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经典书架——《史记》

    《史记》概要 《史记》全文译文 十二本纪 十表 八书 三十世家 七十列传

      ◎ 《史记》概要【回目录

          《史记》,二十四史之一,最初称为《太史公书》或《太史公记》、《太史记》,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撰写的纪传体史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记载了上至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代,下至汉武帝太初四年间共3000多年的历史。太初元年(前104年),司马迁开始了《太史公书》即后来被称为《史记》的史书创作。该著作前后经历了14年,才得以完成。《史记》全书包括十二本纪(记历代帝王政绩)、三十世家(记诸侯国和汉代诸侯、勋贵兴亡)、七十列传(记重要人物的言行事迹,主要叙人臣,其中最后一篇为自序)、十表(大事年表)、八书(记各种典章制度记礼、乐、音律、历法、天文、封禅、水利、财用)。《史记》共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余字,比《淮南子》多三十九万五千余字,比《吕氏春秋》多二十八万八千余字。《史记》规模巨大,体系完备,而且对此后的纪传体史书影响很深,历朝正史皆采用这种体裁撰写。《史记》被列为“二十四史”之首,与《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合称“前四史” [9] ,对后世史学和文学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影响。其首创的纪传体编史方法为后来历代“正史”所传承。《史记》还被认为是一部优秀的文学著作,在中国文学史上有重要地位,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刘向等人认为此书“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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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史记》十二本纪【回目录

        五帝本纪 夏本纪 殷本纪 周本纪 秦本纪 秦始皇本纪 项羽本纪 高祖本纪 吕太后本纪 孝文本纪 孝景本纪 孝武本纪

        ◎ 十二本纪·五帝本纪【回目录

            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
            黄帝是少典部族的后裔,姓公孙名轩辕。他生下来就很有灵性,年龄很小就善于言辞,幼年时聪明机敏,长大后敦厚敏捷,成年以后聪慧明审。

            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天下有不顺者,黄帝从而征之,平者去之,披山通道,未尝宁居。
            轩辕当政的时候,神农氏的后代已经衰败,各诸侯互相攻战,用暴力虐待百姓,而神农氏没有力量征讨他们。于是轩辕就习兵练武,去征讨那些不来朝贡的诸侯,各诸侯这才都来归从。而蚩尤在各诸侯中最为凶暴,没有人能去征讨他。炎帝想进攻欺压诸侯,诸侯都来归从轩辕。于是轩辕修行德业,整顿军旅,研究四时节气变化,种植五谷,安抚民众,丈量四方的土地,训练熊、罴、貔、貅、貙、虎等猛兽,跟炎帝在阪泉的郊野交战,先后打了几仗,才征服炎帝,如愿得胜。蚩尤发动叛乱,不听从黄帝之命。于是黄帝征调诸侯的军队,在涿鹿郊野与蚩尤作战,终于擒获并杀死了他。这样,诸侯都尊奉轩辕做天子,取代了神农氏,这就是黄帝。天下有不归顺的,黄帝就前去征讨,平定一个地方之后就离去,一路上劈山开道,从来没有在哪儿安宁地居住过。

            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于空桐,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迁徙往来无常处,以师兵为营卫。官名皆以云命,为云师。置左右大监,监于万国。万国和,而鬼神山川封禅与为多焉。获宝鼎,迎日推策。举风后、力牧、常先、大鸿以治民。顺天地之纪,幽明之占,死生之说,存亡之难。时播百谷草木,淳化鸟兽虫蛾,旁罗日月星辰水波土石金玉,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
            黄帝往东到过东海,登上了丸山和泰山。往西到过空桐,登上了鸡头山。往南到过长江,登上了熊山、湘山。往北驱逐了荤粥部族,来到釜山与诸侯合验了符契,就在逐鹿山的山脚下建起了都邑。黄帝四处迁徙,没有固定的住处,带兵走到哪里,就在哪里设置军营以自卫。黄帝所封官职都用云来命名,军队号称云师。他设置了左右大监,由他们督察各诸侯国。这时,万国安定,因此,自古以来,祭祀鬼神山川的要数黄帝时最多。黄帝获得上天赐给的宝鼎,于是观测太阳的运行,用占卜用的蓍草推算历法,预知节气日辰。他任用风后、力牧、常先、大鸿等治理民众。黄帝顺应天地四时的规律,推测阴阳的变化,讲解生死的道理,论述存与亡的原因,按照季节播种百谷草木,驯养鸟兽蚕虫,测定日月星辰以定历法,收取土石金玉以供民用,身心耳目,饱受辛劳,有节度地使用水、火、木材及各种财物。他做天子有土这种属性的祥瑞征兆,土色黄,所以号称黄帝。

            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
            黄帝有二十五个儿子,其中建立自己姓氏的有十四人。

            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嚣,是为青阳,青阳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娶蜀山氏女,曰昌仆,生高阳,高阳有圣德焉。黄帝崩,葬桥山。其孙昌意之子高阳立,是为帝颛顼也。
            黄帝居住在轩辕山,娶西陵国的女儿为妻,这就是嫘祖。嫘祖是黄帝的正妃,生有两个儿子,他们的后代都领有天下:一个叫玄嚣,也就是青阳,青阳被封为诸侯,降居在江水;另一个叫昌意,也被封为诸侯,降居在若水。昌意娶了蜀山氏的女儿,名叫昌仆,生下高阳,高阳有圣人的品德。黄帝死后,埋葬在桥山,他的孙子,也就是昌意的儿子高阳即帝位,这就是颛顼帝。

            帝颛顼高阳者,黄帝之孙而昌意之子也。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养材以任地,载时以象天,依鬼神以制义,治气以教化,絜诚以祭祀。北至于幽陵,南至于交趾,西至于流沙,东至于蟠木。动静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属。
            颛顼帝高阳,是黄帝的孙子,昌意的儿子。他沉静稳练而有机谋,通达而知事理。他养殖各种庄稼牲畜以充分利用地力,推算四时节令以顺应自然,依顺鬼神以制定礼义,理顺四时五行之气以教化万民,洁净身心以祭祀鬼神。他往北到过幽陵,往南到过交阯,往西到过流沙,往东到过蟠木。各种动物植物,大神小神,凡是日月照临的地方,全都平定了,没有不归服的。

            帝颛顼生子曰穷蝉。颛顼崩,而玄嚣之孙高辛立,是为帝喾。
            颛顼帝生的儿子叫穷蝉。颛顼死后,玄嚣的孙子高辛即位,这就是帝喾。

            帝喾高辛者,黄帝之曾孙也。高辛父曰蟜极,蟜极父曰玄嚣,玄嚣父曰黄帝。自玄嚣与蟜极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高辛于颛顼为族子。
            帝喾高辛,是黄帝的曾孙。高辛的父亲叫蟜极,蟜极的父亲叫玄嚣,玄嚣的父亲就是黄帝。玄嚣和蟜极都没有登上帝位,到高辛时才登上帝位。高辛是颛顼的侄子。

            高辛生而神灵,自言其名。普施利物,不于其身。聪以知远,明以察微。顺天之义,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修身而天下服。取地之财而节用之,抚教万民而利诲之,历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郁郁,其德嶷嶷。其动也时,其服也士。帝喾溉执中而遍天下,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
            高辛生来就很有灵气,一出生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普遍施予恩泽于众人而不及其自身。他聪明智慧,可以了解久远的情况,可以洞察细微的事理。他顺应上天的意旨,了解下民之所急。仁德而且威严,温和而且守信,修养自身,天下归服。他收取土地上的物产,俭节地使用;他抚爱教化万民,把各种有益的事教给他们;他推算日月的运行以定岁时节气,恭敬地迎送日月的出入;他明识鬼神,慎重地加以事奉。他仪表堂堂,道德高尚。他行动合乎时宜,服用如同士人。帝喾治民,像雨水浇灌农田一样不偏不倚,遍及天下,凡是日月照耀的地方,风雨所到的地方,没有人不顺从归服。

            帝喾娶陈锋氏女,生放勋。娶娵訾氏女,生挚。帝喾崩,而挚代立。帝挚立,不善,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
            帝喾娶陈锋氏的女儿,生下放勋。娶娵訾氏的女儿,生下挚。帝喾死后,挚接替帝位。帝挚登位后,没有干出什么政绩,于是弟弟放勋登位。这就是尧帝。

            帝尧者,放勋。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不舒。黄收纯衣,彤车乘白马。能明驯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便章百姓。百姓昭明,合和万国。
            尧帝,就是放勋。他仁德如天,智慧如神。接近他,就像太阳一样温暖人心;仰望他,就像云彩一般覆润大地。他富有却不骄傲,尊贵却不放纵。他戴的是黄色的帽子,穿的是黑色衣裳,朱红色的车子驾着白马。他能尊敬有善德的人,使同族九代相亲相爱。同族的人既已和睦,又去考察百官。百官政绩昭著,各方诸侯邦国都能和睦相处。

            乃命羲、和,敬顺昊天,数法日月星辰,敬授民时。分命羲仲,居郁夷,曰旸谷。敬道日出,便程东作。日中,星鸟,以殷中春。其民析,鸟兽字微。申命羲叔,居南交。便程南讹,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中夏。其民因,鸟兽希革。申命和仲,居西土,曰昧谷。敬道日入,便程西成。夜中,星虚,以正中秋。其民夷易,鸟兽毛毨。申命和叔;居北方,曰幽都。便在伏物。日短,星昴,以正中冬。其民燠,鸟兽氄毛。岁三百六十六日,以闰月正四时。信饬百官,众功皆兴。
            帝尧命令羲氏、和氏,遵循上天的意旨,根据日月的出没、星辰的位次,制定历法,谨慎地教给民众从事生产的节令。另外命令羲仲,住在郁夷,那个地方叫旸谷,恭敬地迎接日出,分别步骤安排春季的耕作。春分日,白昼与黑夜一样长,朱雀七宿中的星宿初昏时出现在正南方,据此来确定仲春之时。这时候,民众分散劳作,鸟兽生育交尾。又命令羲叔,住在南交,分别步骤安排夏季的农活儿,谨慎地干好。夏至日,白昼最长,苍龙七宿中的心宿初昏时出现在正南方,据此来确定仲夏之时。这时候,民众就居高处,鸟兽毛羽稀疏。又命令和仲,居住在西土,那地方叫做昧谷,恭敬地送太阳落下,有步骤地安排秋天的收获。秋分日,黑夜与白昼一样长,玄武七宿中的虚宿初昏时出现在正南方,据此来确定仲秋之时。这时候,民众移居平地,鸟兽再生新毛。又命令和叔,住在北方,那地方叫做幽都,认真安排好冬季的收藏。冬至日,白昼最短,白虎七宿中的昴宿初昏时出现在正南方,据此来确定仲冬之时。这时候,民众进屋取暖,鸟兽长满细毛。一年有三百六十六天,用置闰月的办法来校正春夏秋冬四季。帝尧真诚地告诫百官各守其职,各种事情都办起来了。

            尧曰:“谁可顺此事?”放齐曰:“嗣子丹朱开明。”尧曰:“吁!顽凶,不用。”尧又曰:“谁可者?”讙兜曰:“共工旁聚布功,可用。”尧曰:“共工善言,其用僻,似恭漫天,不可。”尧又曰:“嗟,四岳,汤汤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有能使治者?”皆曰鲧可。尧曰:“鲧负命毁族,不可。”岳曰:“异哉,试不可用而已。”尧于是听岳用鲧。九岁,功用不成。
            尧说:“谁可以继承我的这个事业?”放齐说:“你的儿子丹朱通达事理。”尧说:“哼!丹朱么,他这个人愚顽、凶恶,不能用。”尧又问道:“那么还有谁可以?”驩兜说:“共工广泛地聚集民众,做出了业绩,可以用。”尧说;“共工好讲漂亮话,用心不正,貌似恭敬,欺骗上天,不能用。”尧又问:“唉,四岳啊,如今洪水滔天,浩浩荡荡,包围了高山,漫上了丘陵,民众万分愁苦,谁可以派去治理呢?”大家都说鲧可以。尧说:“鲧违背天命,毁败同族,不能用。”四岳都说:“就任用他吧,试试不行,再把他撤掉。”尧因此听从了四岳的建议,任用了鲧。鲧治水九年,也没有取得成效。

            尧曰:“嗟!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践朕位?”岳应曰:“鄙德忝帝位。”尧曰:“悉举贵戚及疏远隐匿者。”众皆言于尧曰:“有矜在民间,曰虞舜。”尧曰:“然,朕闻之。其何如?”岳曰:“盲者子。父顽,母嚚,弟傲,能和以孝,烝烝治,不至奸。”尧曰:“吾其试哉。”于是尧妻之二女,观其德于二女。舜饬下二女于妫汭,如妇礼。尧善之,乃使舜慎和五典,五典能从。乃遍入百官,百官时序。宾于四门,四门穆穆,诸侯远方宾客皆敬。尧使舜入山林川泽,暴风雷雨,舜行不迷。尧以为圣,召舜曰:“女谋事至而言可绩,三年矣。女登帝位。”舜让于德不怿。正月上日,舜受终于文祖。文祖者,尧大祖也。
            尧说:“唉!各位首领,我在位已经七十年了,你们谁能顺应天命,接替我的帝位?”四岳回答说;“我们的德行鄙陋得很,不配登上帝位。”尧说:“那就从所有同姓异姓远近大臣及隐居者当中推举吧。”大家都对尧说:“有一个单身汉流寓在民间,叫虞舜。”尧说:“对,我听说过,他这个人怎么样?”四岳回答说;“他是个盲人的儿子。他的父亲凶顽,母亲嚣张,弟弟傲慢,而舜却能与他们和睦相处,尽孝悌之道,用美德治理家业,使他们不至于走向邪恶。”尧说:“那我就试试他吧。”于是尧把两个女儿嫁给他,从两个女儿身上观察他的德行。舜让她们降下尊贵之心住到妫河边的家中去,遵守为妇之道。尧认为这样做很好,就让舜试任司徒之职,谨慎地理顺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这五种伦理道德,人民都遵从不违。尧又让他参与百官的事,百官的事因此变得有条不紊。让他在明堂四门接待宾客,四门处处和睦,从远方来的诸侯宾客都恭恭敬敬。尧又派舜进入山野丛林大川草泽,遇上暴风雷雨,舜也没有迷路误事。尧更认为他十分聪明,很有道德,把他叫来说道:“三年来,你做事周密,说了的话就能做到。现在你就登临天子位吧。”舜推让说自己的德行还不够,不愿接受帝位。正月初一,舜在文祖庙接受了尧的禅让。文祖也就是尧的太祖。

            于是帝尧老,命舜摄行天子之政,以观天命。舜乃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辩于群神。揖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牧,班瑞。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祡,望秩于山川。遂见东方君长,合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为挚,如五器,卒乃复。五月,南巡狩;八月,西巡狩;十一月,北巡狩:皆如初。归,至于祖祢庙,用特牛礼。五岁一巡狩,群后四朝。遍告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肇十有二州,决川。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过,赦;怙终贼,刑。钦哉,钦哉,惟刑之静哉!
            这时,尧年事已高,让舜代理天子之政事,借以观察他做天子是否合天意。舜于是用观测天象的仪器,来定位日、月及金、木、水、火、土五星,接着举行临时仪式祭告上天,用把祭品放在火上烧的仪式祭祀天地四时,用遥祭的仪式祭祀名山大川,又普遍地祭祀了各路神祗。他收集起公侯伯子男五等侯爵所持桓圭、信圭、躬圭、谷璧、蒲璧五种玉制符信,选择良月吉日,召见四岳和各州州牧,又颁发给他们。二月,舜去东方巡视,到泰山时,用烧柴的仪式祭祀东岳,用遥祭的仪式祭祀各地的名山大川。接着,他就召见东方各诸侯,协调校正四时节气、月之大小、日之甲乙,统一音律和长度、容量、重量的标准,修明吉、凶、宾、军、嘉五种礼仪,规定诸侯用五种圭壁、三种彩缯,卿大夫用羊羔、大雁二种动物,士用死雉作为朝见时的礼物,而五种圭璧,朝见典礼完毕以后仍还给诸侯。五月,到南方巡视;八月,到西方巡视;十一月,到北方巡视:都像起初到东方巡视时一样。回来后,告祭祖庙和父庙,用一头牛作祭品。以后每五年巡视一次,在其间的四年中,各诸侯国君按时来京师朝见。舜向诸侯们普遍地陈述治国之道,根据业绩明白地进行考察,根据功劳赐给车马衣服。舜开始把天下划分为十二个州,疏浚河川。规定根据正常的刑罚来执法,用流放的方法宽减刺字、割鼻、断足、阉割、杀头五种刑罚,官府里治事用鞭子施刑,学府教育用戒尺惩罚,罚以黄金可用作赎罪。犯过失错误,予以赦免;怙恶不悛、坚持为害的要施以刑罚。谨慎啊,谨慎啊,可要审慎使用刑罚啊!

            讙兜进言共工,尧曰不可而试之工师,共工果淫辟。四岳举鲧治鸿水,尧以为不可,岳彊请试之,试之而无功,故百姓不便。三苗在江淮、荆州数为乱。于是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放驩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四罪而天下咸服。
            驩兜曾举荐过共工,尧说“不行”,而驩兜还是试用他做工师,共工果然放纵邪僻。四岳曾推举鲧去治理洪水,尧说“不行”,而四岳硬说要试试看,试的结果是没有成效,所以百官都以为不适宜。三苗在江、淮流域及荆州一带多次作乱。这时舜巡视回来向尧帝报告,请求把共工流放到幽陵,以便改变北狄的风俗;把驩兜流放到崇山,以便改变南蛮的风俗;把三苗迁徙到三危山,以便改变西戎的风俗。在羽山将鲧诛杀,以便改变东夷的风俗:惩办了这四个罪人,天下人都悦服了。

            尧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令舜摄行天子之政,荐之于天。尧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百姓悲哀,如丧父母。三年,四方莫举乐,以思尧。尧之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授舜。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尧崩,三年之丧毕,舜让辟丹朱于南河之南。诸侯朝觐者不之丹朱而之舜,狱讼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丹朱而讴歌舜。舜曰“天也”,夫而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是为帝舜。
            尧在位七十年得到舜,又过二十年因年老而告退,让舜代行天子政务,向上天推荐。尧让出帝位二十八年后逝世。百姓悲伤哀痛,如同死了生身父母一般。三年之内,四方各地没有人奏乐,为的是悼念帝尧。尧了解自己的儿子丹朱不贤,不配传给他天下,因此才姑且试着让给舜。让给舜,天下人就都得到利益而只对丹朱一人不利;传给丹朱,天下人就会遭殃而只有丹朱一人得到好处。尧说:“我毕竟不能使天下人受害而只让一人得利”,所以最终还是把天下传给了舜。尧逝世后,三年服丧完毕,舜把帝位让给丹朱,自己躲到了南河的南岸。诸侯前来朝觐的不到丹朱那里去却到舜这里来,打官司的也不去找丹朱却来找舜,歌颂功德的,不去歌颂丹朱却来歌颂舜。舜说“这是天意呀”,然后才到了京都,登上天子之位,这就是舜帝。

            虞舜者,名曰重华。重华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桥牛,桥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穷蝉,穷蝉父曰帝颛顼,颛顼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从穷蝉以至帝舜,皆微为庶人。
            虞舜,名叫重华。重华的父亲叫瞽叟,瞽叟的父亲叫桥牛,桥牛的父亲叫句望,句望的父亲叫敬康,敬康的父亲叫穷蝉。穷蝉的父亲是颛顼帝,颛顼的父亲是昌意:从昌意至舜是七代了。自从穷蝉之后一直到舜帝,中间几代地位低微,都是平民。

            舜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叟爱后妻子,常欲杀舜,舜避逃;及有小过,则受罪。舜事父及后母与弟,日以笃谨,匪有解。
            舜的父亲瞽叟是个瞎子,舜的生母死后,瞽叟又续娶了一个妻子生下了象,象桀骜不驯。瞽叟喜欢后妻的儿子,常常想把舜杀掉,舜都躲过了;赶上有点小错儿,就会遭到重罚。舜很恭顺地侍奉父亲、后母及后母弟,一天比一天地恭敬,没有一点懈怠。

            舜,冀州之人也。舜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作什器于寿丘,就时于负夏。舜父瞽叟顽,母嚚,弟象傲,皆欲杀舜。舜顺适不失子道,兄弟孝慈。欲杀,不可得;即求,尝在侧。
            舜,是冀州人。舜在历山耕过田,在雷泽打过鱼,在黄河岸边做过陶器,在寿丘做过各种家用器物,在负夏跑过买卖。舜的父亲瞽叟凶顽,母亲嚣张,弟弟象桀骜不驯,他们都想杀掉舜。舜却恭顺地行事,从不违背为子之道,友爱兄弟,孝顺父母。他们想杀掉他,却始终不能得逞;而有事要找他的时候,他又经常陪伴左右。

            舜年二十以孝闻。三十而帝尧问可用者,四岳咸荐虞舜,曰可。于是尧乃以二女妻舜以观其内,使九男与处以观其外。舜居妫汭,内行弥谨。尧二女不敢以贵骄事舜亲戚,甚有妇道。尧九男皆益笃。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尧乃赐舜絺衣,与琴,为筑仓廪,予牛羊。瞽叟尚复欲杀之,使舜上涂廪,瞽叟从下纵火焚廪。舜乃以两笠自扞而下,去,得不死。后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为匿空旁出。舜既入深,瞽叟与象共下土实井,舜从匿空出,去。瞽叟、象喜,以舜为已死。象曰“本谋者象。”象与其父母分,于是曰:“舜妻尧二女,与琴,象取之。牛羊仓廪予父母。”象乃止舜宫居,鼓其琴。舜往见之。象鄂不怿,曰:“我思舜正郁陶!”舜曰:“然,尔其庶矣!”舜复事瞽叟爱弟弥谨。于是尧乃试舜五典百官,皆治。
            舜二十岁时,就因为孝顺出了名。三十岁时,尧帝问谁可以治理天下,四岳全都推荐虞舜,说这个人可以。于是尧把两个女儿嫁给了舜来观察他在家的德行,让九个儿子和他共处来观察他在外的为人。舜居住在妫水岸边,他在家里做事更加谨慎。尧的两个女儿不敢因为自己出身高贵就傲慢地对待舜的亲属,很讲究为妇之道。尧的九个儿子也更加笃诚忠厚。舜在历山耕作,历山人都能互相推让地界;在雷泽捕鱼,雷泽的人都能推让便于捕鱼的位置;在黄河岸边制做陶器,那里就完全没有次品了。一年的功夫,他住的地方就成为一个村落,二年就成为一个小城镇,三年就变成大都市了。见了这些,尧就赐给舜一套细葛布衣服,给他一张琴,为他建造仓库,还赐给他牛和羊。瞽叟仍然想杀他,让舜登高去用泥土修补谷仓,瞽叟却从下面放火焚烧。舜用两个斗笠遮避保护着自己,像长了翅膀一样跳下来,逃开了,才得以不死。后来瞽叟又让舜挖井,舜挖井的时候,在侧壁凿出一条暗道通向外边。舜挖到深处,瞽叟和象一起往下倒土填埋水井,舜从旁边的暗道出去,又逃开了。瞽叟和象很高兴,以为舜已经死了。象说:“最初出这个主意的是我。”象跟他的父母一起瓜分舜的财产,说:“舜娶过来尧的两个女儿,还有尧赐给他的琴,我都要了。牛羊和谷仓都归父母吧。”象于是住在舜的屋里,弹着舜的琴。舜回到自己的住处看到象,象大惊失色,继而又摆出闷闷不乐的样子,说:“我正在想念你呢,想得我好心闷啊!”舜说:“是啊,但愿你是这样啊!”舜还像以前一样待奉父母,友爱兄弟,而且更加恭谨。这样,尧才试用舜去理顺五种伦理道德和参与百官的事,都干得很好。

            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世得其利,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世谓之“八元”。此十六族者,世济其美,不陨其名。至于尧,尧未能举。舜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
            从前高阳氏有富于才德的子孙八人,世人得到他们的好处,称之为八恺,意思就是八个和善的人。高辛氏有有才德的子孙八人,世人称之为“八元”,意思就是八个善良的人。这十六个家族的人,世世代代保持着他们先人的美德,没有败落他们先人的名声。到尧的时候,尧没有举用他们。舜举用了八恺的后代,让他们主管农业,负责各项政务,都办得有条有理。舜又举用了八元的后代,让他们向四方传布五种教化,使得做父亲的有道义,做母亲的慈爱,做兄长的友善,做弟弟的恭谨,做儿子的孝顺,家庭和睦,邻里真诚。

            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慝,天下谓之浑沌。少暤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天下谓之檮杌。此三族世忧之。至于尧,尧未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谓之饕餮。天下恶之,比之三凶。舜宾于四门,乃流四凶族,迁于四裔,以御螭魅,于是四门辟,言毋凶人也。
            从前帝鸿氏有个不成材的后代,不施仁义,包庇残贼,好行凶作恶,天下人称他为浑沌。意思是说他野蛮不开化。少皞氏也有个不成材的后代,毁弃信义,厌恶忠直,喜欢邪恶的言语,天下人称他为穷奇,意思是说他怪异无比。颛顼氏有个不成材的后代,不可调教,不听取好话,天下人称他为梼杌,意思是说他凶顽绝伦。这三个家族的人,世代令人感到忧虑。到尧的时候,尧没有把他们除掉。缙云氏有个不成材的后代,贪于饮食,图于财货,天下人称之为饕餮,意思是说他贪得无厌。天下人憎恨他,把他与上面说的三凶并列在一起称为四凶。舜在四门接待四方宾客时,流放了这四个凶恶的家族,把他们赶到了边远地区,去抵御害人的妖魔,从此开放了四门,大家都说没有恶人了。

            舜入于大麓,烈风雷雨不迷,尧乃知舜之足授天下。尧老,使舜摄行天子政,巡狩。舜得举用事二十年,而尧使摄政。摄政八年而尧崩。三年丧毕,让丹朱,天下归舜。而禹、皋陶、契、后稷、伯夷、夔、龙、倕、益、彭祖自尧时而皆举用,未有分职。于是舜乃至于文祖,谋于四岳,辟四门,明通四方耳目,命十二牧论帝德,行厚德,远佞人,则蛮夷率服。舜谓四岳曰:“有能奋庸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相事?”皆曰:“伯禹为司空,可美帝功。”舜曰:“嗟,然!禹,汝平水土,维是勉哉。”禹拜稽首,让于稷、契与皋陶。舜曰:“然,往矣。”舜曰:“弃,黎民始饥,汝后稷播时百谷。”舜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驯,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在宽。”舜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轨,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度,五度三居:维明能信。”舜曰:“谁能驯予工?”皆曰垂可。于是以垂为共工。舜曰:“谁能驯予上下草木鸟兽?”皆曰益可。于是以益为朕虞。益拜稽首,让于诸臣朱虎、熊罴。舜曰:“往矣,汝谐。”遂以朱虎、熊罴为佐。舜曰:“嗟!四岳,有能典朕三礼?”皆曰伯夷可。舜曰:“嗟!伯夷,以汝为秩宗,夙夜维敬,直哉维静絜。”伯夷让夔、龙。舜曰:“然。以夔为典乐,教稺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毋虐,简而毋傲;诗言意,歌长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能谐,毋相夺伦,神人以和。”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舜曰:“龙,朕畏忌谗说殄伪,振惊朕众,命汝为纳言,夙夜出入朕命,惟信。”舜曰:“嗟!女二十有二人,敬哉,惟时相天事。”三岁一考功,三考绌陟,远近众功咸兴。分北三苗。
            舜进入山林的时候,遇到暴风雷雨也不迷路误事,尧于是才知道了凭着舜的才能是可以把天下传授给他的。尧年纪大了,让舜代行天子之政,到四方去巡视。舜被举用掌管政事二十年,尧让他代行天子的政务。代行政务八年,尧逝世了。服丧三年完毕,舜让位给丹朱,可是天下人都来归服舜。禹、皋陶、契、后稷、伯夷、夔、龙、倕、益、彭祖,从尧的时候就都得到举用,却一直没有职务。于是舜就到文祖庙,与四岳商计,开放四门,让四方言路畅通,他让十二州牧评论天子的德行,广施恩德,远离小人,偏远地区的部族就都会归服。舜对四岳说:“有谁能奋发努力,建立功业,光大帝尧的事业,授给他官职辅佐我办事呢?”四岳都说:“让伯禹担任司空,可以光大帝尧的事业。”舜说:“嗯,好!禹,你去负责平治水土,一定要努力办好啊!”禹跪地叩头拜谢,谦让给稷、契和皋陶。舜说:“好了,去吧!”舜说:“弃,黎民正在挨饿受饥,你负责农业,去教他们播种百谷吧。”舜说:“契,百官不相亲爱,五伦不顺,你担任司徒,去谨慎地施行五伦教育,做好五伦教育,在于要宽厚。”舜又说:“皋陶,蛮夷侵扰中原,抢劫杀人,在我们的境内外作乱,你担任司法官,五刑要使用得当,根据罪行轻重在三个地方行刑。五刑宽减为流放的,流放要根据罪行的轻重分为五种,流放地点分为三个等级:只有公正严明,才能使人信服。”舜问:“那么谁能管理我的各种工匠?”大家都说垂可以。于是任命垂为共工,统领各种工匠。舜又问:“谁能管理我山上泽中的草木鸟兽?”大家都说益行。于是任命益为朕虞,主管山泽。益下拜叩头,推让给朱虎、熊罴。舜说:“去吧,你行。”就让朱虎、熊罴做他的助手。舜说:“啊,四岳,有谁能替我主持天事、地事、人事三种祭祀?”大家都说伯夷可以。舜说:“啊,伯夷,我任命你担秩宗,主管祭祀,要早晚虔敬,要正直清明啊!”伯夷推让给夔、龙,舜说:“那好,就任命夔为典乐,掌管音乐,教育少年,要正直而温和,宽厚而严肃,刚正而不暴虐,简约而不傲慢;诗用来表达思想,歌用来延长诗中语言的情感,乐声帮助表达,还要用标准的音律来使乐声和谐。八种乐器的声音谐调一致,不相互失去次序,这样,就能通过音乐达到人与神相和的境界啦。”夔说:“呣,我有节奏地敲打石罄,各种禽兽都会跟着跳起舞来的。”舜说:“龙,我非常憎恶那种诬陷他人的坏话和灭绝道义的行为,惊扰我的臣民,我任命你为纳言官,早晚传达我的旨命,报告下情,一定要诚实守信。”舜说:“喂,你们二十二个人,要谨守职责,时时辅佐我做好上天交付的治国大事。”此后,每三年考核一次功绩,通过三次考核来决定罢免或升迁,因此远近的各项事务都发展起来了。又分化瓦解了三苗部族。

            此二十二人咸成厥功:皋陶为大理,平,民各伏得其实;伯夷主礼,上下咸让;垂主工师,百工致功;益主虞,山泽辟;弃主稷,百谷时茂;契主司徒,百姓亲和;龙主宾客,远人至;十二牧行而九州莫敢辟违;唯禹之功为大,披九山,通九泽,决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职来贡,不失厥宜。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南抚交趾、北发,西戎、析枝、渠廋、氐、羌,北山戎、发、息慎,东长、鸟夷,四海之内咸戴帝舜之功。于是禹乃兴九招之乐,致异物,凤皇来翔。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
            这二十二人个个成就功业:皋陶担任大理,掌管刑法,断案平正,人们都信服他实事求是;伯夷主持礼仪,上上下下能都够谦恭礼让;垂担任工师,主管百工,百工都能做好自己的工作;益担任虞,主管山泽,山林湖泽都得到开发;弃担任稷,主管农业,百谷按季节茂盛成长;契担任司徒,主管教化,百姓亲密和睦;龙主管接待宾客,远方的部族前来归附;舜所置十二州牧做事,禹所定九州内的民众没有谁违抗。其中禹的功劳最大,开通了九座大山,疏通了九处湖泽,治理了九条河流,划定了九州方界,各地都按照应缴纳的贡物前来进贡,没有违反规定的。纵横五千里的领域,都受到安抚,直到离京师最远的边荒地区。那时,南方安抚到交阯、北发,西方安抚到戎、析枝、渠廋、氐、羌,北方安抚到山戎、发、息慎,东方安抚到长、鸟夷,四海之内,共同称颂帝舜的功德。于是禹创作《九招》乐曲歌颂舜的功德,招来了祥瑞之物,凤凰也飞来,随乐声盘旋起舞。天下清明的德政都从虞舜时代开始。

            舜年二十以孝闻,年三十尧举之,年五十摄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尧崩,年六十一代尧践帝位。践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为零陵。舜之践帝位,载天子旗,往朝父瞽叟,夔夔唯谨,如子道。封弟象为诸侯。舜子商均亦不肖,舜乃豫荐禹于天。十七年而崩。三年丧毕,禹亦乃让舜子,如舜让尧子。诸侯归之,然后禹践天子位。尧子丹朱,舜子商均,皆有疆土,以奉先祀。服其服,礼乐如之。以客见天子,天子弗臣,示不敢专也。
            舜二十岁时因为孝顺而闻名,三十岁时被尧举用,五十岁时代理天子政务,五十八岁时尧逝世,六十一岁时接替尧登临天子之位。登位三十九年,到南方巡视,在南方苍梧的郊野逝世。葬埋在长江南岸的九嶷山,这就是零陵。舜登临帝位之后,乘着有天子旗帜的车子去给父亲瞽叟请安,态度谦恭谨慎,遵循为子之道。又把弟弟象封为诸侯。舜的儿子商均也不成材,舜就事先把禹推荐给上天。十七年后舜逝世。服丧三年完毕,禹也把帝位让给舜的儿子,就跟舜让给尧的儿子时的情形一样。诸侯归服禹,这样,禹就登临了天子之位。尧的儿子丹朱,舜的儿子商均分别在唐和虞得到封地,来奉祀祖先。禹还让他们穿自己家族的服饰,用自己家族的礼乐仪式。他们用宾客之礼朝见天子,天子也不把他们当臣下对待,以表示自己不敢独占天下。

            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以章明德。故黄帝为有熊,帝颛顼为高阳,帝喾为高辛,帝尧为陶唐,帝舜为有虞。帝禹为夏后而别氏,姓姒氏。契为商,姓子氏。弃为周,姓姬氏。
            从黄帝到舜、禹,都是同姓,但立了不同的国号,为的是彰明各自光明的德业。所以,黄帝号为有熊,帝颛顼号为高阳,帝喾号为高辛,帝尧号为陶唐,帝舜号为有虞。帝禹号为夏后,而另分出氏,姓姒氏。契的后裔建立了商,姓子氏。弃的后裔建立了周,姓姬氏。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然尚书独载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书缺有间矣,其轶乃时时见于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余并论次,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首。
            太史公说:学者们很多人都称述五帝,五帝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尚书》只记载着尧以来的史实;而各家叙说黄帝,文字粗疏而不典范,士大夫们也很难说得清楚。孔子传下来的《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读书人有的也不传习。我曾经往西到过空桐,往北路过涿鹿,往东到过大海,往南渡过长江、淮水,所到过的地方,到老人称赞黄帝、尧、舜事迹的地方,虽然风俗教化都有不同,但和古文记载不相悖的说法还是比较可信的。我研读了《春秋》《国语》,它们对《五帝德》《帝系姓》的阐发都很明了,只是人们不曾深入考求,其实它们的记述都不是虚妄之说。《尚书》残缺,断断续续,但散轶的记载却常常可以从其他书中找到。如果不是好学深思,真正在心里领会了它们的意思,想要向那些学识浅薄,见闻不广的人说明白,肯定是困难的。我把这些材料加以评议编次,选择文辞特别雅正的,写成这篇本纪,作为全书第一篇。

            ◎ 十二本纪·夏本纪【回目录

                夏禹,名曰文命。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禹者,黄帝之玄孙而帝颛顼之孙也。禹之曾大父昌意及父鲧皆不得在帝位,为人臣。
                夏禹,名叫文命。禹的父亲是鲧,鲧的父亲是帝颛顼,颛顼的父亲是昌意,昌意的父亲是黄帝。禹,是黄帝的玄孙,颛顼帝的孙子。禹的的曾祖父昌意和父亲鲧都没有登临帝位,而是给天子做大臣。

                当帝尧之时,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尧求能治水者,群臣四岳皆曰鲧可。尧曰:“鲧为人负命毁族,不可。”四岳曰:“等之未有贤于鲧者,愿帝试之。”于是尧听四岳,用鲧治水。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于是帝尧乃求人,更得舜。舜登用,摄行天子之政,巡狩。行视鲧之治水无状,乃殛鲧于羽山以死。天下皆以舜之诛为是。于是舜举鲧子禹,而使续鲧之业。
                当尧帝在位的时候,洪水滔天,浩浩荡荡,包围了高山,漫上了丘陵,百姓都为此非常忧愁。尧寻找能治理洪水的人,四岳群臣都说鲧可以。尧说:“鲧这个人违背天命,毁败同族,用不得。”四岳都说:“比较起来,众大臣还没有谁比他更强,希望您让他试试。”于是尧听从了四岳的建议,任用鲧治理洪水。九年时间过去,洪水仍然泛滥不息,治水没有取得成效。这时尧帝另求他人治水,又找到了舜。舜被举用,代行天子的政务,到四方巡视。舜在巡视途中,看到鲧治理洪水没有功效,就在羽山诛杀了鲧。天下人都认为舜对鲧的惩罚是正确的。舜又举用了鲧的儿子禹,让他来继续他父亲鲧治水的事业。

                尧崩,帝舜问四岳曰:“有能成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皆曰:“伯禹为司空,可成美尧之功。”舜曰:“嗟,然!”命禹:“女平水土,维是勉之。”禹拜稽首,让于契、后稷、皋陶。舜曰:“女其往视尔事矣。”
                尧逝世以后,舜帝问四岳说:“有能够很好地完成尧的事业、担任官职的人吗?”都说:“如果让伯禹做司空,一定能很好地完成尧的勋业。”帝舜说:“嗯!就这样吧!”因此就任命禹说:“你去平定水土,好好努力!”禹下叩头拜谢,谦让给契、后稷、皋陶。舜说:“你还是快去办理你的事吧!”

