父母。左准绳,右规矩,履四时,据四海,任皋繇、伯益以赞其治,兴六师以征不序。四极,民莫敢不服。”孔子曰:“予!大者如天,小者如言,民悦至矣。予也非其人也。”宰我曰:“予也不足以戒。敬承矣。”
宰我说:“请问禹是怎样一个人?”孔子说:“他是高阳的孙子,鲧的儿子,名叫夏后。他机敏能成就事业,行为没有差失,仁德可亲,言语可信。发声合乎音律,行为举止合乎度数。勤勉不倦,容止庄重,成为人们的榜样。他的功德使他成为百神之主,他的恩惠使他成为百姓父母。日常行动都有准则和规矩,不违背四时,安定了四海。任命皋繇、伯益帮助他治理百姓,率领军队征伐不服从者,四方的民众没有不服从的。”
他日,宰我以语子贡,子贡以复孔子。子曰:“吾欲以颜状取人也,则于灭明改之矣;吾欲以辞言取人也,则于宰我改之矣;吾欲以容貌取人也,则于子张改之矣。”宰我闻之惧,弗敢见焉。
孔子说:“宰予啊,禹的功德大的方面像天一样广阔,小的方面即使是一句话,民众都非常喜欢。我也不能完全说清他的功德啊。”宰我说:“我也不足以敬肃地接受您这样的教导。”
◎ 卷二十四 五帝【回目录】
季康子问于孔子曰:“旧闻五帝之名,而不知其实,请问何谓五帝?”
季康子问孔子:“以前听说过‘五帝’的名称,但始终不知道它的实际含义是什么,请问什么是五帝?”
孔子曰:“昔丘也闻诸老聃曰:‘天有五行,木、火、金、水、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其神谓之五帝。’古之王者,易代而改号,取法五行,五行更王,终始相生,亦象其义。故其为明王者,而死配五行。是以太皞配木,炎帝配火,黄帝配土,少皞配金,颛顼配水。”
孔子说:“从前我听老聃说:‘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这五行按不同的季节化生和孕育,形成了万物,那万物之神就叫做五帝。’古代的帝王,因改朝换代而改换国号、帝号,就取法五行。按五行更换帝号,周而复始,终始相生,也遵循五行的顺序。因此那些贤明的君王,死后也以五行相配。所以太皞配木,炎帝配火,黄帝配土,少皞配金,颛顼配水。”
康子曰:“太皞氏其始之木何如?”孔子曰:“五行用事,先起于木。木、东方。万物之初皆出焉。是故王者则之,而首以木德王天下。其次则以所生之行、转相承也。”
季康子问:“为什么太皞氏是从木开始的呢?”孔子回答说:“木位于五行运行之首。木属东方,万物开始都是从这里产生,因此帝王以此为准则,首先以木德称王于天下。然后依据自己所生的‘行’,依次转换承接。”
康子曰:“吾闻勾芒为木正,祝融为火正,蓐收为金正,玄冥为水正,后土为土正。此则五行之主而不乱。称曰帝者何也?”
季康子说:“我听说勾芒是木正,祝融是火正,蓐收是金正,玄冥是水正,后土是土正,这些掌管五行的神没有乱,都称为帝,为什么呢?”
夫子曰:“凡五正者,五行之官名。五行佐成上帝,而称五帝,太皞之属配焉。亦云帝,从其号。昔少皞氏之子有四叔,曰重,曰该,曰修,曰熙。实能金木及水,使重为勾芒,该为蓐收,修及熙为玄冥。颛顼氏之子曰黎,为祝融。龚工氏之子曰勾龙,为后土。此五者各以其所能业为官职,生为上公,死为贵神,别称五祀,不得同帝。”
孔子说:“这五正,是五行的官名。五行辅佐他们成为上帝,因而也称作五帝。太皞之属也与之相配,也叫做帝,跟从这个称号。从前少皞氏有四个儿子,一个叫重,一个叫该,一个叫修,一个叫熙,能够管理金、木和水,派重做红芒,该做褥收,修和熙做玄冥。颛顼氏的儿子叫黎,做祝融。共工氏的儿子叫勾龙,做后土,这五个人,各以自己的才能为官职,活着时称为上公,死了以后成为贵神,另外称为五祀,不能与帝位等同。”
康子曰:“如此之言,帝王改号,于五行之德,各所统。则其所以相变者,皆主何事?”
季康子问:“如此说来,帝王改变年号,是因为五行的德行各有不同的统属,那么这样相继变化,都主什么事呢?”
孔子曰:“所尚则各从其所王之德次焉。夏后氏以金德王而尚黑,大事敛用昏,戎事乘骊,牲用玄。殷人以水德,尚白,大事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以木德王,尚赤,大事敛用日出,戎事乘騵,牲用騂。此三代之所以不同。”
孔子说:“所崇尚的与他们各自称王所依据的德行有关。夏后氏以金德称王,崇尚黑色,丧事在日落的时刻,战事行动乘驾黑马,祭祀杀牲用黑毛的;殷人用水德称王,崇尚白色,丧事在太阳正中的时刻,军事行动乘驾白马,祭祀杀牲用白毛的;周人以木德称王,崇尚红色,丧事在太阳刚出的时刻,战事行动乘驾红马,祭祀杀牲用红毛的,这就是三代不相同的地方。”
康子曰:“唐、虞二帝,其所尚者何色?”
季康子说:“唐尧、虞舜二帝,他们崇尚的是什么颜色?”
孔子曰:“尧以火德王,色尚黄。舜以土德王,色尚青。”
孔子说:“尧以火德称王,崇尚黄色;舜以土德称王,崇尚青色。”
康子曰:“陶唐、有虞、夏后、殷、周独不得配五帝,意者德不及上古耶?将有限乎?”
季康子说:“陶唐、有虞、夏后、殷、周,独不与五帝相配,想来他们的德行不及上古呢,还是有什么限制呢?”
孔子曰:“古之平治水土及播殖百谷者众矣,唯勾龙兼食于社,而弃为稷神,易代奉之,无敢益者,明不可与等。故自太皞以降,逮于颛顼,其应五行而王,数非徒五,而配五帝,是其德不可以多也。”
孔子说:“古代治理水土和播种百谷的人很多。只有勾龙氏配得上土地神,而弃为五谷之神,换代供奉,不敢增加,是表明他不可与帝等列,所以从太皞以来,直到颛顼,顺应五行而称王的数目不只五个,而与五帝相配,是因为他们的德行别人还不能超过。”
◎ 卷二十五 执辔【回目录】
闵子骞为费宰,问政于孔子。
闵子骞任费地长官时,向孔子请教孔子治理百姓的方法。
子曰:“以德以法。夫德法者,御民之具,犹御马之有衔勒也。君者,人也;吏者,辔也;刑者,策也。夫人君之政,执其辔策而已。”
孔子说:“用德政和法制。德政和法制是治理百姓的工具,就好像驾驭马用勒口和缰绳一样。国君好比驾马的人,官吏好比勒口和缰绳,刑罚好比马鞭。君王执政,只要掌握好缰绳和马鞭就可以了。”
子骞曰:“敢问古之为政?”
闵子骞说:“请问古时候的人是怎样执政的呢?”
孔子曰:“古者天子以内史为左右手,以德法为衔勒,以百官为辔,以刑罚为策,以万民为马,故御天下数百年而不失。善御马者,正衔勒,齐辔策,均马力,和马心。故口无声而马应辔,策不举而极千里。善御民者,壹其德法,正其百官,以均齐民力,和安民心。故令不再而民顺从,刑不用而天下治。是以天地德之,而兆民怀之。夫天地之所德,兆民之所怀,其政美,其民而众称之。今人言五帝三王者,其盛无偶,威察若存,其故何也?其法盛,其德厚,故思其德,必称其人,朝夕祝之。升闻于天,上帝俱歆,用永厥世,而丰其年。
孔子说:“古代的天子把内史作为帮助自己执政的左右手,把德政和法制当做马的勒口,把百官当做缰绳,把刑罚当做马鞭,把万民当做马,所以统治天下数百年而没有失误。善于驾驭马,就要安正马勒口,备齐缰绳马鞭,均衡使用马力,让马齐心合力。这样不用吆喝马就应和缰绳的松紧前进,不用扬鞭就可以跑千里之路。善于统治民众,就得统一道德和法制,端正百官,均衡地使用民力,使民心安定和谐。所以法令不用重复申告民众就会服从,刑罚不用再次施行天下就会得到治理。因此天地也认为他有德,万民也乐于服从。天地之所以认为他有德,万民之所以乐于服从,因为各种政令美好,民众就会交口称赞。现在人说起五帝、三王,他们的盛德无人能比,他们的威严和明察好像至今还存在,这是什么缘故呢?他们的法制完备,他们的德政深厚,所以一想起他们的德政,必然会称赞他们个人,朝夕为他们祝祷。上天听到了这些声音,天帝知道了都很高兴,因此让他们国运长久而年成丰收。
“不能御民者,弃其德法,专用刑辟,譬犹御马,弃其衔勒,而专用棰策,其不制也,可必矣。夫无衔勒而用棰策,马必伤,车必败。无德法而用刑,民必流,国必亡。治国而无德法,则民无修;民无修,则迷惑失道。如此,上帝必以其为乱天道也。苟乱天道,则刑罚暴,上下相谀,莫知念忠,俱无道故也。今人言恶者,必比之于桀纣,其故何也?其法不听,其德不厚。故民恶其残虐,莫不吁嗟,朝夕祝之。升闻于天,上帝不蠲,降之以祸罚,灾害并生,用殄厥世。故曰德法者御民之本。
“不擅长治理百姓的人,他们丢弃了德政和法制,专用刑罚,这就好比驾驭马,丢弃了勒口和缰绳,而专用棍棒和马鞭,事情做不好是必然的。驾驭马没有勒口和缰绳,而用棍棒和马鞭,马必然会受伤,车必然会毁坏。没有德政和法制而用刑罚,民众必然会流亡,国家必然会灭亡。治理国家而没有德政和法制,民众就没有修养,民众没有修养,就会迷惑不走正道。这样,天帝必然认为这是扰乱了天道。如果天道混乱,就会刑罚残暴,上下相互奉承讨好,没人再考虑忠诚信义,这都是没有遵循道的缘故。现在人们说到恶人,必定会把他比作夏桀、商纣,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制定的法令不能治理国家,他们的德政不厚。所以民众厌恶他们的残暴,没有不叹息的,会朝夕诅咒他们。上天听到了这些声音,天帝不会免除他们的罪过,降下灾祸来惩罚他们,灾难祸害一起发生,因此灭绝了他们的朝代。所以说德政和法制是治理民众的根本方法。
“古之御天下者,以六官总治焉。冢宰之官以成道,司徒之官以成德,宗伯之官以成仁,司马之官以成圣,司寇之官以成义,司空之官以成礼。六官在手以为辔,司会均仁以为纳。故曰御四马者执六辔,御天下者正六官。是故善御马者,正身以总辔,均马力,齐马心,回旋曲折,唯其所之。故可以取长道,可赴急疾。此圣人所以御天地与人事之法则也。天子以内史为左右手,以六官为辔,已而与三公为执六官,均五教,齐五法。故亦唯其所引,无不如志。以之道则国治,以之德则国安,以之仁则国和,以之圣则国平,以之礼则国定,以之义则国义,此御政之术。
“古代统治天下的帝王,用六官来总理国家。冢宰之类的官来成就道,司徒之类的官来成就德,宗伯之类的官来成就仁,司马之类的官来成就圣,司寇之类的官来成就义,司空之类的官来成就礼。六官控制在手就如同有了缰绳,司会使仁义均齐就如同有了内侧缰绳。所以说:驾驭四马的人要控制好六条缰绳,治理天下的人要掌握好六官。因此,善于驾驭马的人,端正身体揽好缰绳,使马均匀用力,让马齐心一致,即使走曲折婉转之路,到何处都随心所欲。所以可以走长道,可以赴急难。这是圣人用来掌握天地和治理民众的法则。天子把内史作为左右手,把六官作为缰绳,然后和三公一起来控制六官,使五教均齐,使五法齐备,只要你有所指引,没有不如愿的。遵从道,国家就能治理;遵从德,国家就能安定;遵从仁,国家就能和平;遵从圣贤,国家就能平安;遵从礼,国家就能长治久安;遵从义,国家就会有信义。这就是施政的方法。
“过失,人之情,莫不有焉。过而改之,是为不过。故官属不理,分职不明,法政不一,百事失纪,曰乱。乱则饬冢宰。地而不殖,财物不蕃,万民饥寒,教训不行,风俗淫僻,人民流散,曰危。危则饬司徒。父子不亲,长幼失序,君臣上下,乖离异志,曰不和。不和则饬宗伯。贤能而失官爵,功劳而失赏禄,士卒疾怨,兵弱不用,曰不平。不平则饬司马。刑罚暴乱,奸邪不胜,曰不义。不义则饬司寇。度量不审,举事失理,都鄙不修,财物失所,曰贫。贫则饬司空。故御者同是车马,或以取千里,或不及数百里,其所谓进退缓急异也。夫治者同是官法,或以致平,或以致乱者,亦其所以为进退缓急异也。
“过错和失误,是人之常情,人不可能没有过失。有了过错能改正,就不为过。因此,官属不理清,职责不分明,法律政策不统一,百事失去纲纪,这叫做混乱。混乱就整饬冢宰。田地没有种好,财务没有增加,万民饥寒,教令不行,风俗淫乱邪僻,人民流离失散,这叫做危险。危险就整饬司徒。父子不亲,长幼失序,君臣上下离心离德,各有其志,这叫做不和。不和就整饬宗伯。贤能的人失去官爵,有功劳失去奖赏利禄,士卒心怀怨恨,兵力虚弱不堪使用,这叫做不平。不平就整饬司马。刑罚暴乱,奸邪不能被制伏,这叫做不义。不义就整饬司寇。度量不详审,举事失去条理章法,城邑不修,财物流散,这叫做贫穷。贫穷就整饬司空。所以驾驭着同样的车马,有的可以行千里,有的走不到数百里,这就是所谓进退缓急不同啊。各级官员执行的是同样的官法,有的人治理得很好,有的人却导致了混乱,这也是因为进退缓急不同造成的。
“古者天子常以季冬考德正法,以观治乱。德盛者治也,德薄者乱也。故天子考德,则天下之治乱可坐庙堂之上而知之。夫德盛则法修,德不盛则饬,法与政咸德而不衰。故曰王者又以孟春论之德及功能,能德法者为有德,能行德法者为有行,能成德法者为有功,能治德法者为有智。故天子论吏,而德法行,事治而功成。夫季冬正法,孟春论吏,治国之要。”
“古时候天子常在冬末考察德政,调整法令,用以观察治乱。德政深厚,世道就安定;德政浅薄,世道就混乱。所以天子只要考察德政,那么天下的治乱,坐在朝堂之上就可以知道了。德政深厚,法令就会得到修治,德政不深厚就要整饬,法令和政治都合乎德就不会衰败。所以天子又在春季的第一个月评论官吏的德行及功劳才能。能够遵守德政和法治的为有德行,能够施行德政和法治的为有才干,施行德政和法治有成效的为有功劳,能运用德政和法治来管理政事的为有智谋。因此天子评定官吏,而德政和法治得到推行,政事得到治理而大功告成。冬末调整法律,初春评定官吏,这是治国的关键。”
子夏问于孔子曰:“商闻易之生人及万物,鸟兽昆虫,各有奇偶,气分不同,而凡人莫知其情,唯达德者能原其本焉。天一,地二,人三,三三如九,九九八十一,一主日,日数十,故人十月而生;八九七十二,偶以从奇,奇主辰,辰为月,月主马,故马十二月而生;七九六十三,三主斗,斗主狗,故狗三月而生;六九五十四,四主时,时主豕,故豕四月而生;四九三十六,六为律,律主鹿,故鹿六月而生;三九二十七,七主星,星主虎,故虎七月而生;二九一十八,八主风,风为虫,故虫八月而生;其余各从其类矣。鸟鱼生阴而属于阳,故皆卵生。鱼游于水,鸟游于云,故立冬则燕雀入海化为蛤。蚕食而不饮,蝉饮而不食,蜉蝣不饮不食,万物之所以不同。介鳞夏食而冬蛰,龁吞者八窍而卵生,咀嚼者九窍而胎生,四足者无羽翼,戴角者无上齿,无角无前齿者膏,无角无后齿者脂。昼生者类父,夜生者似母,是以至阴主牝,至阳主牡。敢问其然乎?”
子夏问孔子说:“我听说《易》讲人、万物及鸟兽昆虫的出生,各有单数,双数,气分不同。而普通人不知其中的具体实情,只有通晓道德的人能推出他们的本原。天为一,地为二,人为三,三乘三得九,九乘九得八十一。一代表日,数有十个,因此人怀胎十个月而生。八乘九得七十二,偶与奇相从,奇代表辰,辰为月,月代表马,因此马怀胎十二个月出生。七乘九得六十三,三为斗,斗代表狗,因此狗怀胎三个月出生。六乘九得五十四,四为时,时代表猪,因此猪怀胎四个月出生。五乘九得四十五,五为音,音代表猿,因此猿怀胎五个月出生。四乘九得三十六,六为律,律代表鹿,因此鹿怀胎六个月出生。三乘九得二十七,七主星,星代表虎,因此虎怀胎七个月出生。二乘九得一十八,八主风,风代表虫,因此虫八日而生。其余各从其类。“鸟鱼生于阴而属于阳,因此都是卵生。鱼游于水中,鸟翔于云中,因此立冬季节燕雀入海化为蛤蛎。蚕吃食而不饮水,蝉饮水而不吃食,蜉蝣不饮不食,万物各有不同。介虫磷虫夏天吃食,冬天蛰伏。用咬吞方法吃食的动物有八窍而且是卵生,用咀嚼方法进食的动物有九窍而且是胎生。四足的动物没有羽翼,头上长角的动物没有上面的牙齿,没有角没有前齿的动物身上有膏状油脂,有角无后齿的动物有脂状油脂。白天出生的动物像父亲,夜里出生的动物像母亲,因此阴的极点代表雌性,阳的极点代表雄性。请问是这样吗?”
孔子曰:“然,吾昔闻老聃亦如汝之言。”
孔子说:“是这样。我从前听老聃也说过你这样的话。”
子夏曰:“商闻山书曰:‘地东西为纬,南北为经,山为积德,川为积刑,高者为生,下者为死,丘陵为牡,溪谷为牝,蚌蛤龟珠,与日月而盛虚。’是故坚土之人刚,弱土之人柔,墟土之人大,沙土之人细,息土之人美,秏土之人丑。食水者善游而耐寒,食土者无心而不息,食木者多力而不治,食草者善走而愚,食桑者有绪而蛾,食肉者勇毅而捍,食气者神明而寿,食谷者智惠而巧,不食者不死而神。故曰羽虫三百有六十,而凤为之长;毛虫三百有六十,而麟为之长;甲虫三百有六十,而龟为之长;鳞虫三百有六十而龙为之长。倮虫三百有六十而人为之长。此乾坤之美也。殊形异类之数,王者动必以道动,静必以道静,必顺理以奉天地之性,而不害其所主,谓之仁圣焉?”
子夏说:“我听说《山书》讲。‘大地东西方向为纬,南北方向为经。山为积聚道德之地,江河为积聚刑罚之所。处高者为生,处低下为死。丘陵为雄性,溪谷为雌性。蛤龟珠因日月的变化而有满和虚的不同。’因此生长在坚硬土地上的人刚强,生长在软弱土地上的人柔弱;生长在丘陵地方的人高大,生长在沙土地上的人矮小;生长在肥沃土地上的人美丽,生长在贫瘠土地上的人丑。食水的动物善于游泳而且耐寒,食土的动物没有心脏而且不呼吸,食木的动物力气大而且不容易驯服,食草的动物善于奔跑而且愚蠢,食桑叶的动物会吐丝而且会变为飞蛾,食肉的动物勇敢果毅而且强悍,食气的动物神明而且长寿,食谷的动物有智慧而且灵巧,不食东西的不死而且能成神。所以说有羽毛的动物有三百六十种,而凤凰为第一;有毛的动物有三百六十种,而麒麟为第一;有甲的动物有三百六十种,而龟为第一;有鳞的动物有三百六十种,而龙为第一;无羽毛鳞甲的动物有三百六十种,而人为第一。这就是天地的美妙之处,殊形异类各有其数。作为君王,行动必须遵循道,安静必须顺从理,奉行天地的本性,而不伤害其所代表的事物,这叫做仁圣。’”
◎ 卷二十六 本命解【回目录】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人之命与性何谓也?”
鲁哀公问孔子:“人的命和性是什么呢?”
孔子对曰:“分于道,谓之命;形于一,谓之性;化于阴阳,象形而发,谓之生;化穷数尽,谓之死。故命者,性之始也;死者,生之终也。有始则必有终矣。
孔子回答说:“根据天地自然之道而化生出来的就是命,性就是人受到阴阳之气从而形成了不同的个性。由阴阳变化而来,有一定形体发出来,叫做生;阴阳变化穷尽之后,叫做死。所以说,命就是性的开始,生的终结就是死。有开始就会有结束。
人始生而有不具者五焉,目无见,不能食,行,不能言,不能化。及生三月而微煦,然后有见;八月生齿,然后能食;三年顋合,然后能言;十有六而精通,然后能化。阴穷反阳,故阴以阳变;阳穷反阴,故阳以阴化。是以男子八月生齿,八岁而齓。女子七月生齿,七岁而齓,十有四而化。一阳一阴,奇偶相配,然后道合化成。性命之端,形于此也。”
“人刚出生时有五种能力不具备:眼睛看不见,嘴不能吃食物,腿不能行走,嘴不能说话,不能生育。出生三个月以后眼珠慢慢开始转动,然后才能看见;八个月长牙,然后能吃东西;三年囟门闭合,然后才能说话;十六岁精气畅通,然后才能生育。阴达到极点就要返阳,故阳是由阴变化而来;阳达到极点就要返阴,故阳只有得到阴才能够变化。所以男子八个月长牙,八岁换牙;女子七个月长牙,七岁换牙,十四岁能够生育。一阳一阴,奇偶相配,然后阴阳结合才能生育。性命的开始,就从这里形成了。”
公曰:“男子十六精通,女子十四而化,是则可以生民矣。而礼、男必三十而有室,女必二十而有夫也。岂不晚哉?”
鲁哀公说:“男子十六岁精气通畅,女子十四岁才能生育,这时就可以生小孩了。而根据礼,男子三十岁娶妻,女子二十岁嫁人,这难道不是有点晚吗?”
孔子曰:“夫礼言其极不是过也。男子二十而冠,有为人父之端;女子十五许嫁,有适人之道。于此而往,则自婚矣。群生闭藏乎阴,而为化育之始。故圣人因时以合耦。男子穷天数也。霜降而妇功成,嫁娵者行焉。冰泮而农桑起,婚礼而杀于此。男子者,任天道而长万物者也。知可为,知不可为;知可言,知不可言;知可行,知不可行者也。是故审其伦而明其别,谓之知,所以效疋夫之听也。女子者,顺男子之教而长其理者也。是故无专制之义,而有三从之道;幼从父兄,既嫁从夫,死从子,言无再醮之端,教令不出于闺门,事在供酒食而已,无阃外之非义也,不越境而奔丧,事无擅为,行无独成,参知而后动,可验而后言,昼不游庭,夜行以火,所以效疋妇之德也。”
孔子说:“礼说的是最迟限度,不能超过这个限度。男子二十岁举行加冠之礼,就可以开始做父亲了。女子十五岁就被允许出嫁,有出嫁的道理了。从此之后,就可以结婚。众生闭藏于阴,就成为化育的开始。因此圣人依据时节让男女成婚,穷尽了天数的极限。霜降时妇女该做的家务事都完成了,就开始操办男婚女嫁的事情了。冰雪融化后农耕养蚕的事就开始了,就停止了举行婚礼的事。男子,是担当天下大任而让万物生长的人,知道什么事情应该做,什么事情不应该做;什么事情应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什么事情可行,什么事情不可行。因此审视清楚事物的类别和区别,叫做知,这就是一般男人所具备的品德。女子,是顺从男子的教导而经常按此道理去做的人,因此没有自作主张的道理,只有三从的责任。年幼时服从父兄。出嫁后服从丈夫,丈夫死后服从儿子,没有改嫁的理由。家内的命令不由妇女发出,她们的事只是供应饮食酒菜而已。在家门外不要被人非议,到一个地方去奔丧不要超过一定的规定。事情不能擅自做主,有事不能独自出行,仔细考虑后再行动,得到允许之后再说话。白天不在庭院中游逛,夜里走路要举着灯火。这就是一般妇女的品德。”
孔子遂言曰:“女有五不取:逆家子者,乱家子者,世有刑人子者,有恶疾子者,丧父长子者。妇有七出、三不去;七出者:不顺父母出者,无子者,婬僻者,嫉妬者,恶疾者,多口舌者,窃盗者。三不去者:谓有所取无所归一也,与共更三年之丧二也,先贫贱后富贵者三也。凡此圣人所以顺男女之际,重婚姻之始也。”
孔子又接着说:“有五种女子不能娶:叛逆造反家庭的女子,淫秽乱伦家庭的女子,受过刑罚家庭的女子,有不治之病家庭的女子,早年丧父家庭的长女。妇人有七种情况可以被休弃,三种情况不可以被休弃。七种情况是:不孝顺父母的,没有儿子的,有淫乱邪僻行为的,爱嫉妒的,有难以治愈的疾病的,多口多舌的,有偷盗行为的。三种情况是:娶时有家休弃后无家可归的,这是第一种。为公婆服过三年丧的,这是第二种。夫家先贫贱后富贵的,这是第三种。所有这些,是圣人根据男女之间的关系,对婚姻重视的开始。”
孔子曰:“礼之所以象五行也,服之制有五等其义四时也,故丧礼有举焉,有恩有义,有节有权。所以举象四时其恩厚者其服重,故为父母斩衰三年,以恩制者也;门内之治恩掩义,门外之治义掩恩,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尊尊贵贵,义之大也,故为君亦服衰三年,以义制者也;三日而食,三月沐,期而练,毁不灭性,不以死伤生,丧不过三年,齐衰不补,坟墓不修,除服之日,鼓素琴,示民有终也,凡此以节制者也;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家无二尊,以治之,故父在为母齐衰期者,见无二尊也;百官备,百物具,不言而事行者,扶而起,言而后事行者,杖而起,身自执事行者,面垢而已,此以权制者也。亲始死三日不怠,三月不懈,期悲号,三年忧哀之杀也,圣人因杀以制节也。”
孔子说:“礼的根据是天地五行,取法于四季变换,因此举行丧礼,有恩、有义、有节制、有权变。对恩情厚重的人丧礼就隆重,所以为父母要服斩衰三年,这是受恩情制约的。家庭内部恩情重于道义,家庭以外道义重于恩情,以对待父亲的态度来对待国君,尊敬的程度是相同的。尊敬高贵者,尊崇位尊者,这是最大的道义,所以国君也服丧三年,这是按照道义来制约的。服丧时,三天后才吃饭,三个月后才洗澡,周年而行练祭,改穿白练做的丧服,哀痛而不伤害性命,不因死人而祸害活人,服丧不超过三年。粗麻丧服破了不需缝补,坟墓也不再培土。服丧期满这天要弹素琴,向人们表示服丧结束。所有这些都是有礼节制约的。用对待父亲的礼仪来对待母亲,爱的程度是相同的。天上没有两个太阳,国家没有两个国君,家里没有地位相同的两位尊长,都按照有一位尊长的规矩来办理。如果父亲健在,为母亲服齐衰的人,要体现出没有两个尊长。百官在场,百物齐备,不用说话事情就能办到的人,是天子诸侯;只要动口事情就能办到的人,是卿大夫士;需要自己亲身去办事情的人,是百姓。这是受权力规定的。亲人刚去世,三天不懈怠,三个月不松懈,一年都悲痛号哭,三年都忧愁不乐,然后哀痛才结束。圣人就是按照哀情逐渐减弱来制定节限的。”
◎ 卷二十七 论礼【回目录】
孔子闲居,子张、子贡、言游侍,论及于礼。孔子曰:“居,汝三人者,吾语汝以礼,周流无不遍也。”
孔子在家休息,弟子子张、子贡、子游陪侍,说话时说到了礼。孔子说:“坐下,我给你们三人讲讲什么是礼。礼详细地说什么地方都可以用到。”
子贡越席而对曰:“敢问如何?”子曰:“敬而不中礼,谓之野,恭而不中礼,谓之给,勇而不中礼,谓之逆。”子曰:“给夺慈仁。”子贡曰:“敢问将何以为此中礼者?”子曰:“礼乎,夫礼所以制中也。”子贡退,言游进曰:“敢问礼也,领恶而全好者与?”子曰:“然。”子贡问:“何也?”子曰:“郊社之礼,所以仁鬼神也;禘尝之礼,所以仁昭穆也;馈奠之礼,所以仁死丧也;射飨之礼,所以仁乡党也;食飨之礼,所以仁宾客也。明乎郊社之义,禘尝之礼,治国其如指诸掌而已。是故居家有礼,故长幼辨;以之闺门有礼,故三族和;以之朝廷有礼,故官爵序;以之田猎有礼,故戎事闲;以之军旅有礼,故武功成。是以宫室得其度,鼎俎得其象,物得其时,乐得其节,车得其轼,鬼神得其享,丧纪得其哀,辩说得其党,百官得其体,政事得其施。加于身而措于前,凡众之动,得其宜也。”
子贡站起来离席回话说:“请问礼到底应该怎么做呢?”孔子说:“虔敬而不合乎礼,叫做土气;谦恭而不合乎礼,叫做巴结;勇敢而不合乎礼,叫做乖逆。”孔子又说:“巴结混淆了慈悲和仁爱。”子贡说:“请问怎么做才能做到合乎礼呢?”孔子说:“礼吗?就是用来规范和节制行为使之适中的。”子贡退下来,子游上前说:“请问,所谓礼是不是为了治理恶劣习性而保全良好品行的呢?”孔子说:“是的。”子贡问:“那应该怎么做呢?”孔子说:“祭天祭地之礼,是用以致仁爱于鬼神的;秋尝夏禘之礼,是用以致仁爱于祖先的;馈食祭奠之礼,是用以致仁爱于死者的;举行乡射礼、乡饮酒礼,是用以致仁爱于乡亲邻里的;宴会饮酒的礼仪,是用以致仁爱于宾客的。明白了祭天祭地的礼仪,秋尝夏禘的礼仪,那么治理国家就像在指着自己的手掌给别人看那样容易。因此,用这些礼仪,居家处事有礼,长幼就分辨清楚了;家族内部有礼,一家三代就和睦了;在朝廷上有礼,官职爵位就井然有序了;田猎时有礼,军事演习就熟练了;军队里有礼,就能建立战功了。因为有了礼,宫室得以有了制度,祭器有了样式,各种器物符合时节,音乐符合节拍,车辆有了定式,鬼神得到了该有的祭享,丧葬有了适度的悲哀,辩说得以拥有支持的人,百官得以恪守其职分,政事得以顺利施行。加在每人身上的,摆在面前的,人们的种种行为举动都能够适宜得当。”
言游退,子张进曰:“敢问礼何谓也?”子曰:“礼者,即事之治也。君子有其事,必有其治。治国而无礼,譬犹瞽之无相,伥伥乎何所之?譬犹终夜有求于幽室之中,非烛何以见?故无礼则手足无所措,耳目无所加,进退揖让无所制。是故以其居处,长幼失其别,闺门三族失其和,朝廷官爵失其序,田猎戎事失其策,军旅武功失其势,宫室失其度,鼎俎失其象,物失其时,乐失其节,车失其轼,鬼神失其享,丧纪失其哀,辩说失其党,百官失其体,政事失其施。加于身而措于前,凡众之动失其宜。如此,则无以祖洽四海。”
子游退下去,子张上前问道:“请问什么是礼呢?”孔子说:“所谓礼,就是对事物的治理。君子有什么事务,必有相应的治理手段。治理国家假如没有礼,就好像盲人没有扶助的人,茫然不知该往哪走。又如整夜在暗室中找东西,没有烛光怎么能看得见呢?所以说没有礼就会手足无措,耳目也不知该听什么该看什么,进退、作揖、谦让都失去了尺度。这样一来,居家处事就会长幼无别,家族之内祖孙三辈就失去了和睦,朝廷上官爵就失去了秩序,田猎练武就失去了策略,军队攻守就失去了控制,宫室建造就失去了制度,祭器就失去了式样,各种事物就失去了合适的时间,音乐就失去了节制,车辆就失去了定式,鬼神就失去了祭享,丧事就失去了合度的哀伤,辩说就失去了支持的人,百官就会失职,政事就不能施行。凡加在每个人身上的,摆在面前的,人们的种种行为举动都失其所宜。这样,就无法协调民众一致行动了。”
子曰:“慎听之,汝三人者。吾语汝,礼犹有九焉,大飨有四焉。苟知此矣,虽在畎亩之中,事之,圣人矣。两君相见,揖让而入,入门而悬兴。揖让而升堂,升堂而乐阕。下管《象》舞,夏钥序兴。陈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如此而后君子知仁焉。行中规,旋中矩,銮和中《采荠》。客出以《雍》,彻以《振羽》。是故君子无物而不在于礼焉。入门而金作,示情也;升歌《清庙》,示德也;下管象舞,示事也。是故古之君子,不必亲相与言也,以礼乐相示而已。夫礼者,理也;乐者,节也。无礼不动,无节不作。不能《诗》,于礼谬;不能乐,于礼素;薄于德,于礼虚。”
孔子说:“仔细听着,你们三人!我告诉你们,礼还有九件事,其中四件是大飨礼所特有的。如果知道了这些,哪怕是个种田人,只要依礼而行,他也是圣人了。两位国君相见,互相作揖谦让后进入大门,入门后钟鼓等乐器齐奏,两人又互相作揖谦让后登上大堂,登上大堂之后乐声就停止了。这时在堂下又用管乐奏起《象》的乐曲,接着执籥的人又跳起《大夏》之舞和各种舞蹈。摆设笾豆与牲俎,按序安排礼乐,备齐各种执事人员。这样,来访的国君就感受到了主人的盛情厚意。在这里,人们来往走动都符合规定,周旋时步子都合乎规矩,车子的铃声也合着《采荠》乐曲的节拍。客人出去时,堂下奏起《雍》的乐章;撤去席上食具时,奏起《振羽》的乐章。所以,君子的行动没有一件事不在礼节之中。客人进门时钟声响起,是表示欢迎之情;登堂时演奏《清庙》诗章,表示赞美其功德;堂下吹奏《象》的舞曲,表示崇敬祖先的功业。所以,古代的大人君子相见,不必互相说话,只凭礼乐就可以传达情意了。礼,就是理;乐,就是节。没有道理的事不做,没有节制的事不为。不懂得赋《诗》言志,礼节上就会出差错;不能用音乐来配合,礼节就显得单调枯燥;道德浅薄,礼就会显得虚假。”
子贡作而问曰:“然则夔其穷与?”子曰:“古之人与?上古之人也。达于礼而不达于乐,谓之素;达于乐而不达于礼,谓之偏。夫夔达于乐而不达于礼,是以传于此名也。古之人也,凡制度在礼,文为在礼,行之其在人乎?”
子贡站起来问道:“按这么说,夔对礼精通吗?”孔子说:“夔不是古代的人吗?他是上古时代的人啊!精通礼而不精通乐,叫做质朴;精通乐而不精通礼,叫做偏颇。夔大概只精通乐而不精通礼,所以传下精通音乐的名声。不过古代的人,各项制度都存在于礼中,制度也靠礼来修饰,实行起来大概还是靠人吧。”
三子者,既得闻此论于夫子也,焕若发蒙焉。
三个弟子听了孔子这番话,眼前豁然开朗,好像拨开了迷雾。
子夏侍坐于孔子曰:“敢问诗云 ‘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何如斯可谓民之父母?”孔子曰:“夫民之父母,必达于礼乐之源,以致五至而行三无,以横于天下,四方有败,必先知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子夏陪坐在孔子旁边,说:“请问《诗经》里说:‘和悦可亲的君子,好比民众的父母’,怎么样才能称得上民的父母呢?”孔子说:“作为民的父母,必须懂得礼乐的来源,达到 ‘五至’实行‘三无’,以此施行于天下。四方出现祸患,必定预先知道。这样的人就可以称得上民的父母了。”
子夏曰:“问何谓五至?”
子夏说:“请问什么叫 ‘五至’?”
孔子曰:“志之所至,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乐之所至,哀亦至焉。诗礼相成,哀乐相生,是以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志气塞于天地,行之克于四海,此之谓五至矣。”
孔子说:“情意所至之处,《诗经》中的诗句就随之而至;诗句所至的同时,礼随之而至;礼所至之处,乐也随之而至;乐所至之处,哀也随之而至。《诗》和礼是相辅相成的,哀和乐是相互引发的,所以这种情景,擦亮眼睛来看,也不可能看见;侧着耳朵来听,也不可能听见。然而这种意志充满天地之间,流行起来会充满四海,这就叫做五至。”
子夏曰:“敢问何谓三无?”
子夏问:“请问什么叫 ‘三无’呢?”
孔子曰:“无声之乐,无体之礼,无服之丧,此之谓三无。”
孔子说:“无声的音乐,无仪式的礼节,不穿丧服而哀的丧礼,这叫做三无。”
子夏曰:“敢问三无何诗近之?”
子夏说:“请问什么诗句接近三无的意思呢?”
孔子曰:“‘夙夜基命宥密’,无声之乐也;‘威仪逮逮,不可选也’,无体之礼也;‘凡民有丧,扶伏救之’,无服之丧也。”
孔子说:“‘日夜谋划治国以安民’,这句诗就接近无声的音乐。‘仪容庄严和易,让人无可挑剔’,这句诗就接近无仪式的礼节。‘凡是民众有急难,全力救助不迟缓’,这句诗就接近不穿丧服而哀的丧礼。”
子夏曰:“言则美矣,大矣,言尽于此而已?”
子夏说:“您的话太美了、太伟大了,话说到此就到尽头了吧?”
孔子曰:“何谓其然?吾语汝,其义犹有五起焉。”
孔子说:“怎么会这样呢?我告诉你,其中的含义还要从五个方面来说明。”
子夏曰:“何如?”
子夏说:“如何说呢?”
孔子曰:“无声之乐,气志不违;无体之礼,威仪迟迟;无服之丧,内恕孔悲。无声之乐,所愿必从;无体之礼,上下和同;无服之丧,施及万邦。既然而又奉之以三无私,而劳天下,此之谓五起。”
孔子说:“无声的音乐,不违背心意;无仪式的礼节,威仪从容;不穿丧服而哀的丧礼,内心同情而悲伤。无声的音乐,心想事成;无仪式的礼节,上下和睦同心;不穿丧服而哀的丧礼,德行施予万邦。这样,又用无私的精神来治理天下,这就叫做五起。”
子夏曰:“何谓三无私?”
子夏说:“请问什么叫三无私呢?”
孔子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其在诗曰:‘帝命不违,至于汤齐。汤降不迟,圣敬日跻,昭假迟迟,上帝是祇。帝命式于九围。’是汤之德也。”
孔子说:“上天覆盖万物没有偏私,大地承载万物没有偏私,日月普照天下没有偏私。这种精神在《诗经》中是这样说的,‘上帝命令不违背,至于成汤登了位。汤王降世正适时,盛德敬慎日积累积。虔诚祈祷久不息,无限崇敬事上帝,上帝命他统理九州岛域’,这就是商汤的德行。”
◎ 卷二十八 观乡射【回目录】
孔子观于乡射,喟然叹曰:“射之以乐也。何以射?何以听?循声而发,不失正鹄者,其唯贤者乎!若夫不肖之人,则将安能以求饮。《诗》云:‘发彼有的,以祈尔爵。’祈、求也,求所中以辞爵。酒者、所以养老,所以养病也。求中以辞爵,辞其养也。是故士使之射而弗能,则辞以病,悬弧之义。”于是退而与门人习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墙堵焉。试射至于司马,使子路执弓矢,出列,延谓射之者曰:“奔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不得入。其馀皆入。”盖去者半。又使公罔之裘序点扬觯而语曰:“幼壮孝弟,耆老好礼,不从流俗,修身以俟死,者?在此位。”盖去者半。序点又扬觯而语曰:“好学不倦,好礼不变,耄期称道而不乱者,则在此位。”盖仅有存焉。射既阕,子路进曰:“由与二三子者之为司马,何如?”孔子曰:“能用命矣。”
孔子观看乡射礼,长叹一声说:“射箭时配上礼仪和音乐,射箭的人怎能一边射,一边听?努力修养身心而发出的箭,并能射中目标,只有贤德的人才能做到。如果是不肖之人,他怎能射中而罚别人喝酒呢?《诗经》说:‘发射你的箭射中目标,祈求你免受罚酒。’祈,就是求。祈求射中而免受罚酒。酒,是用来养老和养病的。祈求射中而辞谢罚酒就是推辞别人的奉养。所以如果让士人射箭,假如他不会,就应当以有病来辞谢,因为男子生来就应该会射箭。”于是回来后和弟子们在矍相的园圃中学习射箭,观看的人们好像一堵围墙。当射礼行至子路时,孔子让子路手执弓箭出来邀请比射的人,说:“败军之将、丧失国土的大夫、求做别人后嗣的人,一律不准入场,其余的人进来。”听到这话,人走了一半。孔子又让公罔之裘、序点举起酒杯说:“幼年壮年时能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到老年还爱好礼仪,不随流俗,修身以待终年的人,请留在这个地方。”结果又走掉一半。序点又举杯说:“好学不倦,好礼不变,到老还言行不乱的人,请留在这里。”结果只有几个人留下没走。射箭结束后,子路走上前对孔子说:“我和序点他们这些人做司马,如何?”孔子回答说:“可以胜任了。”
孔子曰:“吾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也。主人亲速宾及介,而众宾皆从之,至于正门之外,主人拜宾及介,而众宾自入,贵贱之义别矣。三揖至于阶,三让,以宾升,拜至,献、酬辞让之节繁;及介升,则省矣。至于众宾,升而受爵、坐祭、立饮,不酢而降,隆杀之义辨矣。工入,升歌三终,主人献宾;笙入三终,主人又献之。间歌三终,合乐三阕,工告“乐备”而遂出。一人扬觯,乃立司正焉,知其能和乐而不流也。宾酬主人,主人酬介,介酬众宾,少长以齿,终于沃、洗者焉,知其能弟长而无遗矣。降,脱履升座,修爵无算。饮酒之节,旰不废朝,暮不废夕。宾出,主人迎送,节文终遂焉,知其能安燕而不乱也。贵贱既明,降杀既辨,和乐而不流,弟长而无遗,安燕而不乱。此五者,足以正身安国矣。彼国安而天下安矣。故曰:吾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也。”
孔子说:“我观看乡饮酒礼,知道推行王道是很容易的事。主人亲自邀请宾客和陪客,其他宾客跟随在后。到了主人的正门之外,主人拜迎宾客和陪客,而其他宾客自己跟随进入。这样尊贵的客人和一般的客人就有差别了。三次揖让后走到堂阶前,又三次谦让,主人引导宾客来到厅堂。然后拜谢宾客的到来,斟酒献给宾客,宾客又回敬主人,酬谢辞让的礼节繁多。等到陪客来到厅堂,礼节就减少了很多。至于其他宾客,到了厅堂接受献酒,坐着祭酒,站立饮酒,不回敬主人就可以下阶,礼节的隆重与简单就很清楚了。乐工进来,奏登堂《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三首,于是主人给宾客献酒。吹笙人进来又吹奏了三首乐曲,这时主人又给宾客献酒。乐工与吹笙人转流演奏,乐工歌《鱼丽》,笙人吹《由庚》;乐工歌《南有嘉鱼》,笙人吹《崇丘》;乐工歌《南山有台》,笙人吹《由仪》。接着乐工和吹笙人合奏《周南》《召南》中的三首乐曲,乐工报告说乐曲已演奏完毕,就退下堂去。这时一名管事人对宾客举起酒杯,并让司正来监察饮酒礼仪,这样就能知道乡饮酒礼能使大家和乐而不至于失礼。宾客向主人劝酒,主人又向陪客劝酒,陪客又向众宾劝酒,宾客各按年龄大小依次饮酒,最后轮到侍奉宾客的人饮酒,这样年龄大小的人都不会遗漏。之后,众人走下堂来,脱下鞋子,坐到座位上,彼此不计杯数地劝酒。饮酒的限度,以早上不耽误朝,晚上不耽误晚朝为准。饮酒结束,宾客离去,主人拜送,所有礼仪全部结束。这样就能知道乡饮酒礼能使大家安乐而不混乱了。尊卑贵贱能够分明,礼节隆重简单区别清楚,和谐欢乐而不失礼,年长年少的都不会遗漏,快乐地宴饮而不混乱。此五种行为,足以正身安国,国家安定,天下就安定了。所以我说:‘我观看乡饮酒礼,就知道推行王道是很容易的事。’”
子贡观于蜡。孔子曰:“赐也乐乎?”对曰:“一国之人皆若狂,赐未知其为乐也。”孔子曰:“百日之劳,一日之乐,一日之泽,非尔所知也。张而不弛,文武弗能;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子贡观看年终蜡祭。孔子说:“端木赐,你快乐吗?”子贡回答说:“一国的人都像疯了一样,我不知这有什么可快乐的。”孔子说:“辛苦劳累了一年,才得以享受一天的快乐,这一天快乐的福泽,不是你能理解的,只是紧张而不松弛,文王武王都做不到;只是松弛而不紧张,文王武王也不会这样做。一张一弛,有劳有逸,这才是文王武王治理天下的办法。”
◎ 卷二十九 郊问【回目录】
定公问于孔子曰:“古之帝王必郊祀其祖以配天,何也?”孔子对曰:“万物本于天,人本乎祖。郊之祭也,大报本反始也,故以配上帝。天垂象,圣人则之,郊所以明天道也。”
鲁定公向孔子询问道:“古代帝王在郊外祭祖时一定要祭祀上天,这是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世间万物都来自与天,人又来源于其祖先。郊祭,就是规模盛大的报答上天和祖先的恩惠反思自己根源的礼仪,所以祭祖时要配祭上天。上天显示征兆,圣人就取法这些征兆,举行郊祭就是为了显明天道。”
公曰:“寡人郊而莫同,何也?”
鲁定公向孔子询问说:“古代帝王在郊外祭祖时一定要祭祀上天,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曰:“郊之祭也,迎长日之至也。大报天而主日,配以月,故周之始郊,其月以日至,其日用上辛。至于启蛰之月,则又祈谷于上帝,此二者天子之礼也。鲁无冬至,大郊之事降杀于天子,是以不同也。”
孔子回答说:“万物都来源于天,人又来源于其祖先。郊祭,就是规模盛大地报答上天和祖先的恩惠,反思自己根源的礼仪,所以祭祖时要配祭上帝。上天显示征兆,圣人就取法这些征兆,举行郊祭就是为了显明天道。”
公曰:“其言郊,何也?”
鲁定公说:“它也称作郊祀,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曰:“兆丘于南,所以就阳位也,于郊,故谓之郊焉。”
孔子回答说:“祭坛设在南郊,因为南方是阳位,阳光充足。在郊外祭祀,所以叫做郊祀。”
曰:“其牲器何如?”
鲁定公问:“祭天用的牲畜和器皿又是怎样的呢?”
孔子曰:“上帝之牛角茧栗,必在涤三月。后稷之牛唯具,所以别事天神与人鬼也,牲用骍,尚赤也,用犊,贵诚也。扫地而祭,贵其质也。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万物无可称之者,故因其自然之体也。”
孔子说:“祭上帝的牛,角要小,必须在蓄养祭牲的地方饲养三个月。祭祀牛也要准备好,这是区分祭祀天神与人鬼的不同。祭牲用红色的牛,是因为周人崇尚红色。用小牛犊,是珍视诚信。扫地而祭,是珍贵质朴。祭器用陶制品,象征天地自然之性。世间万物没有可和它相称的,因为它体现了自然的本性。”
公曰:“天子之郊,其礼仪可得闻乎?”
鲁定公又问:“天子郊祭,其礼仪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孔子对曰:“臣闻天子卜郊,则受命于祖庙,而作龟于祢宫,尊祖亲考之义也。卜之日,王亲立于泽宫,以听誓命,受教谏之义也。既卜,献命库门之内,所以诫百官也。将郊,则天子皮弁以听报,示民严上也。郊之日,丧者不敢哭,凶服者不敢入国门,汜扫清路,行者必止。弗命而民听,敬之至也。天子大裘以黼之,被衮象天,乘素车,贵其质也,旗十有二旒,龙章而设以日月,所以法天也,既至泰坛,王脱裘矣,服衮以临,燔柴戴冕,璪十有二旒,则天数也。臣闻之诵诗三百,不足以一献;祭群小祀一献之礼,不足以大飨;大飨之礼,不足以大旅;大旅具矣,不足以飨帝。是以君子无敢轻议于礼者也。”
孔子回答说:“我听说天子到郊外祭天要先占卜吉凶,卜人先在太庙接受命令,然后到父庙中占卜,表示尊重祖先、亲近父亲的意思。占卜这一天,天子亲自站立在泽宫前面,来听取祭祀要注意的礼仪,这是接受教导和劝谏的意思。占卜之后,天子在库门之内颁布将要郊祭的命令,这是为了告诫百官。将郊祭时,天子身穿朝服来听取祭祀准备情况的报告,表示民众要听从天子的命令。郊祭的日子,有丧事的人家不能哭,穿丧服的人不能入国,郊外的道路都要打扫干净,行人禁止通行。这样不用下命令民众就会听从,民众的恭敬已达到极点。天子穿着黑白花纹的大裘,外面披着铸着日月星辰龙袍仿效上天,乘着没有彩绘的素车。打着旗帜,上面有龙纹和日月的图案,表示效法上天。到了祭天的坛,天子脱去大裘,穿着龙袍来到坛前,戴着冠,垂着十二流苏,仿效天有十二个月之数。我听说,诵读了诗三百首而没有学礼,不足以承担一般的祭祀;仅学了一般的祭祀之礼,不足以承担大礼;学习了大飨之礼,不足以承担大旅之礼;学习了大旅之礼,不足以承担祭祀上帝之礼。所以君子不敢轻率地祭祀呀。”
◎ 卷三十 五刑解【回目录】
冉有问于孔子曰:“古者三皇五帝不用五刑,信乎?”
冉有向孔子问道:“古代的三皇五帝不用五刑,这是真的吗?”