                禹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亹亹穆穆,为纲为纪。
                禹的为人聪明机智,办事敏捷又勤奋,他遵守道德,仁爱可亲,他讲的话诚实可信,发声合乎音律,举止合乎法度,权衡标准以禹为准制定。他勤奋而严肃,是百官的典范。

                禹乃遂与益、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禹伤先人父鲧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薄衣食,致孝于鬼神。卑宫室,致费于沟淢. 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檋.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令益予众庶稻,可种卑湿。命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余相给,以均诸侯。禹乃行相地宜所有以贡,及山川之便利。
                禹接受了舜帝的命令,与益、后稷一起到任,命令诸侯百官征集民夫,展开平治水土工作。他一路随着山势树立标识,测定高山大川的状貌。禹因父亲鲧治水无功被杀而难过,因此不顾劳累,殚精竭虑,在外十三年,几次经过自己家门也不敢进。他吃穿都很简朴,尽力敬奉鬼神。居住的屋室简陋,把钱财用于修渠挖沟等水利工程。他在陆地上赶路坐车,走水路坐船,走泥泞的路就坐木橇,走山路就穿上有齿的鞋。他左手拿着准和绳,右手拿着规和矩,还装载着测四时定方向的仪器,用以从事于开发九州,辟通九州道路,修筑九州湖泽堤障,计度九州山岳脉络。他叫伯益发放稻种,教导群众在低洼潮湿的地方种植。后来又让后稷赈济难以保证温饱的民众。粮食匮乏的地方,就让一些地区把余粮调济给缺粮地区,以便使各诸侯境内都有粮食吃。禹又巡视各地所特有的物产以定其贡赋,还视察了各地山川交通的便利情况。

                禹行自冀州始。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阳。覃怀致功,致于衡漳。其土白壤。赋上上错,田中中。常、卫既从,大陆既为。鸟夷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海。
                禹督导治水的行程是从冀州开始。冀州:已治理了壶口,接着治理梁山及其支脉。治理好太原后,接着修整到太岳山之南。治理好覃怀后,又继续到了衡水和漳水一带。冀州的土质色白而松软,这里的赋税属上上,即第一等,有时也杂有第二等,田地属于中中,即第五等。常水(恒水)、卫水疏通了,大陆泽周围土地都可耕作了。东北的鸟夷族贡纳供贵族服用的珍奇异兽皮毛。他们遵海路入贡,在沿海岸(辽东湾西岸)向南航行的航道上,看到右拐角处的碣石便据以转而向西航驶,直驶入黄河航道。

                济、河维沇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泽,雍、沮会同,桑土既蚕,于是民得下丘居土。其土黑坟,草繇木条。田中下,赋贞,作十有三年乃同。其贡漆、丝,其篚织文。浮于济、漯,通于河。
                济水和黄河之间是兖州:这个地区的九条河道都已畅通了,雷夏蓄积成了一个大湖,雍水、沮水也都会同流到这个湖中,土地上种了桑,养了蚕,于是人民得以从躲避洪水迁居的高地下到平地居住。兖的土壤发黑肥沃,它上面的草木长得很茂盛,树木高大。这里田地列在第六等,赋税则为第九等。经过十三年的农作耕耘,才能与其他州一样。这一地区的贡品是漆和丝,还有用竹筐装着进贡的文彩美丽的丝织品。它的进贡路线是船运,经济水、漯水,然后进入黄河。

                海岱维青州:堣夷既略,潍、淄其道。其土白坟,海滨广潟,厥田斥卤。田上下,赋中上。厥贡盐絺,海物维错,岱畎丝、枲、铅、松、怪石,莱夷为牧,其篚酓丝。浮于汶,通于济。
                大海到泰山之间是青州:这个地区已经给居住在东北的堣夷族划定疆界,使获安居;又疏通潍水、淄水,使这一地区也获得治理。这里的土质色白而且肥美,海滨一带宽广含碱,田地多是盐碱地。田地属上下,即第三等,赋税属中上,即第四等。这一地区的贡物是盐、细葛布、海产品以及磨玉的砺石,还有泰山谷地里出的丝、麻、铅、松、似玉之石,莱夷地区可以放牧,所以,那里进贡畜牧产品,还有用筐盛着用来作琴弦的柞蚕丝。它的进贡路线是由汶水船运直达济水。(再由济入河。)

                海岱及淮维徐州:淮、沂其治,蒙、羽其艺。大野既都,东原厎平。其土赤埴坟,草木渐包。其田上中,赋中中。贡维土五色,羽畎夏狄,峄阳孤桐,泗滨浮磬,淮夷蠙珠臮鱼,其篚玄纤缟。浮于淮、泗,通于河。
                东边沿海,北边至泰山,南边至淮水之间的地域是徐州。这个地区的淮水和沂水都已经治理,蒙山、羽山地方也都能种植作物了。大野泽已经汇积成湖泊,东原地区的水已经退去,地已平复。这里的土壤呈红色,有粘性而且肥沃,生长在这里的草木非常繁茂。田地列在第二等,赋税则为第五等。这一地区的贡品是天子筑坛祭天用的五色土,羽山谷中所出的五色雉羽,峄山南面特产的可用以制琴瑟的孤生桐,泗水之滨的浮磐石,和淮夷的珍珠贝及鱼产,还有用竹筐盛着的纤细洁净的黑白丝绸。它进贡路线是水路,从淮水运入泗水,再转入菏水。(再由菏入济以通河。)

                淮海维扬州:彭蠡既都,阳鸟所居。三江既入,震泽致定。竹箭既布。其草惟夭,其木惟乔,其土涂泥。田下下,赋下上上杂。贡金三品,瑶、琨、竹箭,齿、革、羽、旄,岛夷卉服,其篚织贝,其包橘、柚锡贡。均江海,通淮、泗。
                北起淮河,东南到海之地是扬州。彭蠡之域已经汇成了湖泊,作为每年鸿雁南归的栖息之地。松江、钱塘江、浦阳江在那里入海,太湖水域也就获得了安定。现在遍地长满竹林,到处尽见美盛的芳草、高大苍翠的乔木。这里的土壤湿润,田地列在第九等,赋税则为第七等,有时可以居第六等。这一州的贡品是三种成色的铜,以及瑶、琨等美玉和宝石,还有竹材、象牙、异兽之革、珍禽之羽、旌牛之尾和岛夷族所献的一种称为“卉服”的服饰,以及装在筐子里进贡的贝形花纹的锦缎,和妥加包装进贡的橘子、柚子。这些贡品都经由大海、长江进入淮河、泗水。

                荆及衡阳维荆州:江、汉朝宗于海。九江甚中,沱、涔已道,云土、梦为治。其土涂泥。田下中,赋上下。贡羽、旄、齿、革,金三品,杶、榦、栝、柏,砺、砥、砮、丹,维箘簬、楛,三国致贡其名,包匦菁茅,其篚玄纁玑组,九江入赐大龟。浮于江、沱、涔、(于)汉,逾于雒,至于南河。
                荆山到衡山的南面是荆州:这个地区有长江、汉水注入大海。长江的众多支流大都有了固定的河道,沱水、涔水业已疏导,云泽、梦泽也治理好了。这里的土质湿润,田地属下中,即第八等,赋税居上下,即第三等。进贡的物品是羽毛、旄牛尾、象牙、皮革、三色铜,以及椿木、柘(zhè,蔗)木、桧木、柏木,还有粗细磨石,可做箭头的砮(nǔ,努)石、丹砂,特别是可做箭杆的竹子箘(jùn,郡)簬(lù,路)和楛(hù,户)木是汉水附近三个诸侯国进贡的最有名的特产,还有包裹着和装在匣子里的供祭祀时滤酒用的青茅,用竹筐盛着的彩色布帛,以及穿珠子用的丝带。有时根据命令进贡九江出产的大龟。进贡时,经由长江、沱水、涔水、汉水,转行一段陆路再进入洛水,然后转入南河。

                荆、河惟豫州:伊、雒、瀍、涧既入于河,荥播既都,道荷泽,被明都。其土壤,下土坟垆。田中上,赋杂上中。贡漆、丝、絺、纻,其篚纤絮,锡贡磬错。浮于雒,达于河。
                荆州和黄河之间是豫州:伊水、洛水、瀍水、涧水都已疏通注入黄河,荥播也汇成了一个湖泊,还疏浚了荷泽,修筑了明都泽的堤防。这里的土质松软肥沃,低地则是肥沃坚实的黑土。田地属中上,即第四等,赋税居上中,即第二等,有时居第一等。进贡漆、丝、细葛布、麻,以及用竹筐盛着的细丝絮,有时按命令进贡治玉磬用的石头,进贡时走水路,经洛水进入黄河。

                华阳黑水惟梁州:汶、嶓既艺,沱、涔既道,蔡、蒙旅平,和夷厎绩。其土青骊。田下上,赋下中三错。贡璆、铁、银、镂、砮、磬,熊、罴、狐、貍。织皮西倾因桓是来,浮于潜,逾于沔,入于渭,乱于河。
                华山南麓到黑水之间是梁州:汶(岷)山、嶓冢山都可以耕种了,沱水、涔水也已经疏通,蔡山、蒙山的道路已经修好,在和夷地区治水也取得了成效。这里的土质是青黑色的,田地属下上,即第七等,赋税居下中,即第八等,有时也居第七等或第九等。贡品有美玉、铁、银、可以刻镂的硬铁、可以做箭头的砮石、可以制磬的磬石,以及熊、罴、狐狸。织皮族的贡品由西戎西倾山经桓水运出,再从潜水船运,进入沔(miǎn,免)水,然后走一段山路进入渭水,最后横渡黄河到达京城。

                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泾属渭汭. 漆、沮既从,沣水所同。荆、岐已旅,终南、敦物至于鸟鼠。原隰厎绩,至于都野。三危既度,三苗大序。其土黄壤。田上上,赋中下。贡璆、琳、琅玕. 浮于积石,至于龙门西河,会于渭汭. 织皮昆仑、析支、渠搜,西戎即序。
                黑水与黄河西岸之间是雍州:弱水经治理已向西流去,泾水汇入了渭水。漆水、沮水跟着也汇入渭水,还有沣水同样汇入渭水。荆山、岐山的道路业已开通,终南山、敦物山一直到鸟鼠山的道路也已竣工。高原和低谷的治理工程都取得了成绩,一直治理到都野泽一带。三危山地区可以居住了,三苗族也大为顺服。这里的土质色黄而且松软肥沃,田地属上上,即第一等,赋税居中下,即第六等。贡品是美玉和美石。进贡时从积石山下走水路,顺流到达龙门山间的西河,会集到渭水湾里。织皮族居住在昆仑山、枝支山、渠搜山等地,那时西戎各国也归服了。

                道九山:汧及岐至荆山,逾于河;壶口、雷首至于太岳;砥柱、析城至于王屋;太行、常山至于碣石,入于海;西倾、朱圉、鸟鼠至于太华;熊耳、外方、桐柏至于负尾;道嶓冢,至于荆山;内方至于大别;汶山之阳至衡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
                禹开通了九条山脉的道路:一条从汧山和岐山开始一直开到荆山,越过黄河;一条从壶口山、雷首山一直开到太岳山;一条从砥柱山、析城山一直开到王屋山;一条从太行山、常山一直开到碣石山,进入海中与水路接通;一条从西倾山、朱圉山,鸟鼠山一直开到太华山;一条从熊耳山、外方山、桐柏山一直开到负尾山;一条从嶓冢山一直开到荆山;一条从内方山一直开到大别山;一条从汶山的南面开到衡山,越过九江,最后到达敷浅原山。

                道九川: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道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道河积石,至于龙门,南至华阴,东至砥柱,又东至于盟津,东过雒汭,至于大邳,北过降水,至于大陆,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嶓冢道漾,东流为汉,又东为苍浪之水,过三澨,入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汶山道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醴,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迆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道沇水,东为济,入于河,泆为荥,东出陶丘北,又东至于荷,又东北会于汶,又东北入于海。道淮自桐柏,东会于泗、沂,东入于海。道渭自鸟鼠同穴,东会于沣,又东北至于泾,东过漆、沮,入于河。道雒自熊耳,东北会于涧、瀍,又东会于伊,东北入于河。
                禹疏导了九条大河:把弱水疏导至合黎,使弱水的下游注入流沙(沙漠)。疏导了黑水,经过三危山,流入南海(青海)。疏导黄河,从积石山开始,到龙门山,向南到华阴,然后东折经过砥柱山,继续向东到孟津,再向东经过洛水入河口,直到大邳;转而向北经过降水,到大陆泽,再向北分为九条河,这九条河到下游又汇合为一条,叫做逆河,最后流入大海。从嶓冢山开始疏导漾水,向东流就是汉水,再向东流就是苍浪水,经过三澨(shì,誓)水,到大别山,南折注入长江,再向东与彭蠡泽之水会合,继续向东就是北江,流入大海。从汶山开始疏导长江,向东分出支流就是沱水,再往东到达醴水,经过九江,到达东陵,向东斜行北流,与彭蠡泽之水会合,继续向东就是中江,最后流入大海。疏导沇水,向东流就是济水,注入黄河,两水相遇,溢为荥泽,向东经过陶丘北面,继续向东到达荷泽,向东北与汶水会合,再向北流入大海。从桐柏山开始疏导淮水,向东与泗水、沂水会合,再向东流入大海。疏导渭水,从鸟鼠同穴山开始,往东与沣水会合,又向东与泾水会合,再往东经过漆水、沮水,流入黄河。疏导洛水,从熊耳山开始,向东北与涧水、瀍水会合,又向东与伊水会合,再向东北流入黄河。

                于是九州攸同,四奥既居,九山刊旅,九川涤原,九泽既陂,四海会同。六府甚脩,众土交正,致慎财赋,咸则三壤成赋。中国赐土姓:“祗台德先,不距朕行。”
                所有的山川河流都治理好了,从此九州统一,四境之内都可以居住了,九条山脉开出了道路,九条大河疏通了水源,九个大湖筑起了堤防,四海之内的诸侯都可以来京城会盟和朝觐了。赋税职掌各尽其责,各地均要征收赋税,征缴赋税要谨慎,以土地肥瘠为标准,在中国九州之内征取。在九州中分封诸侯,赐给土地和姓氏,并命令说:“要以崇敬我的德业为先,不得违背我的各种措施。”

                今天子之国以外五百里甸服:百里赋纳总,二百里纳铚,三百里纳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甸服外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任国,三百里诸侯。侯服外五百里绥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奋武卫。绥服外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要服外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蛮,二百里流。
                禹下令规定天子国都以外五百里的地区为甸服,即为天子服田役纳谷税的地区:紧靠王城百里以内要交纳收割的整棵庄稼,一百里以外到二百里以内要交纳禾穗,二百里以外到三百里以内要交纳谷粒,三百里以外到四百里以内要交纳粗米,四百里以外到五百里以内要交纳精米。甸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区为侯服,即为天子侦察顺逆和服侍王命的地区:靠近甸服一百里以内是卿大夫的采邑,往外二百里以内为小的封国,再往处二(原文作“三”)百里以内为诸侯的封地。侯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区为绥服,即受天子安抚,推行教化的地区:靠近侯服三百里以内视情况来推行礼乐法度、文章教化,往外二百里以内要振兴武威,保卫天子。绥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区为要(yāo,腰)服,即受天子约束服从天子的地区:靠近绥服三百里以内要遵守教化,和平相处;往外二百里以内为流放犯人的地方。要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区为荒服,即为天子守卫远边的荒远地区:靠近要服三百里以内荒凉落后,那里的人来去不受限制;再往外二百里以内为流放犯人的地方。

                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于是帝锡禹玄圭,以告成功于天下。天下于是太平治。
                这样,东临大海,西至沙漠,从北方到南方,天子的声威教化达到了四方荒远的边陲。于是舜帝为表彰禹治水有功而赐给他一块代表水色的黑色圭玉,向天下宣告治水成功。天下从此太平安定。

                皋陶作士以理民。帝舜朝,禹、伯夷、皋陶相与语帝前。皋陶述其谋曰:“信其道德,谋明辅和。”禹曰:“然,如何?”皋陶曰:“於!慎其身修,思长,敦序九族,众明高翼,近可远在已。”禹拜美言,曰:“然。”皋陶曰:“於!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皆若是,惟帝其难之。知人则智,能官人;能安民则惠,黎民怀之。能知能惠,何忧乎驩兜,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善色佞人?”皋陶曰:“然,於!亦行有九德,亦言其有德。”乃言曰:“始事事,宽而栗,柔而立,愿而共,治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谦,刚而实,强而义,章其有常吉哉。日宣三德,蚤夜翊明有家。日严振敬六德,亮采有国。翕受普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吏肃谨。毋教邪淫奇谋。非其人居其官,是谓乱天事。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吾言厎可行乎?”禹曰:“女言致可绩行。”皋陶曰:“余未有知,思赞道哉。”
                皋陶担任执法的士这一官职,治理民众。舜帝上朝,禹、伯夷、皋陶一块儿在舜帝面前谈话。皋陶申述他的意见说:“遵循道德确定不移,就能做到谋略高明,臣下团结。”禹说:“很对,但应该怎样做呢?”皋陶说:“哦,要谨慎对待自身修养,要有长远打算,使各部族敦厚亲爱,顺从有序,这样,众多有见识的人就都会努力辅佐你,由近处可以推及到远处,一定要从自身做起。”禹拜谢皋陶的善言,说:“对。”皋陶说:“哦,还有成就德业就在于能够了解人,能够安抚民众。”禹说:“呵!都像这样,即使是尧帝恐怕也会感到困难的。能了解人就是明智,就能恰当地给人安排官职;能安抚民众就是仁爱,黎民百姓都会爱戴你。如果既能了解人,又能仁惠,还忧虑什么驩(huān,欢)兜,何必流放有苗,何必害怕花言巧语伪善谄媚的小人呢?”皋陶说:“对,是这样。检查一个人的行为要根据九种品德,现在就来谈谈这九德。”他接着说道:“九德始于行事,宽厚而又威严,温和而又坚定,诚实而又恭敬,有才能而又小心谨慎,善良而又刚毅,正直而又和气,平易而又有棱角,果断而又讲求实效,强势而又讲道理,发扬这九德,并长期坚持,那就好了!能每日宣明其中三种品德,早晚谨行努力,卿大夫就能保有他的采邑。每日严肃地恭敬实行六种品德,认真辅佐王事,诸候就可以保有他的封国。能全部具备这九种品德并普遍施行,就可以使有才德的人都居官任职,使所有的官吏都严肃认真办理自己的政务。不要让歪门邪道诡计得逞。如果让不合适的人居于官位,就叫做扰乱上天所命的大事。上天惩罚有罪的人,用五种刑罚分别惩处。我讲的大抵可以行得通吧?”禹说:“如果按你的话行事,一定会做出成绩的。”皋陶说:“我才智浅薄,只是希望有助于推行治天下之道。”

                帝舜谓禹曰:“女亦昌言。”禹拜曰:“於,予何言!予思日孳孳。”皋陶难禹曰:“何谓孳孳?”禹曰:“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皆服于水。予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檋,行山刊木。与益予众庶稻鲜食。以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浍致之川。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余补不足,徙居。众民乃定,万国为治。”皋陶曰:“然,此而美也。”
                舜帝对禹说:“来吧,禹,你也说说你的高见。”禹谦恭地行了拜礼,说:“哦,我说什么呢?我整天考虑的是勤恳努力的工作。”皋陶追问道:“怎样才叫勤恳努力?”禹说:“洪水滔天,浩浩荡荡,环绕着高山,淹没了丘陵,百姓深受水害。我在陆地上行走乘车,在水中行走乘船,在泥沼中行走乘木橇,在山路上行走就穿上带铁齿的鞋,翻山越岭,树立木桩,在山上作了标志。我和益一起,给黎民百姓稻粮和新鲜的肉食。疏导九条河道引入大海,又将田间沟渠引入河道。和稷一起赈济吃粮都困难的百姓。粮食匮乏的时候,从有富余粮食的地区调济粮食给粮食匮乏的地区,或者叫百姓迁到有粮食的地区居住。民众安定下来了,各诸侯国也都治理好了。”皋陶说:“是啊,这些是你的巨大业绩。”

                禹曰:“於,帝!慎乃在位,安尔止。辅德,天下大应。清意以昭待上帝命,天其重命用休。”帝曰:“吁,臣哉,臣哉!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女辅之。余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作文绣服色,女明之。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来始滑,以出入五言,女听。予即辟,女匡拂予。女无面谀,退而谤予。敬四辅臣。诸众谗嬖臣,君德诚施皆清矣。”禹曰:“然。帝即不时,布同善恶则毋功。”
                禹说:“啊,帝!作为万民之主,您可要谨慎,举止要稳妥恰当,辅之以德,天下人都会响应拥护您。您用清静之心奉行上天的命令,上天将一再赐给你好运。”舜帝说:“啊,得力之臣呀,得力之臣!得力之臣是我的臂膀和耳目。我想帮助天下民众,你们要辅助我。我要观察古人的形象及日月星辰,制作服饰上的等级图案,你们要仔细辨明。我想通过聆听六律、五声、八音,以此来考察那里政治是否荒废,以便取舍各方的意见,你们要仔细地辨听。我的言行如有不正当的地方,你们要纠正我。你们不要当面奉承,回去之后却又指责我。我敬重前后左右辅佐大臣。至于那些搬弄是非的佞臣,只要君主的德政真正施行,他们就会被清除了。”禹说:“对。您如果不这样,好人坏人全都混同起来不分,那就不会成就大事。”

                帝曰:“毋若丹朱傲,维慢游是好,毋水行舟,朋淫于家,用绝其世。予不能顺是。”禹曰:“予娶涂山,[ 辛壬] 癸甲,生启予不子,以故能成水土功。辅成五服,至于五千里,州十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道有功,苗顽不即功,帝其念哉。”帝曰:“道吾德,乃女功序之也。”
                舜帝说:“你们不要学丹朱那样桀傲骄横,只顾放浪游乐,在无水的陆地上行船,聚众在家里干淫乱之事,以致再不能继承帝位。对这种人我决不听之任之。”禹说:“我娶涂山氏的女儿时,只经四天婚期就又去治水了,我的孩子启从生下来我未曾抚育过,所以才能使平治水土的工作取得成功。我帮助帝王设置了五服,范围达到五千里,天下十二州都任命了长官,疆域外近四海,在每五个诸侯国中设立一个首领,他们各尽职守,都有功绩,只有三苗凶顽,没有功绩,希望帝王您记着这件事。”舜帝说:“用我的德教来开导,那么凭你的工作就会使他们归顺的!”

                皋陶于是敬禹之德,令民皆则禹。不如言,刑从之。舜德大明。
                皋陶由此敬重禹的功德,命令天下都学习禹。对于不听从命令的,就施以刑法。因此,舜的德教得到了更大地发扬。

                于是夔行乐,祖考至,群后相让,鸟兽翔舞,《箫韶》九成,凤凰来仪,百兽率舞,百官信谐。帝用此作歌曰:“陟天之命,维时维几。”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皋陶拜手稽首扬言曰:“念哉,率为兴事,慎乃宪,敬哉!”乃更为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舜)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帝拜曰:“然,往钦哉!”于是天下皆宗禹之明度数声乐,为山川神主。
                这时,夔奏起音乐,祖先之灵降临欣赏,诸侯们相互礼让,鸟兽在宫殿周围飞翔、起舞,《箫韶》奏完九遍,凤凰被召来了。群兽都舞起来,百官忠诚合谐。舜帝于是歌唱道:“奉行天命,施行德政,顺应天时,谨微慎行。”又唱道:“股肱大臣精神昂扬,天子奋发向上啊,百官事业也兴盛啊!”皋陶作揖叩首高声说道:“您可记住啊,要带头努力尽职,谨慎对待您的法度,认真办好各种事务!”于是也接着唱道:“天子英明有方啊,股肱大臣都贤良啊,天下万事都兴旺啊!”又唱道:“天子胸中无大略啊,股肱大臣就懈怠啊,天下万事都败坏啊!”舜帝拜答说:“对!以后我们都要努力办好各自的事务!”这时候天下都推崇禹精于尺度和音乐,尊奉他为山川众神之主,意思就是能代山川之神施行号令的帝王。

                帝舜荐禹于天,为嗣。十七年而帝舜崩。三年丧毕,禹辞辟舜之子商均于阳城。天下诸侯皆去商均而朝禹。禹于是遂即天子位,南面朝天下,国号曰夏后,姓姒氏。
                舜帝把禹推荐给上天,让他作为帝位的继承人。十七年之后,舜帝逝世。服丧三年完毕,禹为了把帝位让给舜的儿子商均,躲避到阳城。但天下诸侯都不去朝拜商均而来朝拜禹。禹这才继承了天子之位,南面接受天下诸侯的朝拜,国号为夏后,姓姒氏。

                帝禹立而举皋陶荐之,且授政焉,而皋陶卒。封皋陶之后于英、六,或在许。而后举益,任之政。
                禹帝立为天子后,举用皋陶为帝位继承人,把他推荐给上天,并把国政授给他,但是皋陶没有继任就死了。禹把皋陶的后 代封在英、六两地,有的封在许地。后来又举用了益,把国政授给他。

                十年,帝禹东巡狩,至于会稽而崩。以天下授益。三年之丧毕,益让帝禹之子启,而辟居箕山之阳。禹子启贤,天下属意焉。及禹崩,虽授益,益之佐禹日浅,天下未洽。故诸侯皆去益而朝启,曰“吾君帝禹之子也。”于是启遂即天子之位,是为夏后帝启。
                过了十年,禹帝到东方视察,到达会稽,在那里逝世。把天下传给益。服丧三年完毕,益又把帝位让禹的儿子启,自己到箕山之南去躲避。禹的儿子启贤德,天下人心都归向于他。等到禹逝世,虽然把天子位传给益,但由于益辅佐禹时间不长,天下并不顺服他。所以,诸侯还是都离开益而去朝拜启,说:“我们让禹帝的儿子做君王。”于是启就继承了天子之位,这就是夏后帝启。

                夏后帝启,禹之子,其母涂山氏之女也。
                夏后帝启,是禹的儿子,他的母亲是涂山氏的女子。

                有扈氏不服,启伐之,大战于甘。将战,作《甘誓》,乃召六卿申之。启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女: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今予维共行天之罚。左不攻于左,右不攻于右,女不共命。御非其马之政,女不共命。用命,赏于祖;不用命,僇于社,予则帑僇女。”遂灭有扈氏。天下咸朝。
                启登临帝位后,有扈氏不来归从,启前往征伐,在甘地大战一场。战斗开始之前,启作了一篇誓辞叫做《甘誓》,召集来六军将领进行训诫。启说:”嗟!六军将领们,我向你们宣布誓言:有扈氏蔑视仁、义、礼、智、信五常的规范,背离天、地、人的正道,因此上天要断绝他的大命。如今我恭敬地执行上天对他的惩罚。战车左边的射手不从左边射击敌人,车右的剑手不从右边击杀敌人,就是不服从命令。驭手不能使车马阵列整齐,也是不服从命令。听从命令的,我将在祖先神灵面前奖赏他;谁不听从命令,就在社神面前杀掉他,而且要把他们的妻子儿女一起杀掉。”于是消灭了有扈氏,天下都来朝拜。

                夏后帝启崩,子帝太康立。帝太康失国,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
                夏后帝启逝世后,他的儿子帝太康继位。帝太康整天游玩打猎,不顾民事,结果被羿放逐,丢了国家,他的五个弟在洛水北岸等待他没有等到,作了《五子之歌》。

                太康崩,弟中康立,是为帝中康。帝中康时,羲、和湎淫,废时乱日。胤往征之,作《胤征》。
                太康逝世后,他的弟弟中康继位,这就是中康帝,中康帝在位的时候,掌管天地四时的大臣羲氏、和氏沉湎于酒,把每年的四季、日子的甲乙都搞乱了。胤奉命去征讨他,作了《胤征》。

                中康崩,子帝相立。帝相崩,子帝少康立。帝少康崩,子帝予立。帝予崩,子帝槐立。帝槐崩,子帝芒立。帝芒崩,子帝泄立。帝泄崩,子帝不降立。帝不降崩,弟帝扃立。帝扃崩,子帝廑立。帝廑崩,立帝不降之子孔甲,是为帝孔甲。帝孔甲立,好方鬼神,事淫乱。夏后氏德衰,诸侯畔之。天降龙二,有雌雄,孔甲不能食,未得豢龙氏。陶唐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孔甲赐之姓曰御龙氏,受豕韦之后。龙一雌死,以食夏后。夏后使求,惧而迁去。
                中康逝世以后,他的儿子帝相继位。帝相逝世,他的儿子帝少康继位。帝少康逝世,他的儿子帝予继位。帝予逝世,他的儿子帝槐继位。帝槐逝世,他的儿子帝芒继位。帝芒逝世,他的儿子帝泄继位。帝泄逝世,他的儿子帝不降继位。帝不降逝世,弟弟帝扃(jiōng,平声炯)继位。帝扃逝世,他的儿子帝廑(jǐn,谨)继位。帝谨逝世,立帝不降的儿子孔甲为帝,这就是帝孔甲。帝孔甲继位后,喜好鬼神方术,干淫乱的事。夏后氏的威德日渐衰微,诸侯相继背叛了他。上天降下两条神龙,一雌一雄,孔甲喂养不了它们,也没有找到能够饲养的人。陶唐氏已经衰败,有个后代叫刘累,从会养龙的人那里学会了驯龙,就去侍奉孔甲。孔甲赐给他姓御龙氏,让他来接受豕韦氏后代的封地。后来那条雌龙死了,刘累偷偷做成肉酱拿来献给孔甲吃。夏后孔甲派人来要龙,刘累害怕,逃走了。

                孔甲崩,子帝皋立。帝皋崩,子帝发立。帝发崩,子帝履癸立,是为桀。帝桀之时,自孔甲以来而诸侯多畔夏,桀不务德而武伤百姓,百姓弗堪。乃召汤而囚之夏台,已而释之。汤修德,诸侯皆归汤,汤遂率兵伐夏桀。桀走鸣条,遂放而死。桀谓人曰:“吾悔不遂杀汤于夏台,使至此。”汤乃践天子位,代夏朝天下。汤封夏之后,至周封于杞也。
                孔甲逝世后,他的儿子帝皋继位。帝皋逝世后,他的儿子帝发继位。帝发逝世,他的儿子帝履癸继位,这就是桀。帝桀在位时,因为自从孔甲在位以来,诸侯就有很多相继叛离了夏,而桀又不修德行而用武力伤害百官,百官不堪忍受。桀召来汤,把他囚禁在夏台,后来又放了他。汤修行德业,诸侯都来归附,汤就率兵去征讨夏桀,夏桀逃到鸣条,最后流放而死。桀对人说:“我后悔当初没有索性把汤杀死在夏台,以致使我落到这个下场。”这样,汤就登上了天子之位,取代了夏朝,领有天下。汤封了夏的后代,到周朝时,把他们封在杞地。

                太史公曰:禹为姒姓,其后分封,用国为姓,故有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寻氏、彤城氏、褒氏、费氏、杞氏、缯氏、辛氏、冥氏、斟(氏)、戈氏。孔子正夏时,学者多传《夏小正》云。自虞、夏时,贡赋备矣。或言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固葬焉,命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
                太史公说:禹是姒姓,他的后代被分封在各地,用国号为姓,所以有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鄩氏、彤城氏、褒氏、费氏、杞氏、缯氏、辛氏、冥氏、斟戈氏。据说孔子曾校正夏朝的历书,学者们有许多传习《夏小正》的。从虞舜、夏禹时代开始,进贡纳赋的规定已完备。有人说禹在长江南会聚诸侯,因为是在考核诸侯功绩时死的,就葬在那里了,所以,把埋葬禹的苗山改名为会稽山。会稽就是会计(会集考核)的意思。

                ◎ 十二本纪·殷本纪【回目录

                    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帝舜乃命契曰:“百姓不亲,五品不训,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五教在宽。”封于商,赐姓子氏。契兴於唐、虞、大禹之际,功业著於百姓,百姓以平。
                    殷契(xiè)的母亲名叫简狄,她是有娀(sōng)氏的女儿,是帝喾(kù)的第二个妃子。简狄等三个人去到河里去洗澡,看见玄鸟掉下一颗蛋,简狄就捡起来吞了下去,因而怀孕,生下了契。契长大后,辅佐禹治水有功。舜帝于是任命契说:“现在老百姓们不亲睦,五伦关系不顺,你去担任司徒,要恭谨地推行五伦教育,要以宽厚为根本。”契被封在商地,赐姓子氏。契兴起于唐尧、虞舜、夏禹的时代,在百姓们心中功业昭著,百姓们因此生活安定。