孔子曰:“圣人之设防,贵其不犯也。制五刑而不用,所以为至治也。凡夫之为奸邪、窃盗、靡法妄行者,生于不足。不足生于无度,无度则小者偷盗,大者侈靡,各不知节。是以上有制度,则民知所止;民知所止,则不犯。故虽有奸邪贼盗靡法妄行之狱,而无陷刑之民。
孔子说:“圣人设置防卫措施,贵在让人不触犯。制定五刑而不用,是为了做到最好的治理。凡是有奸诈邪恶抢劫盗窃违法妄行不法行为的人,产生于心中的不满足。不满足又产生于没有限度。没有限度,小的就会盗窃,大的则奢侈浪费,都是不知节制。因此君王制订了制度,民众就知道了什么不能做,知道了什么不能做就不会犯法。所以虽然制定了奸诈邪恶抢劫盗窃违法妄行的罪状,却没有陷入刑罚的民众。
不孝者生于不仁,不仁者生于丧祭之无礼。明丧祭之礼,所以教仁爱也。能教仁爱,则服丧思慕,祭祀不解人子馈养之道。丧祭之礼明,则民孝矣。故虽有不孝之狱,而无陷刑之民。
不孝的行为产生于不仁,不仁又产生于没有丧祭之礼。所以明确规定丧祭之礼,是为了使人知道仁爱。能教人懂得仁爱,为父母服丧就会思念爱慕他们,举行祭礼表示人子还在不懈地赡养父母。丧祭之礼明确了,民众就会遵守孝道了。所以虽然制定了不孝的罪状,而没有陷入刑罚的民众。
弑上者生于不义,义所以别贵贱、明尊卑也。贵贱有别,尊卑有序,则民莫不尊上而敬长。朝聘之礼者,所以明义也。义必明则民不犯,故虽有弑上之狱,而无陷刑之民。
以下犯上的行为产生于不义,义是用来区别贵贱表明尊卑的。贵贱有别,尊卑有序,那么民众没有不尊敬上级和长辈的。诸侯定期朝见天子的朝聘之礼,是用来显明义的。义显明了,民众就不会犯上。所以虽然制订了弑上的罪状,而没有陷入刑罚的民众。争斗变乱的行为产生于相互欺压,欺压的行为产生于长幼无序而忘记了尊敬和谦让。乡饮酒之礼,就是用来显明长幼之序和尊崇敬让的。长幼有序,民众怀着敬让之心,即使设立了争斗变乱的罪状,也没有陷入刑罚的民众。
斗变者生于相陵,相陵者生于长幼无序而遗敬让。乡饮酒之礼者,所以明长幼之序而崇敬让也。长幼必序,民怀敬让,故虽有斗变之狱,而无陷刑之民。
“相互欺压容易产生争斗变乱的行为,长幼无序忘记了尊重和谦让容易产生相互欺压的行为。乡饮酒之礼,就是用其来区分明确长幼顺序而推崇尊崇敬让的。长幼有一定的顺序,百姓心怀敬让,就算设置了争斗变乱的罪状,也没有百姓陷入刑罚。
淫乱者生于男女无别,男女无别则夫妇失义。婚礼聘享者,所以别男女、明夫妇之义也。男女既别,夫妇既明,故虽有淫乱之狱,而无陷刑之民。
淫乱的行为产生于男女无别,男女无别夫妇间就失去了情义。婚礼和聘礼享礼,就是用来区别男女和显明夫妇情义的。男女既已有别,夫妇情义既明,即使制定了有关淫乱的罪状,而民众也没有陷入刑罚的。
此五者,刑罚之所以生,各有源焉。不豫塞其源,而辄绳之以刑,是谓为民设阱而陷之。
这五种情况,是刑罚产生的原因,是各有根源的。不预先堵住其根源,而动辄使用刑罚,这叫做给民设下陷阱来陷害他们。”
“刑罚之源,生于嗜欲不节,失礼度者,所以御民之嗜欲,而明好恶顺天之道,礼度既陈,五教毕修,而民犹或未化,尚必明其法典以申固之。其犯奸邪靡法妄行之狱者,则饬制量之度;有犯不孝之狱者,则饬丧祭之礼;有犯杀上之狱者,则饬朝觐之礼;有犯斗变之狱者,则饬乡饮酒之礼;有犯淫乱之狱者,则饬婚聘之礼。三皇五帝之所化民者如此,虽有五刑之用,不亦可乎!”
“刑罚的根源,起于人们不能节制自己的欲望。礼制和法度,就是用来限制民众过度的欲望而显明善恶的。顺应天道,颁布礼制和法度,修明五教,但是还有一些民众没有被教化,那么还必须阐明法典,进一步申明法令使效果巩固。有犯奸作科违法妄行行为的,就用制度法规来整治;有犯不孝之罪的,就用丧祭的礼仪来整治;有犯杀害君上之罪的,就用朝廷之礼来整治;有犯争斗扰乱治安之罪的,就用乡饮酒礼来整治;有犯淫乱之罪的,就用婚聘之礼来整治。三皇五帝教化民众就是这样做的。虽然有应用五刑的情况,不也可以吗?”
孔子曰:“大罪有五,而杀人为下,逆天地者罪及五世,诬文武者罪及四世,逆人伦者罪及三世,谋鬼神者罪及二世,手杀人者罪及其身,故曰大罪有五,而杀人为下矣。”
孔子又接着说:“大罪有五等,杀人为最低一等。犯悖逆天地罪行的要惩罚五代,犯诬蔑周文王、武王罪行的要惩罚四代,犯悖逆人伦罪行的要惩罚三代,犯用鬼神害人罪行的要惩罚二代,犯杀人罪行的只判他本人的罪。所以说大罪有五种,而杀人的罪是最低一等的。”
冉有问于孔子曰:“先王制法,使刑不上于大夫,礼不下于庶人,然则大夫犯罪,不可以加刑,庶人之行事,不可以治于礼乎?”
冉有问孔子说:“先王制定法律制度,规定刑罚不加到大夫身上,礼不用到平民身上。那么,大夫犯了罪就可以不加刑?平民行事就可以不用礼来约束了吗?”
孔子曰:“不然,凡治君子以礼御其心,所以属之以廉耻之节也,故古之大夫,其有坐不廉污秽而退放之者,不谓之不廉污秽而退放,则曰 ‘簠簋不饬’;有坐淫乱男女无别者,不谓之淫乱男女无别,则曰 ‘帷幕不修’也;有坐罔上不忠者,不谓之罔上不忠,则曰 ‘臣节未着’;有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之罢软不胜任,则曰‘下官不职’;有坐干国之纪者,不谓之干国之纪,则曰 ‘行事不请’。此五者,大夫既自定有罪名矣,而犹不忍斥,然正以呼之也,既而为之讳,所以愧耻之,是故大夫之罪,其在五刑之域者,闻而谴发,则白冠厘缨,盘水加剑,造乎阙而自请罪。君不使有司执缚牵掣而加之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君不使人捽引而刑杀。曰:‘子大夫自取之耳,吾遇子有礼矣。’以刑不上大夫而大夫亦不失其罪者,教使然也。’所谓礼不下庶人者,以庶人遽其事而不能充礼,故不责之以备礼也。”
孔子说:“不是这样的。凡治理君子,用礼来约束他的心,是因为把他们归属为有廉耻之节的人。所以古代的大夫,有犯了不廉污秽之罪而被罢免放逐的,不叫做因不廉污秽而放逐,而叫做 ‘簠簋不饬’;有犯淫乱或男女无别罪行的,不叫做淫乱或男女无别,而叫做 ‘帷幕不修’;有犯罔上不忠罪行的,不叫做对上不 ‘忠,而叫做 ‘臣节未着’;有犯软弱无能不胜任其职之罪的,不叫不胜任其职做软弱无能,而叫做 ‘下官不职’;有触犯国家法纪之罪的,不叫做触犯国家法纪,而叫做‘行事不请’。这五种情况,大夫既已自定罪名了,仍不忍正面直呼他有罪,接着还要为他隐讳,这是为了让他们感到羞愧。因此大夫犯了罪,他的罪行在这五种之内的,知道自己要被谴责问罪,就会戴上用毛作帽带的白色帽子,穿上白色的丧服,端着盛水的盘子,上面放一把剑,自己走到君王那里,表示要谢罪。君王不派有关司法官吏施以刑罚。犯有大罪的,听到君王的命令则面向北下拜,跪下自杀。君王也不派人按着他身体用刑,只是说:‘这是大夫你自己咎由自取,我对你已经有礼了。’即使是刑不上大夫,而大夫犯罪也不能逃避处罚,这是教化的结果。所谓礼不下庶人,是因为雇人忙于生计的事不能很好地学习礼,所以不能要求他们有完备的礼仪。”
冉有跪然免席曰:“言则美矣,求未之闻,退而记之。”
冉有听完孔子的话,跪行离开了席位,说:“您说得太好了,我还从未听说过,回去后要记下来。”
◎ 卷三十一 刑政【回目录】
仲弓问于孔子曰:“雍闻至刑无所用政,至政无所用刑。至刑无所用政,桀纣之世是也;至政无所用刑,成康之世是也。信乎?”
仲弓问孔子说:“我听说有严酷的刑罚就不需要用政令了,有完善的政令就不需要用刑罚了。有严酷的刑罚不用政令,夏桀、商汤的时代就是这样;有完善的政令不用刑罚,周朝成王、康王的时代就是这样。这是真的吗?”
孔子曰:“圣人之治化也,必刑政相参焉。太上以德教民,而以礼齐之,其次以政焉。导民以刑,禁之刑,不刑也。化之弗变,导之弗从,伤义以败俗,于是乎用刑矣。颛五刑必即天伦,行刑罚则轻无赦。刑,侀也;侀,成也。壹成而不可更,故君子尽心焉。”
孔子说:“圣人治理教化民众,必须是刑罚和政令相互配合使用。最好的办法是用道德来教化民众,并用礼来统一思想,其次是用政令。用刑罚来教导民众,用刑罚来禁止他们,目的是为了不用刑罚。对经过教化还不改变,经过教导又不听从,损害义理又败坏风俗的人,只好用刑罚来惩处。专用五刑来治理民众也必须符合天道,执行刑罚对罪行轻的也不能赦免。侀,就是侧;侧,就是已成事实不可改变。一旦定刑就不可改变,所以官员要尽心地审理案件。”
仲弓曰:“古之听讼,尤罚丽于事,不以其心,可得闻乎?”
仲弓说:“古代审理案件,对过错的处罚根据事实,不依据内心动机,对这点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孔子曰:“凡听五刑之讼,必原父子之情,立君臣之义以权之。意论轻重之序,慎测浅深之量以别之。悉其聪明,正其忠爱以尽之。大司寇正刑明辟以察狱,狱必三讯焉。有指无简,则不听也。附从轻,赦从重。疑狱则泛与众共之,疑则赦之。皆以小大之比成也。是故爵人必于朝,与众共之也;刑人必于市,与众弃之也。古者公家不畜刑人,大夫弗养也。士遇之涂,以弗与之言。屏诸四方,唯其所之,不及与政,弗欲生之也。”
孔子说:“凡是审理五种罪行的案子,必须要推究其父子之情,按照君臣之义来衡量,目的是论证犯罪情节的轻重,谨慎地衡量罪过的深浅,以便分别对待。尽量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极力发挥自己的忠爱之心来探明案情。大司寇的职责是正定刑法辨明法令来审理案件,审案时必须听取群臣、群吏和万民的意见。有指证而核实不了犯罪事实的,就不治罪。量刑可重可轻的就从轻,赦免时,原判重了的则先赦。疑案则要广泛地向大众征求意见共同解决,如果还有疑问无法裁决,就赦免他。一切案件一定要根据罪行大小比照法律条文来定案。所以赐予爵位一定要在朝廷上,让众人共同见证;行刑一定要在闹市上,让众人共同唾弃他。古时诸侯不收容犯罪的人,大夫也不供养犯罪的人。读书人在路上遇到犯罪的人,不和他交谈。把罪犯放逐到四境,任凭他到什么地方,也不让他参与政事。表示不想让他活在世上。”
仲弓曰:“听狱,狱之成,成何官?”
仲弓问:“审理案件时,定案的事,是由什么官来完成的?”
孔子曰:“成狱成于吏,吏以狱成告于正。正既听之,乃告大司寇。大司寇听之,乃奉于王。王命三公卿士参听棘木之下,然后乃以狱之成疑于王。王三宥之以听命,而制刑焉。所以重之也。”
孔子说:“案件首先由狱官来审定,然后狱官把审理情况报告给狱官之长。狱官之长审理之后,再报告大司寇。大司寇审理之后,再报告君王。君王又命三公和卿士在种有酸枣树的审理处会审,然后把审理结果和可疑之处回呈给君王。君王根据三种可以宽宥的情况决定是否减免刑罚,最后根据审判结果来定刑。审定的程序是很慎重的。”
仲弓曰:“其禁何禁?”
仲弓又问:“在法律禁令的规定中都有哪些条款呢?”
孔子曰:“巧言破律,遁名改作,执左道与乱政者,杀。作淫声,造异服,设伎奇器以荡上心者,杀。行伪而坚,言诈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惑众者,杀。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者,杀。此四诛者不以听。”
孔子说:“凡是用巧言曲解法律,变乱名义擅改法度,利用邪道扰乱国政者,杀。凡是制作淫声浪调,制作奇装异服,设计奇巧怪异器物来扰乱君心的,杀。凡行为诡诈又顽固,言辞虚伪又能诡辩,学非正学又广博多知,顺从坏事又曲加粉饰,用以蛊惑民众者,杀。凡利用鬼神、时日、卜筮,用以惑乱民众者,杀。犯此四类该杀罪行的都不需详加审理。”
仲弓曰:“其禁尽于此而已?”
仲弓又问:“法令禁止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孔子曰:“此其急者。其余禁者十有四焉:命服命车不粥于市,圭璋璧琮不粥于市,宗庙之器不粥于市,兵车旍旗不粥于市,牺牲秬鬯不粥于市,戎器兵甲不粥于市,用器不中度不粥于市,布帛精粗不中数、广狭不中量不粥于市,奸色乱正色不粥于市,文锦珠玉之器雕饰靡丽不粥于市,衣服饮食不粥于市,果实不时不粥于市,五木不中伐不粥于市,鸟兽鱼鳖不中杀不粥于市。凡执此禁以齐众者,不赦过也。”
孔子说:“这是其中最紧要的。其余应禁的还有十四项:天子赐予的命服、命车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圭璋璧琮等礼玉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宗庙祭祀用的礼器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兵车旍旗不准在集市上出卖,祭祀用的牲畜和酒不准在集市上出卖,作战用的兵器铠甲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家用器具不合规矩不准在集市上出卖,麻布丝绸精粗不合乎规定、宽窄不合规定的不准在集市上出卖,染色不正的不准在集市上出卖,锦缎珠玉等器物雕刻巧饰特别华丽的不准在集市上出卖,衣服饮食不准在集市上出卖,果实还未成熟不准在集市上出卖,树木不成材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幼小的鸟兽鱼鳖不准在集市上出卖。凡执行这些禁令都是为了治理民众,犯禁者不赦。”
◎ 卷三十二 礼运【回目录】
孔子为鲁司寇,与于蜡。既宾事毕,乃出游于观之上,喟然而叹。言偃侍,曰:“夫子何叹也?”孔子曰:“昔大道之行,与三代之英,吾未之逮也,而有记焉。”
孔子担任鲁国司寇的时候,曾参与蜡祭。宾客走了以后,他出来到楼台上观览,感慨地叹了口气。言偃跟随在孔子身边,问道:“老师为什么叹气呢?”孔子说:“从前大道通行的时代,及夏商周三代精英当政的时代,我都没有赶上,而有些文字记载还可以看到。”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老有所终,壮有所用,矜寡孤疾皆有所养。货恶其弃于地,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不必为人。是以奸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不作。故外户而不闭,谓之大同。”
“大道通行的时代,天下为大家所公有,选举贤能的人,讲求诚信,致力友爱。所以人们不只敬爱自己的双亲,不只疼爱自己的子女。社会上的老人都能安享晚年,壮年人都能发挥自己的才能,鳏夫、寡妇、孤儿和残疾人都能得道供养。人们厌恶把财物浪费不用,但不必要收藏到自己家里;人们担心自己的智力体力不能得到发挥,但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因此奸诈阴谋的事不会发生,盗窃财物扰乱社会的事情不会出现。所以家里的大门不必紧锁,这就叫做大同世界。”
“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则为己,力则为人。大人世及以为常,城郭沟池以为固。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而选,未有不谨于礼。礼之所兴,与天地并。如有不由礼而在位者,则以为殃。”
“现在大道已经渐渐衰弱,天下为一个家族所私有,人们只敬爱自己的双亲,只疼爱自己的子女。财物想据为己有,出力也是为了自己。天子诸侯把财物和权位世代相传已成常事,建筑城郭沟池作为防御工事。夏禹、商汤、文王、武王、成王、周公就是这个时代产生的,他们之中没有一人不依礼行事的。礼制的兴起,与天地并存。如有不遵循礼制而当权在位的,民众把他视为祸殃。”
言偃复问曰:“如此乎,礼之急也。”
言偃又问:“这样的话,礼就是很紧迫的了?”
孔子曰:“夫礼,先王所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列其鬼神,达于丧、祭、乡射、冠、婚、朝聘。故圣人以礼示之,则天下国家可得以礼正矣。”
孔子说:“礼是先代圣王用以顺承自然之道来治理人情的。它参验于鬼神,贯彻在祭、丧、乡射、冠、婚、朝聘等礼仪上。因此圣人就用礼来昭示天道人情,这样国家才能治理好。”
言偃曰:“今之在位,莫知由礼,何也?”
言偃又问:“现在在位当权的人没有知道遵循礼制的,为什么呢?”
孔子曰:“呜呼哀哉!我观周道,幽厉伤也。吾舍鲁何适?夫鲁之郊及禘皆非礼,周公其已衰矣。杞之郊也禹,宋之郊也契,是天子之事守也。天子以杞、宋二王之后。周公摄政致太平,而与天子同是礼也。诸侯祭社稷宗庙,上下皆奉其典,而祝嘏莫敢易其常法,是谓大嘉。”
孔子说:“唉,可悲呀!我考察周代的制度,自从幽王、厉王起就败坏了。我舍弃鲁国又能到哪里去考察呢?可是鲁国的郊、禘之祭已不合乎周礼,周公定的礼看来已经衰微了。杞人郊祭是祭禹,宋人郊祭是祭契,这是天子的职守。也因为他们是夏、商的后裔。周公代理执政而使天下太平,所以用与天子同样的礼仪。至于诸侯祭祀社稷和祖先,上下的人都奉守同样的典章制度,祝嘏不敢更改原有的礼制,这叫做大嘉。”
“今使祝嘏辞说,徒藏于宗祝巫史,非礼也,是谓幽国;醆斝及尸君,非礼也,是谓僭君;冕弁兵车,藏于私家,非礼也,是谓胁君;大夫具官,祭器不假,声乐皆具,非礼也,是为乱国。故仕于公曰臣,仕于家曰仆。三年之丧,与新有婚者,期不使也。以衰裳入朝,与家仆杂居齐齿,非礼也,是谓臣与君共国;天子有田,以处其子孙,诸侯有国,以处其子孙,大夫有采,以处其子孙,是谓制度;天子适诸侯,必舍其宗庙,而不礼籍入,是谓天子坏法乱纪。诸侯非问疾吊丧,而入诸臣之家,是谓君臣为谑。”
“当今祝辞、嘏辞都收藏在宗祝巫史私人手里,这是不合乎礼的,这叫做昏暗之国;先王的酒杯,诸侯在祭祀时用这种酒杯,这是不合乎礼制的,这叫做僭越国君;兵器、甲胄藏于大夫家中,这不合乎礼,这叫做威胁国君;大夫家中设立各种官职,祭器自备,声乐俱全,这是不合乎礼制的,这叫做国家纲纪悖乱。侍奉国君的叫臣,侍奉大夫的叫仆。在三年服丧期间和新结婚的,一年之内不差派公务。在此期间穿着丧服入朝,或是和家仆杂居共处,没有尊卑上下,这都不合乎礼,这叫做君巨共国。天子有田来安置自己的子孙,诸侯有国来安置自己的子孙,大夫有地来安置自己的子孙,这叫做制度。天子到诸侯国去,一定要住在诸侯的祖庙里,如果不按照礼籍的规定而进住,这叫做天子坏乱法纪。诸侯不是为了探病或吊丧,而随便进入大臣家中,这叫做君臣戏弄。”
“故夫礼者,君之柄,所以别嫌明微,傧鬼神,考制度,列仁义,立政教,安君臣上下也。故政不正则君位危,君位危则大臣倍,小臣窃,刑肃而俗弊则法无常,法无常则礼无别,礼无别则士不仕,民不归,是谓疵国。
“礼是国君手里的权柄,是用来辨别嫌疑,洞察隐微,敬事鬼神,考正制度,辨别仁义,建立政教制度,安定君臣上下的。所以国政不正则君位不稳,君位不稳则大臣背叛小臣窃权。严刑峻法而风气败坏,法令就会变更无常,法令变更无常,礼法会更加紊乱,礼法紊乱,士人就无法按礼行事,民众就不会归顺,这就叫做病国。
“是故夫政者,君之所以藏身也。必本之天,效以降命,命降于社,之谓效地,所谓因地之利降于祖庙之谓仁义,降于山川之谓兴作,降于五祀之谓制度,此圣人所以藏身之固也。圣人参于天地,并于鬼神以治政也。处其所存,礼之序也,翫其所乐,民之治也。天生时,地生财,人其父生而师教之,四者君以政用之,所以立于无过之地。
“所以政治,是国君用来托身的。政令的制定必须依照天道,效法天理来颁布政令,颁布到神社,叫做效法大地。政令颁布到祖庙,叫做仁义。实施于山川,叫做兴作。实施于五祀,叫做制度。这就是圣人托身稳固的原因。圣人是参照效法天之礼,比照依从鬼神之灵,来处理政事的。设身处地地考虑的事物,就能使礼有序。体验到民众的欢乐,就知道民众如何治理。天有四时,地能生财,人是父母所生,而知识是老师所教。把四者加以正确利用,就能够立于无过之地。
“君者,人所明,非明人者也;人所养,非养人者也;人所事,非事人者也。夫君者,明人则有过,养人则不足,事人则失位,故百姓明君以自治,养君以自安,事君以自显,是以礼达而分定。人皆爱其死,而患其生。是故用人之智去其诈,用人之勇去其怒,用人之仁去其贪。国有患,君死社稷为之义,大夫死宗庙为之变。凡圣人能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非意之,必知其情,从于其义,明于其利,达于其患,然后为之。
“国君是民众所尊崇效法的,而不是尊崇效法民众的;国君是民众所供养的,而不是供养民众的;国君是民众所侍奉的,而不是侍奉民众的。如果国君效法民众就会发生偏差,国君供养民众就会财力不足,国君侍奉民众就会失掉君位。所以百姓要效法国君来修养自己的品行,供养国君来安定自己的生活,侍奉国君来显示自己的职分。因而礼制得到贯彻,上下名分就会确定。只要合理,人们就乐于为国君献出生命而不愿苟且偷生,因此国君要利用人们的智慧而丢掉他们取巧的毛病。利用人们的勇敢而去掉他们冲动的毛病,利用人们的仁爱而去掉他们贪图便宜的毛病,国家有危难,国君为国家的利益而死,叫做义,大夫为患病而死,叫做变。圣人能够把天下当做一个家庭,把整个国家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这不是主观臆想出来的。必定是由于圣人了解人情,通晓人义,明白人利,懂得人患,然后才能做到。
“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讲信修睦,谓之人利,争夺相杀,谓之人患;圣人之所以治人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欲恶者,人之大端,人藏其心,不可测度,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欲以——穷之,舍礼何以哉?
“什么是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种感情是不学就会的;什么是人义?父亲慈爱,儿子孝顺,兄长和悦,弟弟友爱,丈夫守义,妻子顺从,长者仁惠,孩子听话,君主仁慈,臣子忠诚,这十种叫做人义。讲究信义,重视和睦,这就叫做人利;彼此争夺,相互厮杀,这就叫做人患。圣人所以能治理人的七情,得十义,讲究信用,重视亲睦,崇尚辞让,摒弃争夺,舍弃礼还能用什么来治理呢?饮食男女,是人们心中最大的欲望;死亡贫苦,是人们心中最憎恶的处境。欲望和憎恶是人们心中的两大情绪,人们把它藏在心中,别人无法揣度。喜爱什么,憎恶什么都藏在内心,不表现在神色上,想要真正了解人们内心的想法,除了礼还能用什么呢?”