                    契卒,子昭明立。昭明卒,子相土立。相土卒,子昌若立。昌若卒,子曹圉立。曹圉卒,子冥立。冥卒,子振立。振卒,子微立。微卒,子报丁立。报丁卒,子报乙立。报乙卒,子报丙立。报丙卒,子主壬立。主壬卒,子主癸立。主癸卒,子天乙立,是为成汤。
                    契去世后,他的儿子昭明继位。昭明去世后,他的儿子相土继位。相土去世后,他的儿子昌若继位。昌若去世后,他的儿子曹圉(yǔ)继位。曹圉去世后,他的儿子冥继位。冥去世后,他的儿子振继位。振去世后,他的儿子微继位。微去世后,他的儿子报丁继位。报丁去世后,他的儿子报乙继位。报乙去世后,儿子报丙继位。报丙去世后,他的儿子主壬继位。主壬去世后,他的儿子主癸继位。主癸去世后,他的儿子天乙继位。这就是成汤。

                    成汤,自契至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诰。
                    成汤,从契到汤,曾经八次迁都。到成汤时才定居于亳,这是为了追随先王帝喾,重回故地。成汤为此写了《帝诰》一书,向帝喾报告迁都的情况。

                    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伐之。汤曰:“予有言:人视水见形,视民知治不。”伊尹曰:“明哉!言能听,道乃进。君国子民,为善者皆在王官。勉哉,勉哉!”汤曰:“汝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作汤征。
                    成汤在夏朝为方伯(一方诸侯之长),有权征讨诸侯。葛伯不祭祀鬼神,成汤首先征讨他。成汤说:“我说过这样的话:人从水中可以看到自己的样子,从百姓精神面貌可以知道国家治理状况。”伊尹说:“英明啊!善言听得进去,道德才会进步。治理国家,抚育万民,凡是有德行做好事的人都要任用为朝廷之官。努力吧,努力吧!”成汤对葛伯说:“你们不能敬顺天命,我就要重重地惩罚你们,概不宽赦。”于是写下《汤征》,记载了征葛的情况。

                    伊尹名阿衡。阿衡欲见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或曰,伊尹处士,汤使人聘迎之,五反然後肯往从汤,言素王及九主之事。汤举任以国政。伊尹去汤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入自北门,遇女鸠、女房,作女鸠女房。
                    伊尹名叫阿衡。阿衡想求见成汤而没有门路,于是就去给有莘氏做随嫁的臣仆,他背着饭锅砧板,借着谈论烹调滋味的机会向成汤进言,劝说他实行王道。也有人说,伊尹本是个有才德而不肯做官的隐士,成汤曾派人去聘请他,前后去了五趟,他才答应前来跟随汤,向成汤讲述远古帝王及九类君主的所做的事。成汤于是就任用他管理国政。伊尹曾经离开商汤到夏都那里,因为看到了夏朝无道的丑恶,所以又回到了商都亳。他从北门进城时,遇见了商汤的贤臣女(rǔ)鸠和女房,于是写下《女鸠》、《女房》,述说他离开夏朝重回商都时的心情。

                    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汤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
                    成汤外出,看见野外有人四面张着罗网,张网的人祝祷说:“愿从天上来的,从地下来的,从四方来的,都进入我的罗网!”成汤听了说:“嗳,这样就把禽兽全部捕尽了!”于是叫那人撤去三面罗网,让张网的人祝祷说:“想往左边走的就往左边走,想向右边逃的就向右边逃。不听从命令的,就进我的罗网吧。”诸侯听到这件事,都说:“汤真是仁德到极点了,就连禽兽都受到了他的恩惠。”

                    当是时,夏桀为虐政淫荒,而诸侯昆吾氏为乱。汤乃兴师率诸侯,伊尹从汤,汤自把钺以伐昆吾,遂伐桀。汤曰:“格女众庶,来,女悉听朕言。匪台小子敢行举乱,有夏多罪,予维闻女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夏多罪,天命殛之。今女有众,女曰:‘我君不恤我众,舍我啬事而割政’。女其曰:‘有罪,其奈何’?夏王率止众力,率夺夏国。众有率怠不和,曰:‘是日何时丧?予与女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尔尚及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理女。女毋不信,朕不食言。女不从誓言,予则帑僇女,无有攸赦。”以告令师,作汤誓。於是汤曰:“吾甚武”,号曰武王。
                    当时,夏桀推行暴政,荒淫无道,诸侯昆吾氏又作乱。商汤于是举兵率领诸侯征讨,由伊尹跟随着汤。商汤亲自握着大斧讨伐昆吾,接着又去讨伐夏桀。商汤说:“你们这些人,来,都听我说。不是我敢于兴兵作乱,是因为夏桀罪大恶极,我也听到你们说,夏桀有罪。我惧怕上天,不敢不去征伐。如今夏桀犯下了如此多的的罪行,是上天命令我去来消灭他的。现在你们这些人,都说:‘我们的国君不体恤我们,抛开我们的农事不管,却要去征伐打仗。’你们还说:‘夏桀有罪,那又能怎么样呢?’夏王耗尽了国家民力,窃夺整个国家的资财。夏国的民众懈怠消极,怨恨不和,他们都说‘这个太阳什么时候灭亡?我们宁愿和你一同灭亡!’夏王的德行已经到这种地步,现在我必须前去征讨。希望你们和我一起来奉行上天降下的惩罚,我会重重地奖赏你们。你们不要不信,我绝不会说话不算数。如果你们违抗我的誓言,我就要惩罚你们,概不宽赦!”商汤把这些话告诉传令长官,写下了《汤誓》。于是商汤说“我很勇武”,因此号称武王。

                    桀败於有娀之虚,桀奔於鸣条,夏师败绩。汤遂伐三嵕,俘厥宝玉,义伯、仲伯作典宝。汤既胜夏,欲迁其社,不可,作夏社。伊尹报。於是诸侯毕服,汤乃践天子位,平定海内。
                    夏桀在有娀氏旧地被打败,奔逃到鸣条,夏军溃败。商汤于是进攻忠于夏桀的三?,缴获了他们的宝器珠玉,义伯、仲伯二臣因此写下了《典宝》,说明这是国家的固定财产。商汤战胜夏之后,想换掉夏朝的社神,可是社神是远古共公氏之子句龙,没有谁比得上他,所以没有换成,于是写下《夏社》,说明夏社不可换的道理。伊尹向报告了这次战绩。自此,诸侯都表示臣服,商汤登上天子之位,平定了天下。

                    汤归至于泰卷陶,中垒作诰。既绌夏命,还亳,作汤诰:“维三月,王自至於东郊。告诸侯群后:‘毋不有功於民,勤力乃事。予乃大罚殛女,毋予怨。’曰:‘古禹、皋陶久劳于外,其有功乎民,民乃有安。东为江,北为济,西为河,南为淮,四渎已修,万民乃有居。后稷降播,农殖百谷。三公咸有功于民,故後有立。昔蚩尤与其大夫作乱百姓,帝乃弗予,有状。先王言不可不勉。’曰:‘不道,毋之在国,女毋我怨。’”以令诸侯。伊尹作咸有一德,咎单作明居。
                    成汤返回途中经过泰卷陶,大臣仲虺(huǐ)作了一篇诰。汤推翻了夏朝,回到国都亳,写下了《汤诰》:“这年三月,殷王亲自到了东郊。告诫各诸侯国君:‘各位不能不为民众谋立功业,要努力办好你们的职事。否则,我就对你们严加惩办,那时不要怨我。’又说:‘过去,禹、皋陶常年在外面操劳,他们为民众建立了功业,民众才得以安宁。他们在东边治理长江,在北边治理济水,在西边治理黄河,在南边治理淮水,四条重要的河道都被他们治理疏通好,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后稷教导民众播种耕耘,民众才知道种植各种庄稼。他们三位都对民众有功,所以,他们的后代才能够建立国家。从前蚩尤和他的大臣们扰乱百姓,上天就不保佑他们,这样的事是真的有过的。先王的教诲,可不能不用来勉励自己!’又说:‘你们当中如果有谁做出不合道道义的事,那就不允许在国家治理百姓,那时你们也不要怨恨我。’”汤用这些话告诫诸侯。伊尹写下了《咸有一德》,说明君臣都应该有纯一的品德;咎单写了《明居》,讲的是民众应该遵守的法则。

                    汤乃改正朔,易服色,上白,朝会以昼。
                    商汤于是修改历法,又改变了服饰的颜色,崇尚白色,在白天举行了朝会。

                    汤崩,太子太丁未立而卒,於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是为帝外丙。帝外丙即位三年,崩,立外丙之弟中壬,是为帝中壬。帝中壬即位四年,崩,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太甲,成汤适长孙也,是为帝太甲。帝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作肆命,作徂后。
                    商汤逝世之后,太子太丁还没有即位就去世了,于是就立太丁的弟弟外丙为帝,这就是外丙帝。外丙帝即位三年,逝世后,立外丙的弟弟中壬为帝,这就是中壬帝。中壬即位四年,逝世后,伊尹就拥立太丁的儿子太甲为帝。太甲,是成汤的嫡长孙,就是太甲帝。太甲元年,伊尹写了《伊训》、《肆命》、《徂后》,陈述了政教法度该做的事请。

                    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於是伊尹放之於桐宫。三年,伊尹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
                    太甲帝临在位三年,政治不清明,为人暴虐,不遵守汤王的法度,败坏了道德,于是伊尹把他流放到汤的葬地桐宫。在之后的三年,伊尹代天子处理政务,主持国事,接受诸侯的朝见。

                    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於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帝太甲修德,诸侯咸归殷,百姓以宁。伊尹嘉之,乃作太甲训三篇,褒帝太甲,称太宗。
                    太甲在桐宫住了三年,反思忏悔自己的过错,重新向善,于是伊尹又迎接太甲帝返回到朝廷,把政权交还给他。太甲帝修行德政,诸侯都来归服殷商,百姓也因此得以安宁。伊尹对太甲帝很赞赏,就写了《太甲训》三篇,用来赞扬太甲帝,称他为太宗。

                    太宗崩,子沃丁立。帝沃丁之时,伊尹卒。既葬伊尹於亳,咎单遂训伊尹事,作沃丁。
                    太宗逝世后,他的儿子沃丁继位。沃丁在位的时候,伊尹去逝了。在亳地安葬了伊尹,于是咎单想用伊尹的事迹训诫后人,就写下了《沃丁》。

                    沃丁崩,弟太庚立,是为帝太庚。帝太庚崩,子帝小甲立。帝小甲崩,弟雍己立,是为帝雍己。殷道衰,诸侯或不至。
                    沃丁逝世,他的弟弟太庚继位,这就是太庚帝。太庚逝世,他的儿子小甲即位;小甲帝逝世,弟弟雍已继位,这就是雍已帝。这个时候,殷朝的国势已经衰败,有的诸侯不来朝见了。

                    帝雍己崩,弟太戊立,是为帝太戊。帝太戊立伊陟为相。亳有祥桑谷共生於朝,一暮大拱。帝太戊惧,问伊陟。伊陟曰:“臣闻妖不胜德,帝之政其有阙与?帝其修德。”太戊从之,而祥桑枯死而去。伊陟赞言于巫咸。巫咸治王家有成,作咸艾,作太戊。帝太戊赞伊陟于庙,言弗臣,伊陟让,作原命。殷复兴,诸侯归之,故称中宗。
                    雍已逝世后,他的弟弟太戊即位。这就是太戊帝。太戊任用伊陟为相。那时候,国都亳有桑树和楮树合生在朝堂上的怪异现象,一夜之间就长得有双手合抱那么粗。太戊帝感到很害怕,就去向伊陟询问。伊陟说:“我曾经听说,妖异的事物是不能战胜有德行的人的,会不会是您的执政有什么纰漏过失呢?希望您还是要修整德行得好。”太戊听从了伊陟的劝告,因而那怪桑树就枯死消失了。伊陟向巫咸赞美述说了这件事。巫咸治理王室朝政有成效,写下《咸艾(yì)》,写下《太戊》,记载了他治理朝政的功绩,颂扬了太戊帝的从谏修德。太戊帝在太庙中赞扬伊陟,说不能像对待其他大臣一样对待他。伊陟谦让不从,写下《原命》,重新解释太戊之命。就这样,殷重新兴盛,诸侯又来归服。因此,称太戊帝为中宗。

                    中宗崩,子帝中丁立。帝中丁迁于隞。河亶甲居相。祖乙迁于邢。帝中丁崩,弟外壬立,是为帝外壬。仲丁书阙不具。帝外壬崩,弟河亶甲立,是为帝河亶甲。河亶甲时,殷复衰。
                    中宗逝世后,他的儿子中丁继位。中丁帝迁都于隞(áo)。河亶(dàn)甲后来定都在相,祖乙又迁都到邢。中丁帝逝世后,他的弟弟外壬即位,这就是外壬帝。《仲丁》曾记载过这些事,但现书已残佚不存。外壬帝逝世后,他的弟弟河亶甲继位,这就是河亶甲帝。在河亶甲执政时,殷朝国势再次衰弱了。

                    河亶甲崩,子帝祖乙立。帝祖乙立,殷复兴。巫贤任职。
                    河亶甲逝世后,他的儿子祖乙继位。祖乙帝即位后,殷又兴盛起来。大臣巫咸被任以重职。

                    祖乙崩,子帝祖辛立。帝祖辛崩,弟沃甲立,是为帝沃甲。帝沃甲崩,立沃甲兄祖辛之子祖丁,是为帝祖丁。帝祖丁崩,立弟沃甲之子南庚,是为帝南庚。帝南庚崩,立帝祖丁之子阳甲,是为帝阳甲。帝阳甲之时,殷衰。
                    祖乙逝世后,他的儿子祖辛帝即位。祖辛帝逝世后,他的弟弟沃甲即位,这就是沃甲帝。沃甲逝世后,拥立了沃甲之兄祖辛的儿子祖丁即位,这就是祖丁帝。祖丁逝世后,拥立弟弟沃甲的儿子南庚即位,这就是南庚帝。南庚帝逝世后,拥立了祖丁帝的儿子阳甲即位,这就是阳甲帝。阳甲帝在位的时候,殷的国势衰弱了。

                    自中丁以来,废適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於是诸侯莫朝。
                    自中丁帝以来,废黜嫡子即位而拥立弟兄及弟兄的儿子,他们的兄弟及其儿子有时为取得王位而互相争斗,连续九代都很混乱,于是诸侯都没有再来朝见。

                    帝阳甲崩,弟盘庚立,是为帝盘庚。帝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乃五迁,无定处。殷民咨胥皆怨,不欲徙。盘庚乃告谕诸侯大臣曰:“昔高后成汤与尔之先祖俱定天下,法则可修。舍而弗勉,何以成德!”乃遂涉河南,治亳,行汤之政,然後百姓由宁,殷道复兴。诸侯来朝,以其遵成汤之德也。
                    阳甲帝逝世后,他的弟弟盘庚继位,这就是盘庚帝。盘庚执政时,殷朝已在黄河以北的奄地定都,盘庚渡过黄河,到黄河以南成汤的故居亳定都。至此,这已经是第五次迁都了,一直没有固定国都。殷朝的民众一个个都叹息埋怨,不愿再次迁徙。盘庚就告谕诸侯和大臣说:“从前伟大的先王成汤和你们的祖辈们一起平定天下,他们的法度和准则应该遵守。如果我们舍弃而不努力推行,那怎么能够成就德业呢?”于是才渡过黄河来到南岸,治理修缮亳,遵行并施行成汤的政令。此后百姓们得以安定,殷朝的国势又一次兴盛起来。诸侯也纷纷前来朝见了,这是因为盘庚遵循了成汤的德政的缘故。

                    帝盘庚崩,弟小辛立,是为帝小辛。帝小辛立,殷复衰。百姓思盘庚,乃作盘庚三篇。帝小辛崩,弟小乙立,是为帝小乙。
                    盘庚帝逝世后,他的弟弟小辛即位,这就是小辛帝。小辛执政时,殷又衰弱了。百姓们思念盘庚,于是写下了《盘庚》三篇。小辛帝逝世以后,他的弟弟小乙即位,这就是小乙帝。

                    帝小乙崩,子帝武丁立。帝武丁即位,思复兴殷,而未得其佐。三年不言,政事决定於冢宰,以观国风。武丁夜梦得圣人,名曰说。以梦所见视群臣百吏,皆非也。於是乃使百工营求之野,得说於傅险中。是时说为胥靡,筑於傅险。见於武丁,武丁曰是也。得而与之语,果圣人,举以为相,殷国大治。故遂以傅险姓之,号曰傅说。
                    小乙帝逝世后,他的儿子武丁即位。武丁帝即位后,想要复兴殷朝,但一直没有合适的大臣来辅佐。武丁三年没有发布政见,政事由冢宰来决定,自己审慎地观察国家的风气。武丁夜里他梦见见一位圣人,名叫说(yuè)。他按照梦中见到的圣人模样来观察群臣百官,没有一个是梦中人的样子。于是派百官到民间去四处寻找,终于在傅险找到了说。当时,说是一个服劳役的奴隶,正在傅险修路。官吏把说带来让武丁看,武丁说就是这个人。找到说之后,武丁和他交谈,发现他果真是位圣贤之人,就举用他担任国相,殷国得以太平兴盛。因此就用傅险这个地名来作说的姓,成为傅说。

                    帝武丁祭成汤,明日,有飞雉登鼎耳而呴,武丁惧。祖己曰:“王勿忧,先修政事。”祖己乃训王曰:“唯天监下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中绝其命。民有不若德,不听罪,天既附命正厥德,乃曰其奈何。鸣呼!王嗣敬民,罔非天继,常祀毋礼于弃道。”武丁修政行德,天下咸驩,殷道复兴。
                    武丁祭祀成汤,第二天,有一只野鸡飞来站上在鼎耳上鸣叫,武丁很害怕。祖己说:“大王不必担忧,先办好政事吧。”祖己又训导武丁说:“上天考察天下的民众主要是是着看他们是否遵守道义。上天赐给人的寿命有长有短,并不是上天让有的人短命夭折,而是他们自己中途断送性命。有的人不遵循道德,不服从判罚,上天已经下命纠正他的德行了,他这才想起来说:‘怎么办’。唉,大王您继承王位,恭敬地对待民众,他们没有谁不是上天的子孙,还要经常祭祀,不要礼奉那些背弃道德的事!”武丁修行德政,全国的人民都高兴,殷朝的国势又兴盛了。

                    帝武丁崩,子帝祖庚立。祖己嘉武丁之以祥雉为德,立其庙为高宗,遂作高宗肜日及训。
                    武丁帝逝世,他的儿子祖庚帝即位。祖己赞赏武丁因为野鸡出现的怪异现象而行德政,给他立庙,称为高宗,于是写下了《高宗肜(róng)日》和《高宗之训》。

                    帝祖庚崩,弟祖甲立,是为帝甲。帝甲淫乱,殷复衰。
                    祖庚帝逝世,他的弟弟祖甲即位,这就是甲帝。甲帝淫乱,殷朝再度衰落。

                    帝甲崩,子帝廪辛立。帝廪辛崩,弟庚丁立,是为帝庚丁。帝庚丁崩,子帝武乙立。殷复去亳,徙河北。
                    甲帝逝世后,他的儿子廪辛即位。廪辛逝世,他的弟弟庚丁即位,这就是庚丁帝。庚丁逝世后,他的儿子武乙即位。殷国都离开亳,迁到了黄河以北。

                    帝武乙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为行。天神不胜,乃僇辱之。为革囊,盛血,昂而射之,命曰“射天”。武乙猎於河渭之闲,暴雷,武乙震死。子帝太丁立。帝太丁崩,子帝乙立。帝乙立,殷益衰。
                    武乙帝暴虐无道,制作了一个木偶人,称它为天神。他跟木偶人下棋赌输赢,让旁人替它下子。如果天神没有赢,就侮辱它。又制作了一个皮革的囊袋,里面盛满血,仰天朝它射箭,称这是“射天”。武乙到黄河和渭河之间去打猎,天上突然打雷,武乙被震死。他的儿子太丁帝即位。太丁帝逝世后,他的儿子乙即位,乙帝即位时,殷朝更加衰落了。

                    帝乙长子曰微子启,启母贱,不得嗣。少子辛,辛母正后,辛为嗣。帝乙崩,子辛立,是为帝辛,天下谓之纣。
                    乙帝的长子叫微子启。启的母亲地位低贱,因而启没有资格继承帝位。乙帝的小儿子叫辛,辛的母亲是正王后,因而辛被立为继承人。乙帝逝世后,辛继位,这就是辛帝,天下都管他叫“纣”。

                    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乐,嬖於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於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而盈钜桥之粟。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室。益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慢於鬼神。大聚乐戏於沙丘,以酒为池,县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
                    纣天资聪颖,有口才,行动迅速,耳聪目明;而且气力过人,能徒手与猛兽格斗。他的智慧足可以拒绝臣下的谏劝,他的语言足可以掩饰自己的过错。他用自己才能在大臣面前夸耀,凭着声威到处抬高自己,认为天下所有的人都不如他。他嗜好喝酒,骄奢淫逸,宠爱女人。他特别宠爱妲己,妲己说的话他都听从。于是他让乐师涓创作了新的放荡的乐曲,北里舞曲,淫靡的歌。他加重赋税用来充实鹿台钱库,充盈钜桥粮仓。他多方搜集狗马和新奇的玩物,填满了宫室,又大肆扩建沙丘的园林楼台,大量捕捉野兽飞鸟,放置在里面。他对鬼神怠慢无礼,招来大批戏乐聚集在沙丘,用酒来做池水,把肉悬挂起来当作树林,让男女赤身裸体,在那里追逐戏闹,通宵饮酒作乐。

                    百姓怨望而诸侯有畔者,於是纣乃重刑辟,有炮格之法。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纣。九侯女不喜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彊,辨之疾,并脯鄂侯。西伯昌闻之,窃叹。崇侯虎知之,以告纣,纣囚西伯羑里。西伯之臣闳夭之徒,求美女奇物善马以献纣,纣乃赦西伯。西伯出而献洛西之地,以请除炮格之刑。纣乃许之,赐弓矢斧钺,使得征伐,为西伯。而用费中为政。费中善谀,好利,殷人弗亲。纣又用恶来。恶来善毁谗,诸侯以此益疏。
                    百姓们怨恨他,而有的诸侯也背叛了他。于是他就加重刑罚,发明了一种叫做炮格的酷刑。纣任用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九侯有个美丽的女儿,献给了纣,她不喜淫荡作乐,纣大发雷霆,杀了她,同时把九侯也施以醢(hǎi)刑,剁成肉酱。鄂侯坚决努力规谏,争辩很激烈,结果鄂侯也遭到脯(fǔ)刑,被制成肉干。西伯昌听说了这些事,暗暗叹息。崇侯虎知道后,向纣王进行报告,纣就把西伯囚禁在羑(yǒu)里。西伯的僚臣闳(hóng)夭等人,找来了美女、珍宝和好马来献给纣,纣王才赦免了西伯。西伯出狱之后,向纣进献出洛水以西的土地,请求他废除炮格的酷刑。纣答应了他,还赐给他弓箭大斧,让他能够征伐其他诸侯,这样他就成了西部地区的诸侯之长,这就是西伯侯。纣任用费仲管理国家政事。费仲善于阿谀奉承,又贪图财利,因而殷国民众都不和纣王亲近。纣又任用恶来。恶来善长毁谤进谗,诸侯因此越发疏远了纣王。

                    西伯归,乃阴修德行善,诸侯多叛纣而往归西伯。西伯滋大,纣由是稍失权重。王子比干谏,弗听。商容贤者,百姓爱之,纣废之。及西伯伐饥国,灭之,纣之臣祖伊闻之而咎周,恐,奔告纣曰:“天既讫我殷命,假人元龟,无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後人,维王淫虐用自绝,故天弃我,不有安食,不虞知天性,不迪率典。今我民罔不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胡不至’?今王其柰何?”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祖伊反,曰:“纣不可谏矣。”西伯既卒,周武王之东伐,至盟津,诸侯叛殷会周者八百。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尔未知天命。”乃复归。
                    西伯回到国都,在私下暗暗修德政,行善事,诸侯中有很多人背叛了纣而来归附西伯。西伯的势力越来越强大,纣王渐渐丧失了权势。王子比干进谏言劝说纣,纣不肯听。商容是有才德的人,百姓很是敬爱他,纣却废黜了他。等到西伯攻打饥国并把它灭掉了,纣的大臣祖伊听说后怨恨周国,又非常害怕,跑到纣那里报告说:“上天已经断绝了我们殷国的寿运了。知吉凶的人用大龟占卜,没有一点好征兆。并非是先王不护佑我们后人,而是大王您荒淫暴虐,自绝于天,所以上天才抛弃我们,使我们不得安心生活,不揣度了解天意,就不能遵循常法,使得我国的民众没有不希望殷国灭亡的,他们说:‘上天为什么还不显示威严?上天的命令为什么还不到来?’大王您如今想怎么办呢?”纣说:“我生下来不就是有天命护佑吗?”祖伊回国后,说:“纣已经无法规劝了!”西伯昌死后,周武王率军东征,到达盟津时,诸侯背叛殷纣前来与武王会师的有八百国。诸侯们都说:“可以讨伐纣了!”周武王说:“你们不知道天命。”于是又班师回国了。

                    纣愈淫乱不止。微子数谏不听,乃与大师、少师谋,遂去。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乃彊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剖比干,观其心。箕子惧,乃详狂为奴,纣又囚之。殷之大师、少师乃持其祭乐器奔周。周武王於是遂率诸侯伐纣。纣亦发兵距之牧野。甲子日,纣兵败。纣走入,登鹿台,衣其宝玉衣,赴火而死。周武王遂斩纣头,县之[大]白旗。杀妲己。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封纣子武庚、禄父,以续殷祀,令修行盘庚之政。殷民大说。於是周武王为天子。其後世贬帝号,号为王。而封殷后为诸侯,属周。
                    纣更加淫乱无止境。微子屡次劝谏,纣都不听,微子就和太师、少师谋议,离开了殷国。比干说:“作为臣子,不能不冒死劝谏。”于是极力劝谏纣。纣大怒,说:“我听说圣人的心有七个孔。”于是剖开比干的胸膛,挖出他的心来看。箕子看到了很害怕,就假装疯癫去做了奴隶。纣又把箕子囚禁起来。殷国的太师、少师就拿着祭器、乐器,急急奔逃到周国。周武王,就率领诸侯讨伐殷纣。纣也派出了军队在牧野进行抵抗周军。甲子那一天,纣的军队被打败,纣逃跑进城,登上鹿台,穿上他的宝玉衣,跑到火里自焚而死。周武王砍下纣的头,挂在白旗竿上。周武王又处死了妲己,释放了被囚禁的箕子,修缮了比干的坟墓,表彰了商容的里巷。又分封纣的儿子武庚禄父,让他延续祭祀殷的先人,命令他施行盘庚的德政,殷的民众非常高兴。于是,周武王做了天子。因为殷商后人贬低帝这个称号,所以称为王。周武王封殷的后代为诸侯,隶属于周。

                    周武王崩,武庚与管叔、蔡叔作乱,成王命周公诛之,而立微子於宋,以续殷后焉。
                    周武王逝世后,武庚和管叔、蔡叔发动叛乱,周成王命周公旦诛杀他们,而把微子在宋国封为国君,以延续殷代香火。

                    太史公曰:余以颂次契之事,自成汤以来,采於书诗。契为子姓,其後分封,以国为姓,有殷氏、来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孔子曰,殷路车为善,而色尚白。
                    太史公说:我是根据《商颂》来编定契的事迹,从成汤以来,很多史实材料采自《尚书》和《诗经》。契为子姓,他的后代受分封,以国名作姓氏,有殷氏、来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孔子曾经说过,殷人乘坐的车最好,那个时代崇尚白色。

                    ◎ 十二本纪·周本纪【回目录

                        周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为帝喾元妃。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辟不践;徙置之林中,適会山林多人,迁之;而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姜原以为神,遂收养长之。初欲弃之,因名曰弃。
                        周的始祖后稷,名叫弃。他的母亲是有邰氏的女子,名叫姜原。姜原是帝喾的正妃。姜原外出到郊野,看见一个巨人脚印,心中喜悦,想去踩它一脚,一踩就觉得身子振动像怀了孕似的。满了十月就生下一个儿子,姜原认为这孩子不吉祥,就把他扔到了一个狭窄的小巷里,但不论是马还是牛从他身边经过都绕着躲开而不踩他,于是又把他扔在树林里,正赶上树林里人多,所以又挪了个地方;把他扔在渠沟的冰上,有飞鸟飞来用翅膀盖在他身上,垫在他身下。姜原觉得这太神异了,就抱回来把他养大成人。由于起初想把他扔掉,所以就给他取名叫弃。

                        弃为兒时,屹如巨人之志。其游戏,好种树麻、菽,麻、菽美。及为成人,遂好耕农,相地之宜,宜穀者稼穑焉,民皆法则之。帝尧闻之,举弃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功。帝舜曰:“弃,黎民始饥,尔后稷播时百穀。”封弃於邰,号曰后稷,别姓姬氏。后稷之兴,在陶唐、虞、夏之际,皆有令德。
                        弃还是孩童的时候,就有伟大人物那般的高远志向。他做游戏的时候,喜欢栽麻种豆,种下去的麻和豆都长得很茂盛。等他长大成人了,他就喜欢耕作,他能观察土地的特性,选择适宜的谷物来种植,人民都仿效他。帝尧听说了这些事,便任用弃担任农师,教民众种植庄稼,天下百姓都因此获利,他立下了功劳。帝舜说:“弃,百姓们当初忍饥挨饿,多亏你担任后稷来播种各种谷物。”所以分封弃在邰这个地方,号称后稷,另外以姬为姓。后稷的出名,在陶唐、虞、夏几代之间,这一个家族都很有美德。

                        后稷卒,子不窋立。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不窋以失其官而饹戎狄之间。不窋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刘立。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脩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畜积,民赖其庆。百姓怀之,多徙而保归焉。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公刘卒,子庆节立,国於豳。
                        后稷去世后,他的儿子不窋(zhú)继位。不窋晚年的时候,夏后氏的国政衰败,舍弃了后稷这个官,不再重视农业,不窋因为失去官职就逃奔到戎狄地区。不窋去世后,他的儿子鞠继位。鞠去世后,他的儿子公刘继位。公刘虽身在戎狄之中,却重新经营修复后稷的基业,从事农事耕种,按照土地的栽培特性来种植庄稼,他从漆水、沮水渡过渭水,砍伐获取材木以供使用,使得出门的人有旅费,在家的人有积蓄,人民的生活依靠他好了起来。百姓都感恩爱戴他,很多人迁居来归顺投靠他。周朝的治国之道大兴正是从这里开始的,因此诗人创作诗歌乐曲赞颂追念他的恩德。公刘去世后,他的儿子庆节继位,在豳(bīn)建立国都。

                        庆节卒,子皇仆立。皇仆卒,子差弗立。差弗卒,子毁隃立。毁隃卒,子公非立。公非卒,子高圉立。高圉卒,子亚圉立。亚圉卒,子公叔祖类立。公叔祖类卒,子古公亶父立。古公亶父复脩后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财物,予之。已复攻,欲得地与民。民皆怒,欲战。古公曰:“有民立君,将以利之。今戎狄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乃与私属遂去豳,度漆、沮,逾梁山,止於岐下。豳人举国扶老携弱,尽复归古公於岐下。及他旁国闻古公仁,亦多归之。於是古公乃贬戎狄之俗,而营筑城郭室屋,而邑别居之。作五官有司。民皆歌乐之,颂其德。
                        庆节去世后,他的儿子皇仆继位。皇仆去世后,他的儿子差弗继位。差弗去世后,他的儿子毁隃继位。毁隃去世后,他的儿子公非继位。公非去世后,他的儿子高圉(yǔ)继位。高圉去世后,他的儿子亚圉继位。亚圉去世后,他的儿子公叔祖类继位。公叔祖类去世后,他的儿子古公亶父继位。古公亶父重新经营恢复后稷、公刘的基业,积累德行,广施仁义,国都中的百姓都拥戴他。薰育等戎狄部族来攻打他们,想要掠夺财物,古公亶父就把财物给他们。过了不久戎狄部族又来攻打,想得到土地和人民。人民都非常愤怒,想要出去迎战。古公说:“民众拥立君主,是想让他给大家谋求利益。现在戎狄前来侵犯,目的是想要我的土地和人民。人民跟着我或跟着他们,有什么区别呢?人民因为我的缘故去打仗,依靠着牺牲人民的父子兄弟来做君主,我实在不忍心这样做。”于是古公亶父和他的亲属左右离开了豳,渡过漆水、沮水,翻过梁山,定居在歧山脚下。而在豳地的人民全都扶老携幼,来到岐山脚下,全部重新归附到古公身边。附近的国家听说古公仁爱,也有很多来归从他。于是古公摒弃戎狄的习俗,建造城郭和房屋,设置邑落让民众定居下来。设立了司徒、司马、司空、司士、司寇五种官职衙署。人民都创作诗歌乐曲赞美他,歌颂他的恩德。

                        古公有长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季历娶太任,皆贤妇人,生昌,有圣瑞。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长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人亡如荆蛮,文身断发,以让季历。
                        古公的长子叫太伯,次子叫虞仲。太姜生小儿子季历,季历娶太任为妻,太姜、太任都是贤惠的妻子。太任生子昌,有圣明之兆。古公说:“我的后代当有成大事者,大概就是昌吧?”长子太伯和虞仲知道古公想立季历,以便将来能传位于昌,所以两人便逃亡到了荆蛮,(按当地风俗)身刺花纹,剪短头发,而让位给季历。

                        古公卒,季历立,是为公季。公季脩古公遗道,笃於行义,诸侯顺之。
                        古公去世后,季历继位,就是公季。公季修持古公留下的治国之道,坚定地施行仁义,诸侯都顺从他。

                        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西伯曰文王,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伯夷、叔齐在孤竹,闻西伯善养老,盍往归之。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
                        公季去世后,他的儿子昌继位,就是西伯。西伯被称为文王,他继承后稷、公刘的事业,遵循古公、公季的法则,笃行仁义,尊敬老者,慈爱幼小。对贤能之人以礼相待,为了接待贤士,有时到了中午都顾不上吃饭,士人因此都归附他。伯夷、叔齐在孤竹国,听说西伯很是会敬重赡养老人,就一同前往归附于西伯。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等人也都去归顺了他。

                        崇侯虎谮西伯於殷纣曰:“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向之,将不利於帝。”帝纣乃囚西伯於羑里。闳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纣大说,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曰:“谮西伯者,崇侯虎也。”西伯乃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砲格之刑。纣许之。
                        崇侯虎在殷纣王面前讲西伯的坏话说:“西伯积德行善,诸侯都归顺于他,将会对您不利。”于是殷纣把西伯囚禁在羑里。闳夭等人很担忧西伯,想尽办法寻求来了有莘氏的美女,骊戎地区的彩色骏马,有熊国出产的九辆马车,以及其他种种奇珍异宝,通过殷商的宠臣费仲进献给纣王。纣王非常高兴,说:“这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都足够让我释放西伯了,何况还有这么其他的好东西呢!”于是赦免了西伯,赐给他弓箭斧钺,让西伯有征讨临近的诸侯的权利。纣王告诉西伯说:“陷害西伯的人,是崇侯虎。”西伯回国之后就献出洛水以西的土地,请求纣废除炮烙的刑法。纣答应了他。

                        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於是虞、芮之人有狱不能决,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让畔,民俗皆让长。虞、芮之人未见西伯,皆惭,相谓曰:“吾所争,周人所耻,何往为,祇取辱耳。”遂还,俱让而去。诸侯闻之,曰“西伯盖受命之君”。
                        西伯暗自行善,诸侯都来请他裁决是非。当时虞、芮两国的人有讼事不能裁决,故前往周。他们进入周的境界,看到种田的人都互让田界,人民都以谦让长者为美德。虞、芮两国的人还没见到西伯,已觉惭愧,相互说:“我们所争的,正是周人所耻,还去干什么,去了只是自取羞辱罢了。”于是返回,互相谦让而去。诸侯听说,都说:“西伯当是受有上天之命的君主。”

                        明年,伐犬戎。明年,伐密须。明年,败耆国。殷之祖伊闻之,惧,以告帝纣。纣曰:“不有天命乎?是何能为!”明年,伐邘。明年,伐崇侯虎。而作丰邑,自岐下而徙都丰。明年,西伯崩,太子发立,是为武王。
                        第二年,西伯征伐犬戎。下一年,征伐密须。又下年,打败耆国。殷朝的祖伊听说了,非常害怕,把这些情况报告给纣王。纣王说:“不是有天命助我吗?他能怎么样!”次年,西伯征伐邘。次年,征伐崇侯虎。营建了丰邑,从岐下迁都到丰。次年,西伯逝世,太子发登位,这就是武王。

                        西伯盖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後十年而崩,谥为文王。改法度,制正朔矣。追尊古公为太王,公季为王季:盖王瑞自太王兴。
                        西伯大概在位五十年。当他被囚禁在羑里的时候,大概曾把《易》的八卦增为六十四卦。从《诗》的作者对西伯的称颂看,大概西伯就是在那一年受命称王,裁决虞、芮两国讼事。十年后去世,谥号是文王。他曾改变了殷的律法制度,制定了历法。曾追尊古公为太王,公季为王季:大概是说帝王的瑞兆是从太王时开始的。

                        武王即位,太公望为师,周公旦为辅,召公、毕公之徒左右王,师脩文王绪业。
                        武王即位,太公望任太师,周公旦做辅相,召公、毕公一班人辅佐武王,遵循文王的遗业。

                        九年,武王上祭于毕。东观兵,至于盟津。为文王木主,载以车,中军。武王自称太子发,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专。乃告司马、司徒、司空、诸节:“齐栗,信哉!予无知,以先祖有德臣,小子受先功,毕立赏罚,以定其功。”遂兴师。师尚父号曰:“总尔众庶,与尔舟楫,後至者斩。”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是时,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女未知天命,未可也。”乃还师归。
                        武王受命第九年,武王先在毕祭祀文王,然后前往东方举行阅兵,到达盟津。设文王的木主,用车子运载,供在中军帐中。武王自称太子发,表示是以文王的名义征伐,不敢独断专行。他向司马、司徒、司空等受王命执符节的官员宣告:“要小心谨慎,说到做到!我本是无知之人,只因先祖有德行,我承受了先人的功业。现在已制定了各种赏罚制度,来确保完成祖先的功业。”于是发兵。 师尚父下令说:“集合起你们的部下,把好船桨,迟到者一律斩杀。”武王渡黄河,船到达河的中央,有白鱼跳进武王的船中,武王俯身拾起它用来祭祀。渡过河之后,有一个火团从天而降,落在武王的屋顶上,凝固成乌鸦状,赤红的颜色,发出魄魄的鸣声。当时,诸侯不约而同前来盟津会盟的有八百诸侯。诸侯都说:“纣可以伐了。”武王说:“你们还不了解天命,现在还不行。”于是率领军队回去了。

                        居二年,闻纣昏乱暴虐滋甚,杀王子比干,囚箕子。太师疵、少师彊抱其乐器而饹周。於是武王遍告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以不毕伐。”乃遵文王,遂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以东伐纣。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师毕渡盟津,诸侯咸会。曰:“孳孳无怠!”武王乃作太誓,告于众庶:“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离逷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说妇人。故今予发维共行天罚。勉哉夫子,不可再,不可三!”
                        过了两年,听说纣昏乱暴虐更甚于前,杀死了王子比干,囚禁了箕子。太师疵、少师彊抱着他们的乐器逃到了周国。这时武王才向所有的诸侯宣告说:“殷王罪恶深重,不可不合力讨伐!”于是遵循文王的遗旨,率领战车三百辆,勇士三千人,披甲战士四万五千人,东进伐纣。第十一年十二月戊午日,军队全部渡过盟津,诸侯都来会合。武王说:“要勤勤恳恳,不可懈怠呀!”武王因而作《太誓》,向众人宣告:“现在殷王纣竟然听信妻妾之言,自绝于上天,违背日、月、北斗的运行,疏远自己的同祖兄弟,竟然废弃其先祖的音乐,敢采用淫乱的音乐去窜改典雅的音乐,以取悦于他的妻妾。所以现在我发要恭敬地执行上天的惩罚。要努力呀,男子汉们,不能有第二战,更不能有第三战!”