“故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天秉阳,垂日星;地秉阴,载于山川,播五行于四时,和四气而后月生,是以三五而盈,三五而缺。五行之动,共相竭也。五行四气十二月,还相为本;五声五律十二管,还相为宫;五味六和十二食,还相为质;五色六章十二衣,还相为主。故人者,天地之心,而五行之端,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
“所以说人是天地感化的功德,是阴阳孕育的结果,鬼神精灵的荟萃,是五行中的精华。天秉阳性,悬垂日星,照临大地;地秉阴性,负载着山川河流。播散五行到春夏秋冬四季,与四气调和而后出现各种月形。因此前十五日月亮逐渐圆满,后十五日逐渐残缺。五行的运转,彼此互为终结。五行四时十二月周转运行轮流做主,五声六律十二管依次交替为宫声,五味六和十二食依次交替为主味,五色六章十二衣依次交替为主色。所以,人是天地之心,五行之首,是能够品尝关味,辨别声音,穿着各色衣服而生活在世上的万物之灵。
“圣人作则,必以天地为本,以阴阳为端,以四时为柄,以日星为纪,月以为量,鬼神以为徒,五行以为质,礼义以为器,人情以为田,四灵以为畜。以天地为本,故物可举,以阴阳为端,故情可睹;以四时为柄,故事可劝;以日星为纪,故业可别;以月为量,故功有艺;鬼神以为徒,故事有守;五行以为质,故事可复也;礼义以为器,故事行有考;人情以为田,故人以为奥也;四灵以为畜,则饮食可用。
“斯以圣人制定法令,必定以天地为根本,以阴阳为大端,以四时为度量。日星为纲纪,月份为限量,以鬼神为徒类,以五行为材质,以礼义为器具,以人情为田地,以四灵为家畜。以天地为根本,万物就可以兴举;以阴阳为大端,人情就可以看清;以四时为把柄,事情就可以劝勉;以日星为纲纪,事业就可以分别;以月份为限量,事功就可以分理;以鬼神为徒类,事情就各有职守;以五行为材质,事物就可周而复始;以礼义为器具,事情就能推行成功;以人情为田地,人就可以感到温暖;以四灵为家畜,饮食就有了来源。
“何谓四灵?麟凤龟龙谓之四灵。故龙以为畜,而鱼鲔不谂;麟以为畜,而兽不狘;龟以为畜,而人情不失。先王秉蓍龟,列祭祀,瘗,缯,宣祝嘏,设制度,故国有礼,官有御,事有职,礼有序。
“什么叫做四灵?麟、凤、龟、龙叫做四灵,以龙作为家畜,鱼类就不会潜藏水底;以凤为家畜,鸟类就不会飞走;以麟为家畜,兽类就不会逃走;以龟为家畜,人情就不会不知道。先王束持龟,安排祭祀,宣读祝辞,设立制度。所以国有礼制,官有管理,事有职守,礼有秩序。
“先王患礼之不达于下,故飨帝于郊,所以定天位也;祀社于国,所以列地利也;禘祖庙,所以本仁也;旅山川,所以傧鬼神也;祭五祀,所以本事也。故宗祝在庙,三公在朝,三老在学,王养三老在学王前巫而后史,卜蓍瞽侑,皆在左右,王中心无为也,以守至正。是以礼行于郊,而百神受职,礼行于社,而百货可极,礼行于祖庙,而孝慈服焉,礼行于五祀,而正法则焉。故郊社宗庙山川五祀,义之修而礼之藏。
“先王忧虑礼不能贯彻到下面,所以祭上帝于南郊,用来确定上天的至尊地位;祭土神于国内,用来显示大地物产之利;祭祀祖庙,用来表达家族中的仁爱;祭祀山川,用以表达对鬼神的尊敬;祭祀中雷、门、户、灶、行五神,用以表达对创造这些生活事物的先人的尊敬。所以宗祝在宗庙,三公在朝廷,三老在学堂,君王前面有巫,后面有史官,掌管卜筮、礼乐、劝谏的官员都在左右。君王居中,心无杂念,保持纯正的心态。所以礼举行在南郊,天上百神都得到享祭而各受其职;礼举行在神社,而大地所产的各种物资都极尽其用;礼举行在祖庙,而子孝父慈的教化得以实施;礼举行于宫中五祀,各种规则就会得以端正。所以举行祭郊、祭社、祭宗庙、祭山川、祭五祀的祭祀活动,义得到修治而礼也蕴藏其中了。
“夫礼必本于太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其降曰命,其官于天也,协于分艺,艺理其居于人也,曰养。所以讲信修睦,而固人之肌肤之会,筋骸之束者;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大端;所以达天道,顺人情之大窦。唯圣人为知礼之不可以已也,故破国丧家亡人,必先去其礼。礼之于人,犹酒之有蘖也,君子以厚,小人以薄。圣人修义之柄,礼之序,以治人情。
“礼的产生必定本于天地未分的太一,太一又分而为天地,天地又运行而有了阴阳,阴阳变化而有了四时,四时运转而又有了鬼神。降下来就称为命,这种命是效法天理的,协调各个方面有一定限度。礼体现在人身叫做修养。这是用以讲求诚信、搞好和睦,坚固人肌肤的组合,筋骨的约束;是用以侍奉生者、葬送死者,敬事鬼神的大事;是用以传达天道,顺适人情的大渠道。只有圣人知道礼是不可以废止的。所以要使一个国家出现破国丧家人亡的情况,必须先破坏它的礼制。礼对于人来说,就好像酿酒要有酒曲一样。君子因为遵循礼制品德会更加淳厚,小人因为违背礼制品德会更加浅薄。圣人修治义的根本、礼的秩序,用来治理人情。
“人情者,圣王之田也,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乐以安之。故礼者,义之实也,协诸义而协则礼,虽先王未有可以义起焉;义者艺之分,仁之节,协于艺,讲于仁,得之者强,失之者丧;仁者义之本,顺之体,得之者尊。故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为礼而不本于义,犹耕之而弗种;为而不讲于学,犹种而弗耨;讲之以学,而不合以仁,犹耨而不获;合之以仁,而不安之以乐,犹获而弗食;安之以乐,而不达于顺,犹食而不肥。
“人情,就像是圣人的御地。圣人修治礼来耕它,陈说义来种它,讲学探讨来锄它,本着仁心来收获它,播放音乐来安适它。所以说礼,是义结出来的果实。只要配合义而能谐和,这种礼即使古代先王所未曾有过,也可以根据义理来创制。义,是对事理进行分辨,对爱心进行制约。用义来协调事理,用义来明辨仁爱,做到这些就会强大,失去这些就会丧亡。仁是义的根本,顺的主体,做到的人就会受到尊重。所以治国不用礼,就好比没有未耘而要耕;制礼而不以义为根本,就好比耕地而不播种。以义为本而不宣讲学习,就好比播了种而不锄草;宣讲学习而不合于仁,就好比锄草而不收获;符合仁而不用乐来调适,就好比收获而不食用;用乐进行调适而不能达到顺,就好比食用了而不能使身体康健。
“四体既正,肤革充盈,人之肥也;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家之肥也;大臣法,小臣廉,官职相序,君臣相正,国之肥也;天子以德为车,以乐为御,诸侯以礼相与,大夫以法相序,士以信相考,百姓以睦相守,天下之肥也。是谓大顺。顺者,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常也。故事大积焉而不苑,苑滞积也并行而不谬,细行而不失,深而通,茂而有间,言有理也连而不相及,言有叙也动而不相害,此顺之至也。明于顺,然后乃能守危。
“四肤正常,肌肤丰满,说明人是健康的;父子相亲,兄弟和睦,夫妇和顺,说明家庭是和美的;大臣守法,小臣清廉,官职上下有序,君臣相互匡正,说明国家是健康的;天子以德为车,以乐为御,诸侯以礼相交,大夫以法度为序,士人以信相考较,百姓以和睦相守,说明天下是昌盛的。这就叫做大顺。大顺,就是人们能正常地养生送死,侍奉鬼神的社会。因此国事大量积聚而不积压停滞,各项事务并行而不纠缠乖谬,细微小事也能施行而不遗漏。事虽深奥而能通达,虽然密集而不间隔,连续而不相抵触,行动起来而不相防害,这就是顺的极点了。明白了什么是顺,然后才能安守高位。
“夫礼之不同不丰杀,所以持情而合危也。山者不使居川,渚者不使居原,用水火金木,饮食必时,冬合男女,春颁爵位,必当年德,皆所顺也。用民必顺,故无水旱昆虫之灾,民无凶饥妖孽之疾。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是以天降甘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掫,龟龙在宫沼,其余鸟兽及卵胎,皆可俯而窥也。则是无故,先王能循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此顺之实也。”
“礼制的规定不尽相同,礼的规格不能增加也不能减少,是对以维持人情而保持安定的。不能让住惯山区的人们迁到河川地带,也不能让住惯洲诸地区的人们迁居到平原;使用水、火、金、木,以及饮食必须顺应天时。冬季实行男婚女嫁,春季颁授爵位,这些都必须和年令以及德行相当,这都是符合顺的。让民众必须顺应天时,这样就不会发生水旱昆虫的灾害,民众就没有凶年以及意外的疾患。天不隐藏其天理,地不隐藏其宝藏,人不隐藏其真情,于是天降甘露,山里出现宝器宝车,黄河出现龙马负宝图,凤凰麒麟都来到近郊,龟龙都来到宫中的池沼。其余的鸟兽以及卵生胎生的动物,随处可任人俯身观看。出现这种境况不是由于别的原因,就是由于先王能够遵循礼表达义,体现了信以达到顺,这就是顺意的真实表现。”
◎ 卷三十三 冠颂【回目录】
邾隐公既即位,将冠,使大夫因孟懿子问礼于孔子。
邾隐公即位后,将要举行冠礼,派大夫通过孟懿子向孔子询问举行冠礼的有关礼仪。
子曰:“其礼如世子之冠,冠于阼者,以着代也。醮于客位,加其有成。三加弥尊,导喻其志。冠而字之,敬其名也。虽天子之元子,犹士也,其礼无变。天下无生而贵者,故也行冠事必于祖庙,以裸享之礼以将之,以金石之乐节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示不敢擅。”
孔子说:“这个礼仪应该和世子的冠礼是一样的。世子加冠时要站在大堂前东面的台阶上,以表示他要代父成为家长。然后站在客位向位卑者敬酒。每戴一次冠敬一次酒,表示加礼于有成的人。三次加冠,一次比一次尊贵,教导他要有志向。加冠以后,人们用字来称呼他,这是尊重他的名。即使是天子的长子,与一般平民百姓也没有什么两样,他们的冠礼仪式是相同的。天下没有生下来就高贵的,故而冠礼一定要在祖庙里举行,用裸享的礼节来进行,用钟磬之乐加以节制,这样可以使加冠者感到自己的卑微而更加尊敬自己的祖先,以表示自己不敢擅越祖先的礼制。”
懿子曰:“天子未冠即位,长亦冠也。”
懿子说:“天子因年幼未举行冠礼便登上王位,长大以后还要举行冠礼吗?”
孔子曰:“古者王世子虽幼,其即位则尊为人君,人君治成人之事者,何冠之有。”
孔子说:“古代君王的世子年纪虽幼,一旦即位,则被尊为人君。人君做的是成人所做的事,哪里还要举行冠礼呢!”
懿子曰:“然则诸侯之冠,异天子与?”
懿子说:“那么诸侯的冠礼和天子有什么不同呢?”
孔子曰:“君薨而世子主丧,是亦冠也已,人君无所殊也。”
孔子说:“天子去世,世子为他主持丧事,这说明他已经是成人了。诸侯也是人君,与天子没什么不同。”
懿子曰:“今邾君之冠,非礼也。”
懿子说:“现今邾隐公都举行冠礼,不符合礼制吧?”
孔子曰:“诸侯之有冠礼也,夏之末造也,有自来矣,今无讥焉。天子冠者,武王崩,成王年十有三而嗣立,周公居冢宰,摄政以治天下,明年夏六月,既葬,冠成王而朝于祖,以见诸侯,亦有君也。周公命祝雍作颂曰:‘祝王达而未幼。’祝雍辞曰:‘使王近于民,远于年,啬于时,惠于财,亲贤而任能。’其颂曰:‘令月吉日,王始加元服,去王幼志,服衮职,钦若昊命,六合是式,率尔祖考,永永无极。’此周公之制也。”
孔子说:“诸侯有冠礼,是从夏朝末年开始的。这是有来源的,现在没有必要讥讽它。天子举行冠礼,始于周成王。武王驾崩,成王十三岁便继承了王位,周公担任冢宰,辅助成王治理天下。第二年夏六月,安葬了武王,为成王举行冠礼并朝拜先祖,接见诸侯,也表示有了国君。周公命令祝雍作辞,说:‘祝贺我王一切顺利并快快长大。’祝雍祝辞说:‘祝愿我主深得民心,长命百岁,使民有时,国富民丰,亲贤而任能。’祝雍又作辞说:‘良辰吉日,王举行冠礼。去掉稚气,穿上龙袍。敬顺天命,效法天地四方。祖宗先人,保佑国运永昌。’这是周公制定的礼制。”
懿子曰:“诸侯之冠,其所以为宾主,何也?”
懿子问:“诸侯的冠礼,必须在宾位举行,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曰:“公冠则以卿为宾,无介公自为主,迎宾揖升自阼,立于席北,其醴也则如士,飨之以三献之礼,既醴,降自阼阶。诸侯非公而自为主者,其所以异,皆降自西阶,玄端与皮弁,异朝服素毕,公冠四,加玄冕祭,其酬币于宾,则束帛乘马,王太子庶子之冠拟焉,皆天子自为三,其礼与士无变,飨食宾也,皆同。”
孔子回答说:“公举行冠礼则以卿为宾,不需要中间人。公亲自作为主人,迎接宾客,拱手行礼将宾客迎至宾位,自己站在席北。礼仪也和在学的士子相同,三次向祖先献酒。礼仪完毕,则回到东边的台阶上。没有公这个爵位的诸侯要自己作主持来举行冠礼,所不同的是,都回到宾位的西阶。穿着黑色衣服,戴着白鹿皮的冠,和平时所穿的素色朝服和护膝不同。公要四次加冠,头戴玄冠,身穿祭服,在宾位上酬赠宾客,宾客则送束帛和乘马。王太子、庶子的冠礼也仿效诸侯的冠礼,都是天子亲自主持,礼仪与士冠礼一样。用酒食款待宾客,都是相同的。”
懿子曰:“始冠必加缁布之冠,何也?”
懿子又问:“第一次加冠必须戴绷布冠,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曰:“示不忘古,太古冠布斋则缁之,其纟委也吾未之闻,今则冠而币之,可也。”
孔子说:“这是表示不忘古代的礼制,最早时是麻布做的冠,行斋戒礼时才戴绷布冠,至于帽子有下垂的带子,我没有听说过。现今举行冠礼连瑙布冠也不用了。”
懿子曰:“三王之冠,其异何也?”
懿子又问:“古代三王的帽子,有什么不同呢?”
孔子曰:“周弁,殷哻,夏收,一也。三王共皮弁,素纟委委貌,周道也;章甫⑦,殷道也;毋追⑧,夏后氏之道也。”
孔子说:“周代叫牟,殷代叫哻,夏代叫收,作为冠都是一样的。三王的帽子都是皮和素色缨饰。委貌,是周代的帽子;章甫,是殷代的帽子;毋追,是夏后氏的帽子。”
◎ 卷三十四 庙制【回目录】
卫将军文子将立先君之庙于其家,使子羔访于孔子。
卫国将军文子将要在他的封地上建立先代君王的庙宇,派子羔向孔子询问有关礼仪。
子曰:“公庙设于私家,非古礼之所及,吾弗知。”子羔曰:“敢问尊卑上下立庙之制,可得而闻乎?”
孔子说:“将公家的庙宇建立在私人的封地上,这是古代礼仪所没有的,我不知道。”子羔说:“请问建立宗庙的尊卑上下的有关礼制,我能够听一听吗?”
孔子曰:“天下有王,分地建国,设祖宗,乃为亲踈贵贱多少之数。是故天子立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太祖近庙,皆月祭之,远庙为祧,有二祧焉,享尝乃止。诸侯立五庙,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祖考庙,享尝乃止。大夫立三庙,一昭一穆,与太祖之庙而三,享尝乃止。士立一庙,曰考庙,王考无庙,合而享尝乃止。庶人无庙,四时祭于寝。此自有虞以至于周之所不变也。凡四代帝王之所谓郊者,皆以配天;其所谓禘者,皆五年大祭之所及也。应为太祖者,则其庙不毁;不及太祖,虽在禘郊,其庙则毁矣。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诸见祖宗者,其庙皆不毁。”
孔子说:“自从天下有了君王,分封土地,建立国家,设立祖宗的宗庙,于是就有了亲疏、贵贱、多少的区分。因此天子在建七庙的时候,左边是三座昭庙,右边是三座穆庙,连同太祖庙一共是七庙。太祖庙为近亲的庙,每个月都要祭祀一次。远祖的庙叫‘祧’,有二祧,每季祭祀一次。诸侯建五庙,两座昭庙,两座穆庙,连同太祖的庙一共是五庙,叫做祖考庙,每一季都会祭祀一次。大夫在建立三庙的时候,一座昭庙,一座穆庙,连同太祖的庙一共是三庙,叫做皇考庙,每一季祭祀一次。士建立一庙,叫做考庙,没有祖庙,父祖合祭,每一季祭祀一次。平民百姓则不立庙,四季就在家中寝室祭祀。这种制度从有虞到周代都没有改变。凡是四代帝王称作郊祭的,都和祭天一起祭祀。称作禘的,是五年一次的盛大祭祀,都配天祭祀。地位为太祖的,他的庙不毁,不到太祖辈分的,即使受到禘、郊的祭祀,他的庙也可以毁。古代把祖有功而宗有德的叫做祖宗,他们的庙都不能毁。”
子羔问曰:“祭典云:‘虞氏祖颛顼而宗尧;夏后氏亦祖颛顼而宗禹;殷人祖契而宗汤;周人祖文王而宗武王。’此四祖四宗,或乃异代,或其考祖之有功德,其庙可也。若有虞宗尧,夏祖颛顼,皆异代之有功德者也。亦可以存其庙乎?”
子羔问道:“据祭典说:‘从前有虞氏的庙以虞氏为祖而以尧为宗,夏后氏的庙以颛顼为祖而以禹为宗,殷人以契为祖而以汤为宗,周人以文王为祖而以武王为宗。’这四祖四宗,或者是时代不同,或者其祖先有功德,他们的庙可以永远供奉不毁。像有虞氏以尧为宗,夏代颛顼为祖,都是不同时代有功德的,他们的庙也可以永存不毁吗?”
孔子曰:“善,如汝所问也。如殷周之祖宗,其庙可以不毁。其他祖宗者,功德不殊,虽在殊代,亦可以无疑矣。《诗》云:‘蔽茀甘棠,勿翦勿伐。’邵伯所憩,周人之于邵公也,爱其人,犹敬其所舍之树。况祖宗其功德而可以不尊奉其庙焉?”
孔子回答说:“是的,正如你所问的那样。如殷人、周人的祖宗,其庙可以不毁,其他的祖宗,功德和他们祖先相同,虽在不同的时代,无疑也是不可毁的。《诗经》说:‘那幼小的甘棠树啊,不要剪它的枝和干啊,那是召伯曾经休息过的地方。’周人对于召公,他们爱他这个人进而爱护他曾经在其下休息过的树,何况祖宗有功德,怎可以不尊奉他的庙呢?”
◎ 卷三十五 辩乐解【回目录】
孔子学琴于师襄子。襄子曰:“吾虽以击磬为官,然能于琴。今子于琴已习,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数也。”有间,曰:“已习其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有间,曰:“已习其志,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为人也。”有闲,曰。孔子有所缪然思焉,有所睾然高望而远眺,曰:“丘迨得其为人矣。黮而黑,颀然长,旷如望羊,掩有四方,非文王其孰能为此?”师襄子避席叶拱而对曰:“君子圣人也!其传曰:《文王操》。”
孔子向师襄子学习弹琴。师襄子说:“我虽然因磬击得好而被委以官职,但我最擅长的是弹琴。现在你的琴已经弹得不错了,可以学新的东西了。”孔子说:“我还没有掌握好节奏。”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你已经掌握好节奏了,可以学新的东西了。”孔子说:“我还没有领悟好琴曲的内涵。”又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你已经领悟到琴曲的内涵了,可以学新的东西了。”孔子说:“我还没有理解到琴曲歌颂的是什么人。”又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说:“孔子穆然深思,有志向高远登高远望的神态。”孔子说:“我知道琴曲歌颂的是什么人了。他皮肤很黑,身体魁梧,胸襟广阔,高瞻远瞩,拥有天下四方。这个人不是文王又有谁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师襄子离开坐席两手抚胸为礼,对孔子说:“您真是圣人啊,这首传世琴曲就是《文王操》。”
子路鼓琴,孔子闻之,谓冉有曰:“甚矣,由之不才也!夫先王之制音也,奏中声以为节,入于南,不归于北。夫南者、生育之乡,北者、杀伐之城。故君子之音,温柔居中,以养生育之气。忧愁之感,不加于心也;暴厉之动,不在于体也。夫然者、乃所谓治安之风也。小人之音则不然,亢丽微末,以象杀伐之气;中和之感,不载于心;温和之动,不存于体。夫然者,乃所以为乱之风。昔者,舜弹五弦之琴,造《南风》之诗,其诗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民之财兮。’唯修此化,故其兴也勃焉。德如泉流,至于今,王公大人述而弗忘。殷纣好为北鄙之声,其废也忽焉,至于今,王公大人举以为诫。夫舜起布衣,积德含和,而终以帝。纣为天子,荒淫暴乱,而终以亡。非各所修之致乎?由,今也匹夫之徒,曾无意于先王之制,而习亡国之声,岂能保其六七尺之体哉?”冉有以告子路。子路惧而自悔,静思不食,以至骨立。夫子曰:“过而能改,其进矣乎!”
子路弹琴,孔子听了,对冉有说:“太不像话了,子路太不聪明了。古代贤明的君王制作音乐,奏中正无邪的声调加以节制,向南方流传,不流向北方。因为南方是生育万物的地方,北方是征战厮杀的区域。所以那些道德高尚的君子们的音乐温柔适中,用来涵养生育万物之气,让忧愁的心情从心内消除,把暴戾躁动之情从体内赶走。这样的音乐,就是所说的太平盛世之风。小人的音乐则不同,激烈象征杀伐征战之气,中正平和之感不存于心中,温蕴平和的举动不存在于身体。这样的音乐,就是乱世之风。从前,舜弹奏五弦琴,制作了《南风》之诗,其诗是这样的:‘多么温和的南风啊,可以解除我们百胜心中的忧愁;多么及时的南风啊,可以增加我们百姓的对富。’只因为用这样的教化措施,所以他的兴起非常快。舜的德政像清泉一样流淌,直到今天王公大人们代代传授不敢忘记。殷纣王喜好杀伐征战之音,所以他的灭亡就非常迅速。直到今天王公大人们常以此为戒来教训后人。舜本来是个普通百姓,不断积累德行,胸怀平和,终于成为帝王。殷纣王本为天子,但荒淫残暴,终于国灭身亡。这难道不是由各自的修养所导致的吗?由啊,现今你一个平民,无视先王的礼制,而沉溺于亡国之声,怎能保全你六七尺的身体呢?”冉有把孔子的话告诉了子路,子路听后心里既害怕又后悔,静坐思考,不吃不喝,以致瘦得形销骨立。孔子说:“有过错能够改正,子路又进步了。”
周宾牟贾侍坐于孔子。孔子与之言,及乐,曰:“夫《武》之备戒之以久,何也?”对曰:“病不得其众。”“咏叹之,淫液之,何也?”对曰:“恐不逮事。”“发扬蹈厉之已蚤,何也?”对曰:“及时事。”“《武》坐,致右而轩左,何也?”对曰:“非《武》坐。”“声淫及商,何也?”对曰:“非《武》音也。”孔子曰:“若非《武》音,则何音也?”对曰:“有司失其传也。”孔子曰:“唯,丘闻诸苌弘,亦若吾子之言是也。若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宾牟贾起,免席而请曰:“夫《武》之备戒之以久,则既闻命矣。敢问遟矣而又久立于缀,何也?”子曰:“居,吾语尔。夫乐者,象成者也。揔干而山立,武王之事。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武》乱皆坐,周、邵之治。且夫《武》、始成而北出,再成而灭啇,三成而南反,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陜,周公左,邵公右,六成而复缀,以崇其天子焉。众夹振之而四伐,所以盛威于中国。分郏而进,所以事蚤济。久立于缀,所以待诸侯之至也。今汝独未闻牧野之语乎?武王克殷而反啇之政。未及下车,则封黄帝之后于葪,封帝尧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陈;下车,又封夏后氏之后于杞,殷之后于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释箕子之囚,使人行商容之旧,以复其位。庶民弛政。既济河西,马散之华山之阳而弗复乘;牛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复服;车甲则衅之而藏诸府库,以示弗复用;倒载干戈而包之以虎皮;将率之士,使为诸侯;命之鞬橐,然后天下知武王之不复用兵也。散军而修郊射,左射以《狸首》,右射以《驺虞》,而贯革之射息也。裨冕搢笏,而虎贲之士脱剑。郊配后稷,而民知尊父焉。配明堂,而民知孝焉。朝觐,然后诸侯知所以臣。耕籍,然后民知所以敬亲。六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于太学,天子袒而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冕而揔干,所以教诸侯之弟。如此,则周道四达,礼乐交通。夫《武》之遟久,不亦宜乎?”