                        二月甲子昧爽,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武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远矣西土之人!”武王曰:“嗟!我有国冢君,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微、纑、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王曰:“古人有言‘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今殷王纣维妇人言是用,自弃其先祖肆祀不答,昬弃其家国,遗其王父母弟不用,乃维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俾暴虐于百姓,以奸轨于商国。今予发维共行天之罚。今日之事,不过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夫子勉哉!不过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勉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罴,如豺如离,于商郊,不御克饹,以役西土,勉哉夫子!尔所不勉,其于尔身有戮。”誓已,诸侯兵会者车四千乘,陈师牧野。
                        二月甲子日的凌晨,武王一早就来到商郊牧野,举行誓师。武王左手拿着黄色的钺,右手握着以白色旄牛尾为饰的旗,用来指挥。说:“辛苦了,西方来的将士们!”武王说:“啊!我的友邦的国君们,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各位卿大夫们,千夫长、百夫长各位将领们,还有庸人、蜀人、羌人、鬃人、微人、人、彭人、濮人,高举你们的戈,排齐你们的盾,竖起你们的矛,让我们来发誓!”武王说:“古人有句老话:‘母鸡不报晓。母鸡报晓,就会使家毁败。’如今殷王纣只听妇人之言,废弃祭祀祖先的事不加过问,放弃国家大政,抛开亲族兄弟不予任用,却纠合四方罪恶多端的逃犯,抬高他们,尊重他们,信任他们,使用他们,让他们欺压百姓,在商国为非作歹。现在我姬发恭敬地执行上天的惩罚。今天我们作战,每前进六步七步,就停下来齐整队伍,大家一定要努力呀!刺击过四五次、六七次,就停下来齐整队伍,努力吧,各位将士!希望大家威风勇武,像猛虎,像熊罴,像豺狼,像蛟龙。在商都郊外,不要阻止前来投降的殷纣士兵,要让他们帮助我们西方诸侯,一定要努力呀,各位将士!你们谁要是不努力,我将拿他问斩!”誓师完毕,前来会合的诸侯军队,共有战车四千辆,在牧野摆开了阵势。

                        帝纣闻武王来,亦发兵七十万人距武王。武王使师尚父与百夫致师,以大卒驰帝纣师。纣师虽众,皆无战之心,心欲武王亟入。纣师皆倒兵以战,以开武王。武王驰之,纣兵皆崩畔纣。纣走,反入登于鹿台之上,蒙衣其殊玉,自燔于火而死。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诸侯,诸侯毕拜武王,武王乃揖诸侯,诸侯毕从。武王至商国,商国百姓咸待於郊。於是武王使群臣告语商百姓曰:“上天降休!”商人皆再拜稽首,武王亦答拜。遂入,至纣死所。武王自射之,三发而后下车,以轻剑击之,以黄钺斩纣头,县大白之旗。已而至纣之嬖妾二女,二女皆经自杀。武王又射三发,击以剑,斩以玄钺,县其头小白之旗。武王已乃出复军。
                        纣王听说武王前来讨伐,也发兵七十万来抵御武王。武王派师尚父率领百名勇士前去挑战,然后他自己率领拥有战车三百五十辆、士卒两万六千二百五十人、勇士三千人的大部队冲进殷纣的军队。纣王的军队虽然人多,但都没有作战的意愿,心里只盼着武王的军队赶快攻打进来。纣王的军队都掉转武器来攻打纣,为武王开路。武王急驱战车冲进来,纣的军队溃不成军,都背叛了殷纣。纣逃跑,返回进入城中,登上鹿台,把他的宝玉都穿戴在身上,投火自焚而死。武王手持太白旗指挥诸侯,诸侯都拜向武王,武王也作揖还礼,诸侯全都跟从武王。武王来到商的都城,城中的百姓都在城郊等待欢迎。于是武王派群臣告诉商的百姓说:“上天将赐福给大家!”商都民众都向武王叩头拜谢,武王也恭敬还礼拜谢。于是武王进城,找到纣自焚的地方。武王亲自发箭射纣的尸体,射了三箭然后走下战车,又用轻吕宝剑刺纣的尸体,用黄色大斧砍下了纣的头,悬挂在大白旗上。然后又到纣的两个宠妾那里,发现这两个宠妾都已上吊自杀。武王又向她们射了三箭,用剑刺击,用黑色的大斧砍下了她们的头,把她们的头挂在小白旗上。做完这一切,武王才出城,回到军中。

                        其明日,除道,脩社及商纣宫。及期,百夫荷罕旗以先驱。武王弟叔振铎奉陈常车,周公旦把大钺,毕公把小钺,以夹武王。散宜生、太颠、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既入,立于社南大卒之左,右毕从。毛叔郑奉明水,卫康叔封布兹,召公奭赞采,师尚父牵牲。尹佚筴祝曰:“殷之末孙季纣,殄废先王明德,侮蔑神祇不祀,昏暴商邑百姓,其章显闻于天皇上帝。”於是武王再拜稽首,曰:“膺更大命,革殷,受天明命。”武王又再拜稽首,乃出。
                        第二天,武王命人清理道路,修整社庙和商纣的宫室。到了约好的日子,一百名士兵扛着有飘带的罕旗走在前面。武王的弟弟叔振铎布护卫并摆列开常车,周公旦手持大钺,毕公手持小钺,夹立在武王的两边。散宜生、太颠、闳夭都持剑环卫武王。武王进了城,站在社庙南面大卒的左边,左右的大臣们都跟着他。毛叔郑双手端着明月夜取得的露水,卫康叔封铺开草席,召公奭帮着拿好彩帛,师尚父牵着祭牲。尹佚朗读竹简上的祭文说:“殷的末代子孙季纣,废弃先王的美德,蔑视神明,不去祭祀,对商城中的百姓昏乱暴虐,这些事在天帝面前都表现得清清楚楚。”于是武王再拜稽首,说:“我承受上天之命,革除殷朝弊政,接受上天降下的光明之命。”武王又再拜稽首,然后才出城。

                        封商纣子禄父殷之馀民。武王为殷初定未集,乃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相禄父治殷。已而命召公释箕子之囚。命毕公释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闾。命南宫括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以振贫弱萌隶。命南宫括、史佚展九鼎保玉。命闳夭封比干之墓。命宗祝享祠于军。乃罢兵西归。行狩,记政事,作武成。封诸侯,班赐宗彝,作分殷之器物。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襃封神农之後於焦,黄帝之後於祝,帝尧之後於蓟,帝舜之後於陈,大禹之後於杞。於是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首封。封尚父於营丘,曰齐。封其弟周公旦於曲阜,曰鲁。封召公奭於燕。封弟叔鲜於管,弟叔度於蔡。馀各以次受封。
                        武王把殷的遗民都封给商纣的儿子禄父。武王因天下刚刚平定下来,还没有安定和睦,所以派他的弟弟管叔鲜、蔡叔度辅佐禄父治理殷国。然后又命令召公放箕子出狱。命毕公将囚禁的百姓放出狱,表彰商容闾巷的百姓。命令南宫括散发聚集在鹿台的钱财和巨桥的粮食,用来赈济贫苦的野人和贱民。命令南宫括、史佚搬走殷人的九鼎和宝玉。命闳夭为比干的坟墓培土修缮。命令宗祝在军队中祭祀阵亡的将士。然后撤兵回到西方。一路上武王巡视了各个诸侯国,记录下政事,写下了《武成》篇,宣告武灭殷的功业成就。他分封诸侯,将殷的宗庙祭器分别赏赐给他们,写下了《分殷之器物》篇,记录他的命令和诸侯分封所得的器物。武王追思古代的圣王,因此表彰嘉封神农的后代在焦,嘉封黄帝的后代在祝,嘉封帝尧的后代在蓟,嘉封帝舜的后代在陈,嘉封大禹的后代在杞。接着又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是被封的第一个。武王封尚父于营丘,国号齐。封他的弟弟同公旦于曲旱,国号鲁。封召公奭于燕。封他的弟弟叔鲜于管,封他的弟叔度于蔡。其他人也都依次受封。

                        武王徵九牧之君,登豳之阜,以望商邑。武王至于周,自夜不寐。周公旦即王所,曰:“曷为不寐?”王曰:“告女:维天不飨殷,自发未生於今六十年,麋鹿在牧,蜚鸿满野。天不享殷,乃今有成。维天建殷,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显亦不宾灭,以至今。我未定天保,何暇寐!”王曰:“定天保,依天室,悉求夫恶,贬从殷王受。日夜劳来定我西土,我维显服,及德方明。自洛汭延于伊汭,居易毋固,其有夏之居。我南望三涂,北望岳鄙,顾詹有河,粤詹雒、伊,毋远天室。”营周居于雒邑而後去。纵马於华山之阳,放牛於桃林之虚;偃干戈,振兵释旅:示天下不复用也。
                        武王征集召见九州的长官,登上豳的高地,遥望商的都城。武王回到周,晚上总是睡不着。周公旦来到王的住处,问:“您为什么睡不着呢?”武王说:“告诉你:都只因为上天不受享殷的祭贡,从我姬发还没生下来到现在六十年,远郊一带到处是野兽和害虫。上天不再受享殷的祭贡,所以才有我们今天的成功。上天建立了殷国,殷任用能人贤士有三百六十人,虽然没有做出明显的政绩,但是也没有让殷灭亡,所以殷才维持到了今天。我还没有真正得到上天的保佑,哪有闲暇时间睡觉!”武王说:“如果想真正得到上天的庇佑,就要依靠太室山,把不知天命的作恶之人全部找出来,贬黜了他们,与殷王受同样的罪。要日夜勤勉努力,保证安定好西方国土,我要克尽职守做好各项事务,直到我们的德行在四方发扬光大。从洛水拐弯处一直到伊水拐弯处,人们安居在这里的平坦之处而非险隘之处,这是夏人的活动中心。我向南面可以望见三涂山,向北面可以望见太行山,回首可以看见黄河,又仔细观察了雒水、伊水,这里离天帝的居室不远。”于是在雒邑策划营建周城,然后离去。在华山南面放养马匹,在桃林一带放养牛,让军队放倒武器,整顿军队后解散军队:向天下民众表示不再用兵。

                        武王已克殷,後二年,问箕子殷所以亡。箕子不忍言殷恶,以存亡国宜告。武王亦丑,故问以天道。
                        武王战胜殷朝之后二年,向箕子询问殷朝灭亡的原因。箕子不忍心说殷朝的罪恶,就向武王讲述了国家存亡道理。武王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所以又转而询问了天道。

                        武王病。天下未集,群公惧,穆卜,周公乃祓斋,自为质,欲代武王,武王有瘳。後而崩,太子诵代立,是为成王。
                        武王病重。而这时天下尚未统一,众公卿们都很害怕,进行“穆卜”(卜问武王的下一代,);周公因而祓除斋戒,自愿作替身,想代替武王承受灾疾,武王的病渐渐有了好转。后来武王死了,太子诵继承了王位,就是成王。

                        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诸侯畔周,公乃摄行政当国。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与武庚作乱,畔周。周公奉成王命,伐诛武庚、管叔,放蔡叔。以微子开代殷後,国於宋。颇收殷馀民,以封武王少弟封为卫康叔。晋唐叔得嘉穀,献之成王,成王以归周公于兵所。周公受禾东土,鲁天子之命。初,管、蔡畔周,周公讨之,三年而毕定,故初作大诰,次作微子之命,次归禾,次嘉禾,次康诰、酒诰、梓材,其事在周公之篇。周公行政七年,成王长,周公反政成王,北面就群臣之位。
                        成王幼小,周刚刚平定天下,周公担心诸侯背叛周,就代理成王管理政务,主持国事。管叔、蔡叔等兄弟怀疑周公篡位,联合武庚发动叛乱,背叛周。周公奉成王之命,诛杀了武庚、管叔,流放了蔡叔。让微子开继承殷朝的后嗣,在宋地建国。又稍稍收聚了殷朝的遗民,封给武王的小弟弟封,让他做了卫康叔。晋唐叔获得吉祥的谷穗,献给成王,成王把它送到周公的驻兵之地。周公在东方受此吉祥的谷穗,颂扬了天子赐禾谷的圣命。起初,管叔、蔡叔背叛了周朝,周公前去讨伐,经过三年时间才彻底平定,所以先写下了《大诰》,向天下陈述东征讨伐叛逆的大道理;接着又写下了《微子之命》,封命微子继续殷后;写下了《归禾》、《嘉禾》,记述和颂扬天子赠送嘉禾;写下《康诰》、《酒诰》、《梓材》,下令封康叔于殷,训诫他戒除嗜酒,教给他为政之道。那些事件的经过记载在《鲁周公世家》中。周公代行国政七年,成王长大成人,周公把政权交还给成王,自己又回到群臣的行列中去。

                        成王在丰,使召公复营洛邑,如武王之意。周公复卜申视,卒营筑,居九鼎焉。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作召诰、洛诰。成王既迁殷遗民,周公以王命告,作多士、无佚。召公为保,周公为师,东伐淮夷,残奄,迁其君薄姑。成王自奄归,在宗周,作多方。既绌殷命,袭淮夷,归在丰,作周官。兴正礼乐,度制於是改,而民和睦,颂声兴。成王既伐东夷,息慎来贺,王赐荣伯作贿息慎之命。
                        成王住在丰邑,派召公再次规划测量洛邑,以完成武王的遗愿。周公再次卜问勘察,终于动工营建,把九鼎安放在那里。他说:“这里是天下的中心,四方进贡,路程都一样。”因而作《召诰》、《洛诰》。成王把殷朝遗民迁徙到那里,周公向他们宣布了成王的命令,写下了训诫殷民的《多士》、《无佚》。召公担任太保,周公担任太师,东伐淮夷,灭奄国,把他们的国君迁到薄姑。成王从奄国回来,在宗周写下了《多方》,告诫天下诸侯。成王消灭了殷朝的残余势力,袭击了淮夷,回到丰邑,写下了《周官》,说明周朝设官分职用人之法,重新规定了礼仪,谱制了音乐,法令、制度这时也都进行了修改,百姓和睦、太平,颂歌四处兴起。成王征伐东夷之后,息慎前来祝贺,成王命荣伯作《贿息慎之命》。

                        成王将崩,惧太子钊之不任,乃命召公、毕公率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成王既崩,二公率诸侯,以太子钊见於先王庙,申告以文王、武王之所以为王业之不易,务在节俭,毋多欲,以笃信临之,作顾命。太子钊遂立,是为康王。康王即位,遍告诸侯,宣告以文武之业以申之,作康诰。故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错四十馀年不用。康王命作策毕公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
                        成王临终,害怕太子钊不能很好处理国事,便命召公、毕公率诸侯共同辅佐太子使之即位。成王逝世后,召公、毕公率诸侯,带太子钊拜谒先王的宗庙,用文王、武王开创周朝王业的艰难反复告诫太子,要他一定力行节俭,戒除贪欲,专心办理国政,写下了《顾命》,要求大臣们辅佐关照太子钊。太子钊因此即位,这就是康王。康王即位,遍告诸侯,反复宣传文王、武王的功业,因而作《康诰》。所以成、康两王时,天下安宁,刑罚弃置不用达四十多年。康王命作策毕公规划分别百姓居所,划定周都郊区,因而作《毕命》。

                        康王卒,子昭王瑕立。昭王之时,王道微缺。昭王南巡狩不返,卒於江上。其卒不赴告,讳之也。立昭王子满,是为穆王。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王道衰微,穆王闵文武之道缺,乃命伯申诫太仆国之政,作命。复宁。
                        康王去世后,他的儿子昭王瑕即位。昭王在位时,王道衰落了。昭王到南方巡狩未能回来,死在江上。死了也不告丧,是想掩饰。于是立昭王之子满,这就是穆王。穆王即位的时候,已经五十岁了。当时王道衰败,穆王痛惜文王、武王的德政遭到损害,就命令伯冏为太仆并反复告诫要管理好国家政事,作《臩命》。天下才又重新安宁。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燿德不观兵。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是故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先王之於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脩之,使之务利而辟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不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於戎狄之间。不敢怠业,时序其德,遵脩其绪,脩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敦笃,奉以忠信。奕世载德,不忝前人。至于文王、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无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不忍,?载武王,以致戎于商牧。是故先王非务武也,劝恤民隐而除其害也。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夷蛮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先王之顺祀也,有不祭则脩意,有不祀则脩言,有不享则脩文,有不贡则脩名,有不王则脩德,序成而有不至则脩刑。於是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於是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命,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有不至,则增脩於德,无勤民於远。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今自大毕、伯士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吾闻犬戎树敦,率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王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
                        穆王准备攻打犬戎,祭公谋父劝谏说:“不可以。我们先王都以光耀德行来服人,而不炫耀武力。军队平时蓄积力量,待必要时才出动,一出动就有威力。如果只是炫耀武力,就会漫不经心,漫不经心就没有人惧怕了。所以周文公所作的颂说:‘收起盾和戈,藏起弓和箭,我求美德,华夏传遍,圣王诚能保全。’先王对待人民,勉励和端正其道德,使其性情敦厚,增加其财产并改良其器物,懂得利害关系所在,用礼法培养他们,教他们趋利避害,心怀仁德而畏惧惩罚,所以能世代相传,子孙蕃昌。从前我们的先王世世代代为后稷之官,供职于虞、夏两代。待到夏朝衰亡时,废弃农官,不再劝民务农,我们的先王不窋因而失去官职,自己流落于戎狄之间。他不敢懈怠祖先的遗业,继承祖先的德行,遵循祖先的传统,遵行祖先的教训和典法,早晚都敬慎勤勉,以敦厚笃实自持,忠诚老实自奉。世世代代崇奉德行,不辱没祖先。到了文王和武王,进一步发扬光大前人的业绩,再加上仁慈和睦,敬事神明,保护人民,神民皆大欢喜。商王帝辛对其人民作恶大甚,庶民忍无可忍,乐意拥戴武王,因而才能干商的牧野列阵而战。所以先王并非有意要去使用武力,而只是因为时刻关怀人民的疾苦,想为民除害。按照先王的制度,邦畿之内是“甸服”,邦畿之外是“侯服”,设置侯、卫的地方叫“宾服”,蛮夷之地叫“要服”,戎翟之地叫“荒服”。属于甸服的要“祭”(祭祀),属于侯服的要“祀”(祭祀),属于宾服的要“享”(祭享),属于要服的要“贡”(进贡),属于荒服的要“王”(朝拜)。“祭”是以日计,“祀”是以月计,“享”是以季节计,“贡”是以年计,“王”是以终身计。按照先王的遗训,如果不“祭”就要端正其意志,如果不“祀”就要端正其言辞,如果不“享”就要端正其礼法,如果不“贡”就要端正其名分,如果不“王”就要端正其道德,依次做了而仍不能尽其职守,就要施以刑罚。因而才有对不祭者的刑罚,对不祀者的攻伐,对不享者的征讨,对不贡者的谴责,对不王者的告谕天下。因而也才有刑罚的各种规定,才有攻伐的各种武器,才有征讨的各种准备,才有严厉谴责的命令,才有大告天下的文辞。用命令和文辞宣告而仍然不来述职者,则进一步端正其道德,不必劳民远征。这样才能使邻近的国家无不听从,远方的国家无不归顺。现在从犬戎氏二君大毕、伯士去世,犬戎氏能世守其职,前来朝拜,而天子却说‘我非要按“不享”的罪名加以征讨,而且还要向他们炫耀武力’,这不是抛弃先王的教训,而使您处于危险境地吗?我听说犬戎氏提倡敦厚的风气,循前人的德行而能始终如一,他们是有足以抵御我们的东西呀。”但穆王还是出兵征讨,获取四只白狼和四只白鹿回来。从这以后,属于荒服的国家就不再来了。

                        诸侯有不睦者,甫侯言於王,作脩刑辟。王曰:“吁,来!有国有土,告汝祥刑。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其人,何敬非其刑,何居非其宜与?两造具备,师听五辞。五辞简信,正於五刑。五刑不简,正於五罚。五罚不服,正於五过。五过之疵,官狱内狱,阅实其罪,惟钧其过。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简信有众,惟讯有稽。无简不疑,共严天威。黥辟疑赦,其罚百率,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倍洒,阅实其罪。膑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五百率,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率,阅实其罪。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膑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命曰甫刑。
                        诸侯各国中有些国家不太和睦,甫侯向穆王报告,于是制定了刑法。穆王说:“喂,到我这里来!凡是封有国邑和土地的诸侯们,我要告诉给你们如何慎重地使用刑法。如今你们要安顿百姓,应选择的难道不是执法人材吗?应尊重的难道不是刑法本身吗?应掌握的难道不是量刑尺度吗?原告和被告都到齐了,士师就要从(言辞、表情、呼吸、听觉反应和目光)等“五辞”来观察。通过这些观察摸清情况,即可用“五刑”来定罪。如果犯罪事实够不上“五刑”,就用“五罚”来定罪。如果犯罪事实够不上“五罚”,被判者不服,就用“五过”来定罪。属于“五过”方面的各种问题,如高官显贵不便诉诸刑庆的各种讼事,要查核其罪,使罪名与过失相当。凡遇该按“五刑”治罪而有疑问不得不赦免的讼事,凡遇该按“五罚”治罪而有疑问不得不赦免的讼事,要仔细查验。取证要从众,审讯要有据。如果没有充分证据便不能定罪,要知道老天在上。属于黥刑而不够定罪的,其罚金为一百率,要查核其罪。属于劓刑而不够定罪的,其罚金为前者的两倍,要查核其罪。属于膑刑而不够定罪的,其罚金为前者的两倍半,要查核其罪。属于宫刑而不够定罪的,其罚金为五百率,要查核其罪。属于大辟之刑而不够定罪的,其罚金为千率,要查核其罪。属于墨刑的罚金条文有上千条,属于劓刑的罚金条文有上千条,属于膑刑的罚金条文有五百条,属于宫刑的罚金条文有三百条,属于大辟之刑的罚金条文有二百条,五种刑罚的有关条文共有三千条。”被称之为《甫刑》。

                        穆王立五十五年,崩,子共王繄扈立。共王游於泾上,密康公从,有三女饹之。其母曰:“必致之王。夫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粲。王田不取群,公行不下众,王御不参一族。夫粲,美之物也。众以美物归女,而何德以堪之?王犹不堪,况尔之小丑乎!小丑备物,终必亡。”康公不献,一年,共王灭密。共王崩,子懿王畑立。懿王之时,王室遂衰,诗人作刺。
                        穆王在位五十五年逝世,他的儿子共王繄扈即位。共王在泾水上游玩,密康公服侍在旁,有三个女子来投奔密康公。密康公的母亲说:“你一定要把她们献给国王。野兽够三只就叫‘群’,人够三个就叫‘众’,美女够三人就叫‘粲’。王田猎从不猎取三只以上的兽,王公出行要对众人谦恭有礼,王的妃嫔没有三人属于同族。众人以美好的东西送给你,你有什么德行配去享用呢?王都不配享用,更何况你这样的小人物呢!小人物占有这类东西,最终会灭亡。”密康公不肯献出那三个女子,过了一年,共王就把密国灭了。共王去世后,他的儿子懿王即位。懿王在位期间,周王室衰落,诗人们开始作诗讥刺。

                        懿王崩,共王弟辟方立,是为孝王。孝王崩,诸侯复立懿王太子燮,是为夷王。
                        懿王去世后,共王的弟弟辟方即位,就是孝王。孝王去世后,诸侯又立懿王的太子燮即位,就是夷王。

                        夷王崩,子厉王胡立。厉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荣夷公。大夫芮良夫谏厉王曰:“王室其将卑乎?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有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何可专也?所怒甚多,不备大难。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无不得极,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故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尔极’。大雅曰‘陈锡载周’。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也。”厉王不听,卒以荣公为卿士,用事。
                        夷王去世后,他的儿子厉王胡即位。厉王登位三十年,贪财好利,亲近荣夷公。大夫芮良夫劝谏厉王说:“王室恐怕要衰微了!那个荣公只喜欢独占财利,却不知道大难临头。财物,本是天地万物所生所长,要想垄断,害处太多了。天地万物是供大家所取,怎么可以垄断呢?他触怒的人很多,却不防备大难。还用这些来教王,王难道能够长治久安吗?称王的人,本应开发财源而遍施其惠。尽管使神、人万物得其所,仍然每天提心吊胆,害怕引起不满。所以《颂》说:‘追念祖先后稷,能够与天同德,安定我众多百姓,没有不合乎其原则。’《大雅》说:‘布施赐予,成我周邦。’这不正是广施财利而又畏惧灾难吗?所以能成我周邦,绵延至今。现在王学的是垄断财利,这怎么可以呢?一个普通人垄断财利,尚且要称之为‘盗’,作为王也这样干,愿意归附的人就很少了。荣夷公若得重用,周朝必定衰败。”厉王不听,到底还是任用荣夷公为卿士,让他主持国家大事。

                        王行暴虐侈傲,国人谤王。召公谏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其谤鲜矣,诸侯不朝。三十四年,王益严,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厉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水。水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水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矇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脩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也,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於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於是乎兴。行善而备败,所以产财用衣食者也。夫民虑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王不听。於是国莫敢出言,三年,乃相与畔,袭厉王。厉王出奔於彘。
                        厉王暴虐无道,奢侈傲慢,国人都公开议论他的过失。召公劝谏说:“人民受不了您的政令了。”厉王大怒,找到一个卫国的巫士,派他监视非议王的人。凡是报告上来有属于这种罪的都杀掉。这样非议是减少了,诸侯也不再来朝见。三十四年,厉王更加严苛,国人没有谁再敢开口说话,路上相见也只能互递眼色示意而已。厉王很得意,告诉召公说:“我能平息人们的非议,使他们连话也不敢讲。”召公说:“这是因为您把他们的嘴堵起来了。堵人民的嘴可是比堵水还要危险。水被堵塞会决堤泛滥,伤人肯定很多,人民也是一样的。所以管理水的人要对水加以疏导,管理人民的人要让他们畅所欲言。因此天子为了了解下情,要让上至公卿下至列士的人都献诗,让盲乐师献曲,让史官献书,让师父规诫,让无眼珠的盲人叙事,让有眼珠的盲人朗诵,让百工劝谏,让庶人街谈巷议,让近臣都来规劝,让亲戚补察过失,让盲人乐师和史官来教诲,让老人们来告诫,而后由帝王斟酌,所以政事得以施行而不违背情理。人民有嘴,就像土地上有山川,是财货之源,就像土地有平原沃野,是衣食的来源。让人自由言论,好事坏事都能反映出来。做好事而防备坏事,是财货和衣食的真正来源。人民在心中考虑,从口中说出来,事情决定了再去做。如果把他们的嘴堵起来,又怎么能够长久呢?”王不听。因此国内没有人敢讲话,过了三年,竟一起叛乱,袭击厉王。厉王逃亡到彘。

                        厉王太子静匿召公之家,国人闻之,乃围之。召公曰:“昔吾骤谏王,王不从,以及此难也。今杀王太子,王其以我为雠而懟怒乎?夫事君者,险而不雠懟,怨而不怒,况事王乎!”乃以其子代王太子,太子竟得脱。
                        厉王的太子静藏在召公家里,国人知道了,就把召公家包围起来,召公说:“先前我多次劝谏君王,君王不听,以至于遭到这样的灾难。如果现在太子被人杀了,君王将会以为我对他们记仇而在怨恨君王吧?侍奉国君的人,即使遇到危险也不该怨恨;即使怨恨也不该发怒,更何况侍奉天子呢?”于是用自己的儿子代替了王太子,王太子终于免遭杀害。

                        召公、周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共和十四年,厉王死于彘。太子静长於召公家,二相乃共立之为王,是为宣王。宣王即位,二相辅之,脩政,法文、武、成、康之遗风,诸侯复宗周。十二年,鲁武公来朝。
                        召公、周公两相共同执政,号称“共和”。共和十四年,厉王死于彘。太子静在召公家中长大,两相因共立之为王,就是宣王。宣王即位,两相辅佐他,修明政治,遵循文王、武王、成王、康王的遗风,诸侯又重新归附于周。十二年,鲁武公来朝见。

                        宣王不脩籍於千亩,虢文公谏曰不可,王弗听。三十九年,战于千亩,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
                        宣王废弃千亩上的籍礼,虢文公劝谏说这样不行,宣王不听。三十九年(前789),在千亩打了一仗,宣王的军队被姜戎打得大败。

                        宣王既亡南国之师,乃料民於太原。仲山甫谏曰:“民不可料也。”宣王不听,卒料民。
                        宣王丧失了征伐南方的军队之后,竟在太原直接统计民户。仲山甫劝谏说:“人口是不能清点的。”宣王不听劝阻,最终还是清点了。

                        四十六年,宣王崩,子幽王宫湦立。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甫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於是有地震。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填阴也。阳失而在阴,原必塞;原塞,国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土无所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国之徵也。川竭必山崩。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天之所弃,不过其纪。”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
                        四十六年,宣王死,其子幽王宫湦即位。幽王二年,周西部丰、镐和泾、渭、洛一带都发生地震。伯阳甫说:“周快要灭亡啦。天地间的阴阳之气,不应该没有秩序;如果打乱了秩序,那也是有人使它乱的。阳气沉伏在下,不能出来,阴气压迫着它使他不能上升,所以就会有地震发行。如今三川地区发生地震,是因为阳气离开了它原来的位置,而被阴气压在下面了。阳气不在上面却处在阴气的下面,水源就必定受阻塞,水源受到阻塞,国家一定灭亡。水土通气才能供民众从事生产之用。土地得不到滋润,民众就会财用匮乏,如果到了这种地步,国家不灭亡还等待什么!从前,伊水、洛水干涸夏朝就灭亡了;黄河枯竭商朝就灭亡了。如今周的气数也像商、周两代末年一样了,河源的水流又被阻塞,水源被阻塞,河流必定要枯竭。一个国家的生存,一定要依赖于山川,高山崩塌,河川枯竭,这是亡国的征象。河川枯竭了,高山就一定崩塌。这样看来,国家的灭亡用不了十年了,因为十刚好是数字的一个循环。上天若要抛弃我们,不会超过十年。”当年,泾、渭、洛枯竭,岐山崩颓。

                        三年,幽王嬖爱襃姒。襃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废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为后。後幽王得襃姒,爱之,欲废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襃姒为后,以伯服为太子。周太史伯阳读史记曰:“周亡矣。”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龙止於夏帝庭而言曰:“余,襃之二君。”夏帝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卜请其漦而藏之,乃吉。於是布币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去之。夏亡,传此器殷。殷亡,又传此器周。比三代,莫敢发之,至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厉王使妇人裸而譟之。漦化为玄鼋,以入王後宫。後宫之童妾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无夫而生子,惧而弃之。宣王之时童女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於是宣王闻之,有夫妇卖是器者,宣王使执而戮之。逃於道,而见乡者後宫童妾所弃妖子出於路者,闻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妇遂亡,饹於襃。襃人有罪,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於王以赎罪。弃女子出於襃,是为襃姒。当幽王三年,王之後宫见而爱之,生子伯服,竟废申后及太子,以襃姒为后,伯服为太子。太史伯阳曰:“祸成矣,无可奈何!”
                        三年,幽王宠爱褒姒。褒姒生下儿子伯服,幽王想废黜太子。太子的母亲是申侯之女,被立为王后。后来幽王得到褒姒,宠爱她,打算废黜申后,并把太子宜臼也一块儿废掉,立褒姒为王后,让伯服为太子。周太史伯阳读历史记录说:“周朝就要灭亡了。”从前当夏后氏衰败,有两条神龙降落在夏帝的庭院而开口说:“我们,是褒国的两个君主。”夏帝不知道是该杀掉它们,还是赶跑他们,还是留住他们,就进行占卜,结果都不吉利。卜问是否可以把龙的涎沫收藏起来,才得到吉兆。于是摆设出币帛祭物,书写简策,向二龙祷告,二条龙不见了,留下了唾液。夏灭亡,此器被传于商。商亡,此器又传于周。接连三个朝代,都没有人敢打开它。到厉王末年,才打开观看。涎沫流于庭院,除不去。厉王让女人赤身裸体而大声呼叫。涎沫化为黑色的蜥蜴,钻进王的后宫。后宫有个童女刚满七岁,碰上它,到十五岁行过笄礼后怀了孕,因为没有丈夫就生下孩子,感到害怕而把该子扔掉。宣王时有童女唱歌谣说:“见到山桑做成的弓和箕木做成的箭囊,周国将要灭亡。”宣王听到了这首歌,有一对夫妻正好卖山桑弓和箕木制的箭袋,宣王命人去抓捕他们,想把他们杀掉。夫妇二人逃到大路上,发现了先前被小宫女扔掉的婴孩,听着她在深更半夜里啼哭,非常怜悯,就收留了她。夫妇二人继续往前逃,逃到了褒国。后来褒国人得罪了周朝,就想把被小宫女扔掉的那个女孩献给厉王,以求赎罪,因为当初这个被扔掉的女孩是褒国献出,所以叫她褒姒。周幽王三年,幽王到后宫去,一见到这女子就非常喜爱,生下儿子伯服,最后竟把申后和太子都废掉了,让褒姒当了王后,伯服做了太子。太 史伯阳说:“灾祸己形成,没有任何办法了!”

                        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襃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後不信,诸侯益亦不至。
                        褒姒不喜欢笑。幽王想尽一切办法逗她笑,她依然不笑。周幽王设置了烽火狼烟和大鼓,有敌人来侵犯就点燃烽火。周幽王为了让褒姒笑,点燃了烽火,诸侯见到烽火,全都赶来了,赶到之后,却不见有敌寇,褒姒看了果然哈哈大笑。幽王喜欢这个办法,为褒姒多次举烽火。后来,失去信用,诸侯们渐渐也就不再来了。

                        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石父为人佞巧善谀好利,王用之。又废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襃姒,尽取周赂而去。於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以奉周祀。
                        幽王任用虢石父为卿士,主持国政,国都中的人都忿忿不平。虢石父为人能说会道,喜欢阿谀奉承和贪图财利,幽王却重用他。再加上废黜申后和除去太子。申侯很气愤,联合缯和属于西夷的犬戎攻打幽王。幽王举烽火征发诸侯的军队,但诸侯的军队都不来。申侯就把幽王杀死在骊山脚下,俘虏了褒姒,把周的财宝都拿走才离去。当时诸侯都到申侯这里来共立从前幽王的太子宜臼,就是平王,以保持周朝的祀统。

                        平王立,东迁于雒邑,辟戎寇。平王之时,周室衰微,诸侯彊并弱,齐、楚、秦、晋始大,政由方伯。
                        平王即位,把都城东迁到雒邑,以躲避戎寇。平王在位时,周王室衰败,诸侯强大之国吞并弱小之国,齐、楚、秦、晋开始强大,政令往往出于称霸的君主。

                        四十九年,鲁隐公即位。
                        四十九年,鲁隐公即位。

                        五十一年,平王崩,太子洩父蚤死,立其子林,是为桓王。桓王,平王孙也。
                        五十一年,平王去世,而太子洩父早死,立了他的儿子林为王,这就是桓王。桓王,是平王的孙子。

                        桓王三年,郑庄公朝,桓王不礼。五年,郑怨,与鲁易许田。许田,天子之用事太山田也。八年,鲁杀隐公,立桓公。十三年,伐郑,郑射伤桓王,桓王去归。
                        桓王三年,郑庄公来朝见,桓王不予礼遇。五年,郑使宛与鲁国交换许田。许田,是天子用来祭祀泰山的土地。八年,鲁国杀隐公,立桓公。十三年,伐郑,郑射伤桓王,桓王逃跑回来。

                        二十三年,桓王崩,子庄王佗立。庄王四年,周公黑肩欲杀庄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王杀周公。王子克饹燕。
                        二十三年(前697),桓王去世,儿子庄王佗(tuó,驼)登位。庄王四年(前693),周公黑肩想杀掉庄王拥立王子克。辛伯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庄王,庄王杀掉周公,王子克逃往燕国。

                        十五年,庄王崩,子釐王胡齐立。釐王三年,齐桓公始霸。
                        十五年,庄王去世,他的儿子釐王胡齐即位。釐王三年,齐桓公开始称霸。

                        五年,釐王崩,子惠王阆立。惠王二年。初,庄王嬖姬姚,生子穨,穨有宠。及惠王即位,夺其大臣园以为囿,故大夫边伯等五人作乱,谋召燕、卫师,伐惠王。惠王饹温,已居郑之栎。立釐王弟穨为王。乐及遍舞,郑、虢君怒。四年,郑与虢君伐杀王穨,复入惠王。惠王十年,赐齐桓公为伯。
                        五年,釐王去世,他的儿子惠王阆即位。惠王二年,当初庄王的宠妾姚氏生下子颓,颓受宠。等到惠王即位,惠王夺其大臣的园林作自己的猎场,因此大夫边伯等五人作乱,策划召燕、卫的军队,讨伐惠王。惠王逃奔到温,不久又住在郑国的栎。他们立了釐王的弟弟颓为王。(颓设礼招待五位大夫,)奏了全套的舞乐。郑、虢二国之君非常愤怒。四年,郑国和虢国的国君来讨伐,杀死王颓,重新迎立惠王。惠王十年,赐齐桓公为伯。

                        二十五年,惠王崩,子襄王郑立。襄王母蚤死,後母曰惠后。惠后生叔带,有宠於惠王,襄王畏之。三年,叔带与戎、翟谋伐襄王,襄王欲诛叔带,叔带饹齐。齐桓公使管仲平戎于周,使隰朋平戎于晋。王以上卿礼管仲。管仲辞曰:“臣贱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国、高在。若节春秋来承王命,何以礼焉。陪臣敢辞。”王曰:“舅氏,余嘉乃勋,毋逆朕命。”管仲卒受下卿之礼而还。九年,齐桓公卒。十二年,叔带复归于周。
                        二十五年(前652),惠王逝世,儿子襄王郑登位。襄王的母亲早已去世。继母就是惠后。惠后生了叔带,很受惠王的宠爱,襄王不放心他。三年(前649)叔带和戎国、翟国商议攻打襄王,襄王想要杀掉叔带,叔带逃到了齐国。齐桓公派管仲去劝说戎和周讲和,派隰(xí,习)朋去劝说戎和晋讲和。襄王以上卿的礼节接待管仲。管仲辞谢道:“我身为下卿,不过是个低下的一般官吏,齐国还有天子您亲自任命的两位大臣上卿国氏、高氏在,如果他们届时在春、秋两季来朝见天子,您将怎样接见他们呢?我以天子和齐桓公的双重臣子的身份冒昧地辞谢了。”襄王说:“你是我舅父家的使臣,我赞赏你的功绩,请不要拒绝我的好意。”管仲最终还是接受了下卿的礼节,然后回国了。九年(前643),齐桓公逝世。十二年(前640),叔带又返回到周朝。

                        十三年,郑伐滑,王使游孙、伯服请滑,郑人囚之。郑文公怨惠王之入不与厉公爵,又怨襄王之与卫滑,故囚伯服。王怒,将以翟伐郑。富辰谏曰:“凡我周之东徙,晋、郑焉依。子穨之乱,又郑之由定,今以小怨弃之!”王不听。十五年,王降翟师以伐郑。王德翟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平、桓、庄、惠皆受郑劳,王弃亲亲翟,不可从。”王不听。十六年,王绌翟后,翟人来诛,杀谭伯。富辰曰:“吾数谏不从。如是不出,王以我为懟乎?”乃以其属死之。
                        十三年,郑国攻打滑国,周襄王派游孙、伯服为滑说情,郑国拘禁了这两个人。郑文公怨恨惠王被护送回朝廷之后,送给虢公酒器玉爵而不送给郑厉公,又怨恨襄王帮助卫国和滑国,所以拘禁了伯服。襄王很生气,打算用翟人去攻打郑国。富辰劝谏襄王说:“周东迁的时候,靠的是晋国和郑国的力量。子颓叛乱,又是依靠郑国得以平定,如今能因为一点小小的怨恨就抛弃它吗?”襄王不听劝阻。十五年(前637),襄王派翟国的军队前去攻打了郑国。襄王感激翟人,准备把翟王的女儿立为王后。富辰又劝谏说:“平王、桓王、庄王、惠王都曾受到郑国的好处,君王您抛开同姓之亲的郑国而去亲近翟国,这样做实在不可取。”襄王仍是不听。十六年(前636),襄王废黜了翟后,翟人前来诛讨,杀死了周大夫谭伯。富辰说:“我屡次劝谏君王,君王都不听,如今到了这个局面,我若不出去迎战,君王可能会以为我在怨恨他吧!”于是就带领着他的属众出去与狄子作战,结果战死。

                        初,惠后欲立王子带,故以党开翟人,翟人遂入周。襄王出饹郑,郑居王于氾。子带立为王,取襄王所绌翟后与居温。十七年,襄王告急于晋,晋文公纳王而诛叔带。襄王乃赐晋文公珪鬯弓矢,为伯,以河内地与晋。二十年,晋文公召襄王,襄王会之河阳、践土,诸侯毕朝,书讳曰“天王狩于河阳”。
                        当初,惠后打算立王子叔带为太子,因此派其党羽充当翟人的内应,翟人因而攻入周。襄王逃亡到郑,郑把王安顿在汜。子带即位为王,带上襄王所废黜的翟后一起住在温。十七年,襄王向晋告急,晋文公送王回国并杀死叔带。襄王因此赐给晋文公圭瓒、秬鬯、弓矢,封他为伯,把河内的土地赐给晋。二十年,晋文公召襄王,襄王与他在河阳、践土会见,诸侯都来朝见,史书加以掩饰,说是“周王巡狩至于河阳”。

                        二十四年,晋文公卒。
                        二十四年(前628),晋文公去世。

                        三十一年,秦穆公卒。
                        三十一年(前621),秦穆公去世。

                        三十二年,襄王崩,子顷王壬臣立。顷王六年,崩,子匡王班立。匡王六年,崩,弟瑜立,是为定王。
                        三十二年,襄王去世,其子顷王壬臣即位。顷王六年,去世,其子匡王班即位。匡王六年,去世,其弟瑜即位,就是定王。

                        定王元年,楚庄王伐陆浑之戎,次洛,使人问九鼎。王使王孙满应设以辞,楚兵乃去。十年,楚庄王围郑,郑伯降,已而复之。十六年,楚庄王卒。
                        定王元年,楚庄王征伐陆浑地方的戎族,军队驻扎在洛邑,楚王派人询问九鼎的大小轻重。定王命王孙满用巧妙的辞令应付了他,楚兵这才离去。十年(前597),楚庄王包围了郑国,郑伯投降,不久又恢复了郑国。十六年(前591),楚庄王去世。

                        二十一年,定王崩,子简王夷立。简王十三年,晋杀其君厉公,迎子周於周,立为悼公。
                        二十一年,定王去世,其子简王夷即位。简王十三年,晋杀死他们的国君厉公,从周接回子周,把他立为悼公。

                        十四年,简王崩,子灵王泄心立。灵王二十四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二十七年,灵王崩,子景王贵立。景王十八年,后太子圣而蚤卒。二十年,景王爱子朝,欲立之,会崩,子丐之党与争立,国人立长子猛为王,子朝攻杀猛。猛为悼王。晋人攻子朝而立丐,是为敬王。

                        敬王元年,晋人入敬王,子朝自立,敬王不得入,居泽。四年,晋率诸侯入敬王于周,子朝为臣,诸侯城周。十六年,子朝之徒复作乱,敬王饹于晋。十七年,晋定公遂入敬王于周。

                        三十九年,齐田常杀其君简公。

                        四十一年,楚灭陈。孔子卒。

                        四十二年,敬王崩,子元王仁立。元王八年,崩,子定王介立。

                        定王十六年,三晋灭智伯,分有其地。

                        二十八年,定王崩,长子去疾立,是为哀王。哀王立三月,弟叔袭杀哀王而自立,是为思王。思王立五月,少弟嵬攻杀思王而自立,是为考王。此三王皆定王之子。

                        考王十五年,崩,子威烈王午立。

                        考王封其弟于河南,是为桓公,以续周公之官职。桓公卒,子威公代立。威公卒,子惠公代立,乃封其少子於巩以奉王,号东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命韩、魏、赵为诸侯。

                        二十四年,崩,子安王骄立。是岁盗杀楚声王。

                        安王立二十六年,崩,子烈王喜立。烈王二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

                        十年,烈王崩,弟扁立,是为显王。显王五年,贺秦献公,献公称伯。九年,致文武胙於秦孝公。二十五年,秦会诸侯於周。二十六年,周致伯於秦孝公。三十三年,贺秦惠王。三十五年,致文武胙於秦惠王。四十四年,秦惠王称王。其後诸侯皆为王。

                        四十八年,显王崩,子慎靓王定立。慎靓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王赧时东西周分治。王赧徙都西周。

                        西周武公之共太子死,有五庶子,毋適立。司马翦谓楚王曰:“不如以地资公子咎,为请太子。”左成曰:“不可。周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疏於周也。不如请周君孰欲立,以微告翦,翦请令楚之以地。”果立公子咎为太子。

                        八年,秦攻宜阳,楚救之。而楚以周为秦故,将伐之。苏代为周说楚王曰:“何以周为秦之祸也?言周之为秦甚於楚者,欲令周入秦也,故谓‘周秦’也。周知其不可解,必入於秦,此为秦取周之精者也。为王计者,周於秦因善之,不於秦亦言善之,以疏之於秦。周绝於秦,必入於郢矣。”

                        秦借道两周之间,将以伐韩,周恐借之畏於韩,不借畏於秦。史厌谓周君曰:“何不令人谓韩公叔曰‘秦之敢绝周而伐韩者,信东周也。公何不与周地,发质使之楚’?秦必疑楚不信周,是韩不伐也。又谓秦曰‘韩彊与周地,将以疑周於秦也,周不敢不受’。秦必无辞而令周不受,是受地於韩而听於秦。”

                        秦召西周君,西周君恶往,故令人谓韩王曰:“秦召西周君,将以使攻王之南阳也,王何不出兵於南阳?周君将以为辞於秦。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逾河而攻南阳矣。”

                        东周与西周战,韩救西周。或为东周说韩王曰:“西周故天子之国,多名器重宝。王案兵毋出,可以德东周,而西周之宝必可以尽矣。”

                        王赧谓成君。楚围雍氏,韩徵甲与粟於东周,东周君恐,召苏代而告之。代曰:“君何患於是。臣能使韩毋徵甲与粟於周,又能为君得高都。”周君曰:“子苟能,请以国听子。”代见韩相国曰:“楚围雍氏,期三月也,今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今相国乃徵甲与粟於周,是告楚病也。”韩相国曰:“善。使者已行矣。”五代曰:“何不与周高都?”韩相国大怒曰:“吾毋徵甲与粟於周亦已多矣,何故与周高都也?”代曰:“与周高都,是周折而入於韩也,秦闻之必大怒忿周,即不通周使,是以弊高都得完周也。曷为不与?”相国曰:“善。”果与周高都。

                        三十四年,苏厉谓周君曰:“秦破韩、魏,扑师武,北取赵蔺、离石者,皆白起也。是善用兵,又有天命。今又将兵出塞攻梁,梁破则周危矣。君何不令人说白起乎?曰‘楚有养由基者,善射者也。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左右观者数千人,皆曰善射。有一夫立其旁,曰“善,可教射矣”。养由基怒,释弓搤剑,曰“客安能教我射乎”?客曰“非吾能教子支左诎右也。夫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不以善息,少焉气衰力倦,弓拨矢钩,一发不中者,百发尽息”。今破韩、魏,扑师武,北取赵蔺、离石者,公之功多矣。今又将兵出塞,过两周,倍韩,攻梁,一举不得,前功尽弃。公不如称病而无出’。”

                        四十二年,秦破华阳约。马犯谓周君曰:“请令梁城周。”乃谓梁王曰:“周王病若死,则犯必死矣。犯请以九鼎自入於王,王受九鼎而图犯。”梁王曰:“善。”遂与之卒,言戍周。因谓秦王曰:“梁非戍周也,将伐周也。王试出兵境以观之。”秦果出兵。又谓梁王曰:“周王病甚矣,犯请後可而复之。今王使卒之周,诸侯皆生心,後举事且不信。不若令卒为周城,以匿事端。”梁王曰:“善。”遂使城周。

                        四十五年,周君之秦客谓周曰:“公不若誉秦王之孝,因以应为太后养地,秦王必喜,是公有秦交。交善,周君必以为公功。交恶,劝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秦攻周,而周勣谓秦王曰:“为王计者不攻周。攻周,实不足以利,声畏天下。天下以声畏秦,必东合於齐。兵弊於周。合天下於齐,则秦不王矣。天下欲弊秦,劝王攻周。秦与天下弊,则令不行矣。”

                        五十八年,三晋距秦。周令其相国之秦,以秦之轻也,还其行。客谓相国曰:“秦之轻重未可知也。秦欲知三国之情。公不如急见秦王曰‘请为王听东方之变’,秦王必重公。重公,是秦重周,周以取秦也;齐重,则固有周聚以收齐:是周常不失重国之交也。”秦信周,发兵攻三晋。

                        五十九年,秦取韩阳城负黍,西周恐,倍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令秦无得通阳城。秦昭王怒,使将军摎攻西周。西周君饹秦,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秦受其献,归其君於周。

                        周君、王赧卒,周民遂东亡。秦取九鼎宝器,而迁西周公於狐。後七岁,秦庄襄王灭东周。东西周皆入于秦,周既不祀。

                        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复都丰、镐。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徙于洛邑。所谓“周公葬毕”,毕在镐东南杜中。秦灭周。汉兴九十有馀载,天子将封泰山,东巡狩至河南,求周苗裔,封其後嘉三十里地,号曰周子南君,比列侯,以奉其先祭祀。
                        十四年,简王死,其子灵王泄心即位。灵王二十四年,齐国的崔杼杀死其国君庄公。
                        二十七年,灵王死,其子景王贵即位。景王十八年,王后、太子圣明却早死。二十年,景王宠爱子朝,打算立他为太子,但景王却在这时死掉,子丐一伙人与子朝争立,国都中的人立长子猛为王,子朝攻打并杀死猛。猛即悼王。晋人攻打子朝而立丐为王,就是敬王。
                        敬王元年,晋人送敬王回国,子朝与之争立,敬王不能回国,住在泽。四年,晋率诸侯送敬王回到周都,子朝称臣,诸侯修筑周都的城墙。十六年,子朝一伙人再次作乱,敬王逃亡到晋。十七年,晋定公终于把周王送回周都。
                        三十九年,齐田常杀死其国君简公。
                        四十一年,楚灭陈国。孔子死。
                        四十二年,敬王死,其子元王仁即位。元王八年,其子定王介即位。
                        定王十六年,赵、魏、韩三国灭智伯,瓜分其土地。
                        二十八年,定王死,长子去疾即位,就是哀王。哀王即位三个月,其弟叔袭杀哀王自立,就是思王。思王即位五个月,其少弟嵬攻打并杀死思王而自立为王,就是考王。这三个王都是定王的儿子。
                        考王十五年,死,其子威烈王午即位。
                        考王把他的弟弟封在河南,就是西周桓公,让他接替周公的官职。桓公死,其子威公即位。威公死,其子惠公即位,而把惠公的幼子封在巩,让他奉侍周王,号称东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放置九鼎的王城地震。策命韩、魏、赵为诸侯。
                        二十四年,死,其子安王骄即位。当年有强盗杀死楚声王。
                        安王在位二十六年,死,其子烈王喜即位。烈王二年,周大史儋见秦献公,说:“当初周与秦国合在一起又分开,分开五百年又合在一起,合在一起十六年就会有霸王出现。”
                        十年,烈王死,其弟扁即位,就是显王。显王五年,祝贺秦献公,献公称伯。九年,赐送祭祀文、武二王的祭肉给秦孝公。二十五年,秦在周大会诸侯。二十六年,周赐伯的称号给秦孝公。三十三年,祝贺秦惠王。三十五年,赐送祭祀文、武二王的祭肉给秦惠王。四十四年,秦惠王称王。这以后诸侯都称王。
                        四十八年,显王死,其子慎靓王定即位。慎靓王在位六年,死,其子赧王延即位。王赦时东周和西周分裂,各自为政。王赧迁都于西周。
                        西周武公的共太子死了,他有五个庶子,没有嫡子即位。司马翦对楚王说:“不如拿土地给周,帮助公子咎,为之请立为太子。”左成说:“不行。周如果不答应,则您的计谋也就落空而且在外交上也会与周疏远。不如问问西周君想立谁为君,让他暗地告诉司马翦,司马翦再请楚予之土地作为资助。”最后果然立公子咎为太子。
                        八年,秦攻打宜阳,楚救宜阳。而楚因为周亲近秦的缘故,打算攻打周。苏代替周游说楚王说:“为什么要认为周亲近秦就是祸害呢?那些扬言周亲近秦超过楚的人,是想让周归并于秦,所以人称‘周秦’。周知道自己逃脱不了楚的进攻,必定会归并于秦,这是帮助秦取得周的最好办法。替王考虑,周亲近秦也对它好,不亲近秦也对它好,以使它和秦疏远。周与秦绝交,必定会旧并于楚。”
                        秦借道于东、西周之间,准备攻打韩,周害怕借道给秦会得罪韩,又怕不借会得罪秦。史厌对周君说:“为什么不派人对韩公叔说:‘秦之所以敢经过周去伐韩,是因为相信东周。您为何不送给周一些土地,派质子到楚?’这样做秦一定会怀疑楚而不相信周,如此也就不会去伐韩国。然后又对秦讲:‘韩硬把土地送给周,目的是为了使秦怀疑周,所以周不敢不接受。’秦必定没有理由让周不接受,这样就能既得地于韩又能使秦也相信。”
                        秦召西周君,西周君不愿前往,所以派人对韩王说:“秦召西周君,想让他派兵攻打王的南阳,王何不出兵南阳?西周君将以此为理由不去朝秦。如果西周君不到秦国去,秦也就必定不敢越过黄河而攻打南阳了。”
                        东周与西周交战,韩救两周。有人替东周劝说韩王说:“西周是从前天子的旧都,有许多名贵器物和珍宝,大王如果按兵不动,可以有恩德于东周,而西周的珍宝也一定可以尽归于韩。”
                        王赧对成君说(下有脱文)。楚围攻雍氏,韩向东周征发甲胄和粮食,东周君害了怕,召见苏代而把情况告诉他。苏代说:“您何必为此担心。臣下能让韩不向东周征发甲胄和粮食,又能为您得到高都。”东周君说:“您要真能如此,我要让整个国家都听从您。”苏代去见韩国的相邦说:“楚包围雍氏,曾保证三十月即可攻下,而现在已五个月了却仍然不能拔取,说明楚已损耗严重。现在相邦您竟向周征发甲胄和粮食,等于告诉楚(韩国)也损耗严重。”韩国相邦说:“讲得不错。但使者已经出发了。”苏代说:“何不把高都送给周?”韩国相邦大怒说:“我不向周征发甲胄和粮食就够可以的了,凭什么还得把高都也送给周?”苏代说:“把高都送给周,则周就会转而投靠韩国,秦听说必定会大怒,焚毁出使周的符节,不与周互派使节,这就等于用遭受破坏的高都换取完整的周地。又为什么不可以给呢?”相邦说:“不错。”真的把高都给了周。
                        三十四年,苏厉对周君说:“秦攻破韩、魏,杀师武。北取赵国的蔺、离石,都是白起所为。白起善用兵,又有天命为助。现在他又率兵出塞攻打大梁,大梁城破则周也就危险了。您何不派人游说白起呢?就说:‘楚国有个叫养由基的。是个擅长射箭的人。距离柳叶有百步之远而射之,百发百中。左右围观的人有几千人,都称赞他善射。唯独有个男子站在他身旁,却说:“不错,可以学射箭了。”养由基大怒,放下弓,握住剑,说:“外来人,你有什么资格教我射箭呢?”外来人说:“我并非真能教您左手执弓右手抠弦。像刚才那样距离柳叶百步远而射之,百发百中,不知道见好就收,用不了多久就会气力衰竭,弓歪矢曲,只要一发射不中,百发也就前功尽弃。”现在就凭攻破韩、魏,杀师武,北取赵国的蔺、离石这些事,您的功劳已太多。现在您又率兵出塞,经过东周、西周,背靠韩国,围攻大梁,一战不胜,就会前功尽弃。您不如告病,不出任将领。’”
                        四十二年,秦攻破华阳要塞。马犯对周君说:“请派我游说魏国为周筑城。”于是去对魏王说:“周王如果因担心秦伐周而忧患至死,那么犯也必死无疑了。犯请主动把九鼎进献给大王,大王得此九鼎要为犯所说的事情考虑。”魏王说:“好。”于是派兵给他,声称是去守卫周城。马犯借此又去对秦王说:“魏派兵并不是去守卫周城,是要攻打周。大王您不妨出兵境外看看情形如何。”秦果然出兵。马犯趁机又对魏王说:“周王的心头病已经好了,犯请等到条件许可时再来报答。现在大王派兵前往周,诸侯都会产生顾虑,以后再搞什么行动人家也不会相信了。不如让士兵帮助修筑周城,以掩盖最初的目的。”魏王说:“好。”于是派兵去修筑周城。
                        四十五年,西周君前往秦国,有游客对周冣说:“您不如赞誉秦王的孝顺,趁机把应送给秦太后做她的供养之地,秦王必定会高兴,这佯您与秦就有了交情。关系好,西周君必定认为是您的功劳。关系不好,劝周君入秦的人就必定会有罪。”秦攻打周,而周冣对秦王说:“为大王考虑,最好不要攻打周。攻周,其实并不足以获利,而却给天下留下坏的名声。天下因为秦的坏名声而讨厌秦,必定会联合东面的齐。因攻周而损耗兵力,使天下与齐联合,那么秦也就无法称王了。天下为了损害秦,所以劝大王攻打周。秦若接受这种损害,那么号令也就很难通行了。”
                        五十八年,三晋抵抗秦。周派其相邦到秦国去,因为秦国看不起周,所以推迟了行动。有游客对相邦说:“秦对周的态度尚未知道。秦很想了解三晋各国的情况。您不如赶紧去见秦王说‘请为王刺探东方各国的情况变化’,秦王必定看重您,看重您,秦也就会看重周,周就会与秦亲善;齐国看重周,则本有周冣与齐辛善:这样周就能一直保持与大国的交谊。”秦信任周,发兵攻打三晋。
                        五十九年,秦夺取韩国的阳城和负黍,西周害了怕,背叛秦,与诸侯合纵,率天下精兵出伊阙山攻打秦,使秦不能通往阳城。秦昭王发怒,派将军摎攻打西周。西周君逃奔到秦,叩首认罪,全部献上其城邑三十六座,人口三万人。秦接受其所献,释放西周君使归于周。
                        周君、王赧死,周的居民因而逃亡到东方。秦取得九鼎等贵重器物,而把西周君迁往狐。过了七年,秦庄襄王灭亡东周。东周、西周都被归并入秦,周从此祀统断绝。
                        太史公说:学者都说周伐商纣,定都洛邑,从总的事实看并不如此。虽然武王曾规划它,成王也派召公占卜其位置,把九鼎放在那里,但周仍然以丰、镐为都。直到犬戎打败幽王,周才东迁到洛邑。所谓“周公葬于毕”,毕便在镐东南的杜中。是秦灭亡了周。汉朝建立以来九十多年,天子要在泰山行封禅礼,东去巡狩到达河南县,访求周的后裔子孙,封给周的后人嘉三十里之地,号称周子南君,爵位同列侯,以保持对其祖先的祭祀。

                        ◎ 十二本纪·秦本纪【回目录

                            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脩。女脩织,玄鸟陨卵,女脩吞之,生子大业。大业取少典之子,曰女华。女华生大费,与禹平水土。已成,帝锡玄圭。禹受曰:“非予能成,亦大费为辅。”帝舜曰:“咨尔费,赞禹功,其赐尔皂游。尔后嗣将大出。”乃妻之姚姓之玉女。大费拜受,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柏翳。舜赐姓嬴氏。
                            秦的祖先,是颛顼帝后代的孙女,名叫女修。女修织布时,燕子掉下卵,女脩吞了,生下儿子大业。大业娶了少典部族的女儿,名叫女华。女华生下大费,大费辅助夏禹治理水土。治水成功后,舜帝为表彰禹的功劳,赐给他一块黑色的玉圭。禹接受了赏赐,说:“治水不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也是因为有大费做助手。”舜帝说:“啊!大费,你帮助禹治水成功!我赐你一副黑色的旌旗垂饰。你的后代将会兴旺昌盛。”因此把姚姓的美女赐予他为妻。大费行拜礼接受了赏赐,帮助舜驯养鸟兽,鸟兽多被驯服,这个人就是柏翳。舜赐姓为赢氏。

                            大费生子二人:一曰大廉,实鸟俗氏;二曰若木,实费氏。其玄孙曰费昌,子孙或在中国,或在夷狄。费昌当夏桀之时,去夏归商,为汤御,以败桀于鸣条。大廉玄孙曰孟戏、中衍,鸟身人言。帝太戊闻而卜之使御,吉,遂致使御而妻之。自太戊以下,中衍之后,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嬴姓多显,遂为诸侯。
                            大费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大廉,即鸟俗氏的先祖;另一个叫若木,即费氏的先祖。若木的玄孙叫费昌,他的子孙有些住在中原地区,有些住在夷狄。费昌生当夏桀之时,他离开夏国,投奔商,为商汤驾车,在鸣条打败了夏桀。大廉的玄孙叫孟戏、中衍,中衍长得像鸟,能言人语。帝太戊听说,便让人占卜,结果说让他为自己驾车吉利,于是把他请来驾车,并且为他娶妻。从太戊以来,中衍的后代,世世辅佐殷国有功,所以赢姓中有不少显名于世,于是成为诸侯。

                            其玄孙曰中潏(yù),在西戎,保西垂。生蜚廉。蜚廉生恶来。恶来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周武王之伐纣,并杀恶来。是时蜚廉为纣石北方,还,无所报,为坛霍太山而报,得石棺,铭曰“帝令处父不与殷乱,赐尔石棺以华氏”。死,遂葬于霍太山。蜚廉复有子曰季胜。季胜生孟增。孟增幸于周成王,是为宅皋狼。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造父以善御幸于周缪王,得骥、温骊、骅骝、騄耳之驷,西巡狩,乐而忘归。徐偃王作乱,造父为缪王御,长驱归周,一日千里以救乱。缪王以赵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自蜚廉生季胜已下五世至造父,别居赵。赵衰其后也。恶来革者,蜚廉子也,蚤死。有子曰女防。女防生旁皋,旁皋生太几,太几生大骆,大骆生非子。以造父之宠,皆蒙赵城,姓赵氏。
                            中衍的玄孙叫中潏,住在西戎地区,保卫西垂。中潏生了蜚廉。蜚廉生了恶来。恶来力气很大,蜚廉善奔跑,父子都凭勇力臣事奉殷纣王。周武王伐纣,把恶来一起杀死。蜚廉为纣出使北方,回来时,因纣已死,没有地方禀报,就在霍太山筑起祭坛向纣王报告,祭祀时获得一幅石棺,其铭文说:“上天使处父幸免于殷亡之乱,赐给你石棺以光耀氏族。”蜚廉死后便葬于霍太山。蜚廉还有一个儿子叫季胜。季胜生了孟增。孟增受到周成王的宠幸,他就是宅皋狼。皋狼生了衡父。衡父生了造父。造父因善于驾车得到周缪王的宠幸,周缪王获得名叫赤骥、盗骊、骅骝、騄耳等驾车的骏马,驾车到西方巡视,乐而忘返。徐偃王作乱,造父为缪王驾车,长驱疾驰,一日千里,赶回周地来平定叛乱。缪王把赵城封给造父,造父一族从此称为赵氏。从蜚廉生季胜传五世到造父,开始另外住在赵城。赵衰就是他的后代。恶来革是蜚廉的儿子,早死。他有儿子叫女防。女防生旁皋,旁皋生太几,太几生大骆,大骆生非子。他们都因造父所受之宠,蒙恩住在赵城姓赵。

                            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闲,马大蕃息。孝王欲以为大骆适嗣。申侯之女为大骆妻,生子成为适。申侯乃言孝王曰:“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潏,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今我复与大骆妻,生适子成。申骆重婚,西戎皆服,所以为王。王其图之。”于是孝王曰:“昔伯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今其后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亦不废申侯之女子为骆适者,以和西戎。
                            非子居住在犬丘,喜爱马和其他牲口,并善于饲养繁殖。犬丘的人把这事告诉了周孝王,孝王召见非子,让他在汧(qiān,千)河、渭河之间管理马匹。马匹大量繁殖。孝王想让非子做大骆的继承人。申侯的女儿是大骆的妻子,生了儿子成,成做了继承人。申侯就对孝王说:“从前我的祖先是郦山那儿的女儿,她做了西戎族仲衍的曾孙胥轩的妻子,生了中潏,因为与周相亲而归附周朝,守卫西部边境,西部边境因此和睦太平。现在我又把女儿嫁给大骆为妻,生下成作继承人。申侯与大骆再次联姻,西戎族都归顺,这样,您才得以称王。希望您考虑一下吧。”于是孝王说:“从前伯翳为舜帝掌管牲畜,牲畜繁殖很多,所以获得土地的封赐,受赐姓嬴。现在他的后代也给我驯养繁殖马匹,我也分给他土地做附属国吧。”赐给他秦地作为封邑,让他接管嬴氏的祭祀,号称秦嬴。但也不废除申侯女儿生的儿子做大骆的继承人,以此来与西戎和好。

                            秦嬴生秦侯。秦侯立十年,卒。生公伯。公伯立三年,卒。生秦仲。
                            秦赢生了秦侯。秦侯在位十年去世。秦侯生了公伯。公伯在位三年去世。公伯生了秦仲。

                            秦仲立三年,周厉王无道,诸侯或叛之。西戎反王室,灭犬丘大骆之族。周宣王即位,乃以秦仲为大夫,诛西戎。西戎杀秦仲。秦仲立二十三年,死于戎。有子五人,其长者曰庄公。周宣王乃召庄公昆弟五人,与兵七千人,使伐西戎,破之。于是复予秦仲后,及其先大骆地犬丘并有之,为西垂大夫。
                            秦仲在位三年,周厉王无道,有些诸侯起来反叛。西戎也反叛王室,灭了住在犬丘的大骆之族。周宣王登上王位之后,任用秦仲当大夫,讨伐西戎。西戎杀掉了秦仲。秦仲即位为侯王二十三年,死在西戎手里。秦仲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叫庄公。周宣王召见庄公兄弟五人,交给他们七千兵卒,命令他们讨伐西戎,把西戎打败了。周宣王于是再次赏赐秦仲的子孙,包括他们的祖先大骆的封地犬丘在内,一并归他们所有,任命他们为西垂大夫。