宾牟贾陪同孔子坐着,孔子和他谈话,谈到乐舞,孔子提问:“《武舞》开演前长时间的击鼓警戒,这是为什么呢?”宾牟贾回答说:“这表现周武王声兵讨伐殷之前忧虑得不到士众的拥护,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孔子又问:“声音拉得长长的,连绵不绝,又是什么意思呢?”宾牟贾回答:“这是表现武王担心诸侯不能及时到这,失去战机。”孔子又问:“《武舞》刚开始演员就激烈地手舞足蹈,这是什么意思呢?”宾牟贾回答说:“这象征及时地发起军事行动。”孔子又问:“《武舞》中演员只跪右腿而支起左腿,这是什么意思呢?”宾牟贾回答说:“这不是《武舞》中的跪法。”孔子又问:“《武舞》中的声乐过分地表现杀气,这是为什么呢?”宾牟贾回答说:“这不是《武舞》中应有的音调。”孔子又问;“如果不是《武舞》中应有的音调,那又是什么音调呢?”宾牟贾回答说:“这是乐官们传授有失误。”孔子说:“是。我听周大夫说过,也和你说的一样。如果不是乐官们传授有失误,那岂不是武王的志向迷乱了。”宾牟贾站起来,离开席位向孔子请教说:“《武舞》开始前长时间击鼓警戒的原因,已经听您提问过了。请问舞者长久地站立在舞位上等待,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请坐,我来告诉你。乐舞,是表现已经成功的事业的。手持盾牌如山般屹立,象征武王的事业;激烈地手舞足蹈,表现姜太公的雄心壮志;《武舞》的末章演员全体整齐跪坐,表现周公、召公共同辅政。再说《武舞》的章节,第一章表现武王出师北上,第二章表现武王灭商,第三章表现武王领兵向南,第四章表现开拓南方疆土,第五章表现以陕为界,周公治理东方,召公治理西方,第六章演员都回到原位,象征诸侯会聚尊崇天子。表演中众将围在武王四周振动择铃,士卒用戈矛四次击刺,显示武王的军队强盛威震中国。继而又分列前进,表示战事已经成功。开始时扮演战士的演员长久立于原处歌舞,表示武王等待各路诸侯来会师。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牧野战役的传说吗?武王攻克殷都之后又把政权还给殷商的后人,还没等下车就分封黄帝的后裔到蓟地,封帝尧的后裔到祝地,封帝舜的后裔到陈地。下车以后又封夏后氏的后裔到祀地,封殷商的后裔到宋地。命令修建王子比干的墓,释放被囚禁的箕子,派人查访贤臣商容并恢复了他的官位。免百姓的苛捐杂税,给官吏增加一倍俸禄。接着渡河西行,把战马散放到华山的南面不再骑乘,将拉辎重的牛都散放到桃林的原野不再驱使。将战车铭甲涂上牲血藏入府库,表示不再使用。将盾牌和矛戈倒放,用虎皮包起来。将带兵的将帅封为诸侯,总称之为“健索”,这样天下的人就知道武王不再用兵了。解散了军队让他们学习郊射之礼,在东郊习射时奏《狸首》乐章来节射,在西郊习射时奏《驻虞》乐章来节封,而停止了贯穿铭甲的射击。身穿礼服,头戴礼帽,腰插笏板,从而勇猛的战士解除了佩剑;在郊外祭祀,从而让民众知道尊敬父亲;在明堂祭祀祖先,从而让民众知道孝道;让诸侯定期朝见天子,然后诸侯知道为臣的道理。以上六件事,是天下重大的政教措施。在太学宴请三老五更,天子袒露左臂亲自切割牲肉,端着肉请他们食用,拿着酒向他们敬,天子头戴礼帽,手执盾牌,亲自主持慰问仪式,用以教导诸侯懂得互相尊重的道理。这样,周朝的教化就畅达四方,礼乐各处通行,那么表现文治武功的《武舞》表演的时间很长,不是很适宜吗?”
◎ 卷三十六 问玉【回目录】
子贡问于孔子曰:“敢问君子玉贵而珉贱,何也?为玉之寡而珉之多欤?”孔子曰:“非为玉之寡故贵之,珉之多故贱之,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智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而长,其终则绌然,乐矣;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诗》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故君子贵之也。”
子贡问孔子:“请问君子以玉为贵而以珉为贱,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玉少而珉多吗?”孔子说:“并不是因为玉少就认为它贵重,也不是因为珉多而轻贱它。从前君子将玉的品质与人的美德相比。玉温润而有光泽,像仁;细密而又坚实,像智;有棱角而不伤人,像义;悬垂就下坠,像礼;敲击它,声音清脆而悠长,最后戛然而止,像乐;玉上的瑕疵掩盖不住它的美好,玉的美好也掩盖不了它的瑕疵,像忠;玉色晶莹发亮,光彩四溢,像信;玉的光气如白色长虹,像天;玉的精气显现于山川之间,像地;朝聘时用玉制的珪璋单独通达情意,像德;天下人没有不珍视玉的,像尊重道。《诗经》说:‘每想起那位君子,他温和的如同美玉。’所以君子以玉为贵。”
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洁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故《诗》之失愚,《书》之失诬,《乐》之失奢,《易》之失贼,《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而不愚,则深于《诗》者矣;疏通知远而不诬,则深于《书》者矣;广博易良而不奢,则深于《乐》者矣;洁静精微而不贼,则深于《易》者矣;恭俭庄敬而不烦,则深于《礼》者矣;属辞比事而不乱,则深于《春秋》者矣。”“天有四时者,春夏秋冬,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吐纳雷霆,流形庶物,无非教也。清明在躬,气志如神,有物将至,其兆必先。是故天地之教,与圣人相参。其在诗曰:‘嵩高惟岳,峻极于天,惟岳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四国于蕃,四方于宣,此文武之德。‘矢其文德,协此四国’,此文王之德也。凡三代之王,必先其令问。诗云:‘明明天子,令问不已,三代之德也。”
孔子说:“进入一个国家,就可以知道它的教化程度了。那里人民的为人,如果辞气温柔,性情敦厚,那是《诗》教化的结果;如果通达政事,远知古事,那是《书》教化的结果;如果心胸宽广,和易善良,那是《乐》教化的结果;如果安详沉静,推测精微,那是《易》教化的结果;如果谦恭节俭,庄重诚敬,那是《礼》教化的结果;如果善于连属文辞,排比史事,那是《春秋》教化的结果。所以《诗》教的不足在于愚暗不明,《书》教的不足在于夸张不实,《乐》教的不足在于奢侈铺张,《易》教的不足在于过于精微细密,《礼》教的不足在于烦苛琐细,《春秋》教的不足在于乱加褒贬。如果为人能做到温柔敦厚又不愚暗不明,那就是深于《诗》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通达知远又不言过其实,那就是深于《书》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宽广博大平易善良又不奢侈铺张,那就是深于《乐》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沉静精微又不过于精微细密,那就是深于《易》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恭俭庄敬又不烦琐苛细,那就是深于《礼》教的人了;如果能做到善于属辞比事又不乱加褒贬,那就是深于《春秋》教的人了。”“天有四时,春夏秋冬四季循环,风雨霜露降临大地,都是有教化意义的;大地负载着生养万物的神气,雷霆在天地间吐纳,万物在天地间生长,都是有教化意义的。圣人有清静光明的品德在身,气朗志远如神,有异人异物将至,必有征兆在先。因此,天地的教化与圣人的教化是互相结合的。这一点在《诗经》中是这样说的:‘高大的山峰是四岳,巍峨高耸接云天。是那四岳降神灵,生下甫申两贤人,是那申侯和甫侯,才是周朝的中坚。’‘诸侯以他为屏障,四方以他为垣墙’这也指文王武王的品德。‘广施德政于万民,协和四方天下安’,这是文王的德行。凡是三代的君王,必定是先有好的名声。《诗经》说:‘那些圣明的天子,美好的名声永流传。’这就是三代的德行。”
子张问圣人之所以教。孔子曰:“师乎!吾语汝。圣人明于礼乐,举而措之而已。”子张又问。孔子曰:“师,尔以为必布几、筵,揖让升降,酌、献、酬、酢,然后谓之礼乎?尔以为必行缀兆,执羽龠,作锺鼓,然后谓之乐乎?言而可履,礼也;行而可乐,乐也。圣人力此二者,以躬己南面。是故天下太平,万民顺伏,百官承事,上下有礼也。夫礼之所以兴,众之所以治也;礼之所以废,众之所以乱也。目巧之室,则有隩、阼,席则有上下,车则有左右,行则竝随,立则有列序;古之义也。室而无隩、阼,则乱于堂室矣;席而无上下,则乱于席次矣;车而无左右,则乱于车上矣;行而无竝随,则乱于阶涂矣;列而无次序,则乱于著矣。昔者,明王圣人,辩贵贱长幼,正男女内外,序亲踈远近,莫敢相逾越者,皆由此涂出也。”
子张向孔子询问圣人是怎样教化天下的。孔子说:“师啊,我告诉你。圣人通晓礼乐,把它们运用到政事上而已。”子张没理解,又问了一通。孔子说:“师,你以为一定要摆下案几,铺下筵席,揖让行礼,升阶降阶,把酒献酬回敬,那才叫做礼吗?你以为一定要在舞列中鸣钟击鼓那才叫做乐吗?说了而能履行,就是礼;履行了而感到快乐,就是乐。圣人致力于礼乐这两项,站在面向南的天子之位,这样天下就太平了。万民顺从听命,百官奉行职责,这是因为上下都遵循礼的缘故。礼乐能够兴盛,民众就能够得到治理;礼乐如果废弛,民众就会大乱。用目力测量建造的房屋,也必定会有堂和阶。席位则有上下,车位则有左右,行走则有并行和随行,站立则有队列顺序,这是自古的道理。建造房屋而没有堂和阶,堂和室就分不清了;坐席没有上下,席次就混乱了;车位没有左右,车上就混乱了;行走没有并行随行,路途台阶上就乱了;站立没有次序,位置就乱了。从前,帝王和圣人分辨贵贱长幼,规定男女内外的礼仪,亲疏远近的次序,没有人敢超规越分,都是从这个道理出发的。”
◎ 卷三十七 屈节解【回目录】
子路问于孔子曰:“由闻丈夫居世,富贵不能有益于物;处贫贱之地,而不能屈节以求伸,则不足以论乎人之域矣。”孔子曰:“君子之行己,期于必达于己。可以屈则屈,可以伸则伸。故屈节者,所以有待;求伸者,所以及时。是以虽受屈而不毁其节,志达而不犯于义。”
子路问孔子说:“我听说大丈夫生活在人世间,富贵之后对世间事物没有好处;处于贫贱的境地,不能暂时忍受委屈以求得将来的伸展,就不能达到人们所说的大丈夫那样的境界。”孔子说:“君子所做的事,是希望能够达到自己的既定目标。需要委屈的时候就委屈,需要伸展的时候就伸展。委屈自己是因为有所期待,求得伸展需要抓住时机。所以虽然受了委屈也不能失掉气节,目标实现了也不能有害于义。”
孔子在卫,闻齐国田常将欲为乱,而惮鲍晏,因欲移其兵以伐鲁。孔子会诸弟子而告之曰:“鲁父母之国,不可不救,不忍视其受敌,今吾欲屈节于田常以救鲁,二三子谁为使?”于是子路曰:“请往齐。”孔子弗许。子张请往,又弗许。子石请往,又弗许。三子退谓子贡曰:“今夫子欲屈节以救父母之国,吾三人请使而不获往,此则吾子用辩之时也,吾子盍请行焉?”子贡请使,夫子许之。遂如齐,说田常曰:“今子欲收功于鲁实难,不若移兵于吴则易。”田常不悦。子贡曰:“夫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吾闻子三封而三不成,是则大臣不听令,战胜以骄主,破国以尊臣,而子之功不与焉,则交日疏于主,而与大臣争,如此则子之位危矣。”田常曰:“善,然兵甲已加鲁矣,不可更,如何?”子贡曰:“缓师,吾请于吴,令救鲁而伐齐,子因以兵迎之。”田常许诺。
孔子在卫国的时候,听说齐国的田常想发动叛乱,但害怕鲍氏、姜氏等人从中作梗,所以想调兵去攻打鲁国。孔子召集弟子们对他们说:“鲁国是我们的父母之郊,不能不救,我不忍心看它遭受别人攻击。现在我要忍辱到田常那里去,来挽救鲁国。你们几个谁愿意担当使者?”于是子路请求到齐国去,孔子没有允许。子张请求去,也没有允许。子石请求去,又没有允许。他们三人退下以后,就对子贡说:“现在老师要屈节去救父母之国,我们三人请求担当使者都没有得到允许。这次是你运用口才的时候了,你何不请求前去呢?”子贡请求出使,孔子允许了。于是子贡到了齐国,劝田常说:“现在你想在鲁国取得成功,很难。不如移兵攻打吴国,更容易取得成功。”田常听了很不高兴。子贡说:“如果忧患在朝廷内部就去攻打强国,忧患在朝廷之外就去攻打弱国。我听说你三次受封都没有成功,那是大巨不听君王的命令。如果你战胜了鲁国会使君王更加骄横,打了败仗会使其他大臣更加尊贵,而你的功劳却不被看重,这样就会和国君的关系一天天疏远,而会和那些大臣发生争斗。如此,你的位置就危险了。”田常说:“你说得很好。然而军队已经开赴鲁国,不能更改了,怎么办呢?”子贡说:“要暂缓用兵。请让我到吴国去,叫吴国去救鲁国而攻打齐国,您可以趁势出兵去迎击吴军。”田常同意了。
子贡遂南说吴王曰:“王者不灭国,霸者无强敌,千钧之重,加铢两而移,今以齐国而私千乘之鲁,与吾争强,甚为王患之。且夫救鲁以显名,以抚泗上诸侯,诛暴齐以服晋,利莫大焉,名存亡鲁,实困强齐,智者不疑。”吴王曰:“善,然吴常困越,越王今苦身养士,有报吴之心,子待我先越,然后乃可。”子贡曰:“越之劲不过鲁,吴之强不过齐,而王置齐而伐越,则齐必私鲁矣,王方以存亡继绝之名,弃齐而伐小越,非勇也,勇而不计难,仁者不穷约,智者不失时,义者不绝世,今存越示天下以仁,救鲁伐齐,威加晋国,诸侯必相率而朝,霸业盛矣。且王必恶越,臣请见越君,令出兵以从,此则实害越而名从诸侯以伐齐。”吴王悦,乃遣子贡之越。
子贡于是到南方游说吴王说:“王者是不会让他属下的诸侯国灭亡的,霸者也不容许有别的强敌出现,千钧的重量再加上一点轻微的东西,就会发生变化,现在齐国要私下攻打只有千乘战车的鲁国,与吴国争强,我为您感到担忧。况且您去救鲁国还可以显扬名声,安抚泗水一带的诸侯,惩治暴虐的齐国使晋国屈服,利益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名义上是拯救了即将灭亡的鲁国,实际上遏制了强大的齐国,聪明人是不会疑惑的。”吴王说:“好。然而吴国曾经打败越国,现在越王正在劳其心志晤养士卒,想要报复吴国,您等我打败了越国,然后再按您的话去做。”子贡说:“越国的国力敌不过鲁国,吴国的强大也超不过齐国,大王如果放弃齐国而攻打越国,那齐国必定已经把鲁国吞并了。大王现在正打着保存危亡之国、延续将灭之国的旗号,如果放弃齐国而去攻打小小的越国,这不是有勇气的表现。勇敢的人不逃避困难,仁者不害怕贫贱,智者不会失去时机,讲义气的人不会拒绝和世人交拄。现在保存越国能向天下显示自己的仁德,援救鲁国讨伐齐国,向晋国显示你的威势,其他诸侯国必定会相继来吴国朝见,您的霸业就会成功。如果大王不愿与越国打交道,请让我去见越王,让他跟随大王出兵,这样做实际对越国有害,而名义是跟随诸侯国讨伐齐国。”吴王听了很高兴,就派子贡到越国去。
辱而临之?”子贡曰:“今者吾说吴王以救鲁伐齐,其志欲之,而心畏越,曰:‘待我伐越而后可。’则破越必矣。且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矣;有报人之意,而使人知之,殆乎;事未发而先闻者,危矣。三者举事之患矣。”勾践顿首曰:“孤尝不料力,而兴吴难,难乃旦反受困会稽,痛于骨髓,日夜焦唇干舌,徒欲与吴王接踵而死,孤之愿也,今大夫幸告以利害。”子贡曰:“吴王为人猛暴,群臣不堪,国家疲弊,百姓怨上,大臣内变,申胥以谏死,大宰嚭用事,此则报吴之时也。王诚能发卒佐之,以邀射其志,而重宝以悦其心,卑辞以尊其礼,则其伐齐必矣,此圣人所谓屈节求其达者也。彼战不胜王之福,若胜,则必以兵临晋,臣还北请见晋君共攻之,其弱吴必矣。锐兵尽于齐,重甲困于晋,而王制其弊焉。”越王顿首,许诺。
越王到郊外去迎接子贡,而且亲自为子贡驾车。越王说:“我们越国是个蛮夷之国,怎能劳您大驾郑重其事地光临呢?”子贡说:“现今我说服吴王为救鲁国而攻打齐国,他心里同意但顾虑你们越国,他说:‘等我攻打越国以后才能这么做。’这样看来,攻破越国是必然的了。况且没有报复别人的想法而引起人家怀疑,是很笨拙的;有报复别人的想法却让人家知道了,是很危险的;事情还没有开始做而别人预先就知道了,这就更危险了。这三种情况,都是兴举大事的祸患啊!”勾践听后叩首行礼说:“我曾经自不量力而去攻打吴国,被困于会稽,现在想起来真是痛入骨髓,日夜焦虑得唇焦舌干,只想和吴王拼个你死我活,这是我的愿望。幸亏今天您告诉我其中的利害关系。”子贡说:“吴王为人凶猛残暴,大臣们难以忍受。现在国家凋敝,百姓怨声载道,大臣蓄谋发动内乱。伍子胥因直谏而死,太宰伯豁执掌政事。这正是您向吴国报仇的好机会啊。大王您如果能发兵跟随他,来投合他的心意,再用重金宝物贿赂他,以讨他欢心,用谦卑的言辞表示尊敬,那么他一定会去攻打齐国。这就是圣人所说的屈节以求伸的策略啊。他如果不能战胜齐国,这是大王您的福分;如果胜了,一定又会去攻打晋国。我回去,到北方请求晋君共同攻打吴国,吴国必定会削弱。吴国精锐的部队被齐国消灭殆尽,重兵又被晋国牵制,大王您就可以趁他疲惫不堪时制服他了。”越王叩首行礼答应了。
子贡返五日,越使大夫文种,顿首言于吴王曰:“越悉境内之士三千人以事吴。”吴王告子贡曰:“越王欲身从寡人,可乎?”子贡曰:“悉人之率众,又从其君,非义也。”吴王乃受越王卒,谢留勾践。遂自发国内之兵以伐齐,败之。子贡遂北见晋君,令承其弊,吴晋遂遇于黄池②。越王袭吴之国,吴王归与越战,灭焉。孔子曰:“夫其乱齐存鲁,吾之始愿,若能强晋以弊吴,使吴亡而越霸者,赐之说之也。美言伤信,慎言哉。”
子贡返回吴国。过了五天,越国的使者文种叩首拜见吴王说:“我国国君要率领境内所有的三千士卒来听命于吴王。”吴王告诉子贡说:“越王要亲自跟随我去,可以吗?”子贡说:“调动了人家所有的士兵,又让人家的国君跟着出征,这是不合道义的。”于是吴王接受了越王派来的士卒,辞谢了越王,让他留在本国。就亲自带领国内的军队去讨伐齐国,结果打了败仗。子贡随后就北上去见晋国国君,让晋国趁吴国疲弊去攻打吴国,吴国与晋国大战于黄池。越王趁此良机袭击吴国国都,吴王返回来又与越国作战,结果吴王身死国灭。孔子说:“让齐国发生动乱而保存鲁国,这是我最初的愿望。至于做到使晋国强大而使吴国灭亡而让越国称霸天下,这就是子贡游说的功劳。美妙的言辞会伤害信义,要慎言啊。”
孔子弟子有宓子贱者,仕于鲁为单父宰,单音善恐鲁君听谗言,使己不得行其政,于是辞行,故请君之近史二人与之俱至官,宓子戒其邑吏,令二史书,方书辄掣其肘,书不善,则从而怒之,二史患之,辞请归鲁。宓子曰:“子之书甚不善,子勉而归矣。”二史归报于君曰:“宓子使臣书而掣肘,书恶而又怒臣,邑吏皆笑之,此臣所以去之而来也。”鲁君以问孔子。子曰:“宓不齐,君子也,其才任霸王之佐,屈节治单父,将以自试也,意者以此为谏乎?”公寤,太息而叹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乱宓子之政,而责其善者,非矣,微二史,寡人无以知其过,微夫子,寡人无以自寤。”遽发所爱之使告宓子曰:“自今已往,单父非吾有也,从子之制,有便于民者,子决为之,五年一言其要。”宓子敬奉诏,遂得行其政,于是单父治焉。躬敦厚,明亲亲,尚笃敬,施至仁,加恳诚,致忠信,百姓化之。齐人攻鲁,道由单父,单父之老请曰:“麦已熟矣,今齐寇至,不及人人自收其麦,请放民出,皆获传郭之麦,可以益粮,且不资于寇。”三请而宓子不听。俄而齐寇逮于麦,季孙闻之怒,使人以让宓子曰:“民寒耕热耘,曾不得食,岂不哀哉?不知犹可,以告者而子不听,非所以为民也。”
孔子弟子中有个叫宓子贱的,在鲁国做官,为单父的最高长官。他怕鲁君听信谗言,使他推行自己的施政方针受阻,于是在向鲁君辞行时,请求鲁君身边亲近的二位史官和他一起赴任。到任后,宓子贱暗自告诫单父的地方官吏,让二位史官书写文书,当他们正书写时,就拉他们的胳膊肘,因此书写得很不好,宓子贱则因此表示愤怒。二史很害怕,请求回到鲁君身边去。宓子贱说:“你们的字写得太差了,回去好好努力吧。”二史回去后,对鲁君说:“宓子贱让我们书写文书而让人拉我们的胳膊肘,字写得不好而又责怪我们,当地的官吏都嘲笑我们,这就是我们去了又回来的原因。”鲁君就此事请教孔子,孔子说:“宓子贱这个人,是位君子。他的才能足以担当帝王的辅佐,现在委屈自己去治理单父,只不过是试验一下自己的才能罢了。我想他不过是以此向您进谏。”鲁君醒悟了,感叹地说:“这是我的不贤明造成的,我扰乱宓子贱的政事而责备他的善政,已经多次了,如果没有二位史官,我无从知道自己的过错;如果没有先生您,我也难以自己醒悟。”于是派遣他所宠爱的官吏出使单父,告诉宓子贱说:“从今以后,单父将不再受我管辖,一切按你的方法去治理。有便于民众的措施,你就自己决定吧,五年向我汇报一下大概情况就可以了。”宓子贱恭敬地接受了鲁君的诏命,因此得以实行自己的施政方针,于是单父得到治理。宓子贱自己待人诚恳宽厚,教育百姓爱自己的亲人,崇尚诚恳相敬,对人施以仁爱,教导人们更要忠厚恳诚,对人忠诚讲信用,百姓因此得到教化。齐国人进攻鲁国,取道单父,单父一些德高望重的人请求说:“麦子已经熟了,现今齐国就要到来,人们来不及收自己家的麦子,请放民出城,让百姓都去收城部附近的麦子。这样既可以增加粮食,又不会资助敌人,”再三请求,而宓子贱不允许。不久齐国军队收获了麦子。鲁国大夫季孙氏听到这事大怒,派人责备宓子贱说:“老百姓寒天耕地暑天锄草,却没有得到粮食,岂不让人痛心吗?你如果不知道这件事还可原谅,单父老人告诉你而你却不听,这不是为民着想。”
宓子蹴然曰:“今兹无麦,明年可树,若使不耕者获,是使民乐有寇,且得单父一岁之麦,于鲁不加强,丧之不加弱,若使民有自取之心,其创必数世不息。”季孙闻之,赧然而愧曰:“地若可入,吾岂忍见宓子哉。”三年,孔子使巫马期远观政焉。巫马期阴免衣,衣弊裘,入单父界,见夜渔者得鱼辄舍之。巫马期问焉,曰:“凡渔者为得,何以得鱼即舍之?”渔者曰:“鱼之大者名为(chóu怀任的鱼),吾大夫爱之,其小者名为鱦(yìng幼小的鱼),吾大夫欲长之,是以得二者,辄舍之。”巫马期返,以告孔子曰:“宓子之德,至使民闇行,若有严刑于旁,敢问宓子何行而得于是。”孔子曰:“吾尝与之言曰:‘诚于此者刑乎彼。’宓子行此术于单父也。”
宓子贱听到这话,恭敬而又诚恳地说:“今年没有麦子,明年还可以种。如果让不耕种的人获得粮食,就会使民众乐于有敌寇入侵。况且得到单父一年的麦子,对于鲁国来说不会更加强大;失去这一年的麦子,鲁国也不会更加弱小。如果让民有自取别人成果之心,这样做留下的弊病数世也不会愈合。”季孙听后,羞愧地说:“如果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我哪还有脸见子贱呢!”过了三年,孔子让巫马期到单父观看宓子贱执政情况,巫马期暗自脱去自己穿的好衣服,穿上破旧的衣服,进入单父地界。看到夜里打鱼的人打到鱼就放回去,巫马期就问为什么,他说:“凡是打鱼的人是为了得到鱼,你为什么把捕到的鱼又放了呢?”打鱼人说:“那些大的鱼名叫(chóu怀任),我们的大夫非常喜爱它。那些小的鱼者名叫鱦(yìng小鱼),我们的大夫想让它长大。因此得到这两种鱼就放回河里。”巫马期回来,把这件事告诉了孔子,说:“宓子贱的德政,致使民众在夜间劳作,也好像有严刑在旁边监视一样。请问宓子贱用什么方法达到这种境界的呢?”孔子说:“我曾经和他说过:‘如果在这件事上宽厚,就要在另件事上严酷。’宓子贱就是用这个办法治理单父的。”
孔子之旧曰原壤,其母死,夫子将助之以沐椁。子路曰:“由也,昔者闻诸夫子曰:‘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夫子惮矣,姑已若何?”孔子曰:“凡民有丧,匍匐救之,况故旧乎?非友也,吾其往。”及为椁,原壤登木曰:“久矣,予之不托于音也。”遂歌曰:“狸首之班然,执女手之卷然。”子路曰:“夫子屈节而极于此,失其与矣,岂未可以已乎?”孔子曰:“吾闻之,亲者不失其为亲也,故者不失其为故也。”
孔子的老朋友名叫原壤,原壤的母亲死了,孔子将要帮助他准备棺木。子路说:“我从前听老师说过:‘交朋友不要交不如自己的人,有了过错不要怕改正。’您已经怕了,姑且停止帮他好吗?”孔子说:“凡百姓有丧事,要尽力,何况是朋友呢?即使不是朋友我也会前去帮他。”等治理好棺木,原壤敲着棺木说:“有很长时间了,我没有用歌声寄托我的情思了。”于是就唱道:“棺木的花纹就像狸首一样的斑斓,握住你的手,你的手足那么柔软。”子路说:“您降低身份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已经失去与他交往的必要了,难道还不和他断绝来往吗?”孔子说:“我听说,亲人就不要失掉亲人的亲情,老朋友就不要失掉老朋友的友谊。”
◎ 卷三十八 七十二弟子解【回目录】
颜回,鲁人,字子渊,少孔子三十岁。年二十九而发白,三十一早死。孔子曰:“自吾有回,门人日益亲。”回以德行著名,孔子称其仁焉。
颜回,鲁国人,字子渊,比孔子小三十岁。二十九岁时头发就白了,三十一岁早早就死了。孔子说:“自从我有了颜回这个学生,我的弟子们关系日益亲密。”颜回以品德操守高尚闻名,孔子称赞他仁爱。
宰予,字子我,鲁人,有口才,以言语著名。事齐为临淄大夫,与田常为乱,夷其三族。孔子耻之,曰:“不在利病,其在宰予。”
宰予,字子我,鲁国人,有口才,以能言善辩著名。他在齐国做官,为临淄大夫,因与田常一起犯上作乱,被夷灭了三族。孔子以此为耻,说:“这样的结果,不在于有什么利弊,而在于宰予参与了这件事。”
端木赐,字子贡,卫人。少孔子三十一岁。有口才,著名。孔子每诎其辩。家富累钱千金,常结驷连骑,以造原宪。宪居蒿庐蓬户之中,与之言先王之义。原宪衣弊衣冠,并日蔬食,衎然有自得之志。子贡曰:“甚矣,子如何之病也。”原宪曰:“吾闻无财者谓之贫,学道不能行者谓之病。吾贫也,非病也。”子贡惭,终身耻其言之过。子贡行贩,与时转货。历相鲁、卫而终齐。
端木赐,字子贡,卫国人。比孔子小三十一岁,有口才,很著名。孔子经常阻止他的能言善辩。他的家庭非常富有,常驾着马车或骑着马,去看望原宪。原宪居住在茅草屋中,与子贡谈论古代先王治国的道理。原宪穿着破旧的衣服,两天才能吃一天的饭,但仍然很快乐,有自己的志向。子贡说:“太过分了,你怎么会病成这样?”原宪说:“我听说没有钱财叫做贫,学道而不能身体力行叫做病。我是贫,不是病。”子贡听了原宪的话感到很惭愧,终身都为说过这样错误的话而羞愧。子贡贩卖货物,能及时转手获利。曾担任鲁国、卫国的宰相,后来死在齐国。
冉求,字子有,仲弓之宗族。少孔子二十九岁。有才艺,以政事著名。仕为季氏宰,进则理其官职,退则受教圣师,为性多谦退。故子曰:“求也退,故进之。”
冉求,字子有,和冉雍是同族。比孔子小二十九岁。有才艺,以会处理政事著名。曾为季孙氏的家臣。做官时就处理政务,不做官时就在孔子门下学习。为人性情多谦逊退让。所以孔子说:“冉求做事退缩,所以我要鼓励他。”
仲由,弁人,字子路,一字季路。少孔子九岁。有勇力才艺,以政事著名。为人果烈而刚直,性鄙而不达于变通。仕卫为大夫,蒯瞆与其子辄争国,子路遂死辄难。孔子痛之,曰:“吾自有由,而恶言不入于耳。”
仲由,弁地人,字子路,一字季路。比孔子小九岁。有勇力才艺,以政事著名。为人果烈而刚直,性格粗放而不善于变通。在卫国担任大夫的官职,正赶上蒯瞆与他的儿子蒯辄争夺国君之位,子路为保护蒯辄而死。孔子非常悲痛,说:“自从我有了子路,那些恶意中伤的话再也传不到我耳朵里了。”
卜商,卫人,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岁。习于《诗》,能通其义,以文学著名。为人性不弘,好论精微,时人无以尚之。尝返卫,见读史志者云:“晋师伐秦,三豕渡河。”子夏曰:“非也,己亥耳。”读史志曰:“问诸晋史,果曰己亥。”于是卫以子夏为圣。孔子卒后,教于西河之上,魏文侯师事之,而谘国政焉。
卜商,卫国人,字子夏。比孔子小四十四岁。他学习《诗经》,能理解其意,以文学著称。为人胸襟不够宏大,好论证精微的事情,当时没有人能超过他。他曾经返回卫国,见一个读史书的人说:“晋师伐秦,三豕渡河。”子夏说:“不对,不是三豕,是己亥。”读史书的人说:“请教晋国的史官,果然是己亥。”于是卫国的人都把子夏当做圣人。孔子去世以后,子夏在魏国西河讲学,魏文侯把他当做老师,向他咨询治理国家的方法。
曾参,南武城人,字子舆。少孔子四十六岁。志存孝道,故孔子因之以作《孝经》。齐尝聘,欲与为卿,而不就。曰:“吾父母老,食人之禄则忧人之事,故吾不忍远亲而为人役。”参后母遇之无恩,而供养不衰。及其妻以藜烝不熟,因出之。人曰:“非七出也。”参曰:“藜蒸小物耳,吾欲使熟,而不用吾命,况大事乎?”遂出之,终身不取妻。其子元请焉,告其子曰:“高宗以后妻杀孝己,尹吉甫以后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比吉甫,庸知其得免于非乎?”
曾参,鲁国南武城人,字子舆。比孔子小四十六岁。以孝道为志向,所以孔子因他而作《孝经》。齐国曾聘请他,想让他为卿,他不去,说:“我父母已年老,拿人家的俸禄就要替人家操心,所以我不忍心远离亲人而受别人差遣。”他的后母对他很不好,但他仍供养她孝敬她。他的妻子因藜羹没有蒸熟,曾参为此要休她。有人说:“你妻子没有犯七出的条款啊!”曾参说:“蒸藜羹是小事,我让她蒸熟她却不听我的话,何况是大事呢?”于是就休了妻子,终身不再娶妻。他的儿子曾元劝他再娶,他对儿子说:“殷高宗武丁因为后妻杀死了儿子孝己,尹吉甫因为后妻而放逐了儿子伯奇。我上不及高宗贤能,中不比尹吉甫能干,怎知能避免不做错事呢?”
澹台灭明,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四十九岁。有君子之姿。孔子尝以容貌望其才,其才不充孔子之望。然其为人,公正无私,以取与去就,以诺为名。仕鲁为大夫也。
澹台灭明,武城人,字子羽。比孔子小四十九岁。他有君子的姿容。孔子曾因他的容貌而期望他的才能可以和容貌相称,可是他的才能没能达到孔子的期望。然而他的为人公正无私,以获取与给予来选择去就,以重信用知名。在鲁国做官,官为大夫。
高柴,齐人,高氏之别族,字子羔。少孔子四十岁。长不过六尺,状貌甚恶。为人笃孝而有法正。少居鲁,见知名于孔子之门。仕为武城宰。
高柴,齐国人,属高氏家族的分支,字子羔。比孔子小四十岁。他身高不到六尺,相貌很丑。为人特别注重孝道而又遵守礼仪法度。小的时候居住在鲁国,在孔子的弟子中有一定名声。官为武城宰。
宓不齐,鲁人,字子贱。少孔子四十九岁。仕为单父宰,有才智,仁爱,百姓不忍欺。孔子大之。
宓不齐,鲁国人,字子贱。比孔子小四十九岁。担任单父宰,有才智,有仁爱,连百姓都不忍欺骗他。孔子很赞美他。
南宫韬,鲁人,字子容。以智自将,世清不废,世浊不污。孔子以兄子妻之。
南宫韬,鲁国人,字子容。能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保全自己,世道清平会有所作为,世道污浊也不会同流合污。孔子把自己哥哥的女儿嫁给了他。
公析哀,齐人,字季沉。鄙天下多仕于大夫家者,是故未尝屈节人臣。孔子特叹贵之。
公析哀,齐国人,字季沉。鄙视天下很多人到大夫家去做家臣,因此他没有屈节去做别人的家臣。孔子特别赞赏他。
曾点,曾参父,字子皙。疾时礼教不行,欲修之,孔子善焉。《论语》所谓“浴乎沂,风乎舞雩”,之下。
曾点,曾参的父亲,字子皙。他痛心于当时不施行礼教,想改变这种情况。孔子很赞同他的想法,就像赞同他在《论语》中所说的“在沂水沐浴,在舞雩乘凉”一样。
漆雕开,蔡人,字子若。少孔子十一岁。习《尚书》,不乐仕。孔子曰:“子之齿可以仕矣,时将过。”子若报其书曰:“吾斯之未能信。”孔子悦焉。
漆雕开,蔡国人,字子若。比孔子小十一岁。他研习《尚书》,不愿做官。孔子说:“按你的年龄可以做官了,不然就错过时机了。”子若给孔子回信说:“我对您的话还不太明白。”孔子很高兴。
颜刻,鲁人,字子骄。少孔子五十岁。孔子适卫,子骄为仆。卫灵公与夫人南子同车出,而令宦者雍渠参乘,使孔子为次乘。游过市,孔子耻之。颜刻曰:“夫子何耻之?”孔子曰:“《诗》云:‘觏尔新婚,以慰我心。’”乃叹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颜刻,鲁国人,字子骄。比孔子小五十岁。孔子到卫国去,子骄为仆从。卫灵公和夫人南子同车出游,让宦官雍渠陪乘,让孔子乘坐后面的车陪着。游览经过闹市,孔子感到很耻辱。颜刻说:“先生为何感到耻辱呢?”孔子说:“《诗经》说:‘遇到你们新婚,你们美满我欢欣。’”又叹息说:“我没有见到喜好美好品德如同喜欢美色一样的人啊!”
梁鳣,齐人,字叔鱼。少孔子三十九岁。年三十未有子,欲出其妻。商瞿谓曰:“子未也。昔吾年三十八无子,吾母为吾更取室。夫子使吾之齐,母欲请留吾。夫子曰:‘无忧也,瞿过四十,当有五丈夫。’今果然。吾恐子自晚生耳,未必妻之过。”从之,二年而有子。
梁鳣,齐国人,字叔鱼。比孔子小三十九岁。到了三十岁还没有儿子,想要休了他的妻子。商瞿对他说:“你不要这样做。从前我三十八岁还没有儿子,我母亲为我又娶了一房妻子,先生派我到齐国去,母亲请求让我留下来。先生说:‘不要担忧,商瞿过了四十岁,会有五个儿子。’现在果然如此。我恐怕你的子女晚生,未必是你妻子的过错。”梁鳣听从了商瞿的话,过了两年就有了儿子。
琴牢,卫人,字子开,一字张。与宗鲁友,闻宗鲁死,欲往吊焉。孔子弗许,曰:“非义也。”
琴牢,卫国人,字子开,一字张。和宗鲁是好朋友,听到宗鲁死了,想去悼念他。孔子不让他去,说:“这不合乎义。”
◎ 卷三十九 本姓解【回目录】
孔子之先,宋之后也。微子启,帝乙之元子,纣之庶兄,以圻内诸侯,入为王卿士。微,国名,子爵。初,武王克殷,封纣之子武庚于朝歌,使奉汤祀。武王崩,而与管、蔡、霍三叔作难,周公相成王东征之。二年,罪人斯得,乃命微子代殷后,作《微子之命》申之。与国于宋,徙殷之子孙,唯微子先往仕周,故封之贤。其弟曰仲思,名衍,或名泄。嗣微子之后,故号微仲。生宋公稽,胄子虽迁爵易位,而班级不及其故者,得以故官为称。故二微虽为宋公,而犹以微之号自终。至于稽乃称公焉。
孔子的祖先,是宋国的后裔。微子启,是帝乙的长子,纣的同父异母哥哥,以都城千里之内诸侯的身份,进入朝廷为君主的卿士。微,是诸侯国名,属于子爵。当初,武王征服了殷国,封纣的儿子武庚于朝歌,让他奉行商汤的祭祀。武王死后,武庚与管叔、蔡叔、霍叔共同谋反,周公辅佐成王东征讨伐他们。第二年擒获了罪人,于是命令微子启代替武庚为殷的后裔,作《微子之命》申告此事。封微子于宋国,迁徙殷人的子孙到此地,唯有微子先到周朝去做官,被周朝封为贤人。微子的弟弟仲思,名衍,或名泄,继承了微子的爵位,因此又称微仲。仲思生宋公稽,后代虽然爵位变迁,但等级都没有祖辈高,仍然以旧的爵位称呼。所以微子和微仲虽然是宋公,但始终都用微子称号。到了稽即位,才开始称公。
宋公生丁公申,申生缗公共及炀公熙,熙生弗父何及厉公方祀。方祀以下,世为宋卿。弗父何生宋父周,周生世子胜,胜生正考甫,考甫生孔父嘉。五世亲尽,别为公族,故后以孔为氏焉。
宋公稽生丁公申,申生缗公共和襄公熙,熙公生弗父何及厉公方祀。从方祀以下,世世代代为宋国卿。弗父何生宋父周,宋父周生世子胜,世子胜生正考甫,正考甫生孔父嘉。传到五代以后,分出同族,所以后来有一支以孔作为姓氏的族亲。
一曰孔父者,生时所赐号也,是以子孙遂以氏族。孔父生子木金父,金父生睪夷,睪夷生防叔,避华氏之祸而奔鲁。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纥虽有九女而无子。其妾生孟皮,孟皮一字伯尼,有足病。于是乃求婚于颜氏。颜氏有三女,其小曰征在。颜父问三女曰:“陬大夫虽父祖为士,然其先圣王之裔。今其人身长十尺,武力绝伦,吾甚贪之。虽年长性严,不足为疑。三子孰能为之妻?”二女莫对。征在进曰:“从父所制,将何问焉?”父曰:“即尔能矣。”遂以妻之。征在既往,庙见。以夫之年大,惧不时有男,而私祷尼丘之山以祈焉。生孔子,故名丘而字仲尼。
孔父这一名号,是出生的时候君王所赐予的名号,因此世代子孙就以此作为姓氏。孔父生子木金父,金父生睪夷,睪夷生防叔,防叔逃亡到了鲁国。为了躲避华氏之祸,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叔梁纥没有儿子只有九个女儿。叔梁纥的妾生孟皮,孟皮字伯尼,脚不方便,于是叔梁纥向颜氏求婚。颜氏有三个女儿,小女儿叫征在。颜父问他的三个女儿:“陬大夫叔梁纥他的父辈和祖辈虽是士,但是他的祖先却是圣王的后代。叔梁纥现在身高十尺,武功非常厉害,对他我很看好,他的年龄虽然有点大而且性子也急,但是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当中谁愿意做他的妻子啊?”大女儿二女儿都不说话。征在走上前说:“一切都听从父亲做主,有什么事情可以询问的呢?”她父亲说:“你可以做他的妻子。”于是就将他的小女儿征在嫁给了叔梁纥做妻子。征在去叔梁纥家时,首先约在宗庙会面。由于丈夫的年龄比较大,担心不能够赶快生个儿子,于是就私自到尼丘山去祈祷。后来生下孔子,名丘字仲尼。
孔子三岁而叔梁纥卒,葬于防。至十九,娶于宋之亓官氏,一岁而生伯鱼。鱼之生也,鲁昭公以鲤鱼赐孔子。荣君之贶,故因以名曰鲤,而字伯鱼。鱼年五十,先孔子卒。
孔子三岁时叔梁纥去世,葬在防山。孔子十九岁,娶了宋国亓官氏的女儿为妻,一年后生下伯鱼。伯鱼出生的时候,鲁昭公送给孔子一条鲤鱼。孔子得到国君的赏赐感到很荣耀,所以给儿子取名鲤,字伯鱼。伯鱼活到五十岁,比孔子先去世。
齐太史子与适鲁,见孔子,孔子与之言道。子与悦,曰:“吾鄙人也,闻子之名,不睹子之形久矣,而求知宝贵也。乃今而后知泰山之为高,渊海之为大。惜乎夫子之不逢明王,道德不加于民,而将垂宝以贻后世。”
齐国的太史子与来到鲁国,见到孔子。孔子和他谈论道,子与很高兴,说:“我是浅陋无知的人,久闻您的大名,而没能和您见面,而求知的机会是很宝贵的。从今以后我知道了泰山的高大,大海的广阔。只可惜啊,先生没有遇到圣明的君主。道德不能在百姓中施行,只能把这些宝贵的东西留给后世了。”
遂退而谓南宫敬叔曰:“今孔子先圣之嗣,自弗父何以来,世有德让,天所祚也。成汤以武德王天下,其配在文。殷宗以下,未始有也。孔子生于衰周,先王典籍,错乱无纪,而乃论百家之遗记,考正其义,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删《诗》述《书》,定礼理乐,制作《春秋》,赞明《易》道,垂训后嗣,以为法式,其文德着矣。然凡所教诲,束修已上三千余人,或者天将欲与素王之乎?夫何其盛也!”
子与辞别孔子后对南宫敬叔说:“现今的孔子是先圣的后代,从弗父何以来,孔氏后代世世有德谦让,这是上天所赐的福分。成汤以武德称王天下,用礼乐相配合。殷商以下,就没有这样的情况了。孔子生在周朝衰败的时代,先王的典籍错乱无序,孔子就整理论述百家遗留的记录,考证其正确的含义,师法和陈说尧舜的盛德,效法周文王、周武王的文功武治,删定《诗》整理《书》,制定礼,理清乐,制作《春秋》,阐明《易》道,给后世留下训诫,作为法则,孔子的文德是何等显著啊!他所教诲的弟子,奉上束脩的就有三千多人,或许是上天要他成为无冕的素王吧?为什么如此兴盛呢!”
敬叔曰:“殆如吾子之言,夫物莫能两大。吾闻圣人之后,而非继世之统,其必有兴者焉。今夫子之道至矣,乃将施之无穷,虽欲辞天之祚,故未得耳。”
南宫敬叔说:“如果像你说得那样,事物不会两全其美。我听说圣人的后代,如果不是继承王位的统系,也必然会有兴盛的人。现在孔子之道已非常完美,并将长久地施行于后世,即使想推却上天赐予的福分,也不可能。”
子贡闻之,以二子之言告孔子。子曰:“岂若是哉?乱而治之,滞而起之,自吾志,天何与焉?”
子贡听了这些话,把他们二人的议论都告诉了孔子。孔子说:“哪是这样的呢?乱了就要治理,停滞就要兴起,这是我的志向,和天有什么关系呢?”
◎ 卷四十 终记解【回目录】
孔子蚤晨作,负手曳杖,逍遥于门而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则吾将安杖?哲人其萎,吾将安放?夫子殆将病也。”遂趋而入。夫子叹而言曰:“赐!汝来何迟。予畴昔梦坐奠于两楹之闲,夏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殷人殡于两楹之闲,则与宾主夹之;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而丘也即殷人,夫明王不兴,则天下其孰能宗余?余殆将死。”遂寝病,七日而终。时年七十二矣。
孔子早晨起来,背着手拖着手杖,在门口优游地漫步,吟唱道:“泰山要崩塌了吗?梁木要毁坏了吗?哲人要困顿了吗?”唱完回到了屋内,对着门坐着。子贡听到歌声,说:“泰山要是崩塌了,我仰望什么呢?梁木要是毁坏了,我依靠什么呢?哲人要是困顿了,我去效仿谁呢?老师大概要生病了吧?”于是快步走了进去。孔子叹了一口气说:“赐!你怎么来的这样晚?我昨夜梦见自己坐在两楹之间祭奠。夏朝人将灵柩停在对着东阶的堂上,那还是处在主位上;殷人将灵柩停在堂前束西楹之间,那是处在宾位和主位之间;周人将灵柩停在对着西阶的堂上,那就是迎接宾客的地方。而我孔丘是殷人。现今没有明王兴起,天下谁能尊奉我呢?我大概快要死了。”随后卧病在床,七天就去世了,死时七十二岁。
哀公诔曰:“昊天不吊,不整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于乎!哀哉!尼父无自律。”子贡曰:“公其不没于鲁乎?夫子有言曰:‘礼失则昏,名失则愆。失志为昏,失所为愆。’生不能用,死而诔之,非礼也;称一人,非名。君两失之也。”
鲁哀公哀悼孔子说:“上天不怜悯我,不愿留下这一位老者,让他保障我一人居于君位,使我忧愁而痛苦。呜呼哀哉!尼父,失去您我就没有榜样来自律了。”子贡说:“您不想在鲁国善终吗?老师曾说过:‘礼仪丧失就会昏暗不清,名分丧失就会造成过错。’失去志向是昏暗,失去身份是过错。老师活着时您不重用,死后才致哀悼,这不合礼仪;自称一人,这不符合鲁国国君的名分。您把礼和名都丧失了。”
既卒,门人疑所以服夫子者。子贡曰:“昔夫子丧颜回也,若丧其子而而无服。丧子路亦然。今请丧夫子若丧父而无服。”于是弟子皆吊服而加麻。出有所之,则由绖。子夏曰:“入宜绖可也,出则不绖。”子游曰:“吾闻诸夫子,丧朋友,居则绖,出则否;丧所尊,虽绖而出,可也。”
孔子去世后,弟子们犹豫不定,不知该用什么等级的丧制。子贡说:“以前先生对待颜回的丧事,如果儿子去世一样,但没穿丧服,对待子路的丧事也是一样。今天对待先生的丧事就像对待父亲的丧事一样,但不穿那样等级的衣服。”于是弟子们都穿上吊丧的服装系上麻带,出门到那里都系上麻带。子夏说:“回到家可以系麻带,出去可以不用系。”子游说:“我听老师说过,对待朋友的丧事,在家时系麻带,出去则不系。自己的尊辈去世了,即使系着麻带出去也是可以的。”
孔子之丧,公西赤掌殡葬焉。含以踈米三具,袭衣十有一称,加朝服一,冠章甫之冠,佩象环,径五寸而綨组绶,桐棺四寸,柏棺五寸,饬棺墙,置翣设披,周也;设崇,殷也;绸练设旐,夏也。兼用三王礼,所以尊师,且备古也。
孔子的丧事,由公西主持。他在孔子口中放三勺米,给孔子穿上十一套衣服,加上朝廷官服一套,戴甫帽,佩戴象牙环佩,环佩直径五寸,用青白色的丝带系着。桐木棺厚四寸,柏木棺厚五寸,装饰了遮挡棺柩的帷帐,设置了障棺的霎扇,还设置了牵抚灵车的披具,这是按照周朝的礼制;旗上有齿形边饰,这是按照殷代的礼制;魂幡用绸练做成,这是按照夏朝的礼制。兼用夏、商,周三代君王的礼制,是表示尊敬老师,并且都具备了古代礼仪。孔子的灵柩葬在鲁城北面的泗水边,埋入地下,碰不到地下水。上面的封土为半斧形,高四尺,周围以松柏为标志。孔子的弟子都把家建在坟墓的四周,行心丧的礼仪。
葬于鲁城北泗水上,藏入地不及泉。而封为偃斧之形,高四尺,树松柏为志焉。弟子皆家于墓,行心丧之礼。既葬,有自燕来观者,舍于子夏氏。子贡谓之曰:“吾亦人之葬圣人,非圣人之葬人。子奚观焉?昔夫子言曰:‘吾见封若夏屋者,见若斧矣。从若斧者也。’马鬣封之谓也。今徒一日三斩板而以封,尚行夫子之志而已。何观乎哉?”
安葬完毕,有人从燕国来参观,住在子夏家里,子夏对他说:“这是我们普通人安葬圣人,不是圣人安葬普通人,有什么好看的?以前老师说过:‘我见过坟墓像夏朝房屋的,也见过像斧形的,我赞成斧形的,斧形的坟俗称马鬣封,’现今我们一天之内三次换板夯土就筑成了,只不过是实现了老师的生前愿望,有什么好看的?”
子三年丧毕,或留或去。惟子贡庐于墓六年。自后群弟子及鲁人处墓如家者,百有馀家。因名其居曰“孔里”焉。
孔子的弟子守丧三年以后,有的留下了,有的离开了,只有子贡筑屋于墓旁守了六年。从此以后孔子弟子和鲁国人在墓边建家而住的有一百多家,因此将此地命名为孔里。
◎ 卷四十一 正论解【回目录】
孔子在齐,齐侯出田,招虞人以弓。不进,公使执之。对曰:“昔先君之田也,旃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乃舍之。孔子闻之,曰:“善哉!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韪之。”
孔子在齐国时,齐侯出去打猎,用旌旗招呼管理山泽的官吏虞人,虞人没来晋见,齐侯派人把他抓了起来。虞人说:“从前先君打猎时,用旌旗来招呼大夫,用弓来招呼士,用皮帽来招呼虞人。我没看见皮帽,所以不敢晋见。”齐侯听后就放了他。孔子听到这件事,说:“好啊!遵守道不如遵守职责。”君子都认为说得对。
齐国书伐鲁,季康子使冉求率左师御之,樊迟为右。“非不能也,不信乎。请三刻而逾之。”如之,众从之。师入齐军。“齐军遁。”冉有用戈,故能入焉。孔子闻之,曰:“义也。”既战,季孙谓冉有曰:“子之于战,学之乎?性达之乎?”对曰:“学之。”季孙曰:“从事孔子,恶乎学?”冉有曰:“即学之孔子也。夫孔子者大圣,无不该,文武竝用兼通。求也适闻其战法,犹未之详也。”季孙悦。樊迟以告孔子,孔子曰:“季孙于是乎可谓悦人之有能矣。”
齐国的国书率领军队攻打鲁国,鲁国的季康子派冉求率领左军去抵抗,樊迟率领右军抵抗。鲁军不敢跨过战壕去迎敌,樊迟对冉求说,“不是他们没有能力抵抗,是因为他们不相信季康子,请您三次发出号令,并带头越过壕沟。”冉求听从了他的话。士兵们就都跟着过了壕沟,勇敢地冲入齐军,齐军大败。冉求用的是戈,所以能轻松冲入敌阵。孔子听说了这件事,说:“这样符合义。”仗打完后,季孙问冉求说:“你是学会打仗的呢?还是天生就会打仗的呢?”冉求回答说:“我是学会的。”季孙说:“你跟着孔子,怎能学会打仗呢?”冉求说:“就是从孔子那里学的。孔子是圣人,他的知识非常广博,文武并用,相互补充。我也是不久才从他那里学了一点战法,但我学得还不够精。”季孙听了很高兴。樊迟把这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季孙还是喜欢有才能的人。”
南容说、仲孙何忌既除丧,而昭公在外,未之命也。定公即位,乃命之。辞曰:“先臣有遗命焉,曰:夫礼、人之干也,非礼则无以立。嘱家老,使命二臣必事孔子而学礼,以定其位。”公许之。二子学于孔子,孔子曰:“能补过者,君子也。《诗》云:‘君子是则是效。’孟僖子可则效矣。惩己所病,以诲其嗣。《大雅》所谓‘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是类也夫!”