                            庄公居其故西犬丘,生子三人,其长男世父。世父曰:“戎杀我大父仲,我非杀戎王则不敢入邑。”遂将击戎,让其弟襄公。襄公为太子。庄公立四十四年,卒,太子襄公代立。襄公元年,以女弟缪嬴为丰王妻。襄公二年,戎围犬丘,世父击之,为戎人所虏。岁余,复归世父。七年春,周幽王用褒姒废太子,立褒姒子为适,数欺诸侯,诸侯叛之。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郦山下。而秦襄公将兵救周,战甚力,有功。周避犬戎难,东徙雒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曰:“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与誓,封爵之。襄公于是始国,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乃用骝驹、黄牛、羝羊各三,祠上帝西畤。十二年,伐戎而至岐,卒。生文公。
                            庄公居住在大骆的故邑西犬丘,生有三个儿子,长子叫世父。世父说:“西戎杀死我的祖父秦仲,我不杀戎王绝不入城而居。”于是率兵攻打西戎,把继承人的位置让给他的弟弟襄公。襄公因而立为太子。庄公在位四十四年去世,太子襄公即位。襄公元年,襄公把妹妹缪赢嫁给丰王为妻。襄公二年,西戎围攻犬丘,世父迎击,最后被戎人俘虏。过了一年多,戎人又放回世父。七年春,周幽王立褒姒为后而废太子,改立褒姒之子为太子,并多次失信于诸侯,因而诸侯反叛。西戎的犬戎和申侯一起攻打周朝,在郦山下杀死了幽王。秦襄公率兵营救周朝,作战有力,立了战功。周平王为躲避犬戎的骚扰,把都城向东迁到洛邑,襄公带兵护送了周平王。周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给他岐山以西的土地。平王说:“西戎不讲道义,侵夺我岐山、丰水的土地,秦国如果能赶走西戎,西戎的土地就归秦国。”平王与他立下誓约,赐给他封地,授给他爵位。襄公在这时才使秦国成为诸侯国,跟其他诸侯国互通使节,互致聘问献纳之礼。又用黑鬃赤身的小马、黄牛、公羊各三匹,在西畤祭祀天帝。十二年,襄公伐西戎至岐,死。生文公。

                            文公元年,居西垂宫。三年,文公以兵七百人东猎。四年,至汧渭之会。曰:“昔周邑我先秦嬴于此,后卒获为诸侯。”乃卜居之,占曰吉,即营邑之。十年,初为鄜畤,用三牢。十三年,初有史以纪事,民多化者。十六年,文公以兵伐戎,戎败走。于是文公遂收周余民有之,地至岐,岐以东献之周。十九年,得陈宝。二十年,法初有三族之罪。二十七年,伐南山大梓,丰大特。四十八年,文公太子卒,赐谥为竫公。竫公之长子为太子,是文公孙也。五十年,文公卒,葬西山。竫公子立,是为宁公。
                            文公元年,文公住在西垂宫。三年,文公率兵七百人到东边打猎。四年,到达汧水、渭水交会处。文公说:“从前,周朝把这里赐给我的祖先秦嬴做封邑,后来我们终于成了诸侯。”于是卜居该地,占辞为吉,在这里营造起城邑。十年,开始建造祭天地的鄜畤,用牛羊猪三种牲畜举行祭祀。十三年,开始设史官记载大事,百姓大多受到教化。十六年,文公率兵讨伐西戎,西戎败逃。文公收罗留居当地的周人归自己统治,将领土扩大到岐,而把岐以东的土地献给周。十九年,得到一块名叫“陈宝”的异石。二十年,开始设立诛灭三族的刑罚。二十七年,砍伐南山上的大梓树,梓树神变为公牛逃进了丰水。四十八年,文公的太子去世,赐谥为竫公。竫公的长子立为太子,即文公的孙子。五十年,文公去世,葬于西山。竫公的儿子即位,这就是宁公。

                            宁公二年,公徙居平阳。遣兵伐荡社。三年,与亳战,亳王奔戎,遂灭荡社。四年,鲁公子翚弑其君隐公。十二年,伐荡氏,取之。宁公生十岁立,立十二年卒,葬西山。生子三人,长男武公为太子。武公弟德公,同母鲁姬子。生出子。宁公卒,大庶长弗忌、威垒、三父废太子而立出子为君。出子六年,三父等复共令人贼杀出子。出子生五岁立,立六年卒。三父等乃复立故太子武公。
                            宁公二年,宁公迁都到平阳。派遣军队征伐荡社。三年,与西戎的一支亳部落交战,亳王逃往戎地,于是灭了荡社。四年,鲁公子翬杀其国君隐公。十二年,宁公攻打荡氏,攻了下来。宁公从十岁开始登上王位,在位十二年去世,葬在西山。他生了三个儿子:长子武公为太子;武公的弟弟德公,与武公是同母兄弟;宁公之妾鲁姬子生了出子。宁公去世后,大庶长弗忌、威垒和三父废掉太子,拥立出子为君主。出子六年,三父等人又合伙派人谋杀出子。出子出生五岁即位,在位六年被杀。故三父等人又立从前的太子武公为君。

                            武公元年,伐彭戏氏,至于华山下,居平阳封宫。三年,诛三父等而夷三族,以其杀出子也。郑高渠眯杀其君昭公。十年,伐邽、冀戎,初县之。十一年,初县杜、郑。灭小虢。
                            武公元年,征伐彭戏氏,直抵华山下。武公住在平阳封宫。三年,处死三父等人并灭了他们的三族,因为他们杀了出子。郑国的高渠眯杀其君昭公。十年,攻打邽、冀戎两地的戎族,开始在那设县。十一年,开始在杜、郑两地设县,灭了小虢。

                            十三年,齐人管至父、连称等杀其君襄公而立公孙无知。晋灭霍、魏、耿。齐雍廪杀无知、管至父等而立齐桓公。齐、晋为强国。
                            十三年,齐人管至父、连称等杀其国君襄公而立公孙无知为君。晋国灭了霍、魏、耿三国。齐国雍廪杀死无知、管至父等人,拥立齐桓公。齐国、晋国成了强国。

                            十九年,晋曲沃始为晋侯。齐桓公伯于鄄。
                            十九年,晋国的曲沃武公灭掉晋侯缗,开始做了晋侯。齐桓公在鄄称霸。

                            二十年,武公卒,葬雍平阳。初以人从死,从死者六十六人。有子一人,名曰白,白不立,封平阳。立其弟德公。
                            二十年,秦武公去世,葬在雍邑平阳。开始用活人陪葬,陪葬者达六十六人。武公有一个儿子,名叫白。白未能即位,封在平阳。立了武公的弟弟德公为君。

                            德公元年,初居雍城大郑宫。以牺三百牢祠鄜畤。卜居雍。后子孙饮马于河。梁伯、芮伯来朝。二年,初伏,以狗御蛊。德公生三十三岁而立,立二年卒。生子三人:长子宣公,中子成公,少子穆公。长子宣公立。
                            德公元年,开始住在雍城大郑宫。用牛羊猪各三百头在鄜畤祭祀天地。占卜居住雍城事,占卜结果为“后代子孙将东扩领土,到黄河饮马”。梁伯、芮伯来朝见。二年,开始规定伏日,杀狗祭祀以抵御热毒邪气。德公到三十三岁才登位,在位两年去世。他生了三个儿子:长子宣公,次子成公,少子穆公。长子宣公继位。

                            宣公元年,卫、燕伐周,出惠王,立王子穨。三年,郑伯、虢叔杀子穨而入惠王。四年,作密畤。与晋战河阳,胜之。十二年,宣公卒。生子九人,莫立,立其弟成公。
                            宣公元年,卫国燕国攻打周王室,把惠王赶出朝廷,拥立王子穨为帝。三年,郑伯、虢叔杀死王子穨,送惠王返回朝中。四年,建密畤。与晋交战于河阳,取得胜利。十二年,宣公死。他生有九个儿子,都未能即位,立了他的弟弟成公为君。

                            成公元年,梁伯、芮伯来朝。齐桓公伐山戎,次于孤竹。
                            成公元年,梁伯、芮伯来朝见。齐桓公征伐山戎,驻军于孤竹。

                            成公立四年卒。子七人,莫立,立其弟缪公。
                            成公在位四年去世。生有七个儿子,都未能即位,立了他的弟弟缪公为君。

                            缪公(秦穆公)任好元年,自将伐茅津,胜之。四年,迎妇于晋,晋太子申生姊也。其岁,齐桓公伐楚,至邵陵。
                            缪公任好元年,缪公亲自率兵伐茅津,取得胜利。四年,从晋国迎娶媳妇,娶的是晋太子申生的姐姐。此年,齐恒公攻楚,直达邵陵。

                            五年,晋献公灭虞、虢,虏虞君与其大夫百里傒,以璧马赂于虞故也。既虏百里傒,以为秦缪公夫人媵于秦。百里傒亡秦走宛,楚鄙人执之。缪公闻百里傒贤,欲重赎之,恐楚人不与,乃使人谓楚曰:“吾媵臣百里傒在焉,请以五羖羊皮赎之。”。楚人遂许与之。当是时,百里傒年已七十余。缪公释其囚,与语国事。谢曰:“臣亡国之臣,何足问!”缪公曰:“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罪也。”固问,语三日,缪公大说,授之国政,号曰五羖大夫。百里傒让曰:“臣不及臣友蹇叔,蹇叔贤而世莫知。臣常游困于齐而乞食铚人,蹇叔收臣。臣因而欲事齐君无知,蹇叔止臣,臣得脱齐难,遂之周。周王子穨好牛,臣以养牛干之。及穨欲用臣,蹇叔止臣,臣去,得不诛。事虞君,蹇叔止臣。臣知虞君不用臣,臣诚私利禄爵,且留。再用其言,得脱,一不用,及虞君难:是以知其贤。”于是缪公使人厚币迎蹇叔,以为上大夫。
                            五年,晋献公灭虞、虢,俘虏了虞君和他的大夫百里傒,这是用垂棘所产的玉壁和北屈所产的骏马贿赂虞国的结果。俘虏了百里傒之后,又用他陪嫁秦缪公夫人到秦国。百里傒从秦逃到宛,被楚国边地的居民抓获。缪公听说百里傒很贤能,想用重金把他赎回,又怕楚人不肯给,就派人向楚国说:“我国陪嫁奴隶百里傒现在贵国,请用五张黑羊皮赎他。”楚人便答应将百里傒交给秦国。这时候,百里傒已有七十多岁。缪公释放了他,同他讨论国家大事。百里傒推辞说:“我是亡国之臣,哪里值得询问。”缪公说:“虞君正是因为不听您的劝告才亡国,这并不是您的罪过。”再三向他请教,谈了三天,缪公大喜,托付给他国家政务,号称五羖大夫。百里傒谦让说:“我可比不上我的朋友蹇叔,蹇叔贤能而世人不知。从前我曾游宦于齐,陷于困境,不得不向铚地的人讨饭,多亏蹇叔收留了我。我因而想在齐君无知手下做事,又是蹇叔劝阻我,我才幸免于齐国内乱,然后到了周。周王子颓喜欢牛,我借养牛求仕,当他正要任用我时,还是蹇叔劝阻我,我才离开,免遭杀身之祸。在虞君手下做事,蹇叔又劝阻我。我虽明知虞君不会重用,但心里又贪图爵禄,也就暂时留下了。(这三次,)有两次我听他的话都得以脱身,只有一次不听,就碰上了虞君亡国之难,由此可见他的贤能。”于是缪公派人用贵重的礼物把蹇叔请来,封他为上大夫。

                            秋,缪公自将伐晋,战于河曲。晋骊姬作乱,太子申生死新城,重耳、夷吾出奔。
                            秋,缪公亲自率兵伐晋,与晋军交战于河曲。晋国的骊姬作乱,太子申生死于新城,重耳、夷吾逃亡国外。

                            九年,齐桓公会诸侯于葵丘。
                            九年,齐桓公与诸侯会盟于葵丘。

                            晋献公卒。立骊姬子奚齐,其臣里克杀奚齐。荀息立卓子,克又杀卓子及荀息。夷吾使人请秦,求入晋。于是缪公许之,使百里傒将兵送夷吾。夷吾谓曰:“诚得立,请割晋之河西八城与秦。”及至,已立,而使丕郑谢秦,背约不与河西城,而杀里克。丕郑闻之,恐,因与缪公谋曰:“晋人不欲夷吾,实欲重耳。今背秦约而杀里克,皆吕甥、郄芮之计也。愿君以利急召吕、郄,吕、郄至,则更入重耳便。”缪公许之,使人与丕郑归,召吕、郄。吕、郄等疑丕郑有间,乃言夷吾杀丕郑。丕郑子丕豹奔秦,说缪公曰:“晋君无道,百姓不亲,可伐也。”缪公曰:“百姓苟不便,何故能诛其大臣?能诛其大臣,此其调也。”不听,而阴用豹。
                            晋献公死。立骊姬所生子奚齐为君,奚齐之臣里克杀奚齐。荀息立卓子为君,里克又杀卓子和荀息。夷吾派人向秦请求,希望回晋国。缪公答应了他,派百里傒率兵护送夷吾。夷吾对秦人说:“如果我能即位,我将把晋国的河西八城割让给秦国。”但等回国即了位,却派丕郑拒绝秦,违背誓约不肯交付河西八城,并且杀了里克。丕郑听说害了怕,就跟缪公商量说:“晋人并不拥护夷吾,拥护的实际上是重耳。现在夷吾既违背与秦订立的誓约又杀死里克,全都是吕甥、郤芮的主意。希望您能用重利赶紧把吕、郤二人召来,吕、郤二人来了,再换重耳回国即位就好办了。”缪公表示同意,派人随丕郑回国,去召吕、郤二人。吕、郤等人怀疑丕郑有阴谋,便告诉夷吾杀了丕郑。丕郑的儿子丕豹逃亡到秦国,劝缪公说:“晋君无道,百姓不亲附,可以讨伐。”缪公说:“百姓如果认为不合适,又怎么能处死其大臣呢?能处死其大臣,这正说明他们的关系是谐调的。”不予采纳,暗地却重用丕豹。

                            十二年,齐管仲、隰朋死。
                            十二年,齐国的管仲、隰朋去世。

                            晋旱,来请粟。丕豹说缪公勿与,因其饥而伐之。缪公问公孙支,支曰:“饥穰更事耳,不可不与。”问百里傒,傒曰:“夷吾得罪于君,其百姓何罪?”于是用百里傒、公孙支言,卒与之粟。以船漕车转,自雍相望至绛。
                            晋国大旱,派人来秦国请求援助粮食。丕豹劝说缪公不要给,要缪公趁着晋国荒歉去攻打它。缪公去问公孙支,公孙支说:“荒歉与丰收是交替出现的事,不能不给。”又问百里傒,百里傒说:“夷吾得罪了您,他的百姓有什么罪?”缪公采纳百里傒、公孙支的意见,最后还是给晋国粮食了。水路用船,陆路用车给晋国运去粮食,从雍都出发,源源不断地直到绛城。

                            十四年,秦饥,请粟于晋。晋君谋之群臣。虢射曰:“因其饥伐之,可有大功。”晋君从之。十五年,兴兵将攻秦。缪公发兵,使丕豹将,自往击之。九月壬戌,与晋惠公夷吾合战于韩地。晋君弃其军,与秦争利,还而马騺。缪公与麾下驰追之,不能得晋君,反为晋军所围。晋击缪公,缪公伤。于是岐下食善马者三百人驰冒晋军,晋军解围,遂脱缪公而反生得晋君。初,缪公亡善马,岐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余人,吏逐得,欲法之。缪公曰:“君子不以畜产害人。吾闻食善马肉不饮酒,伤人。”乃皆赐酒而赦之。三百人者闻秦击晋,皆求从,从而见缪公窘,亦皆推锋争死,以报食马之德。于是缪公虏晋君以归,令于国,齐宿,吾将以晋君祠上帝。周天子闻之,曰“晋我同姓”,为请晋君。夷吾姊亦为缪公夫人,夫人闻之,乃衰绖跣,曰:“妾兄弟不能相救,以辱君命。”缪公曰:“我得晋君以为功,今天子为请,夫人是忧。”乃与晋君盟,许归之,更舍上舍,而馈之七牢。十一月,归晋君夷吾,夷吾献其河西地,使太子圉为质于秦。秦妻子圉以宗女。是时秦地东至河。
                            十四年,秦国饥荒,向晋国求借粮食,晋君征求大臣们的意见。虢射说:“趁着秦国闹饥荒去攻打它,可以大获成功。”晋君采纳了他的意见。十五年,晋国将要举兵攻打秦国。缪公发兵,让丕豹率领大军,亲自前往迎击。九日壬戌日,与晋惠公夷吾在韩地交战。晋君甩下自己的部队独自往前冲,跟秦军争夺财物,回来的时候,驾车的战马陷到深泥里。缪公与部下纵马驱车追赶,没能抓到晋君,反而被晋军包围了。晋军攻击缪公,缪公负伤。这时,曾在岐山下偷吃缪公良马的三百多个乡下人不顾危险驱马冲入晋军,晋军的包围被冲开,不仅使缪公得以脱险,反而又活捉了晋君。当初,缪公丢失了一匹良马,岐山下的三百多个乡下人一块儿把它抓来吃掉了,官吏捕捉到他们,要加以法办。缪公说:“君子不能因为牲畜的缘故而伤害人。我听说,吃了良马肉,如果不喝洒,会伤人。”于是就赐酒给他们喝,并赦免了他们。这三百人听说秦国要去攻打晋国,都要求跟着去。在作战时,他们发现缪公被敌包围,都高举兵器,争先死战,以报答吃马肉被赦免的恩德。缪公俘获晋君而归,下令国中说:“大家斋戒,我将用晋君来祭祀天帝。”周天子听说了,说“晋是我的同姓”,请求赦免晋君。夷吾的姐姐是缪公的夫人。夫人听说了,也穿上丧服光着脚,对缪公说:“我竟然连自己的兄弟也不能相救,有辱于您的命令。”缪公说:“我把俘获晋君当作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不料现在天子为之求情,夫人也为之忧伤。”便与晋君盟誓,同意放他回去,换了高级的客舍供他住,并用七牢的规格来宴飨他。十一月,送晋君夷吾回国,夷吾献上晋国的河西之地,让太子圉到秦国为质。秦把宗女嫁给子圉为妻。当时秦的领土已东抵黄河。

                            十八年,齐桓公卒。二十年,秦灭梁、芮。
                            十八年,齐桓公去世。二十年,秦国灭了梁、芮二国。

                            二十二年,晋公子圉闻晋君病,曰:“梁,我母家也,而秦灭之。我兄弟多,即君百岁后,秦必留我,而晋轻,亦更立他子。”子圉乃亡归晋。二十三年,晋惠公卒,子圉立为君。秦怨圉亡去,乃迎晋公子重耳于楚,而妻以故子圉妻。重耳初谢,后乃受。缪公益礼厚遇之。二十四年春,秦使人告晋大臣,欲入重耳。晋许之,于是使人送重耳。二月,重耳立为晋君,是为文公。文公使人杀子圉。子圉是为怀公。
                            二十二年,晋公子圉听说晋君生病,说:“梁国是我母亲的家乡,秦国却灭了它。我兄弟很多,一旦晋君去世,秦必定扣留我,晋国看不起我,也会另立他人。”子圉因此逃回晋国。二十三年,晋惠公死,子圉立为国君。秦君对圉的逃离十分恼恨,就从楚国迎来晋公子重耳,并把原来子圉的妻子嫁给重耳。重耳起而推辞不肯,后来就接受了。缪公对重耳更加以礼厚待。二十四年春,秦派人告诉晋国的大臣,要送重耳回国。晋国表示同意,于是派入送重耳回国。二月,重耳被立为晋君,就是文公。文公派人杀子圉。子圉就是怀公。

                            其秋,周襄王弟带以翟伐王,王出居郑。二十五年,周王使人告难于晋、秦。秦缪公将兵助晋文公入襄王,杀王弟带。二十八年,晋文公败楚于城濮。三十年,缪公助晋文公围郑。郑使人言缪公曰:“亡郑厚晋,于晋而得矣,而秦未有利。晋之强,秦之忧也。”缪公乃罢兵归。晋亦罢。三十二年冬,晋文公卒。
                            当年秋天,周襄王的弟弟王子带,勾结翟人伐周襄王,周襄王逃出,住在郑国。二十五年,周襄王派人向晋国、秦国通告了发生祸难的情况。秦缪公率兵帮助晋文公护送周襄王回朝,杀死襄王的弟弟带。二十八年,晋文公在城濮击败楚军。三十年,缪公帮助晋文公包围郑国。郑国派人告诉缪公说:“灭亡郑国是优待晋,对晋当然有好处,但对秦未必有利。晋国的强大,正是秦国所担忧的呀。”缪公于是罢兵而归,晋也罢兵。三十二年冬,晋文公死。

                            郑人有卖郑于秦曰:“我主其城门,郑可袭也。”缪公问蹇叔、百里傒,对曰:“径数国千里而袭人,希有得利者。且人卖郑,庸知我国人不有以我情告郑者乎?不可。”缪公曰:“子不知也,吾已决矣。”遂发兵,使百里傒子孟明视,蹇叔子西乞术及白乙丙将兵。行日,百里傒、蹇叔二人哭之。缪公闻,怒曰:“孤发兵而子沮哭吾军,何也?”二老曰:“臣非敢沮君军。军行,臣子与往;臣老,迟还恐不相见,故哭耳。”二老退,谓其子曰:“汝军即败,必于肴阨矣。”三十三年春,秦兵遂东,更晋地,过周北门。周王孙满曰:“秦师无礼,不败何待!”兵至滑,郑贩卖贾人弦高,持十二牛将卖之周,见秦兵,恐死虏,因献其牛,曰:“闻大国将诛郑,郑君谨修守御备,使臣以牛十二劳军士。”秦三将军相谓曰:“将袭郑,郑今已觉之,往无及已。”灭滑。滑,晋之边邑也。
                            郑国有人向秦国出卖郑国说:“我掌守郑国的城门,可以来偷袭郑国。”缪公征求蹇叔、百里傒的意见,他们回答说:“路经数国地界,到千里之外去袭击别人,很少有占便宜的。再说,既然有人出卖郑国,怎么知道我国的人就没有把我们的实情告诉郑国呢?不能袭击郑国。”缪公说:“你们不知道,我已决定了。”遂发兵,派百里傒之子孟明视、蹇叔之子西乞术和白乙丙率兵。军队出发的那天,百里傒、蹇叔二人对着军队大哭。缪公听说了,生气地说:“我派兵出发,你们却拦着军队大哭,破坏军心,这是为什么?”二位老人说:“为臣不敢阻拦军队。部队要走了,我俩的儿子在军队中也将前往;如今我们年岁已大,他们如果回来晚了,恐怕就见不着了,所以才哭。”二位老人退回来对他们的儿子说:“你们的部队如果失败,一定是在殽山的险要处。”三十三年春,秦军终于东进,途经晋地,路过周的都城北门。周王孙满说:“秦军无礼,怎能不败!”军队开到滑,郑国商人弦高,正带了十二头牛到周地去卖,碰上秦军,怕被杀或俘虏,所以献上他的牛说:“听说大国将要征讨我郑国,郑君正恭谨地加强守备,派我用这十二头牛来犒赏士兵。”秦国的三位将军相互商量说:“我们要去袭击郑国,郑国现在已经知道了,去也袭击不成了。”便灭了滑。滑是晋国的边邑。

                            当是时,晋文公丧尚未葬。太子襄公怒曰:“秦侮我孤,因丧破我滑。” 遂墨衰绖,发兵遮秦兵于肴,击之,大破秦军,无一人得脱者。虏秦三将以归。文公夫人,秦女也,为秦三囚将请曰:“缪公之怨此三人入于骨髓,愿令此三人归,令我君得自快烹之。”晋君许之,归秦三将。三将至,缪公素服郊迎,向三人哭曰:“孤以不用百里傒、蹇叔言以辱三子,三子何罪乎?子其悉心雪耻,毋怠。”遂复三人官秩如故,愈益厚之。
                            此时正碰上晋文公去世尚未埋葬。太子襄公大怒说,“秦欺我丧父,竟然趁我举丧攻破我滑邑。”于是穿上黑色丧服,发兵在殽山堵截秦军,出击,把他们打得大败,没有一人逃脱。俘虏秦的三将军而归。晋文公夫人,是秦国女子,为这三位在押的将军求情说:“缪公对这三个人恨之入骨,希望能将这三人放归,让我们秦国的国君亲自烹之而后快。”晋国国君答应了她,放秦国的三个将军回去。三将军回到秦国,缪公穿戴凶服亲迎于郊,面向三人大哭说:“都是我不听百里傒、蹇叔的话才让三位受了委屈,三位有什么罪呢?你们要想方设法报仇雪耻,不可懈怠。”于是恢复三人的官职如同以往,待遇更好。

                            三十四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三十四年,楚太子商臣杀其父成王而代立。

                            缪公于是复使孟明视等将兵伐晋,战于彭衙。秦不利,引兵归。
                            缪公又派孟明视等人率兵伐晋,与晋军交战于彭衙。秦不利,撤兵返回。

                            戎王使由余于秦。由余,其先晋人也,亡入戎,能晋言。闻缪公贤,故使由余观秦。秦缪公示以宫室、积聚。由余曰:“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缪公怪之,问曰:“中国以诗书礼乐法度为政,然尚时乱,今戎夷无此,何以为治,不亦难乎?”由余笑曰:“此乃中国所以乱也。夫自上圣黄帝作为礼乐法度,身以先之,仅以小治。及其后世,日以骄淫。阻法度之威,以责督于下,下罢极则以仁义怨望于上,上下交争怨而相篡弑,至于灭宗,皆以此类也。夫戎夷不然。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一国之政犹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圣人之治也。”于是缪公退而问内史廖曰:“孤闻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由余贤,寡人之害,将奈之何?”内史廖曰:“戎王处辟匿,未闻中国之声。君试遗其女乐,以夺其志;为由余请,以疏其间;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怪之,必疑由余。君臣有间,乃可虏也。且戎王好乐,必怠于政。”缪公曰:“善。”因与由余曲席而坐,传器而食,问其地形与其兵势尽察,而后令内史廖以女乐二八遗戎王。戎王受而说之,终年不还。于是秦乃归由余。由余数谏不听,缪公又数使人间要由余,由余遂去降秦。缪公以客礼礼之,问伐戎之形。
                            戎王派由余出使秦国。由余,祖先是晋国人,逃亡到戎地,他还能说晋国方言。戎王听说缪公贤明,就派由余去观察秦国。秦缪公向他炫示了宫室和积蓄的财宝。由余说:“这些宫室积蓄,如果是让鬼神营造,那么就使鬼神劳累了;如果是让百姓营造的,那么也使百姓受苦了。”缪公觉得他的话奇怪,问道:“中原各国借助诗书礼乐和法律处理政务,还不时地出现祸乱呢,现在戎族没有这些,用什么来治理国家,岂不很困难吗!”由余笑着说:“这些正是中原各国发生祸乱的根源所在。自上古圣人黄帝创造了礼乐法度,并亲自带头贯彻执行,也只是实现了小的太平。到了后代。君主一天比一天骄奢淫逸。依仗着法律制度的威严来要求和监督民众,民众感到疲惫了就怨恨君上,要求实行仁义。上下互相怨恨,篡夺屠杀,甚至灭绝家族,都是因为这类原因。而戎族却不是这样。在上位者怀着淳厚的仁德来对待下面的臣民,臣民满怀忠信来侍奉君上,整个国家的政事就像一个人支配自己的身体一样,无须了解什么治理的方法,这才真正是圣人治理国家啊。”缪公退朝之后,就问内史王廖说:“我听说邻国有圣人,这将是对立国家的忧患。现在由余有才能,这是我的祸患,我该怎么办呢?”内史王廖说:“戎王地处偏僻,不曾听过中原地区的乐曲。您不妨试试送他歌舞伎女,借以改变他的心志。并且为由余请功,以此来疏远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同时留住由余不让他回去,以此来延误他回国的日期。戎王一定会感到奇怪,因而怀疑由余。他们君臣之间有了隔阂,就可以俘获他了。再说戎王喜欢上音乐,就一定没有心思处理国事了。”缪公说:“好。”于是缪公与由余曲席围坐,互递杯盏一块儿吃喝,向由余询问戎地的地形和兵力,把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然后命令内史王廖送给戎王十六名歌妓。戎王接受,并且非常喜爱迷恋,整年沉浸其中。这时候,秦国才让由余回国。由余多次向戎王进谏,戎王都不听,缪公又屡次派人秘密邀请由余,由余于是离开戎王,投降了秦国。缪公以宾客之礼相待,对他非常尊敬,向他询问应该在什么样的形势下进攻戎族。

                            三十六年,缪公复益厚孟明等,使将兵伐晋,渡河焚船,大败晋人,取王官及鄗,以报肴之役。晋人皆城守不敢出。于是缪公乃自茅津渡河,封肴中尸,为发丧,哭之三日。乃誓于军曰:“嗟士卒!听无哗,余誓告汝。古之人谋黄髪番番,则无所过。”以申思不用蹇叔、百里傒之谋,故作此誓,令后世以记余过。君子闻之,皆为垂涕,曰:“嗟乎!秦缪公之与人周也,卒得孟明之庆。”
                            三十六年,缪公更加厚待孟明等人,派他们率兵伐晋,渡黄河时,连船都烧掉,终于大败晋人,占领王官和鄗,作为对殽之战役的报复。晋人皆守在城里不敢出来。于是缪公就从茅津渡河,掩埋了殽山中(秦军死难者的)尸骨,为他们发丧,哭了三天。缪公向全军发布誓辞说::“哎,将士们!你们听着,不要喧哗,我向你们发誓。我要告诉你们,古人办事虚心听取老年人的意见,所以不会有什么过错。”缪公再次反思自己不采纳蹇叔、百里傒的计谋而造成的过失,因此发出这样的誓言,让后代记住自己的过失。君子们听说这件事,都为之落泪,说:“啊!秦缪公待人真周到,终于得到了孟明等人胜利的福泽。”

                            三十七年,秦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天子使召公过贺缪公以金鼓。三十九年,缪公卒,葬雍。从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舆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针虎,亦在从死之中。秦人哀之,为作歌黄鸟之诗。君子曰:“秦缪公广地益国,东服强晋,西霸戎夷,然不为诸侯盟主,亦宜哉。死而弃民,收其良臣而从死。且先王崩,尚犹遗德垂法,况夺之善人良臣百姓所哀者乎?是以知秦不能复东征也。”缪公子四十人,其太子嵤代立,是为康公。
                            三十七年,秦采用了由余的计策讨伐戎王,兼并了十二个国家,开拓了方千里的土地,终于称霸西戎。天子派召公过赐给缪公金鼓表示祝贺。三十九年,缪公死,葬于雍。陪葬者共一百七十七人,秦有贤臣三人,属子舆氏,名叫奄息、仲行、鍼虎,也在陪殉者之列。秦人哀痛,为之作《黄鸟》之诗。君子说:“秦缪公扩地并国,东面打败强晋,西面称霸戎夷,然而不能作诸侯盟主,也是应该的。死后不爱惜臣民,还要把自己的贤臣也带去陪葬。先王去世,尚且要留下好的道德和制度,何况是夺取百姓同情的好人和贤臣呢?由此可见秦不能东征了。”缪公有子四十人,他的太子叫代之而立,就是康公。

                            康公元年。往岁缪公之卒,晋襄公亦卒;襄公之弟名雍,秦出也,在秦。晋赵盾欲立之,使随会来迎雍,秦以兵送至令狐。晋立襄公子而反击秦师,秦师败,随会来奔。二年,秦伐晋,取武城,报令狐之役。四年,晋伐秦,取少梁。六年,秦伐晋,取羁马。战于河曲,大败晋军。晋人患随会在秦为乱,乃使魏雠馀详反,合谋会,诈而得会,会遂归晋。康公立十二年卒,子共公立。
                            康公元年。前一年,缪公去世的时候,晋襄公也去世了;晋襄公的弟弟叫雍,是秦国之女所生,住在秦国。晋卿赵盾想拥立他为君,派随会来接他,秦国派兵把雍护送到令狐。而晋国已立了襄公的儿子,反倒来攻打秦军,秦军战败,随会逃奔到秦国。二年,秦伐晋,占领武城,用来报复令狐之役。四年,晋伐秦,占领少梁。六年,秦伐晋,占领羁马。两军交战于河曲,大败晋军。晋人担心随会在秦国会给晋国带来战乱,便派魏雠余假装叛变,与随会合谋,用诈谋得到随会,随会因而回到晋国。康公在位十二年死,其子共公即位。

                            共公二年,晋赵穿弑其君灵公。三年,楚庄王强,北兵至雒,问周鼎。共公立五年卒,子桓公立。
                            共公二年,晋国的赵穿杀其国君灵公。三年,楚庄公强大,出兵北上攻到洛水,问周鼎的轻重大小。共公在位五年死,其子桓公即位。

                            桓公三年,晋败我一将。十年,楚庄王服郑,北败晋兵于河上。当是之时,楚霸,为会盟合诸侯。二十四年,晋厉公初立,与秦桓公夹河而盟。归而秦倍盟,与翟合谋击晋。二十六年,晋率诸侯伐秦,秦军败走,追至泾而还。桓公立二十七年卒,子景公立。
                            桓公三年,晋军打败我军,俘虏将军一名。十年,楚庄王征服郑,北上打败晋军于黄河边。当时,楚称霸,主持诸侯会盟。二十四年,晋厉公刚即位,与秦桓公隔着黄河会盟。回来后秦违背盟约,与翟人合伙策划攻打晋国。二十六年,晋率领诸侯伐秦,秦军败逃,晋军一直追到泾水才回去。桓公在位二十七年死,其子景公即位。

                            景公四年,晋栾书弑其君厉公。十五年,救郑,败晋兵于栎。是时晋悼公为盟主。十八年,晋悼公强,数会诸侯,率以伐秦,败秦军。秦军走,晋兵追之,遂渡泾,至棫林而还。二十七年,景公如晋,与平公盟,已而背之。三十六年,楚公子围弑其君而自立,是为灵王。景公母弟后子针有宠,景公母弟富,或谮之,恐诛,乃奔晋,车重千乘。晋平公曰:“后子富如此,何以自亡?”对曰:“秦公无道,畏诛,欲待其后世乃归。” 三十九年,楚灵王强,会诸侯于申,为盟主,杀齐庆封。景公立四十年卒,子哀公立。后子复来归秦。
                            景公四年,晋国的栾书杀了他的君主厉公。十五年(前562),秦军救郑国,在栎(lì,力)邑打败晋军。这时候,晋悼公成为盟主。十八年(前559),晋悼公强大起来,多次召集诸侯会盟,率领诸侯攻打秦国,打败了秦军。秦军败逃,晋兵在后面追赶,一直渡过泾水,追到棫林才返回。二十七年(前550),秦景公到了晋国,与晋平公订立盟约,不久就背叛了盟约。三十六年(前541),楚国公子围杀了他的君主自立为王,这就是楚灵王。秦景公的同母兄弟后子鍼(zhēn,针)得宠,而且富有,有人说坏话诬陷他,他害怕被杀,就逃奔到晋国,带着锱重车上千辆。晋平公说:“您这样富有,为什么还要逃亡呢?”后子鍼回答说:“秦君无道,我害怕被杀害。想等到他的继承人登位再回去。”三十九年(前538),楚灵王强大起来,在申地与诸侯会盟,做了盟主,杀了齐国的庆封。景公在位四十年去世,儿子哀公继位。后子鍼又回到秦国。

                            哀公八年,楚公子弃疾弑灵王而自立,是为平王。十一年,楚平王来求秦女为太子建妻。至国,女好而自娶之。十五年,楚平王欲诛建,建亡;伍子胥奔吴。晋公室卑而六卿强,欲内相攻,是以久秦晋不相攻。三十一年,吴王阖闾与伍子胥伐楚,楚王亡奔随,吴遂入郢。楚大夫申包胥来告急,七日不食,日夜哭泣。于是秦乃发五百乘救楚,败吴师。吴师归,楚昭王乃得复入郢。哀公立三十六年卒。太子夷公,夷公蚤死,不得立,立夷公子,是为惠公。
                            哀公八年,楚公子弃疾杀灵王而自立,就是平王。十年,楚平王派人来求娶秦国女子作太子建的妻子。娶回国来,见秦国女子漂亮便自己娶了过去。十五年,楚平王要处死太子建,太子建逃亡:伍子胥逃奔到吴国。晋国公室衰落,六卿强大,考虑的主要是内部的兼并,所以有很长时间秦、晋不再相互攻击。三十一年,吴王阖闾与伍子胥伐楚,楚王逃奔到随国;吴乘势攻进郢。楚国的大夫申包胥来告急,七天不吃饭,日夜哭泣。这样秦国才派兵车五百辆救援楚国,打败吴军。吴军撤回,楚昭王才又回到郢。哀公在位三十六年死。太子为夷公,夷公早死,未能即位,立夷公之子为君,就是惠公。

                            惠公元年,孔子行鲁相事。五年,晋卿中行、范氏反晋,晋使智氏、赵简子攻之,范、中行氏亡奔齐。惠公立十年卒,子悼公立。
                            惠公元年,孔子代理鲁国国相的职务。五年,晋卿中行氏、范氏反叛晋国,晋君派智氏和赵简子讨伐他们,范氏、中行氏逃到齐国。惠公在位十年去世,儿子悼公继位。

                            悼公二年,齐臣田乞弑其君孺子,立其兄阳生,是为悼公。六年,吴败齐师。齐人弑悼公,立其子简公。九年,晋定公与吴王夫差盟,争长于黄池,卒先吴。吴强,陵中国。十二年,齐田常弑简公,立其弟平公,常相之。十三年,楚灭陈。秦悼公立十四年卒,子厉共公立。孔子以悼公十二年卒。
                            悼公二年,齐国大臣田乞杀其国君孺子,立他的哥哥阳生为君,就是悼公。六年,吴打败齐军。齐人杀悼公,立其子简公为君。九年,晋走公与吴王夫差在黄池会盟,为序次先后而发生争执,终于让吴国称长。吴国强大,侵犯中原各国。十二年,齐国的田常杀简公,立简公的弟弟平公为君,由田常做他的相。十三年,楚灭陈。秦悼公在位十四年死,其子厉共公即位。孔子于悼公十二年去世。

                            厉共公二年,蜀人来赂。十六年,堑河旁。以兵二万伐大荔,取其王城。二十一年,初县频阳。晋取武成。二十四年,晋乱,杀智伯,分其国与赵、韩、魏。二十五年,智开与邑人来奔。三十三年,伐义渠,虏其王。三十四年,日食。厉共公卒,子躁公立。躁公二年,南郑反。十三年,义渠来伐,至渭南。十四年,躁公卒,立其弟怀公。
                            厉共公二年,蜀人前来进献财物。十六年(前461),在黄河旁挖掘壕沟。派兵两万去攻打大荔国,攻占了大荔王城邑。二十一年,开始在频阳设县。晋占领武成。二十四年,晋国内乱,智伯被杀,他的封土被赵、韩、魏三国瓜分。二十五年,智开与智氏封邑中的人逃亡到秦国。三十三年,伐义渠,俘虏义渠王。三十四年,发生日食。厉共公死,他的儿子躁公即位。躁公二年,南郑邑反叛。十三年,义渠来攻打秦国,到了渭南。十四年(前429),躁公去世,他的弟弟怀公继位。

                            怀公四年,庶长晁与大臣围怀公,怀公自杀。怀公太子曰昭子,蚤死,大臣乃立太子昭子之子,是为灵公。灵公,怀公孙也。
                            怀公四年,庶长晁和大臣围攻怀公,怀公自杀。怀公太子名叫昭子,死得早,大臣们就立昭子的儿子为王,就是灵公。灵公,就是怀公的孙子。

                            灵公六年,晋城少梁,秦击之。十三年,城籍姑。灵公卒,子献公不得立,立灵公季父悼子,是为简公。简公,昭子之弟而怀公子也。
                            灵公六年,晋国在少梁筑城,秦军攻打晋国。十三年,秦国在籍姑筑城。灵公去世,儿子献公没能继位,立子灵公的叔父悼子,这就是简公。简公是昭子的弟弟,怀公的儿子。

                            简公六年,令吏初带剑。堑洛。城重泉。十六年卒,子惠公立。
                            简公六年,下令开始准许下层官吏佩剑。堑修洛水的堤岸,修筑重泉城的城墙。十六年死,他的儿子惠公即位。

                            惠公十二年,子出子生。十三年,伐蜀,取南郑。惠公卒,出子立。
                            惠公十二年,他的儿子出子出生。十三年,攻伐蜀国,占领南郑。惠公去世,出子即位。

                            出子二年,庶长改迎灵公之子献公于河西而立之。杀出子及其母,沈之渊旁。秦以往者数易君,君臣乖乱,故晋复强,夺秦河西地。
                            出子二年,庶长菌改把灵公之子献公从河西接回来立为国君。杀出子及其母,把他们沉入深渊。在以前一段时间里,秦国频繁更换国君,君臣名分颠倒失次,所以晋国又重新强大起来,夺走秦在黄河以西的土地。

                            献公元年,止从死。二年,城栎阳。四年正月庚寅,孝公生。十一年,周太史儋见献公曰:“周故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岁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出。”十六年,桃冬花。十八年,雨金栎阳。二十一年,与晋战于石门,斩首六万,天子贺以黼黻。二十三年,与魏晋战少梁,虏其将公孙痤。二十四年,献公卒,子孝公立,年已二十一岁矣。
                            献公元年,废止陪葬。二年,修筑栎阳城的城墙。四年正月庚寅,孝公出生。十一年,周太史儋进见献公说:“周从前曾与秦一体,而后来又分了开来,分开五百年还会再合并,合起来十七年将有霸王出现。”十六年,桃树冬天开花。十八年,栎阳下金雨。二十一年,和晋国在石门交战,斩首六万,天子赐给黼黻以示祝贺。二十三年,在少梁与魏国交战,俘虏魏将公孙痤。二十四年,献公去世,他的儿子孝公即位,年龄已二十一岁了。

                            孝公元年,河山以东强国六,与齐威、楚宣、魏惠、燕悼、韩哀、赵成侯并。淮泗之间小国十余。楚、魏与秦接界。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楚自汉中,南有巴、黔中。周室微,诸侯力政,争相并。秦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夷翟遇之。孝公于是布惠,振孤寡,招战士,明功赏。下令国中曰:“昔我缪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修缪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于是乃出兵东围陕城,西斩戎之獂王。
                            孝公元年,黄河、崤山以东有六大强国,秦孝公与齐威王、楚宣王、魏惠王、燕悼王、韩哀侯、赵成侯并称。淮水、泗水之间有小国十多个。楚、魏与秦接界。魏筑长城,从郑沿洛水河岸北上,占有上郡之地。楚从汉中,往南占有巴郡和黔中郡。周王室衰落,各诸侯国凭武力征伐,相互兼并。秦僻处雍州,不参加中原各国的会盟,被人视同夷翟。孝公于是广施恩惠,赈济孤寡,招募战士,论功行赏。下令国中说:“从前我们的祖先缪公崛起于歧、雍之间,讲求文德武功,东面平定晋国内乱,以黄河与晋划界,西面称霸戎翟,扩地方千里之大,天子封他为方伯,诸侯都来祝贺,为后世创业,非常荣耀。不幸碰上厉共公、躁公、简公、出子在位的那段不安定时期,国家内有忧患,顾不上国外的事情,三晋乘机攻占了我先君的河西之地,诸侯都鄙视秦国,耻辱莫大于此。献公即位,安抚边境,迁都栎阳,并且打算举兵东征,收复缪公旧地,重整缪公的政令。我想到先君的意愿,每感痛心。宾客群臣有能进献奇计使秦国强大者,我将封以高官,分给土地。”随即出兵东围陕城,西斩戎族的獂王。

                            卫鞅闻是令下,西入秦,因景监求见孝公。
                            卫鞅听说此令已下,西来秦国,通过景监介绍求见孝公。

                            二年,天子致胙。
                            二年,天子赏赐秦王祭肉。

                            三年,卫鞅说孝公变法修刑,内务耕稼,外劝战死之赏罚,孝公善之。甘龙、杜挚等弗然,相与争之。卒用鞅法,百姓苦之;居三年,百姓便之。乃拜鞅为左庶长。其事在商君语中。
                            三年,卫鞅劝说孝公实行变法,制订刑罚,对内提倡致力农业,对外严明赏罚,鼓励士卒力战效死,孝公表示赞赏。但甘龙、杜挚等人不以为然,同他辩论起来。最后还是采纳了卫鞅的新法。(新法初行,)百姓觉得很苦,但过了三年,他们就习惯了。于是封卫鞅为左庶长。这些事在《商君列传》中有介绍。

                            七年,与魏惠王会杜平。八年,与魏战元里,有功。十年,卫鞅为大良造,将兵围魏安邑,降之。十二年,作为咸阳,筑冀阙,秦徙都之。并诸小乡聚,集为大县,县一令,四十一县。为田开阡陌。东地渡洛。十四年,初为赋。十九年,天子致伯。二十年,诸侯毕贺。秦使公子少官率师会诸侯逢泽,朝天子。
                            七年,与魏惠王会见于杜平。八年,与魏交战于元里,获得胜利。十年,卫鞅封为大良造,率兵包围魏国的安邑,安邑投降。十二年,建造咸阳城,修筑冀阙,秦迁都于咸阳。合并各小乡聚,编为大县,每县设县令一人,共四十一县。规划田亩,设置阡陌,把领土扩大到洛水以东。十四年,开始收赋。十九年,天子封秦王为伯。二十年,诸侯皆来祝贺。秦派公子少官率兵与请侯会盟于逢泽,并朝见天子。

                            二十一年,齐败魏马陵。
                            二十一年,齐在马陵打败魏军。

                            二十二年,卫鞅击魏,虏魏公子昂。封鞅为列侯,号商君。
                            二十二年,卫鞅攻打魏,俘虏魏公子卬。封卫鞅为列侯,号称“商君”。

                            二十四年,与晋战雁门,虏其将魏错。
                            二十四年,与晋交战于雁门,俘虏敌将魏错。

                            孝公卒,子惠文君立。是岁,诛卫鞅。鞅之初为秦施法,法不行,太子犯禁。鞅曰:“法之不行,自于贵戚。君必欲行法,先于太子。太子不可黥,黥其傅师。”于是法大用,秦人治。及孝公卒,太子立,宗室多怨鞅,鞅亡,因以为反,而卒车裂以徇秦国。
                            孝公去世,其子惠文君即位。此年,处死卫鞅。卫鞅刚在秦国施行新法,新法不能推行,首先太子即触犯法律规定。卫鞅对孝公说:“新法不能推行,阻力首先来自贵戚,您如果决心推行新法,就得先从太子下手。太子不可施以墨刑,给他的师傅们施以黥刑。”这样一来,新法才顺利推行,秦人才被治理好。等到孝公一死,太子即位,不少宗室大臣都很怨恨卫鞅,卫鞅逃亡,因此被加上反叛的罪名,而终于彼车裂示众于秦国。

                            惠文君元年,楚、韩、赵、蜀人来朝。二年,天子贺。三年,王冠。四年,天子致文武胙。齐、魏为王。
                            惠文君元年,楚、韩、赵、蜀等国来朝见。二年,天子向秦祝贺。三年,惠文君行冠礼。四年,天子赏赐祭祀文王、武王的祭肉。齐国和魏国国君相互称王。

                            五年,阴晋人犀首为大良造。六年,魏纳阴晋,阴晋更名宁秦。七年,公子昂与魏战,虏其将龙贾,斩首八万。八年,魏纳河西地。九年,渡河,取汾阴、皮氏。与魏王会应。围焦,降之。十年,张仪相秦。魏纳上郡十五县。十一年,县义渠。归魏焦、曲沃。义渠君为臣。更名少梁曰夏阳。十二年,初腊。十三年四月戊午,魏君为王,韩亦为王。使张仪伐取陕,出其人与魏。
                            五年,阴晋人犀首封为大良造。六年,魏割让阴晋给秦,阴晋改名叫宁秦。七年,公子卬与魏军交战,俘虏魏将龙贾,斩首八万。八年,魏割让河西之地。九年,东渡黄河,占领汾阴、皮氏。与魏王在应会见。包围焦地,迫其投降。十年,张仪到秦国为相。魏割让上郡十五县。十一年,在义渠设县。把焦、曲沃归还给魏。义渠君称臣。将少梁改名为夏阳。十二年,开始设腊祭。十三年四月戊午,魏君称王,韩君也称王。派张仪攻占陕,驱逐陕的居民到魏国。

                            十四年,更为元年。二年,张仪与齐、楚大臣会啮桑。三年,韩、魏太子来朝。张仪相魏。五年,王游至北河。七年,乐池相秦。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秦使庶长疾与战修鱼,虏其将申差,败赵公子渴、韩太子奂,斩首八万二千。八年,张仪复相秦。九年,司马错伐蜀,灭之。伐取赵中都、西阳。十年,韩太子苍来质。伐取韩石章。伐败赵将泥。伐取义渠二十五城。十一年,樗里疾攻魏焦,降之。败韩岸门,斩首万,其将犀首走。公子通封于蜀。燕君让其臣子之。十二年,王与梁王会临晋。庶长疾攻赵,虏赵将庄。张仪相楚。十三年,庶长章击楚于丹阳,虏其将屈丐,斩首八万;又攻楚汉中,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楚围雍氏,秦使庶长疾助韩而东攻齐,到满助魏攻燕。十四年,伐楚,取召陵。丹、犁臣,蜀相壮杀蜀侯来降。
                            十四年,改元称元年。二年,张仪与齐国和楚国的大臣会见于齧桑。三年,韩国和魏国的太子来朝见,张仪到魏国为相。五年,王巡游直到北河。七年,乐池到秦国为相。韩国、赵国、魏国、燕国、齐国率匈奴之兵一起攻打秦国。秦派庶长樗里疾与之交战于修鱼,俘虏其将申差,打败赵公子渴、韩太子奂,斩首八万二千。八年,张仪再次到秦国为相。九年,司马错伐蜀,并灭亡了它。攻占赵的中都、西阳。十年,韩太子苍入秦为质。攻占韩的石章。打败赵将泥。攻占义渠的二十五座城。十一年,樗里疾攻打魏国的焦地,迫其投降。打败韩军于岸门,斩首一万,韩将犀首逃走。公子通被封于蜀。燕君让位给其大臣子之。十二年,王与梁王会见于临晋。庶长樗里疾攻打赵国,俘虏了赵将赵庄。张仪到楚国为相。十三年,庶长魏章打败楚军于丹阳,俘虏楚将屈匄,斩首八万;又攻打楚的汉中郡,占领的土地方六百里,设置汉中郡。楚包围雍氏,秦派庶长樗里疾帮助韩东进攻打齐国,到满帮助魏攻打燕国。十四年,伐楚,占领召陵。丹、犁称臣,蜀相壮杀死蜀侯前来投降。

                            惠王卒,子武王立。韩、魏、齐、楚、越皆宾从。
                            惠王死,其子武王即位。韩、魏、齐、楚、越皆归顺。

                            武王元年,与魏襄王会临晋。诛蜀相壮。张仪、魏章皆东出之魏。伐义渠、丹、犁。二年,初置丞相,樗里疾、甘茂为左右丞相。张仪死于魏。三年,与韩襄王会临晋外。南公揭卒,樗里疾相韩。武王谓甘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川,窥周室,死不恨矣。”其秋,使甘茂、庶长封伐宜阳。四年,拔宜阳,斩首六万。涉河,城武遂。魏太子来朝。武王有力好戏,力士任鄙、乌获、孟说皆至大官。王与孟说举鼎,绝膑。八月,武王死。族孟说。武王取魏女为后,无子。立异母弟,是为昭襄王。昭襄母楚人,姓芈氏,号宣太后。武王死时,昭襄王为质于燕,燕人送归,得立。
                            武王元年,与魏襄王会见于临晋。处死蜀相壮。张仪、魏章都东去魏国。伐义渠、丹、犁。二年,开始设丞相,樗里疾、甘茂分别任左丞相和右丞相。张仪死在魏国。三年,与韩襄王会见于临晋外。南公揭死,樗里疾到韩国为相。武王对甘茂说:“我想开辟车道直通三川,一睹周室,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遗憾了。”当年秋天,派甘茂和庶长封攻打宜阳。四年,攻占宜阳,斩首六万。渡黄河,修筑武遂城的城墙。魏太子来朝见。武王有气力,喜欢竞技,力士任鄙、乌获、孟说都做了大官。武王与孟说比赛举鼎,折断膝盖。八月,武王去世。秦灭孟说一族。武王娶魏国女子为后,没有儿子。立武王的异母弟为君,就是昭襄王。昭襄王的母亲是楚人,为芈姓,号称宣太后。武王死时,昭襄王在燕做人质,燕人送他回国,才得以即位。

                            昭襄王元年,严君疾为相。甘茂出之魏。二年,彗星见。庶长壮与大臣、诸侯、公子为逆,皆诛,及惠文后皆不得良死。悼武王后出归魏。三年,王冠。与楚王会黄棘,与楚上庸。四年,取蒲阪。彗星见。五年,魏王来朝应亭,复与魏蒲阪。六年,蜀侯煇反,司马错定蜀。庶长奂伐楚,斩首二万。泾阳君质于齐。日食,昼晦。七年,拔新城。摢里子卒。八年,使将军芊戎攻楚,取新市。齐使章子,魏使公孙喜,韩使暴鸢共攻楚方城,取唐眛。赵破中山,其君亡,竟死齐。魏公子劲、韩公子长为诸侯。九年,孟尝君薛文来相秦。奂攻楚,取八城,杀其将景快。十年,楚怀王入朝秦,秦留之。薛文以金受免。楼缓为丞相。十一年,齐、韩、魏、赵、宋、中山五国共攻秦,至盐氏而还。秦与韩、魏河北及封陵以和。彗星见。楚怀王走之赵,赵不受,还之秦,即死,归葬。十二年,楼缓免,穰侯魏冉为相。予楚粟五万石。
                            昭襄王元年,严君樗里疾任丞相。甘茂出走到魏国。二年,彗星出现。庶长壮与大臣、诸侯、公子谋篡王位,皆被处死,惠文后也不得好死。悼武王后出走回到魏。三年,秦王行冠礼。与楚王会见于黄棘,把上庸之地归还给楚。四年,攻占蒲阪。彗星出现。五年,魏王到应亭来朝见,把蒲阪归还给魏。六年,蜀侯辉反叛,司马错平定蜀乱。庶长奂伐楚,斩首二万。泾阳君到齐国为质。日食,白天天黑。七年,攻占新城。樗里疾死。八年,派将军芈戎攻打楚,占领新市。齐派章子,魏派公孙喜,韩派暴鸢一起攻打楚国的方城,俘获唐眜。赵攻破中山,其君逃亡,最后死于齐。魏公子劲、韩公子长被封为诸侯。九年,孟尝君薛文到秦国任丞相。奂攻打楚,占领八座城,杀楚将景快。十年,楚怀王来朝见秦,秦扣留了他。薛文因金受而被免除丞相。楼缓任丞相。十一年,齐、韩、魏、赵、宋、中山等五国一起攻打秦国,到盐氏而还。秦把河北和封陵送给韩、魏以求和。彗星出现。楚怀王逃跑到赵国,赵国不接纳,又遣返到秦国,不久就死了,尸体送回楚国下葬。十二年,楼缓被免除丞相,穰侯魏冉任丞相。秦国送给楚国五万石粮食。

                            十三年,向寿伐韩,取武始。左更白起攻新城。五大夫礼出亡奔魏。任鄙为汉中守。十四年,左更白起攻韩、魏於伊阙,斩首二十四万,虏公孙喜,拔五城。十五年,大良造白起攻魏,取垣,复予之。攻楚,取宛。十六年,左更错取轵及邓。厓免,封公子市宛,公子悝邓,魏厓陶,为诸侯。十七年,城阳君入朝,及东周君来朝。秦以垣为蒲阪、皮氏。王之宜阳。十八年,错攻垣、河雍,决桥取之。十九年,王为西帝,齐为东帝,皆复去之。吕礼来自归。齐破宋,宋王在魏,死温。任鄙卒。二十年,王之汉中,又之上郡、北河。二十一年,错攻魏河内。魏献安邑,秦出其人,募徙河东赐爵,赦罪人迁之。泾阳君封宛。二十二年,蒙武伐齐。河东为九县。与楚王会宛。与赵王会中阳。二十三年,尉斯离与三晋、燕伐齐,破之济西。王与魏王会宜阳,与韩王会新城。二十四年,与楚王会鄢,又会穰。秦取魏安城,至大梁,燕、赵救之,秦军去。魏厓免相。二十五年,拔赵二城。与韩王会新城,与魏王会新明邑。二十六年,赦罪人迁之穰。侯厓复相。二十七年,错攻楚。赦罪人迁之南阳。白起攻赵,取代光狼城。又使司马错发陇西,因蜀攻楚黔中,拔之。二十八年,大良造白起攻楚,取鄢、邓,赦罪人迁之。二十九年,大良造白起攻楚,取郢为南郡,楚王走。周君来。王与楚王会襄陵。白起为武安君。三十年,蜀守若伐楚,取巫郡,及江南为黔中郡。三十一年,白起伐魏,取两城。楚人反我江南。三十二年,相穰侯攻魏,至大梁,破暴鸢,斩首四万,鸢走,魏入三县请和。三十三年,客卿胡攻魏卷、蔡阳、长社,取之。击芒卯华阳,破之,斩首十五万。魏入南阳以和。三十四年,秦与魏、韩上庸地为一郡,南阳免臣迁居之。三十五年,佐韩、魏、楚伐燕。初置南阳郡。三十六年,客卿灶攻齐,取刚、寿,予穰侯。三十八年,中更胡攻赵阏与,不能取。四十年,悼太子死魏,归葬芷阳。四十一年夏,攻魏,取邢丘、怀。四十二年,安国君为太子。十月,宣太后薨,葬芷阳郦山。九月,穰侯出之陶。四十三年,武安君白起攻韩,拔九城,斩首五万。四十四年,攻韩南,取之。四十五年,五大夫贲攻韩,取十城。叶阳君悝出之国,未至而死。四十七年,秦攻韩上党,上党降赵,秦因攻赵,赵发兵击秦,相距。秦使武安君白起击,大破赵於长平,四十馀万尽杀之。四十八年十月,韩献垣雍。秦军分为三军。武安君归。王龁将伐赵皮牢,拔之。司马梗北定太原,尽有韩上党。正月,兵罢,复守上党。其十月,五大夫陵攻赵邯郸。四十九年正月,益发卒佐陵。陵战不善,免,王龁代将。其十月,将军张唐攻魏,为蔡尉捐弗守,还斩之。五十年十月,武安君白起有罪,为士伍,迁阴密。张唐攻郑,拔之。十二月,益发卒军汾城旁。武安君白起有罪,死。龁攻邯郸,不拔,去,还奔汾军。二月馀攻晋军,斩首六千,晋楚流死河二万人。攻汾城,即从唐拔宁新中,宁新中更名安阳。初作河桥。

                            五十一年,将军摎攻韩,取阳城、负黍,斩首四万。攻赵,取二十馀县,首虏九万。西周君背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兵出伊阙攻秦,令秦毋得通阳城。於是秦使将军摎攻西周。西周君走来自归,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城,口三万。秦王受献,归其君於周。五十二年,周民东亡,其器九鼎入秦。周初亡。

                            五十三年,天下来宾。魏後,秦使摎伐魏,取吴城。韩王入朝,魏委国听令。五十四年,王郊见上帝於雍。五十六年秋,昭襄王卒,子孝文王立。尊唐八子为唐太后,而合其葬於先王。韩王衰绖入吊祠,诸侯皆使其将相来吊祠,视丧事。

                            孝文王元年,赦罪人,修先王功臣,襃厚亲戚,弛苑囿。孝文王除丧,十月己亥即位,三日辛丑卒,子庄襄王立。

                            庄襄王元年,大赦罪人,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而布惠於民。东周君与诸侯谋秦,秦使相国吕不韦诛之,尽入其国。秦不绝其祀,以阳人地赐周君,奉其祭祀。使蒙骜伐韩,韩献成皋、巩。秦界至大梁,初置三川郡。二年,使蒙骜攻赵,定太原。三年,蒙骜攻魏高都、汲,拔之。攻赵榆次、新城、狼孟,取三十七城。四月日食。王龁攻上党。初置太原郡。魏将无忌率五国兵击秦,秦卻於河外。蒙骜败,解而去。五月丙午,庄襄王卒,子政立,是为秦始皇帝。

                            秦王政立二十六年,初并天下为三十六郡,号为始皇帝。始皇帝五十一年而崩,子胡亥立,是为二世皇帝。三年,诸侯并起叛秦,赵高杀二世,立子婴。子婴立月馀,诸侯诛之,遂灭秦。其语在始皇本纪中。

                            太史公曰:秦之先为嬴姓。其後分封,以国为姓,有徐氏、郯氏、莒氏、终黎氏、运奄氏、菟裘氏、将梁氏、黄氏、江氏、脩鱼氏、白冥氏、蜚廉氏、秦氏。然秦以其先造父封赵城,为赵氏。
                            十三年,向寿伐韩,占领武始。左更白起攻打新城。五大夫吕礼出走逃亡到魏国。任鄙往汉中郡守。十四年,左更白起攻打韩、魏的军队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俘虏了公孙喜,攻占五座城。十五年,大良造白起攻打魏,占领垣,接着又归还给魏。攻打楚,占领宛。十六年,左更司马错占领轵和邓。魏冉被免除丞相。封公子市于宛,公子悝于邓,魏冉于陶,为诸侯。十七年,城阳君来朝见,同时东周君也来朝见。秦用垣换取蒲阪、皮氏。王前往宜阳。十八年,司马错攻打垣、河雍,拆毁河桥而占领之。十九年,昭襄王称西帝,齐称东帝,接着又都放弃帝号。吕礼来自首。齐攻破宋,宋王在魏国,死在温。任鄙死。二十年,王前往汉中。又前往上郡、北河。二十一年,错攻打魏的河内。魏献出安邑,秦驱逐其中的居民,用爵位招募人民迁居河东,并赦免罪犯迁往安邑。泾阳君封于宛。二十二年,蒙武伐齐国。在河东设九县。与楚王会见于宛。二十二年,蒙武伐齐。在河东设九县。与楚王会见于宛。与赵王会见于中阳。二十三年,尉斯离与三晋、燕伐齐,大破齐军于济水西岸。王与魏王会见于宜阳,与韩王会见于新城。二十四年,与楚王会见于鄢,又会见于穰。秦占领魏的安城,兵至大梁。燕、赵救魏。秦军撤退。魏冉被免除丞相。二十五年,攻占赵城两座。与韩王会见于新城,与魏王会见于新明邑。二十六年,赦免罪犯迁往穰,穰侯再次任丞相。二十七年,司马错攻打楚。赦免罪犯迁往南阳。白起攻打赵,占领代国的光狼城。又派司马错发兵陇西郡,利用蜀攻打楚的黔中郡,并攻占了它。二十八年,大良造白起攻打楚,占领鄢、邓,赦免罪犯迁往该地。二十九年,大良造白起攻打楚,占领郢设为南郡。楚王逃走。周君来。王与楚王会见于襄陵。白起被封为武安君。三十年,蜀守张若伐楚,占领巫郡和江南,设为黔中郡。三十一年,白起攻魏,占领两座城。楚人在我国占领的江南之地反叛。三十二年,丞相穰侯攻打魏,兵至大梁,击溃暴鸢军,斩首四万,暴鸢败逃,魏割让三县求和。三十三年,客卿胡阳攻打魏国的卷、蔡阳、长社,并占领了它们。攻打芒卯于华阳,击溃之,斩首十五万。魏割让南阳求和。三十四年,秦把魏、韩(的南阳之地)与上庸之地并为一郡,将南阳被赦免的奴隶迁往该地。三十五年,帮助韩、魏、楚伐燕。开始设南阳郡。三十六年,客卿灶攻打齐,占领刚、寿,封给穰侯。三十八年,中更胡阳攻打赵的阏与,未能占领。四十年,悼太子死于魏,归葬于芷阳。四十一年夏,攻打魏,占领邢丘、怀。四十二年,安国君被立为太子。十月,宣太后死,葬于芷阳的郦山。九月,穰侯出走前往陶。四十三年。武安君白起攻打韩,攻占九座城,斩首五万。四十四年,攻打韩的南阳,并占领了它。四十五年,五大夫贲攻打韩,占领十座城。叶阳君公子悝出走前往自己的封国,没有到就死了。四十七年,秦攻打韩的上党郡,上党郡投降赵国,秦又攻打赵,赵国发兵迎击秦,两军相持不下。秦派武安君白起进攻,大破赵军于长平,四十万降卒全部被杀。四十八年十月,韩国献出垣雍。秦军分为三军。武安君回。王龁率兵攻打赵的武安、皮牢,并占领了它们。司马梗北定太原,全部占领韩的上党郡。正月,停战,又守上党郡。当年十月,五大夫陵攻打赵都邯郸。四十九年正月,扩大征兵增援陵。陵战绩不佳,被免职,由王龁代替他率军。当年十月,将军张唐攻打魏,由于蔡尉弃城不守,返回斩之。五十年十月,武安君白起犯了罪,贬为士伍,迁往阴密。张唐攻打郑,并占领了它。十二月,扩大征兵,驻军于汾城旁。武安君白起犯了罪,死了。王龁攻打邯郸,未能攻占,撤离,赶回汾城驻军两个多月。攻打魏军,斩首六千,魏、楚联军死于黄河之中的达两万人。攻打汾城,接着又随张唐军拔取宁新中,宁新中改名为安阳。初次修造黄河桥。
                            五十一年,将军摎攻打韩,占领阳城、负黍,斩首四万。攻打赵国,占领二十多县,斩首俘虏九万。西周君背叛秦,与诸侯合纵,率天下精兵出伊阙攻打秦国,使秦不能通往阳城。因此秦命将军摎攻打西周。西周君慌忙前来投降,叩头认罪,全部献出他的城邑三十六座,人口三万。秦上接受所献,放他回到周。五十二年,西周人民逃往东周,周的宝器九鼎被搬到秦国,周开始灭亡。
                            五十三年,天下皆来归顺。只有魏国到得最晚,秦派摎伐魏,占领吴城。韩王来进见,魏回交出国家政权,一切听命于秦。五十四年,王郊祀上帝于雍。五十六年秋,昭襄王死,其子孝文王即位。尊(生母)唐八子为唐太后,与昭襄王合葬。韩王穿上孝服来吊唁祭悼。诸侯也都派遣他们的将相来吊唁祭悼,参加丧事。
                            孝文王元年,赦免罪犯,依旧重用先王的功臣,优待亲戚,放宽苑囿的限制。孝文王除丧,十月己亥日即位,仅仅三天,到辛丑日就死了,其子庄襄王即位。
                            庄襄王元年,大赦罪犯,依旧重用先王的功臣,施仁德于骨肉亲戚,并广布恩惠于人民,东周君与诸侯策划攻打秦国,秦派相邦吕不韦讨伐他,把他的全部国土并入秦的版图。但秦也并不中断他的祀统,把阳人之地赐给周君,让他继续保持自己的祭祀。派蒙骜伐韩,韩献出成皋、巩。秦的疆界扩大到大梁,开始设三川郡。二年,派蒙骜攻打赵,平定太原。三年,蒙骜攻打魏的高都和汲,并占领了他们。攻打赵的榆次、新城、狼孟,占领三十七座城。四月日食。王龁攻打(赵国的)上党郡。开始设太原郡。魏将军无忌率五国之兵攻打秦,秦退却到河外。蒙骜兵败,诸侯解除包围而去。五月丙午,庄襄王死,其子政即位,就是秦始皇帝。
                            秦王政即位二十六年,开始合并天下为三十六郡,号称始皇帝。始皇帝五十一岁死,其子胡亥即位,就是二世皇帝。二世三年,诸侯纷纷起来反叛秦朝,赵高杀二世,立子婴为帝。子婴即位一个多月,诸侯又杀死他,因而灭亡秦朝。详细叙述见《秦始皇本纪》中。
                            太史公说:秦的祖先出自赢姓。其后世子孙分封,以封国为姓,有徐氏,郯氏、莒氏、终黎氏、运奄氏、菟裘氏、将梁氏、黄氏、江氏、脩鱼氏、白冥氏、蜚廉氏、秦氏。但秦因其祖先造父封于赵城,也称为赵氏。

                            ◎ 十二本纪·秦始皇本纪【回目录

                                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庄襄王为秦质子於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於邯郸。及生,名为政,姓赵氏。年十三岁,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当是之时,秦地已并巴、蜀、汉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吕不韦为相,封十万户,号曰文信侯。招致宾客游士,欲以并天下。李斯为舍人。蒙骜、王齮、麃公等为将军。王年少,初即位,委国事大臣。
                                秦始皇帝是秦庄襄王的儿子。庄襄王在赵国作秦国人质时,看见吕不韦的姬妾,很喜欢,就把她娶了过来,生了始皇。始皇在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等到出生时,取名为政,姓赵氏。十三岁,庄襄王死了,政继位为秦王。当时,秦国已经兼并了巴、蜀、汉中,越过宛占有了郢,设置了南郡;往北取得了上郡以东,占有了河东、太原、上党郡;东边到达荣阳,消灭了西周、东周,设置了三川郡。吕不韦做丞相,封邑十万户,号为文信侯。招揽宾客游士,打算吞并天下。李斯为舍人,蒙骜、王齮、麃公等为将军。秦王年幼,即位初期,国家政事交由大臣处理。