南宫说和仲孙何忌为父亲服丧完毕,因当时鲁昭会逃亡在外,没来得及任命他们。鲁定公即位后才任命。他们推辞说:“先父留有遗嘱,说 ‘礼如人的躯干一样,是做人的根本,没有礼则无以自立。’嘱托家里的老人,让他们要求我们必须侍奉孔子,到他那里去学礼,好确定自己的地位。”定公允许了。他们因此向孔子学礼,孔子说:“能够弥补过错的人是正人君子。《诗经》说 ‘君子是学习的榜样。’孟僖子就是学习的榜样,改正自己过去的缺点,以此来教诲后代。正如《诗经》所说 ‘遗赠后代好谋略,以保子孙永平安’,说的正是孟僖子这样的人啊!”
卫孙文子得罪于献公,居戚。公卒,未葬,文子击钟焉。延陵季子适晋,过戚,闻之,曰:“异哉!夫子之在此,犹燕子巢于幕也,惧犹未也,又何乐焉?君又在殡,可乎?”文子于是终身不听琴瑟。孔子闻之,曰:“季子能以义正人,文子能克己服义,可谓善改矣。”
孙文子在卫国担任大夫一职,得罪了卫献公,住在戚地。卫献公去世之后还没有安葬,孙文子就敲钟娱乐。延陵季子去晋国时路过戚地,知道这件事情,说:“奇怪啊!你现如今居住在这里,就好比燕子将窝筑到帷幕上一样危险,害怕还来不及呢,有什么可以高兴的呢?国君的灵柩还没殡葬,就能够这样娱乐吗?”孙文子从今以后就再也没有听过琴瑟。这件事孔子知道之后说:“季子能够用义来纠正别人的错误,文子为了能够服从义来克制自己,真的是很擅长改正错误啊!”
孔子览《晋志》,晋赵穿杀灵公,赵盾亡,未及山而还。史书:“赵盾弑君。”盾曰:“不然。”史曰:“子为正卿,亡不出境,返不讨贼,非子而谁?”盾曰:“呜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乎?”孔子叹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受恶,惜也。越境乃免。”
孔子阅读晋国的史书,书上记载:晋灵公被晋国的赵穿杀害了,赵盾逃亡在外,国境的山还没有越过就又返回来了。史书写着“赵盾弑君”。赵盾说:“不是这样的。”史官说:“你是正卿,逃走了却没有逃出国境,而且逃回来也不是为了讨伐凶手,杀死晋灵公的不是你又会是谁呢?”赵盾说:“唉!《诗经》说 ‘由于我的怀念,而给自己招来祸患’,这说的就是我了。”孔子叹息说:“董狐,他书写历史实情从来没有隐瞒过。赵宣子,是古代的好大夫啊,由于法度从而蒙受了不好的罪名。真的是非常可惜啊!假如越过国境就能够免去罪名了。”
郑伐陈,入之,使子产献捷于晋。晋人问陈之罪焉,子产对曰:“陈亡周之大德,豕恃楚众,冯陵弊邑,是以有往年之告。未获命,则又有东门之役。当陈隧者,井堙木刊,敝邑大惧,天诱其衷,启敝邑心,知其罪,授首于我。用敢献功。”晋人曰:“何故侵小?”对曰:“先王之命,惟罪所在,各致其辟。且昔天子一圻,列国一同,自是以衰,周之制也。今大国多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晋人曰:“其辞顺。”孔子闻之,谓子贡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之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
郑国攻打陈国,进入了陈国,派子产向晋国奉献战利品。晋人质问陈国的罪状。子产回答说:“陈国忘记了周朝对他的恩德,依仗人多欺凌小国,我国因此而有去年请求攻打陈国的报告。没有得到贵国允许,反倒有了陈国进攻我国东门的战役。陈军经过的路上,水井被填,树木被砍,我们很害怕。幸亏上天开导我们,启发了我们攻打陈国的念头。陈国知道自己的罪过,因而向我们投降,因此敢于奉献战利品。”晋国人又问:“为什么攻打小国?”子产回答说:“根据先王的律令,只要是罪过所在,就要分别给予惩罚。况且从前天子的土地方圆千里,诸侯的土地方圆百里,依次递减,这是周朝的制度。现在大国的土地多到方圆数千里,如果没有侵占小国,怎么能达到这地步呢?”晋国人说:“他的话顺理成章。”孔子知道后,对子贡说:“古书上有这样的话 ‘言语用来表达志向,文采用来增加言语的力量。’不说话,谁知道你的志向是什么呢?语言没有文采,就不能流传久远。晋国成为霸主,郑国进入陈国,不是善于辞令就不能成功。你们要谨慎地使用辞令啊。”
楚灵王汰侈,右尹子革侍坐。左史倚相趋而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曰:“夫良史者,记君之过,扬君之善。而此子以润辞为官,不可为良史。臣又尝问焉,昔周穆王欲肆其心,将过行天下,使皆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昭》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殁于文宫。臣闻其诗焉而弗知。若问远焉,其焉能知?”王曰:“子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昭之愔愔乎,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刑民之力,而无有醉饱之心。’”灵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则固不能胜其情,以及其难。孔子读其志,曰:“克己复礼为仁。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溪?子革之非左史,所以风也。称诗以谏,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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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孙穆子避难奔齐,宿于庚宗之邑。庚宗寡妇通焉,而生牛。穆子反鲁,以牛为内竖,相家。牛谗叔孙二人,杀之。叔孙有病,牛不通其馈,不食而死。牛遂辅叔孙庶子昭而立之。昭子既立,朝其家众曰:“竖牛祸叔孙氏,使乱大从,杀适立庶,又披其邑,以求舍罪。罪莫大焉!必速杀之。”遂杀竖牛。孔子曰:“叔孙昭子之不劳,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诗》云:‘有觉德行,四国顺之。’昭子有焉!”
鲁国大夫叔孙穆子逃到齐国避难,住在庚宗这个地方。庚宗有个寡妇,叔孙穆子和她私通,生了一个儿子叫牛。叔孙穆子后来返回鲁国,先让牛当了传令的小官,长大后让他当了家臣。牛给叔孙穆子的两个嫡子进谗言,致使二人被杀。叔孙穆子生了病,牛不让给他吃饭,最后也被饿死,牛于是拥立叔孙穆子庶出的儿子昭子并辅助他。昭子当政后,召集他的臣仆说:“竖牛祸害叔孙氏,使祸乱一个接着一个,杀害嫡子拥立庶子,又把边邑的地方用来行贿,以求免去罪行,没有比他的罪行再大的了,必须迅速把他杀掉。”于是杀了竖牛。孔子说:“叔孙昭子不认为竖牛拥立自己是功劳,是因为不可以这样做。周任有这样的话:‘执政者不奖赏对自己私人有功劳的人,不惩罚对自己有私怨的人。’《诗经》说:‘君子德行正直,四方诸侯顺从。’昭子就是这样的人。”
晋邢侯与雍子争田。叔鱼摄理,罪在雍子。雍子纳其女于叔鱼,叔鱼弊其邢狱。邢侯怒,杀叔鱼与雍子于朝。韩宣子问罪于叔向,叔向曰:“三奸同罪,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赂以置直,鲋也鬻狱。邢侯专杀,其罪一也已。恶而掠美为昏,贪以赂官为默,杀人不忌为贼。《夏书》曰:‘昏默贼杀,咎陶之刑也。’请从之。”乃施邢侯,而尸雍子、叔鱼于市。孔子曰:“叔向、古之遗直也。治国制刑,不隐于亲,三数叔鱼之罪,不为末或,曰义,可谓直矣。平丘之会,数其贿也,以宽卫国,晋不为??。归鲁季孙,称其诈也。以宽鲁国,晋不为虐。邢侯之狱,言其贪也,以正刑书,晋不为颇。三言而除三恶、加三利,杀亲益荣,由义也夫。”
郑有乡校,乡校之士,非论执政。鬷明欲毁乡校。子产曰:“何以毁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否者,吾则改之。若之何其毁也?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立威以防怨。防怨,犹防水也。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弗克救也。不如小决使导之,不如吾所闻而药之。”孔子闻是言也,曰:“吾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晋平公会诸侯于平丘。齐侯及盟,郑子产争贡赋之所承,曰:“昔日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卑而贡,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郑伯南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自日中诤之,以至于昏。晋人许之,孔子曰:“子产于是行也,是以为国也。《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子产、君子之于乐者。且曰:合诸侯而艺贡事,礼也。”
郑子产有疾,谓子太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濡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子产卒,子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掠盗。太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必不及此。”孔子闻之,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糺于猛;猛则民残,民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宽猛相济,政是以和。《诗》云:‘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毋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糺之以猛也。‘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子产之卒也,孔子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
孔子适齐,过泰山之侧,有妇人哭于野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曰:“此哀一似重有忧者。”使子贡往问之。而曰:“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子贡曰:“何不去乎?”妇人曰:“无苛政。”子贡以告孔子。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暴虎。”
晋魏献子为政,分祁氏及羊舌氏之田,以赏诸大夫及其子成,皆以贤举也。又谓贾辛曰:“今汝有力于王室,吾是以举汝。行乎,敬之哉!毋堕乃力。”孔子闻之,曰:“魏子之举也,近不失亲,远不失举,可谓美矣。又闻其命贾辛,以为忠。《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忠也。魏子之举也义,其命也忠,其长有后于晋国乎。”
赵??子赋晋国一鼓钟,以铸刑鼎,著范宣子所为刑书。孔子曰:“晋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经纬其民者也。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遵其道而守其业。贵贱不愆,谓度也。文公是以作执秩之官,为被庐之法,以为盟主。今弃此度也而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贵?何业之守也?贵贱无序,何以为国?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晋国乱制,若之何其为法乎?”
楚昭王有疾,卜曰:“河为祟。”王弗祭。大夫请祭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沮、漳,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乎?不谷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遂不祭。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国也宜哉!《夏书》曰:‘维彼陶唐,率彼天常,在此冀方。今失其行,乱其纪纲,乃灭而亡。’又曰:‘允出兹在兹,由己率常可矣。’”
卫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以其女妻之。疾诱其初妻之娣,为之立宫;与文子女,加二妻之礼。文子怒,将攻之。孔子舍璩伯玉之家,文子就而访焉。孔子曰:“簠簋之事,则尝闻学之矣。兵甲之事,未之闻也。”退而命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乎?”文子遽自止之,曰:“圉也岂敢度其私哉!亦访卫国之难也。”将止,会季康子问冉求之战,冉求既对之,又曰:“夫子播之百姓,质诸鬼神而无憾,用之则有名。”康子言于哀公,以币迎孔子。曰:“人之于冉求,信之矣,将大用之。”
齐陈恒弑其君??公。孔子闻之,三日沐浴而适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伐之。”公弗许。三请,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也,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公曰:“子告季氏。”孔子辞,退而告人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子张问曰:“《书》云:‘高宗三年不言,言乃雍。’有诸?”孔子曰:“胡为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则世子委政于冢宰三年。成汤既殁,太甲听于伊尹。武王既丧,成王听于周公。其义一也。”
卫孙桓子侵齐,遇败焉。齐人乘之,执。新筑大夫仲叔于奚以其众救桓子,桓子乃免。卫人以邑赏仲叔于奚,于奚辞,请曲悬之乐,繁缨以朝。许之,书在三官。子路仕卫,见其政,以访孔子。孔子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不可止已。”
公父文伯之母纺绩不解,文伯谏焉。其母曰:“古者王后亲织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紘綖。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已下,各衣其夫。秋而戎事,烝而献功,男女纺绩,愆则有辟。圣王之制也。今我寡也,尔又在位。朝夕恪勤,犹恐亡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避辟?”孔子闻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妇,可谓不过矣。”
樊迟问于孔子曰:“鲍牵事齐君,执政不挠,可谓忠矣,而君刖之。其为至暗乎?”孔子曰:“古之士者,国有道则尽忠以辅之,无道则退身以避之。今鲍庄子食于淫乱之朝,不量主之明暗,以受大刑,是智之不如葵,葵犹能卫其足。”
季康子欲以一井田出法赋焉,使访孔子。子曰:“丘弗识也。”冉有三发,卒曰:“子为国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孔子不对,而私于冉有曰:“求!汝来,汝弗闻乎?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底其远近;赋里以入,而量其有无;任力以夫,而议其老幼。于是鳏、寡、孤、疾、老者,有军旅之出则徵之,无则已。其岁,收田一井,出稯秉、缶米、刍藁,不是过,先王以为之足,君子之行,必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若是其已丘亦足矣。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虽赋田,将有不足。且子孙若以行之而取法,则有周公之典在;若欲犯法,则苟行之,又何访焉?”
子游问于孔子曰:“夫子之极言子产之惠也,可得闻乎?”孔子曰:“谓在爱民而已矣。”子游曰:“爱民谓之德教。何翅施惠哉?”孔子曰:“夫子产者,犹众人之母也。能食之,而不能教也。”子游曰:“其事可言乎?”孔子曰:“子产以所乘之车济冬涉,是爱而无教也。”
定公问于孔子曰:“二三大夫皆劝寡人,使隆敬于高年,何也?”孔子对曰:“君之及此言也,将天下实赖之。岂唯鲁哉!”公曰:“何也?其义可得闻乎?”孔子曰:“昔者,有虞氏贵德而尚齿,夏后氏贵爵而尚齿,殷人贵富而尚齿,周人贵亲而尚齿。虞、夏、殷、周,天下之上王也,未有遗年者焉,年者贵于天下久矣。次于事亲,是故朝廷同爵而尚齿;七十杖于朝,君问则席;八十则不仕朝,君问则就之,而悌达乎朝廷矣。其行也,肩而不并,不错则随。班白之老,不以其任于路,而悌达乎道路矣。居乡以齿,而老穷不匮,强不犯弱,众不暴寡,而悌达乎州巷矣。古之道,五十不为甸役,颁禽隆之长者,而悌达乎蒐狩矣;军旅伍什,同列则尚齿,而悌达乎军旅矣。夫圣人之教孝悌,发诸朝廷,行于道路,至于州巷,放于蒐狩,循于军旅。则众感以义,死之而弗敢犯。”公曰:“善哉!寡人虽闻之,弗能成。”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闻东益不祥,信有之乎?”孔子曰:“不祥有五,而东益不与焉。夫损人自益,身之不祥;弃老而取幼,家之不祥;释贤而任不肖,国之不祥;老者不教,幼者不学,俗之不祥;圣人伏匿,愚者擅权,天下不祥。不祥有五,东益不与焉。”
孔子适季孙,季孙之宰谒曰:“君使求假于田,将与之乎?”季孙未言。孔子曰:“吾闻之,君取于臣,谓之取;与于臣,谓之赐。臣取于君,谓之假;与于君,谓之献。”季孙色然悟曰:“吾诚未达此义。”遂命其宰曰:“自今已往,君有取,一切不得复言假也。”
◎ 卷四十二 曲礼子贡问【回目录】
子贡问于孔子曰:“晋文公实召天子而使诸侯朝焉。夫子作春秋,云天王狩于河阳,何也?”孔子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训,亦书其率诸侯事天子而已。”
子贡问孔子说:“晋文公在温地的会盟,实际召请来周天子,而让诸侯来朝见。老师您编写《春秋》时写道:‘天王在河阳打猎。’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以臣下的身份召请君主,这不可以效法。所以我如此写,就是要写成晋文公率诸侯来朝见天子。”
孔子在宋,见桓魋自为石椁,三年而不成,工匠皆病。夫子愀然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朽之速愈。”冉子仆曰:“礼,凶事不豫,此何谓也?”夫子曰:“既死而议谥,谥定而卜葬,既葬而立庙,皆臣子之事,非所豫属也,况自为之哉。”
孔子在宋国,看见桓魋为自己预做石椁,做了三年还没有完工,工匠都为此感到忧虑。孔子面有忧色,说:“像这样奢靡,死了还不如快点腐朽的好。”冉有跟随侍奉孔子,说:“《礼》书说,凶事不可能预先就料到。这是指的什么呢?”孔子说:“人死了以后再议定谥号,谥号定了以后再选择下葬地点日期,安葬完毕再建立宗庙,这些事都应该由属下的臣子来办,并非是预先就操办好,更何况是自己为自己操办呢?”
南宫敬叔以富得罪于定公,奔卫,卫侯请复之,载其宝以朝。夫子闻之曰:“若是其货也,丧不若速贫之愈。”子游侍曰:“敢问何谓如此?孔子曰:“富而不好礼,殃也,敬叔以富丧矣,而又弗改,吾惧其将有后患也。”敬叔闻之,骤如孔氏,而后循礼施散焉。
南公敬叔因富有而得罪了鲁定公,逃到了卫国。卫侯请求鲁定公恢复敬叔的官位。敬叔就载着他的宝物来朝见鲁定公。孔子听到这件事,说:“像这样使用财货进行贿赂,丢了官位还不如迅速贫穷的好呢!”子游正侍奉孔子,说:“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富而不好礼,必定会招致灾祸。南宫敬叔因富有而丧失官位,却仍不知改悔,我恐怕他将来还会有祸患啊!”南宫敬叔听到孔子的话,马上去见孔子,从此以后他做事遵循礼节,还把自己的财产施舍给百姓。
孔子在齐,齐大旱,春饥。景公问于孔子曰:“如之何?”孔子曰:“凶年则乘驽马,力役不兴,驰道不修,祈以币玉,祭祀不悬,祀以下牲,此贤君自贬以救民之礼也。”
孔子在齐国的时候,齐国大旱,春季出现了饥荒。齐景公问孔子说:“怎么办呢?”孔子说:“遇到灾荒年景,出门乘坐要用劣马,不兴劳役,不修驰道,国君有所祈祷,用币和玉,不用牲畜,祭祀不奏乐,祭祀用的牲畜也用次等的。这是贤明君主自己降低等级以拯救民众的礼啊!”
孔子适季氏,康子昼居内寝。孔子问其所疾。康子出见之。言终,孔子退,子贡问曰:“季孙不疾而问诸疾,礼与?”孔子曰:“夫礼,君子不有大故,则不宿于外。非致齐也,非疾也,则不昼处于内,是故夜居外,虽吊之,可也。昼居于内,虽问其疾,可也。”
孔子到季康子家去,见康子白天在内室睡觉,孔子探问他的病情,康子出来接见孔子。说完话,孔子就退了出来。子贡问孔子说:“季康子没有病,而您却探问他的病,这合乎礼吗?”孔子说:“根据礼,君子没有遇到大的变故,则不睡在外室。如果不是祭祀、不是有病,白天也不在内室睡觉,因此,夜里睡在外室,即使吊问,也是可以的。白天在内室睡觉,即使探问他的病情,也是可以的。”
孔子为大司寇,国厩焚,子退朝而之火所,乡人有自为火来者,则拜之,士一,大夫再。子贡曰:“敢问何也?”孔子曰:“其来者亦相吊之道也。吾为有司,故拜之。”
孔子担任大司寇的时候,国家的马厩失火,孔子退朝后来到着火的地方。有乡亲来慰问的,孔子都对他们拜谢,对士拜谢一次,对大夫拜谢两次。予贡问为什么这么做呢?”孔子说:“他们来这里,也是慰问的礼节。我是主管官员,所以要拜谢。”
子贡问曰:“管仲失于奢,晏子失于俭。与其俱失也,二者孰贤?”孔子曰:“管仲镂簋而朱紘,旅树而反玷,山节藻梲,贤大夫也,而难为上。晏平仲祀其先祖,而豚肩不揜豆,一狐裘三十年,贤大夫也,而难为下。君子上不僭下,下不逼上。”
冉求曰:“臧文仲知鲁国之政,立言垂法,于今不可亡,可谓知礼者矣。”孔子曰:“昔臧文仲安知礼?夏父弗忌逆祀,而不止,燔柴于竈以祀焉。夫竈者,老妇之所祭。盛于瓮,尊于瓶,非所祭也。故曰:礼也者,犹体也。体不备,谓之不成人。设之不当,犹不备也。”
子路问于孔子曰:“臧武仲率师,与邾人战于狐鲐,遇败焉,师人多丧而无罚。古之道然与?”孔子曰:“凡谋人之军,师败则死之;谋人之国邑,危则亡之。古之道也,其君在焉者,有诏则无讨。”
晋将伐宋,使人觇之。宋阳门之介夫死,司城子罕哭之哀。觇者反,言于晋侯曰:“阳门之介夫死,而子罕哭之哀。民咸悦。宋殆未可伐也。”孔子闻之,曰:“善哉!觇国乎!《诗》云:‘凡民有丧,匍匐救之。’子罕有焉。虽非晋国,天下其孰能当之?是以周任有言曰:‘民悦其爱者,弗可敌也。’”
楚伐吴,工尹商阳与陈弃疾追吴师。及之,弃疾曰:“王事也,子手弓而可。”商阳手弓。弃疾曰:“子射诸。”射之,毙一人,韔其弓。又及,弃疾谓之,又毙二人。每毙一人,辄掩其目,止其御,曰:“吾朝不坐,燕不与,杀三人亦足以反命矣。”孔子闻之,曰:“杀人之中,又有礼焉!”子路怫然进曰:“人臣之节,当君大事,唯力所及,死而后已。夫子何善此?”子曰:“然。如汝言也,吾取其有不忍杀人之心而已。”
孔子在卫,司徒敬之卒,夫子吊焉。主人不哀,夫子哭不尽声而退。蘧伯玉请曰:“卫鄙俗,不习丧礼。烦吾子辱相焉。”孔子许之。掘中溜而浴,毁竈而缀足,袭于床;及葬,毁宗而躐行;出于大门,及墓,男子西面,妇人东面,既封而归,殷道也。孔子行之。子游问曰:“君子行礼,不求变俗,夫子变之矣。”孔子曰:“非此之谓也。丧事则从其质而矣。”
宣公八年,六月辛巳,有事于太庙,而东门襄仲卒,壬午犹绎。子由见其故,以问孔子曰:“礼与?”孔子曰:“非礼也。卿卒不绎。”
季桓子丧康子,练而无衰。子游问于孔子曰:“既服练服,可以除衰乎?”孔子曰:“无衰衣者不以见宾,何以除焉!”
邾人以同母异父之昆弟死,将为之服,因颜克而问礼于孔子。子曰:“继父同居者,则异父昆弟从为之服;不同居,继父且犹不服,况其子乎?”
齐师侵鲁,公叔务人遇人入保,负杖而息。务人泣曰:“使之虽病,任之虽重,君子弗能谋,士弗能死,不可也。我则既言之矣,敢不勉乎?”与其邻嬖童汪锜乘往,犇敌死焉。皆殡。鲁人欲勿殇童汪锜,问于孔子。子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可无殇乎?”
鲁昭公夫人吴孟子卒,不赴于诸侯。孔子既致仕,而往吊焉。适于季氏,季氏不绖,孔子投绖而不拜。子游问曰:“礼与?”孔子曰:“主人未成服,则吊者不绖焉,礼也。”
公父穆伯之丧,敬姜昼哭;文伯之丧,昼夜哭。孔子曰:“季氏之妇,可谓知礼矣!爱而无私,上下有章。”
南宫绦之妻,孔子之兄女,丧其姑,夫子诲之髽,曰:“尔毋从从尔,毋扈扈尔。”盖榛以为笄,长尺,而总八寸。
子张有父之丧,公明仪相焉。问稽(启)颡于孔子,孔子曰:“拜而后稽(启)颡,颓乎其顺也;稽(启)颡而后拜,颀乎其至也。三年之丧,吾从其至者。”
孔子在卫,卫之人有送葬者,而夫子观之,曰:“善哉,为丧乎!足以为法也。小子识之。”子贡问曰:“夫子何善尔也?”曰:“其往也如慕,其返也如疑。”子贡曰:“岂若速返而虞哉?”子曰:“此情之至者也。小子识之!我未之能也。”
卞人有母死而孺子之泣者。孔子曰:“哀则哀矣,而难继也。夫礼、为可传也,为可继也。故哭踊有节,而变除有期。”
孟献子禫,悬而不乐,可御而不处内。子游问于孔子曰:“若是则过礼也?”孔子曰:“献子可谓加于人一等矣。”
鲁人有朝祥而暮歌者,子路笑之。孔子曰:“由!尔责于人终无已夫?三年之丧,亦已久矣。”子路出。孔子曰:“又多乎哉!逾月则其善也。”
子路问于孔子曰:“伤哉,贫也!生而无以供养,死则无以为礼也?”孔子曰:“啜菽饮水,尽其欢心,斯谓之孝。敛手足形,旋葬而无椁,称其财,斯谓之礼,贫何伤乎?”
吴延陵季子聘于上国,适齐。于其返也,其长子死于嬴、博之闲。孔子闻之,曰:“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者也。往而观其葬焉。”其敛以时服而已,其圹揜坎,深不至于泉,其葬无明器之赠。既葬,其封广轮揜坎,其高可肘隐也。既封,则季子左袒,右还其封,且号者三,曰:“骨肉归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所不之,无所不之。”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于礼,其合矣。”
吴国的延陵季子到齐国去访问,在返回的途中,他的大儿子死在齐国的嬴、博之间。孔子听到此事,说:“延陵季子是吴国精通礼仪的人。”于是前往观看他主持的葬礼。延陵季子给儿子入殓时,穿着平时的衣服,墓穴的坑不深,不至于见水,没有陪葬的明器。下葬之后,坟头的长宽正好封住坑,高度比胳膊肘高。坟头做好后,延陵季子袒露左臂,从右向左绕着坟头走,并且哭喊了三次,说:“骨肉回归于土,这是命呀!你的魂魄无所不往,无所不往!”说完就走了。孔子说;“延陵季子主持的葬礼,是很合乎礼制的。”
子游问丧之具。孔子曰:“称家之有亡焉。”子游曰:“有亡恶于齐?”孔子曰:“有也,则无过礼。苟亡矣,则敛手足形,还葬悬棺而封,人岂有非之者哉。故夫丧亡,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祭祀,与其敬不足而礼有余,不若礼不足而敬有余也。”
子游问丧事操办的流程。孔子说:“根据家庭的贫富程度来办就可以了。”子游说:”贫和富的限度又该如何掌握呢?”孔子说:“家庭富裕也要依礼行事,不要超过礼的规定。如果不富裕,只要衣被能遮住身体,简单地安葬,用绳子悬吊着棺木下葬,又有谁会责难你失礼呢?所以举办丧事,与其哀痛不足而礼仪完备,不如礼仪不足而哀痛有余;举行祭祀,与其恭敬不足而礼仪完备,不如礼仪欠缺而恭敬有余。”
伯高死于卫,赴于孔子。子曰:“吾恶乎哭诸?兄弟、吾哭诸庙;父之友、吾哭诸庙门之外;师、吾哭之寝;朋友、吾哭之寝门之外;所知、吾哭之诸野,今于野则已踈,于寝则已重。夫由赐也而见我,吾哭于赐氏。”遂命子贡为之主,曰:“为尔哭也来者,汝拜之。知伯高而来者,汝勿拜。”既哭,使子张往吊焉。未至,冉求在卫,摄束帛乘马而以将之。孔子闻之,曰:“异哉!徒使我不成礼于伯高者,是冉求也。”
子路有姊之丧,可以除之矣,而弗除。孔子曰:“何不除也?”子路曰:“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孔子曰:“行道之人皆弗忍。先王制礼,过之者俯而就之,不至者企而望之。”子路闻之,遂除之。
伯鱼之丧母也,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谁也?”门人曰:“鲤也。”孔子曰:“嘻!其甚也,非礼也!”伯鱼闻之,遂除之。
卫公使其大夫求婚于季氏。桓子问礼于孔子,子曰:“同姓为宗,有合族之义。故系之以姓而弗别,啜之以食而弗殊。虽百世,婚姻不得通,周道然也。”桓子曰:“鲁卫之先,虽寡兄弟,今已绝远矣。可乎?”孔子曰:“固非礼也。夫上祖祢,以尊尊之;下治子孙,以亲亲之;旁治昆弟,所以敦睦也。此先王不易之教也。”
有若问于孔子曰:“国君之于同姓,如之何?”孔子曰:“皆有宗道焉。故虽国君之尊,犹百世不废其亲,所以崇爱也。虽于族人之亲,而不敢戚君,所以谦也。”
◎ 卷四十三 曲礼子夏问【回目录】
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孔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于朝市,不返兵而斗。”曰:“请问居昆弟之仇如之何?”孔子曰:“仕,弗与同国,衔君命而使,虽遇之不斗。”曰:“请问从昆弟之仇如之何?”曰:“不为魁,主人能报之,则执兵而陪其后。”
子夏问孔子说:“应该如何对待杀害父母的仇人?”孔子说:“睡在草垫上,枕着盾牌,不做官,和仇人不共戴天。不论在集市或官府,遇见他就和他决斗,兵器常带在身,不必返家去取。”子夏又问:“请问应该如何对待杀害亲兄弟的仇人?”孔子说:“不和他在同一个国家里做官,如奉君命出使,即使相遇也不和他决斗。”子夏又问:“请问应该如何对待杀害叔伯兄弟的仇人?”孔子说:“自己不要带头动手,如果受害人的亲属为他报仇,你可以拿着兵器陪在后面协助。”
子夏问:“三年之丧既卒哭,金革之事无避,礼与?初有司为之乎?”孔子曰:“夏后氏之丧三年,既殡而致事;殷人既葬而致事;周人既卒哭而致事。《记》曰:君子不夺人之亲,亦不夺故也。”子夏曰:“金革之事无避者,非与?”孔子曰:“吾闻老聃曰:鲁公伯禽、有为为之也。今以三年之丧从利者,吾弗知也。”
子夏问于孔子曰:“《记》云:周公相成王,教之以世子之礼。有诸?”孔子曰:“昔者成王嗣立,幼未能莅阼。周公摄政而治,抗世子之法于伯禽,欲王之知父子、君臣之道,所以善成王也。夫知为子者,然后可以为父;知为人臣者,然后可以为人君;知事人者,然后可以使人。是故抗世子法伯禽,使成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义焉。凡君之于世子,亲则父也,尊则君也。有父之亲,有君之尊,然后兼天下而有之,不可不慎也。行一物而善者,唯世子齿于学之谓也。世子齿于学,则国人观之,曰:‘此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有父在,则礼然。’然而众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此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有臣在,则礼然。’然而众知君臣之义矣。其三曰:‘此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长长也,则礼然。’然而众知长幼之节矣。故父在斯为子,君在则为臣。居子与臣之位,所以尊君而亲亲也。在学,学之为父子焉,学之为君臣焉,学之为长幼焉。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得,而后国治。语曰:‘乐正司业,父师司成,一有元良,万国以贞。’世子之谓。闻之曰:为人臣者曰:杀其身有益于君,则为之。况于其身以善其君乎?周公优为之。”
子夏问于孔子曰:“居君之母与妻之丧,如之何?”孔子曰:“居处、言语、饮食衎尔,于丧所则称其服而已。”“敢问伯母之丧如之何?”孔子曰:“伯母叔母??衰期,而踊不绝地;姑、姊妹之大功,踊绝于地。若知此者,由文矣哉!”
子夏问于夫子曰:“凡丧,小功已上,虞祔练祥之祭,皆沐浴,于三年之丧,子则尽其情矣。”孔子曰:“岂徒祭而已哉!三年之丧,身有疡则浴,首有疮则沐,病则饮酒食肉。毁瘠而为病,君子不为也。毁则死者,君子为之,且祭之沐浴,为齐洁也,非为饰也。”
子夏问于孔子曰:“客至,无所舍,而夫子曰:‘生于我乎馆。’客死,无所殡,夫子曰:‘于我乎殡。’敢问礼与?仁者之心与?”孔子曰:“吾闻诸老聃曰:‘馆人,使若有之,恶有有之而不得殡乎?’夫仁者、制礼者也,故礼者不可不省也。礼不同不异,不丰不杀,称其义以为之宜。故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盖得其道矣。”
孔子食于季氏。食祭,主人不辞,不食,客不饮,而餐。子夏问曰:“礼与?”孔子曰:“非礼也,从主人也。吾食于少施氏而饱,少施氏食我以礼,吾食祭,作而辞曰:‘??食不足祭也。’吾餐,而作辞曰:‘??食,不敢以伤吾子之性’。主人不以礼,客不敢尽礼;主人尽礼,则客不敢不尽礼也。”
子夏问曰:“官于大夫,既外于公,而反为之服,礼与?”孔子曰:“管仲遇盗,取二人焉,上之为臣,曰:‘所以游辟者,可人也。’公许。管仲卒,桓公使为之服。官于大夫者为之服,自管仲始也,有君命焉!”
子贡问居父母丧,孔子曰:“敬为上,哀次之,瘠为下,颜色称情,戚容称服。”曰:“请问居兄弟之丧?”孔子曰:“,则存乎书筴(策)矣。”
子贡问于孔子曰:“殷人既窆而吊于圹,周人反哭而吊于家,如之何?”孔子曰:“反哭之吊也,丧之至也,反而亡矣,失之矣。于斯为甚,故吊之。死、人卒事也,殷以悫,吾从周。殷人既练之明日而祔于祖,周人既卒哭之明日而祔于祖。祔、祭神之始事也。周以戚,吾从殷。”
子贡问曰:“闻诸晏子,少连大连善居丧,其有异称乎?”孔子曰:“父母之丧,三日不怠,三月不解,期悲哀,三年忧,东夷之子,达于礼者也。”
子游问曰:“诸侯之世子,丧慈母如母,礼与?”孔子曰:“非礼也。古者男子外有傅父,内有慈母,君命所使教子者也。何服之有?昔鲁孝公少丧其母,其慈母良。及其死也,公弗忍,欲丧之,有司曰:‘礼,国君慈母无服。今也君为之服,是逆古之礼而乱国法也。若终行之,则有司将书之,以示后世,无乃不可乎?’公曰:‘古者天子丧慈母,练冠以燕居。’遂练冠以丧慈母。丧慈母如母,始则鲁孝公之为也。”
孔子适卫,遇旧馆人之丧,入而哭之哀。出使子贡脱骖以赠之。子贡曰:“所于识之丧,不能有所赠,赠于旧馆,不已多乎?”孔子曰:“吾向入哭之,遇一哀而出涕,吾恶夫涕而无以将之,小子行焉。”
孔子到卫国去,遇到曾经住过的馆舍的主人死了,孔子进去吊丧,哭得很伤心。出来以后,让子贡解下驾车的骖马送给丧家。子贡说:“对于仅仅相识的人的丧事,不用赠送什么礼物。把马赠给旧馆舍的主人,这礼物是不是太重了?”孔子说:“我刚才进去哭他,正好一悲痛就落下泪来,我不愿光哭而没有表示,你就按我说的做吧。”
子路问于孔子曰:“鲁大夫练而杖,礼与?”孔子曰:“吾不知也。”子路出,谓子贡曰:“吾以为夫子无所不知,夫子亦徒有所不知也?”子贡曰:“子所问何哉?”子路曰:“,?:‘。’”:“止,吾将为子问之。”遂趋而进,曰:“练而杖,礼与?”孔子曰:“非礼也。”子贡出,谓子路曰:“子谓夫子而弗知之乎?夫子徒无所不知也。子问非也。礼,居是邦,则不非其大夫。”
叔孙武叔之母死,既小敛,举尸者出户。武孙从之,出户,乃袒,投其冠而括发。子路叹之。孔子曰:“是礼也。”子路问曰:“将小敛,则变服。今乃出户,而夫子以为知礼,何也?”孔子曰:“汝问非也。君子不举人以质事。”
齐晏桓子卒。平仲粗衰斩,苴绖,带,杖,以菅屦,食粥,居傍庐,寝苫枕草。其老曰:“非大夫丧父之礼也。”晏子曰:“唯卿大夫。”曾子以问孔子。孔子曰:“晏平仲可谓能远害矣。不以己之是驳人之非,愻(逊)辞以避咎,义也夫!”
季平子卒,将以君之玙璠敛,赠以珠玉。孔子初为中都宰,闻之历级而救焉,曰:“送而以宝玉,是犹曝尸于中原也,其示民以奸利之端,而有害于死者,安用之。且孝子不顺情以危亲,忠臣不兆奸以陷君。”乃止。
季平子去世以后,将要用国君用的美玉玙璠来殉葬,同时还要用很多珠宝玉石。这时孔子刚刚当上中都宰,听说后,登上台阶赶去制止。他说:“送葬时用宝玉殉葬,这如同把尸体暴露在野外一样。这样做会引发民众获取奸利的念头,对死者是有害的,怎能用呢?况且孝子不因为顾及自己的感情而危害亲人,忠臣不能给邪恶的人造成机会来陷害国君。”于是停止了用玙璠珠玉陪葬。
孔子之弟子琴张,与宗友。卫齐豹见宗鲁于公子孟絷,孟絷以为参乘焉。及齐豹将煞孟絷,告宗鲁使行。宗鲁曰:“吾由子而事之,今闻难而逃,是僭子也。子行事乎?吾将死以事周子,而归死于公孟,可也。”齐氏用戈击公孟,宗鲁以背蔽之,断肱,中,公孟、宗鲁皆死。琴张闻宗鲁死,将往吊之,孔子曰:“齐豹之盗,孟絷之贼也。汝何吊焉?君不食奸,不受乱,不为利病于回,不以回事人,不盖非义,不犯非礼。汝何吊焉?”琴张乃止。
孔子的弟子琴张和宗鲁是朋友。卫国的齐豹把宗鲁推荐给公子孟絷,孟絷让他做了参乘。齐豹将要杀孟絷时,告诉了宗鲁,让宗鲁先走。宗鲁说:“由于您的锥荐,我侍奉了孟絷,现在听到他有难而逃走,这使您的话没有信用。做你的事吧,我打算以死来保守您的秘密,回去再为孟絷而死,可以吧。”齐氏用戈敲击公孟,宗鲁用背部来遮蔽他,折断了胳膊,戈击中公孟,孟絷和宗鲁都死了。琴张听到宗鲁死了,打算前去吊唁。孔子说:“齐豹所以成为坏人,孟絷所以被杀害(都是由于宗鲁),你为什么还去吊唁呢?君子不食坏人的俸禄,不接受动乱,不为利益而容忍邪恶,不用邪恶的方法待人,不掩盖不义的事,不做出非礼的行为。你为什么还要去吊唁呢?”琴张就没去。
郕人子蒲卒,哭之呼灭。子游曰:“若哭其野,孔子恶野哭者。”哭者闻之,遂改之。
公父文伯卒,其妻妾皆行哭失声。敬姜戒之曰:“吾闻好外者,士死之;好内者,女死之。今吾子早夭,吾恶其以好内闻也。二三妇人之欲供先祀者,请无瘠色,无挥涕,无拊膺,无哀容,无加服,有降服,从礼而静,是昭吾子也。”孔子闻之,曰:“女智无若妇,男智莫若夫。公文氏之妇,智矣。剖情损礼,欲以明其子为令德也。”
子路与子羔仕于卫,卫有蒯聩之难。孔子在鲁,闻之曰:“柴也其来,由也死矣。”既而卫使至,曰:“子路死焉。”夫子哭之于中庭,有人吊者,而夫子拜之,已哭,进使者而问故,使者曰:“醢之矣。”遂令左右皆覆醢,曰:“吾何忍食此。”
子路和子羔同时在卫国做官,卫国的蒯聩发动了叛乱。孔子在鲁国听到这件事,说:“高柴会回来,仲由会死于这次叛乱啊!”不久卫国的使者来了,说:“子路死在这次叛乱中了。”孔子在正室厅堂哭起来。有人来慰问,孔子拜谢。哭过之后,让使者进来问子路死的情况。使者说:“已经被砍成肉酱了。”孔子让身边的人把肉酱都倒掉,说:“我怎忍心吃这种东西呢?”
季桓子死,鲁大夫朝服而吊。子游问于孔子曰:“礼乎?”夫子不荅。他日,又问,夫子曰:“始死则矣羔裘玄冠者,易之而已,汝何疑焉?”
子睾问于孔子曰:“始死之设重也,何为?”孔子曰:“重、主道也。殷主缀重焉,周人彻重焉。”“请问丧朝?”子曰:“丧之朝也,顺死者之孝心,故至于祖考庙而后行。殷朝而后殡于祖,周朝而后遂葬。”
孔子之守狗死。谓子贡曰:“路马死则藏之以帷,狗则藏之以盖。汝往埋之。吾闻弊帷不弃,为埋马也;弊盖不弃,为埋狗也。今吾贫无盖,于其封也,与之席,无使其首陷于土焉。”
◎ 卷四十四 曲礼公西赤问【回目录】
公西赤问于孔子曰:“大夫以罪免,卒,其葬也,如之何?”孔子曰:“大夫废其事,终身不仕,死则葬之以士礼。老而致仕者,死则从其列。”
公仪仲子嫡子死,而立其弟。檀弓问子服伯子曰:“何居?我未之前闻也。”子服伯子曰:“仲子亦犹行古人之道。昔者文王拾伯邑考,而立武王,微子舍其孙腯,立其弟衍。”子游以问诸孔子,子曰:“否,周制立孙。”
孔子之母既丧,将合葬焉,曰:“古者不祔葬,为不忍先死者之复见也。《诗》云:‘死则同穴。’自周公已来,祔葬矣。故卫人之祔也,离之,有以间焉;鲁人之祔也,合之,美夫!吾从鲁。”遂合葬于防。
孔子的母亲死后,准备与他的父亲合葬在一起。孔子说:“古代不合葬,是不忍心再看到先去世的亲人。《诗经》上说:‘死则同穴。’自周公以来开始实行合葬。卫国人合葬的方式是夫妇棺椁分两个墓穴下葬,这样的事我听说过。鲁国人是夫妇棺椁葬在同一个墓穴,鲁国人的方式好,我赞成鲁国人的合葬方式。”于是把父母合葬在防山。
曰:“吾闻之古者墓而不坟。今丘也,东西南北之人,不可以弗识也。吾见封之若堂者矣,〔堂形,四方若高者。〕又见若坊者矣,〔坊形,旁杀,平上而长。〕又见履夏屋者矣,又见若斧形者矣。吾从斧者焉。”于是封之,崇〔按:崇,高。〕四尺。孔子先反虞,〔按:虞,古时既葬而祭曰虞。〕门人后,雨甚至,墓崩,修之而归。孔子问焉,曰:“尔来何迟?”对曰:“防墓崩。”孔子不应。三云,孔子泫然而流涕曰:“吾闻之,古不修墓。”及二十五月而大祥,五日而弹琴不成声,十日过禫而成笙歌。〔孔子大祥二十五月,禫而十日,踰月而歌也。〕
孔子说:“我听说古代墓地是不做坟头的。现今我孔丘是个东西南北奔走的人呢,不可以不在墓地上做个标记。我见过把坟头筑成四方而高像堂屋形的,又见过下宽上窄像提防的,又见过两边有漫坡像夏代屋顶的,又见过像斧头形的。我赞成像斧头形的。”于是筑成斧头形坟头,高四尺。孔子先返回去举行虞祭,门人是后回来的。雨很大,以致墓塌了,门人修好墓才回来。孔子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这么迟才来啊?”门人回答说:“坟墓塌了。”孔子没应声。门人说了三次,孔子难过地流下泪来,说:“我听说,古代不在墓上筑坟头。”到第二十五月举行大祥祭,又过五天,弹琴不成声调。十天以后,吹笙才吹出调。
孔子有母之丧,既练,阳虎吊焉,私于孔子曰:“今季氏将大飨境内之士,子闻诸?”孔子曰:“丘弗闻也。若闻之,虽在衰绖,亦欲与往。”阳虎曰:“子谓不然乎。季氏飨士,不及子也。”阳虎出,曾参问曰:“语之何谓也?”孔子曰:“己则丧服,犹应其言,示所以不非也。”〔孔子衰服,阳虎之言犯礼。故孔子答之,以示不非其言者也。〕
孔子的母亲去世了,练祭之后,阳虎来吊丧,私下对孔子说:“今天季氏将邀请并款待国内的士人,您听说了吗?”孔子回答说:“我没有听说。如果听到了,虽然还在服丧,也想前去参加。”阳虎说:“您认为我说的不是事实吧?季氏款待士人,没有邀请您。”阳虎出去后,曾参问道:“您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我正在服丧,还应答他的话,表示我没有责怪他的无理之言。”
颜回死,鲁定公吊焉,使人访于孔子。孔子对曰:“凡在封内,皆臣子也。礼,君吊其臣,升自东阶,向尸而哭,其恩赐之施,不有笇也。”〔笇,苏乱反。笇,计也,又竹器也。〕
原思言于曾子曰:“夏后氏之送葬也,用明器,示民无知也;殷人用祭器,示民有知也;周人兼而用之,示民疑也。”曾子曰:“其不然矣。夫以明器,鬼器也;祭器,人器也。古之人胡为而死其亲也?”子游问于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乎,不仁,不可为也;之死而致生乎,不智,不可为也。凡为明器者,知丧道也,备物而不可用也。是故竹不成用,〔谓笾之无缘也。〕而瓦不成膝,〔膝,膑。〕琴瑟张而不平,笙竽备而不和,有钟磬而无簨簴。〔簨簴[sǔn jù],可以悬钟磬也。〕其曰明器,神明之也。哀哉!死者而用生者之器,不殆于用殉也。”〔杀人以从死,谓之殉。〕
原思对曾子说:“夏后氏送葬时,殉葬用的是不能使用的明器,是让人知道死者是无知觉的;殷人殉葬用的是生时用的祭器,是让人知道死者是有知觉的;周人两者兼而用之,是表示他们对有知无知是疑惑的。”曾子说:“恐怕不是这样。明器,是鬼用的;祭器,是人用的。古人怎么知道死去的亲人没有知觉呢?”子游向孔子请教这个问题。孔子说:“送走死去的亲人就认为死者没有知觉了,这是不仁的,不可以这样做;送走死去的亲人就认为死者还是有知觉的,这是不智的,也不可以这样做,凡是准备了各种殉葬的器物,是懂得丧葬的礼仪啊。所以,准备了各种器物而不能实际使用,竹器不编便不能用,瓦器没烧制不能用,琴瑟张着弦不能弹,笙具备外形而不能吹,有钟而无悬挂的架子不能击打。这些陪葬的器物叫做明器,意思是把死者当做神明来供奉。可悲呀。死者用生者所用的器血来殉葬,这不就近于用真人来殉葬了吗?”
子游问于孔子曰:“葬者涂车刍灵,〔按:刍灵,束茅为人马。〕自古有之。然今人或有偶,〔偶,木人也。〕是无益于丧。”孔子曰:“为刍灵者善矣,为偶者不仁,不殆于用人乎?”
颜渊之丧,既祥,颜路馈祥肉于孔子。孔子自出而受之,入,弹琴以散情,而后乃食之肉。
孔子尝,奉荐而进,〔尝,秋祭也。按:未食未飮曰荐,既食既飮曰羞。〕其亲也悫,〔悫[què],亲之奉荐也。悫,质也。〕其行也趋趋以数。〔言少威仪。〕已祭,子贡问曰:“夫子之言祭也,济济漆漆焉。〔威仪容止。〕今夫子之祭,无济济漆漆,何也?”
孔子曰:“济济者,容也远也;〔言宾客疏远之容也。〕漆漆者,以自反。〔谓安辞之容也。〕容以远,若容以自反,夫何神明之及交?必如此,则何济济漆漆之有?反馈乐成,进则燕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于是君子致其济济漆漆焉。夫言岂一端而已哉?亦各有所当。”
子路为季氏宰。季氏祭,逮昏而奠,〔逮昏,未明。〕终日不足,继以烛。虽有强力之容,肃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临,〔跛,偏任也。〕其为不敬也大矣。他日祭,子路与焉。室事〔按:室事,谓正祭之事,事尸在室。〕交于户,堂事〔按:堂事,正祭后傧尸之事,事尸在堂。〕当于阶。质明而始行事,晏朝而彻。〔质明,平明。〕孔子闻之,曰:“以此观之,孰为由也而不知礼?”
卫庄公之反国,改旧制,变宗庙,易朝市。高子皋问于孔子曰:“周礼绎祭于祊,祊在庙门之西,前朝而后市。今卫君欲其事事一更之,如之何?”孔子曰:“绎之于库门内,祊之于东市,朝于西方,失之矣。”
季桓子将祭,斋三日,而二日钟鼓之音不绝。冉有问于孔子。子曰:“孝子之祭也散斋七日,慎思其事,三日致斋而一用之,〔情一而用之也。〕犹恐其不敬也,而二日伐鼓,何居焉?”
公父文伯之母,季康子之从祖母。康子往焉,侧门而与之言,内皆不逾阀。〔侧门,于门之侧而与之言。言不外身,不逾门限。〕文伯祭其祖悼子,康子与焉,〔悼子文伯始祖。〕进俎而不受,〔进俎康子而不亲援。〕彻俎而不与燕。〔彻俎之后,而不与欢燕之生。〕宗老不具则不绎;〔绎,又祭宗老大夫家臣也。典祭祀及宗族之事,不具不在。〕绎不尽饫则退。〔饫,献神不尽厌饫之礼而去也。〕孔子闻之,曰:“男女之别,礼之大经。公父氏之妇,动中德趣,度于礼矣。”〔中意之趣,合礼之度。〕
季康子朝服以缟,曾子问于孔子曰:“礼乎?”孔子曰:“诸侯皮弁以告朔,然后服之以视朝,若此礼者也。”〔朝服以缟,僭宗礼也。孔子恶指斥康子,但言诸侯之礼而已。而诸侯以皮弁以告朔卒,然后朝服以视朝。朝服明不思缟。〕
◎ 《论语大学中庸》讲堂【回目录】
课程名称:2023国学综合班(已开课,可插班) 讲授导师:东治书院 林辉先生 学费全免,学制一年(线上课程,每周六下午14点至16点,腾讯视频连线)。 第一学期自2023年10月14日开学,主要学习儒家“四书”(侧重《论语》、《大学》、《中庸》三书)。 第二学期自2024年3月2日开学,学习《易经》基本原理和基础知识,另加《道德经》精解。 初次入学东治书院者,除依古礼象征性纳束脩金199元(代替束脩礼,予学员以便捷)外,分文不取。这是林先生连续三年坚持公益教学。老学员中以前交过束脩金的,如报名本班学习,则无需再交束脩金。此系林先生提倡老学员终身返校学习之践行。 微信扫码报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