                                晋阳反,元年,将军蒙骜击定之。二年,麃公将卒攻卷,斩首三万。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王齮死。十月,将军蒙骜攻魏氏畼有诡。岁大饥。四年,拔畼有诡。三月,军罢。秦质子归自赵,赵太子出归国。十月庚寅,蝗蟲从东方来,蔽天。天下疫。百姓内粟千石,拜爵一级。五年,将军骜攻魏,定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城,皆拔之,取二十城。初置东郡。冬雷。六年,韩、魏、赵、卫、楚共击秦,取寿陵。秦出兵,五国兵罢。拔卫,迫东郡,其君角率其支属徙居野王,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内。七年,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方。将军骜死。以攻龙、孤、庆都,还兵攻汲。彗星复见西方十六日。夏太后死。八年,王弟长安君成蟜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於临洮。将军壁死,卒屯留、蒲鶮反,戮其尸。河鱼大上,轻车重马东就食。
                                晋阳反叛,秦王政元年,将军蒙骜平定了叛乱。二年,麃公率军攻打卷邑,杀死了三万人。三年,蒙骜攻打韩国,夺取了十三个城邑。王齮死了。十月,将军蒙骜攻打魏国的邑、有诡。这一年粮食大歉收。四年,攻克邑、有诡。三月,撤回了军队。秦国的人质从赵国返回,赵国太子离开秦国回到赵国。十月庚寅,蝗虫从东方飞来,遮蔽了天空。天下瘟疾。百姓缴纳一千石粟米拜爵一级。五年,将军蒙骜进攻魏国,平定了酸枣、燕邑、虚邑、长平、雍丘、山阳城,都是使用武力攻克的,共夺取了二十个城色。开始设置东郡。冬天打雷。六年,韩国、魏国、赵国、卫国、楚国一起进攻秦国,夺取了寿陵。秦国出兵,五国的军队撤了回来。秦国攻克卫国,进逼东郡,卫君角率领他的支属迁居野王,凭借山险保卫魏国境内的河内地区。七年,彗星先出现在东方。又出现在北方。五月出现在西方。将军蒙骜死了。是因为攻打龙邑、孤邑、庆都,又回军攻打汲邑(而死去的)。彗星又在西方出现了十六天。夏太后死了。八年(前239),秦王赵政弟弟长安君赵成蟜率领军队攻打赵国,在屯留造反了,结果他手下的军官都被杀死,那里的百姓被迁往临洮。前来讨伐成蟜的将军壁死了,屯留人士兵蒲鶮,又造反,结果战死,死后还遭到鞭戮尸体的酷刑。黄河的鱼大批涌上岸边,人们赶着马车到东方去找食物。

                                嫪毐封为长信侯。予之山阳地,令毐居之。宫室车马衣服苑囿驰猎恣毐。事无小大皆决於毐。又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九年,彗星见,或竟天。攻魏垣、蒲阳。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王知之,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战咸阳,斩首数百,皆拜爵,及宦者皆在战中,亦拜爵一级。毐等败走。即令国中:有生得毐,赐钱百万;杀之,五十万。尽得毐等。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皆枭首。车裂以徇,灭其宗。及其舍人,轻者为鬼薪。及夺爵迁蜀四千馀家,家房陵。四月,寒冻,有死者。杨端和攻衍氏。彗星见西方,又见北方,从斗以南八十日。十年,相国吕不韦坐嫪毐免。桓齮为将军。齐、赵来置酒。齐人茅焦说秦王曰:“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大王有迁母太后之名,恐诸侯闻之,由此倍秦也。”秦王乃迎太后於雍而入咸阳,复居甘泉宫。
                                嫪毐封为长信侯。赐给他山阳地区,让他居住。宫室、车马、衣服、苑囿、游猎对嫪毐一律不加限制。事无大小都由嫪毐决断。又把河西、太原郡改为嫪毐的封国。九年,彗星出现,有时光芒竟天。攻打魏国的垣邑、蒲阳。四月,秦王住宿在雍地。己酉,秦王举行冠礼,佩戴宝剑。长信侯嫪毐作乱阴谋被发觉了,就诈用秦王印信和太后印信调动县邑的军队和警卫士卒、国家骑兵、戎翟首领、舍人,打算进攻蕲年宫,发动叛乱。秦王知道了这个消息,派相国昌平君、昌文君调遣士卒,进攻嫪毐。在咸阳交战,杀死了几百人,(斩首有功的人,)都得到了爵位,宦者参加战斗的,也得到一级爵位。嫪毐等人战败逃跑了。秦王就在全国下令:有活捉嫪毐的,赏钱一百万;杀死嫪毐的,赏钱五十万。全部抓获了嫪毐等人。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都被斩首悬挂。又把他们五马分尸、巡行示众,夷灭了他们的宗族。嫪毐的舍人,罪轻的罚为鬼薪徒役。削除爵位迁徙蜀地的有四千多家,居住在房陵。这个月天寒地冻,有被冻死的。杨端和攻打衍氏。彗星出现在西方,又出现在北方,跟随北斗向南移动了八十天。十年,相国吕不韦由于嫪毐的牵连获罪,免去了相国职务。桓为将军。齐国、赵国的使者来了,摆酒设筵。齐国人茅焦劝告秦王说:“秦国正在以经营天下为己任,而大王有放逐母太后的名声,恐怕各国诸侯听到这件事,由此引起背叛秦国。”秦王就去雍地迎接太后,回到咸阳,让她又重新居住在甘泉宫。

                                大索,逐客,李斯上书说,乃止逐客令。李斯因说秦王,请先取韩以恐他国,於是使斯下韩。韩王患之。与韩非谋弱秦。大梁人尉缭来,说秦王曰:“以秦之彊,诸侯譬如郡县之君,臣但恐诸侯合从,翕而出不意,此乃智伯、夫差、湣王之所以亡也。原大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秦王从其计,见尉缭亢礼,衣服食饮与缭同。缭曰:“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於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乃亡去。秦王觉,固止,以为秦国尉,卒用其计策。而李斯用事。
                                秦王大规模地进行搜捕,驱逐从诸侯国来的宾客。李斯上书劝阻,秦王就废除了驱逐宾客的命令。他乘机建议秦王。首先攻取韩国,使其他诸侯国感到恐惧。于是秦王派李斯攻打韩国。韩王很优虑,和韩非商量削弱秦国的力量。大梁人尉缭来到秦国,劝告秦王说:“以秦国的强大力量,(与秦王相比,)诸侯就像一个郡县的君主。但是我担心诸侯联合起来,不露声色,出其不意地攻打秦国,这就是智伯、夫差、湣王所以灭亡的原因。希望大王不要吝惜财物,贿赂他们有权势的大臣,破坏他们的计划,失去的不过三十万斤黄金,而诸侯则可以全部消灭。”秦王听从了他的建议,每次接见尉缭时都以平等的礼节相侍,衣服、饮食也与尉缭一样。尉缭说:“秦王这个人,高鼻梁,细长的眼睛,鸷鸟一样的胸膛,豺狼一样的声音,刻薄寡恩,心如虎狼,处于穷困时容易谦卑下人,得志时也容易吞噬人。我是一个平民百姓,然而接见我时,常常甘居我下。如果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人都要成为他的俘虏了。不能和他长期相处。”尉缭就逃走了。秦王发觉了,坚决地挽留他,让他做秦国国尉,终于采用了他的计策。而这时李斯主持朝政。

                                十一年,王翦、桓齮、杨端和攻鄴,取九城。王翦攻阏与、橑杨,皆并为一军。翦将十八日,军归斗食以下,什推二人从军取鄴安阳,桓齮将。十二年,文信侯不韦死,窃葬。其舍人临者,晋人也逐出之;秦人六百石以上夺爵,迁;五百石以下不临,迁,勿夺爵。自今以来,操国事不道如嫪毐、不韦者籍其门,视此。秋,复嫪毐舍人迁蜀者。当是之时,天下大旱,六月至八月乃雨。
                                十一年,王翦、桓、杨端和攻打邺邑,夺取了九个城邑。王翦攻订阏与、橑杨,把全部士卒合并成一支军队。王翦统率全军,过了十八天、遣返军队中斗食以下的无功人员,十人中推选二人从军。攻下邺邑、橑杨,是桓领兵攻克的。十二年,文信侯吕不韦死了,私家入葬。吕不韦的舍人来哭吊的,如果是晋人就驱逐出境;如果是秦人,俸禄在六百石以上的削除爵位,迁离旧居,五百石以下没有来哭吊的,也迁离旧居,不削除爵位。从此以后,治理国家政事,像嫪毐、吕不韦一样为逆不道的,抄没他的全家,按照这个样子处理。秋天,嫪毐的舍人应该迁徙蜀地的得到了赦免。当时,天下大旱六个月,到八月才下雨。

                                十三年,桓齮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王之河南。正月,彗星见东方。十月,桓齮攻赵。十四年,攻赵军於平阳,取宜安,破之,杀其将军。桓齮定平阳、武城。韩非使秦,秦用李斯谋,留非,非死云阳。韩王请为臣。
                                十三年,桓攻打赵国的平阳,杀死了赵国将领扈辄,斩首十万。赵王逃往河南。正月,彗星出现在东方。十月,桓攻打赵国。十四年,在平阳进攻赵国军队,夺取了宜安,打垮了赵国军队,杀死了它的将军。桓平定了平阳、武城。韩非出使秦国,秦国采纳李斯的计策,把韩非羁留在秦国,韩非死在云阳。韩王请求作为秦国的臣属。

                                十五年,大兴兵,一军至鄴,一军至太原,取狼孟。地动。十六年九月,发卒受地韩南阳假守腾。初令男子书年。魏献地於秦。秦置丽邑。十七年,内史腾攻韩,得韩王安,尽纳其地,以其地为郡,命曰颍川。地动。华阳太后卒。民大饥。
                                十五年,秦国大举出兵,一支军队到达邺邑,一支军队到达太原,攻下了狼孟。发生地震。十六年九月,派兵接收韩国南阳地区,腾暂时代理郡守。开始下令男子登记年龄。魏国向秦国献纳土地。秦国设置丽邑。十七年,内史腾攻打韩国,抓获了韩王安,兼并了全部韩国领土,把它的领土设置了一个郡,命名为颍川。发生地震。华阳太后死了。百姓遭受严重的饥荒。

                                十八年,大兴兵攻赵,王翦将上地,下井陉,端和将河内,羌瘣伐赵,端和围邯郸城。十九年,王翦、羌瘣尽定取赵地东阳,得赵王。引兵欲攻燕,屯中山。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阬之。秦王还,从太原、上郡归。始皇帝母太后崩。赵公子嘉率其宗数百人之代,自立为代王,东与燕合兵,军上谷。大饥。
                                十八年,大举出兵进攻赵国,王翦统率上地士卒,攻下井陉。杨端和统率河内士卒,羌瘣也率军攻打赵国,杨端和围攻邯郸城。十九年,王翦、羌瘣全部攻占和平定了赵国的东阳地区,抓获了赵王。率兵准备进攻燕国,军队驻扎在中山。秦王来到邯郸,凡是他生在赵国时曾与母亲家里有仇怨的,全部坑杀。秦王返回秦国,是从太原、上郡回来的。始皇帝的母亲皇太后去世。赵国公子嘉带领他的宗族几百人前往代地,自立为代王、向东与燕国的军队联合起来,驻扎在上谷。这一年发生严重饥荒。

                                二十年,燕太子丹患秦兵至国,恐,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之,体解轲以徇,而使王翦、辛胜攻燕。燕、代发兵击秦军,秦军破燕易水之西。二十一年,王贲攻荆。乃益发卒诣王翦军,遂破燕太子军,取燕蓟城,得太子丹之首。燕王东收辽东而王之。王翦谢病老归。新郑反。昌平君徙於郢。大雨雪,深二尺五寸。
                                二十年,燕国太子丹担忧秦国的军队来到燕国,心里慌恐不安,派遣荆轲刺杀秦王。秦王察觉了,肢解了荆柯的尸体巡行示众,派王翦、辛胜进攻燕国。燕国、代国出兵攻击秦国军队,秦国军队在易水西边打败了燕国军队。二十一年,王贲进攻荆地。调遣更多的士卒前往王翦军队,于是打垮了燕太子的军队,攻下了燕国的蓟城,得到了太子丹的首级。燕王东去聚集辽东兵力,在那里称王。王翦推托有病,告老还乡,新郑反叛。昌平君迁徙到郢地。下大雪,雪有二尺五寸深。

                                二十二年,王贲攻魏,引河沟灌大梁,大梁城坏,其王请降,尽取其地。
                                二十二年,王贲进攻魏国,挖沟引河水淹灌大梁,大梁城墙毁坏,魏王请求投降,秦国占领了全部魏国领土。

                                二十三年,秦王复召王翦,彊起之,使将击荆。取陈以南至平舆,虏荆王。秦王游至郢陈。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反秦於淮南。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
                                二十三年,秦王又征召王翦,坚持要起用他,派他率军攻打荆国。攻下陈地以南至平舆一带,俘虏了荆王。秦王巡游到达郢陈。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在淮水南边起兵反秦。二十四年,王翦、蒙武进攻荆地,打败了荆军,昌平君战死,项燕也就自杀了。

                                二十五年,大兴兵,使王贲将,攻燕辽东,得燕王喜。还攻代,虏代王嘉。王翦遂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五月,天下大酺。
                                二十五年,大举出兵,派王贲为将,率军进攻燕国辽东地区,抓获了燕王喜。回军进攻代国,俘虏了代王嘉。王翦平定了荆国江南地区;降服了越君,设置会稽郡。五月,天下欢聚宴饮。

                                二十六年,齐王建与其相后胜发兵守其西界,不通秦。秦使将军王贲从燕南攻齐,得齐王建。
                                二十六年,齐王建和齐相后胜调遣军队防守西部边界,不与秦国来往。秦国派将军王贲从燕国南下进攻齐国,俘虏了齐王建。

                                秦初并天下,令丞相、御史曰:“异日韩王纳地效玺,请为籓臣,已而倍约,与赵、魏合从畔秦,故兴兵诛之,虏其王。寡人以为善,庶几息兵革。赵王使其相李牧来约盟,故归其质子。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兴兵诛之,得其王。赵公子嘉乃自立为代王,故举兵击灭之。魏王始约服入秦,已而与韩、赵谋袭秦,秦兵吏诛,遂破之。荆王献青阳以西,已而畔约,击我南郡,故发兵诛,得其王,遂定其荆地。燕王昏乱,其太子丹乃阴令荆轲为贼,兵吏诛,灭其国。齐王用后胜计,绝秦使,欲为乱,兵吏诛,虏其王,平齐地。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後世。其议帝号。”丞相绾、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王曰:“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制曰:“可。”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制曰:“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後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秦国刚刚兼并天下,下令丞相、御史说:“前些时候韩王交出土地,奉献国王的印章,请求成为藩臣。不久背弃了约定,与赵国、魏国联合起来背叛秦国,所以我兴兵讨伐,俘虏了韩国的国王。我以为这是件好事,大概可以偃兵息革了。赵王派他的丞相李牧来签订盟约,所以送回了他的作人质的儿子。不久赵国背叛了盟约,在我国太原起兵反抗,所以我兴兵讨伐,抓获了它的国王。赵国公子嘉自立为代王,所以我又发兵消灭了他,魏王最初说定臣服秦国,不久与韩国、赵国阴谋袭击秦国,秦国吏卒前往讨伐,摧毁了魏国。荆王献纳青阳以西的土地,不久违背约定,进攻我国南郡,所以我发兵讨伐,抓到了荆国国王,平定了荆地。燕王昏庸乱政,他的太子丹暗中指使荆轲为刺客,秦国吏卒前去讨伐,灭亡了他的国家。齐王采用后胜的计策,不让秦国使者进入齐国,打算兴兵作乱,我派吏卒去讨伐,俘虏了齐国国王,平定了齐地。我以微渺之身躯,发兵诛暴讨乱,靠着祖先宗庙的威灵,六国国王都已各服其罪,天下完全平定了。现在不改换名号,就不能颂扬建立的功业,流传后世。请你们商定帝号。”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等都说:“过去五帝管辖千里见方的地区,在这个地区之外的侯服、夷服,有的诸侯朝贡,有的诸侯不朝贡,天子不能控制。现在陛下调遣义军,诛暴讨贼,平定天下,四海之内,设置郡县,统一法令,这是从上古以来所没有过的,五帝也望尘莫及。我们谨慎地和博士讨论,都说,‘古代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高贵。’我们冒着死罪献上尊号,王称为‘泰皇’。天子之命称为‘制’,天子之令称为‘诏’,天子自称叫‘朕’。”秦王说:“去掉‘泰’字,留下‘皇’字,采用上古表示地位称号的‘帝’字,叫作‘皇帝’。其他遵照议定的意见。”(对已经决定了的名号,)下达制命说:“可以。”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皇帝下达制命说:“我听说远古有称号,没有谥号,中古有称号,死后根据生前行迹确定谥号。这样做,就是儿子议论父亲,臣子议论君王,很没有意义,我不采取这种做法。从此以后,废除谥法。我是始皇帝。子孙后代用数计算,从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袭无穷。”

                                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更名河曰德水,以为水德之始。刚毅戾深,事皆决於法,刻削毋仁恩和义,然後合五德之数。於是急法,久者不赦。
                                始皇根据五德终始的嬗递次序进行推演,认为周朝得到了火德,秦朝代替周朝的火德,遵循五行相胜的法则现在应是水德的开端。改变一年的首月,十月初一群臣入朝庆贺。衣服、旄旌、节旗都祟尚黑色。数目用六作标准,符、法冠都六寸,舆车宽六尺,六尺为步,驾车用六匹马。把河改名叫德水,作为水德的开始。为政强硬果决,暴戾苛细,事情都依法决断,刻薄严峻,没有仁爱恩德,没有温情道义,这样才符合五德演变的原则。于是法令峻急,囚禁很久的罪犯也不赦免。

                                丞相绾等言:“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不为置王,毋以填之。请立诸子,唯上幸许。”始皇下其议於群臣,群臣皆以为便。廷尉李斯议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後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
                                丞相王绾等建议说:“各国诸候刚被消灭,燕、齐、荆地辽远,不在那里立王,就没有人来安定燕、齐、荆。请把皇帝的几个儿子立为王,希望得到皇帝的赞成。”始皇把王绾等人的建议交给群臣讨论,群臣都认为很适宜。廷尉李斯建议说:“周文王、周武王所封立的同姓子弟很多,然而后来的族属疏远,互相攻击、如同仇敌,诸侯交相讨代,周天子不能禁止。现在依靠陛下的神灵统一了天下,都划分成为郡县,皇帝的子弟和功臣,都用国家的赋税重加赏赐,(这种局面,)很容易治理。天下没有二心,这就是国家安定的方法。封立诸侯是不适宜的。”始皇说:“天下苦于无休止的战争,是因为有诸侯王的缘故,依靠宗庙之灵,刚刚平定了天下,再去建立诸侯国,这是自我树敌,而要求得安宁,岂不是很困难的吗!廷尉的建议是正确的。”

                                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更名民曰“黔首”。大酺。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锺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字。地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乡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徙天下豪富於咸阳十二万户。诸庙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複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锺鼓,以充入之。
                                把全国划分为三十六郡,郡设守、尉、监。百姓改称“黔首”。天下欢聚宴饮。收集天下兵器,集中在咸阳,熔铸成钟鐻,又铸造了十二个铜人,每一个重一千石,安置在宫廷中。统一法律制度和度量衡标准。规定车子两轮距离相同。书写采用统一的文字。全国地域东至大海和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门朝北开的地区,北据黄河为屏障,顺着阴山直至辽东。把天下豪富十二万户迁徙到咸阳。秦国各王的陵庙和章台、上林苑都在渭水南岸。秦国每消灭一个诸侯国,就模仿它的宫殿,在咸阳北坡上仿效建造,南临渭水,从雍门以东到达泾水、渭水汇流地区,宫殿室宇、空中栈道和缭绕回旋的阁道连续不断。从诸侯国掳掠来的美女、钟鼓,都安置在里面。

                                二十七年,始皇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焉作信宫渭南,已更命信宫为极庙,象天极。自极庙道通郦山,作甘泉前殿。筑甬道,自咸阳属之。是岁,赐爵一级。治驰道。
                                二十七年,始皇巡行陇西、北地,来到鸡头山,(返回时)路过回中。于是在渭水南面建造信宫,不久把信宫改名为极庙,象征天极星。从极庙修路通往郦山,又建造了甘泉宫前殿,修筑甬道,从咸阳和它相连。这一年,赐予全国民爵一级。修建驰道。

                                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下,风雨暴至,休於树下,因封其树为五大夫。禅梁父。刻所立石,其辞曰:
                                二十八年,始皇向东巡行郡县,登上邹峄山。树立石碑,和鲁地的一些儒生商议,刻写石碑颂扬秦朝的功德,又讨论封禅和望祭山川的事情。于是就登上泰山,树立石碑,积土成坛,祭祀上天。下山时,忽然来了风雨,始皇停留在树下(躲避风雨),因此封这棵树为五大夫。又到梁父辟地为基,祭祀了大地,在所立的石碑上进行刻辞,碑文说: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脩饬。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祗诵功德。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大义休明,垂于後世,顺承勿革。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於治。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後嗣。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皇帝即位,创立制度,申明法令,臣下修治严整。二十六年,开始兼并了天下,没有不顺从的。亲自巡视远方的百姓,登上这座泰山,遍览最东边的疆域。随从的臣属回忆走过的道路,探求事业的来龙去脉,恭敬地颂扬秦朝的功德。治国的方法得到贯彻执行,各项生产安排适宜,都有一定的规则。伟大的真理美好而又光明,要流传后世,继承下来,不要改变。皇帝本身神圣,已经平定了天下,仍坚持不懈地治理国家,早起晚睡,谋求长远的利益,特别重视对臣民的教导。有关治国的教诲和法则传播四方,远近都得到治理,完全接受了皇帝的神圣意志。贵贱等级分明,男女依礼行事,谨慎地遵守各自的职责。明显地使内外有别,无不感到清静而纯洁,这种情况要延续到子孙后代。教化所及,无穷无尽,遵循遗留下来的诏令,永远继承这重要的告诫。

                                於是乃并勃海以东,过黄、腄,穷成山,登之罘,立石颂秦德焉而去。
                                于是沿着渤海东行,经过黄具、腄县,攀上成山的最高点,登上之罘的顶峰,树立石碑,颂扬秦朝的德业,然后离去。

                                南登琅邪,大乐之,留三月。乃徙黔首三万户琅邪台下,复十二岁。作琅邪台,立石刻,颂秦德,明得意。曰:
                                向南登上琅邪,非常高兴,停留了三个月。把三万户百姓迁徙到琅邪台下,免除十二年徭役。修建琅邪台,立碑刻辞,颂扬秦朝的德业,表明符合天下的意志。刻辞说:

                                维二十八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万物之纪。以明人事,合同父子。圣智仁义,显白道理。东抚东土,以省卒士。事已大毕,乃临于海。皇帝之功,勤劳本事。上农除末,黔首是富。普天之下,抟心揖志。器械一量,同书文字。日月所照,舟舆所载。皆终其命,莫不得意。应时动事,是维皇帝。匡饬异俗,陵水经地。忧恤黔首,朝夕不懈。除疑定法,咸知所辟。方伯分职,诸治经易。举错必当,莫不如画。皇帝之明,临察四方。尊卑贵贱,不逾次行。奸邪不容,皆务贞良。细大尽力,莫敢怠荒。远迩辟隐,专务肃庄。端直敦忠,事业有常。皇帝之德,存定四极。诛乱除害,兴利致福。节事以时,诸产繁殖。黔首安宁,不用兵革。六亲相保,终无寇贼。驩欣奉教,尽知法式。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二十八年,刚开始做皇帝。制定了公正的法律制度,这是天下万物的准则。以此来明确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使父子同心协力。皇帝神圣明智而又仁义,明白一切事物的道理。向东巡视东部地区,检阅士卒。巡视已经完全结束,就来到了海边。皇帝的功勋,在于辛勤地操劳国家的根本大事。重农抑商,百姓富裕。举国上下,一心一意。器物有一致的标准,统一书写文字。凡是日月所照,舟车所至,都能完成皇帝的使命,他所作所为没有不符合天下意志的。只有皇帝,根据适当的时机来办理事情。整顿不良的风俗,跨山越水,不受地域的限制。优恤百姓,早晚都不懈怠。消除疑虑,制定法令,大家都知道避免触犯刑律。郡守分别管理地方政务,各项政务的处理方法简单易行。采取的措施都很恰如其分,没有不整齐划一的。皇帝神明,亲自到四方巡视。尊卑贵贱,不逾越等级。奸诈邪恶的现象不允许存在,百姓都力求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大小事情务尽全力,不敢懈怠荒忽。不论远处近处,还是偏僻的地方,都一心做到严肃庄重,正直忠厚,办事有一定的规则。皇帝的德泽,安定了四方。讨伐暴乱,消除祸患,兴办好事,带来福祉。根据时令来安排事情,各种产品不断增多。百姓安宁,不再进行战争。六亲相安,终身没有盗贼。高兴地遵守国家的教化,人人通晓法律制度。天上地下,四面八方,都是皇帝的领土。西边到达流沙,南边以门朝北开的地方为极限。东边有东海,北边越过了大夏。人们足迹所至,没有不臣服的。功勋超过了五帝,恩惠施及牛马,人人得到皇帝的德泽,过着安定的生活。

                                维秦王兼有天下,立名为皇帝,乃抚东土,至于琅邪。列侯武城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从,与议於海上。曰:“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诸侯各守其封域,或朝或否,相侵暴乱,残伐不止,犹刻金石,以自为纪。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远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其身未殁,诸侯倍叛,法令不行。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昭明宗庙,体道行德,尊号大成。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刻于金石,以为表经。”
                                秦王兼并了全国,确定了皇帝这一称号,于是抚循东部地区,到达琅邪。列侯武城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随从,他们和始皇在海边议论秦朝的功德说:“古代称帝的人,领土不过纵横千里,诸侯各自固守自己的疆域,有的朝贡,有的不朝贡,互相侵伐,为暴作乱,残杀无已,然而还是刻金勒石,记载自己的功业。古代五帝、三王,实行的知识教育不一样,法律制度没有明确,借助鬼神的威力,来欺骗远方的百姓,实际情况和称号不相符,所以国家命运不长久。人还没有死去,诸侯就背叛了,法令不能推行。如今皇帝统一了四海之内,把全国分为郡县,天下安宁而和谐。发扬光大宗庙的威灵,服膺真理,广布恩德,名副其实地得到了皇帝这一尊号。群臣一起颂扬皇帝的功德,镌刻在金石上,作为后世的楷模。

                                既已,齐人徐巿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於是遣徐巿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
                                立石刻辞已经结束,齐人徐市等上书,说海中有三座神山,名叫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住在那里。希望斋戒沐浴,和童男童女寻求三座神山。于是派遣徐市挑选童男童女数千人,到海中寻找仙人。

                                始皇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得渡。上问博士曰:“湘君神?”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於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上自南郡由武关归。
                                始皇返回的时候,路过彭城,斋戒祈祷,想要从泗水打捞周鼎。让成千人潜入水中寻找,没有找到。于是就向西南走去,渡过淮水,前往衡山、南郡。泛舟江上,来到湘山祭拜。遇上大风,几乎不能渡水上山。始皇问博士说:“湘君是什么神?”博士回答说:“听说是尧的女儿,舜的妻子,死后埋葬在这里。”于是始皇非常生气,让刑徒三千人把湘山上的树木砍光了,全山露出红色的土壤。始皇从南郡取道武关回到咸阳。

                                二十九年,始皇东游。至阳武博狼沙中,为盗所惊。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
                                二十九年,始皇向东巡游。到了阳武博狼沙,被强盗惊吓了一场。追捕强盗,没有抓获,就命令全国大肆搜查十天。

                                登之罘,刻石。其辞曰:
                                始皇登上之罘,镌刻石碑。碑文说:

                                维二十九年,时在中春,阳和方起。皇帝东游,巡登之罘,临照于海。从臣嘉观,原念休烈,追诵本始。大圣作治,建定法度,显箸纲纪。外教诸侯,光施文惠,明以义理。六国回辟,贪戾无厌,虐杀不已。皇帝哀众,遂发讨师,奋扬武德。义诛信行,威燀旁达,莫不宾服。烹灭彊暴,振救黔首,周定四极。普施明法,经纬天下,永为仪则。大矣哉!宇县之中,承顺圣意。群臣诵功,请刻于石,表垂于常式。其东观曰:
                                二十九年,在春季第二个月的时候,天气开始暖和起来。皇帝向东巡游,登上了之罘,面对着大海。随从的臣属看到这美好的景色,回忆皇帝的丰功伟绩,追念统一大业的始末。伟大的皇帝开始治理国家,制定了法律制度,彰明纲纪。对外教诲诸侯,普施教化,广布惠泽,阐明道理。六国诸侯奸回邪僻,贪婪乖戾,欲壑无厌,残虐杀戮,永无休止。皇帝哀怜民众,就调遣征伐的大军,奋武扬威。进行正义的讨伐,采取诚信的行动,武威耀,远播四方,没有不降服的。消灭了强暴的势力,拯救了百姓,安定了天下。普遍推行严明的法律制度,治理天下,成为永久的准则。伟大啊!普天之下,都遵循皇帝的神圣意志。群臣颂扬皇帝的功勋,请求镌到在石碑上,记载下来永垂后世,作为永恒的法则。东面台阁处的石碑刻辞说:

                                维二十九年,皇帝春游,览省远方。逮于海隅,遂登之罘,昭临朝阳。观望广丽,从臣咸念,原道至明。圣法初兴,清理疆内,外诛暴彊。武威旁暢,振动四极,秦灭六王。阐并天下,甾害绝息,永偃戎兵。皇帝明德,经理宇内,视听不怠。作立大义,昭设备器,咸有章旗。职臣遵分,各知所行,事无嫌疑。黔首改化,远迩同度,临古绝尤。常职既定,後嗣循业,长承圣治。群臣嘉德,祗诵圣烈,请刻之罘。旋,遂之琅邪,道上党入。
                                二十九年,皇帝在春天巡游,视察远方。到了海边,就登上之罘,而对着初升的太阳。观望辽阔而又秀丽的景色,随从的臣属都怀念往事,回忆走过的道路是非常光明的。英明法治最初施行的时候,就对国内的坏人坏事进行了清理,对外讨伐强暴的敌人。军威远扬,四方震动,消灭了六国,俘获了他们的国王。开拓领土,统一天下,消除了战乱祸患,永远停止了战争。皇帝圣德明智,治理国家,处理政务,毫不懈怠。创立重大的法律制度,明确设置统一的标准器用,都有一定的规则。有职之臣都遵守本分,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事情没有疑猜之处。百姓发生了变化,远处近处都制度统一,是自古以来最好的时代。每人已经确定了固定的职务,子孙后代循守旧业,永远继承这英明的政治。群臣颂美皇帝的恩德,恭敬地赞扬他的伟大功业,请求在之罘山上立碑刻辞。不久,就前往琅邪,从上党回到咸阳。

                                三十年,无事。
                                三十年,没有发生重大的事情。

                                三十一年十二月,更名腊曰“嘉平”。赐黔首里六石米,二羊。始皇为微行咸阳,与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盗兰池,见窘,武士击杀盗,关中大索二十日。米石千六百。
                                三十一年十二月,把腊祭改名叫“嘉平”。赏赐百姓每里六石米,两只羊。始皇易服出行咸阳,有四个武士随从。夜间出来时,在兰池遇上盗贼,被盗贼所困逼。武士杀死了盗贼,在关中大肆搜查了二十天。粮价一石达到一千六百钱。

                                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使燕人卢生求羡门、高誓。刻碣石门。坏城郭,决通隄防。其辞曰:
                                三十二年,始皇前往碣石,派燕地人卢生访求羡门、高誓。在碣石城门上刻辞。摧毁城郭,挖通堤防。城门上的刻辞说:

                                遂兴师旅,诛戮无道,为逆灭息。武殄暴逆,文复无罪,庶心咸服。惠论功劳,赏及牛马,恩肥土域。皇帝奋威,德并诸侯,初一泰平。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惠被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群臣诵烈,请刻此石,垂著仪矩。
                                于是调遣军队,诛伐无道,为暴作逆的人被消灭了。用武力平息暴乱,用文治保护无罪的人,全国上下人心归服。加恩论叙有功人员的功劳,连牛马都得到了赏赐,恩惠润泽了大地。皇帝奋武扬威,依靠正义的战争兼并了诸侯,第一次统一了全国,天下太平。拆毁六国的城郭,挖通河堤,铲平险阻。地面上各种军事障碍已经夷平,百姓不再服事徭役,天下安定。男的高兴地耕种他的土地,女的从事她的家庭手工业,各项事业井然有序。各项生产都蒙受皇帝的惠泽,当地的农民和外来的农民,无不安居乐业。君臣颂扬皇帝的功绩,请求镌刻这一石碑,为后世垂示规范。

                                因使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始皇巡北边,从上郡入。燕人卢生使入海还,以鬼神事,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地。
                                派韩终、侯公、石生寻访仙人求取长生不死的灵药。始皇巡行北方边境,从上郡回到咸阳。燕地人卢生被派人海中寻找仙人回来了,因为向始皇报告鬼神之事,就借机献上抄录的图书,上面说“灭亡秦朝的是胡”。始皇就派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向北攻胡人,夺取黄河以南地带。

                                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戍。西北斥逐匈奴。自榆中并河以东,属之阴山,以为四十四县,城河上为塞。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阙、山、北假中,筑亭障以逐戎人。徙谪,实之初县。禁不得祠。明星出西方。三十四年,适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地。
                                三十三年,征发曾经逃亡的罪犯、入赘别人家的男子、商人攻取陆梁地区,设置桂林郡、象郡、南海郡,把有罪应当流徙的人派去戍守。在西北方驱逐匈奴。从榆中沿着黄河住东,直至阴山,(在这一地区)设置三十四个县,在黄河附近修筑要塞。又派蒙恬渡过黄河攻占高阙、阳山、北假地带,修筑亭障来驱逐戎人。迁徙罪犯,安排到刚刚建立的县邑中。禁止民间祭祀。彗星出现在西方。三十四年,贬斥那些听讼断狱不公平的官吏,让他们去修筑长城或戍守南越地区。

                                始皇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寿。仆射周青臣进颂曰:“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始皇悦。博士齐人淳于越进曰:“臣闻殷周之王千馀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始皇下其议。丞相李斯曰:“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
                                始皇在咸阳宫摆酒设宴,七十个博士上前敬酒祝寿。仆射周青臣颂扬说:“从前秦国的地域不超过一千里,依靠陛下神灵圣明,平定了天下,驱逐了蛮夷,太阳和月亮所能照到的地方,没有不降服的。把各国诸侯的领土置为郡县,人人安居乐业,没有战争之忧,这功业可以流传万世,从远古以来没有人能赶得上陛下的威德。”始皇很高兴。博士齐人淳于越进谏说,“我听说殷周称王天下一千多年,分封子弟和功臣,作为自己的辅助势力。现在陛下拥有天下,而子弟却是平民百姓,偶然出现田常、六卿一样的臣属,无人辅佐,靠什么来挽救呢?事情不效法古代而能长久不败的,我没有听到过。如今青臣当面阿谀,来加深陛下的过错,实在不是忠臣。”始皇把他们的建议交下去讨论。丞相李斯说:“五帝的制度不互相重复,三代的制度不互相因袭,各自都得到治理,不是后代一定要与前代相反,这是时代变化的缘故。如今陛下开创了伟大的事业,建立了万世不朽的功勋,本来不是愚蠢的读书人所能理解的。况且淳于越说的又是三代的事情,有什么可效法的?从前诸侯竞争,用优厚的待遇招揽游学之士。现在天下已经平定,颁布统一的法令,百姓在家则努力从事农业生产和家庭手工业,士人则学习法律禁令。如今这些读书人不向现实学习,而去模仿古代,来指责现行的社会制度,惑乱百姓。我丞相李斯冒着死罪说:古代天下分散混乱,不能统一,所以诸侯同时兴起,人们的言论都称道古代,损害现行的政策,文饰虚言空语,搅乱事物的本来面貌,每人都以为自己的学说是最完善的,非议君主所建立的制度。现在皇帝兼并了天下,分辨是非,确立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人们仍在)私自传授学问,一起批评国家的法令教化,听到法令下达,就各用自己的学说去议论,入朝时心中非议,出朝时街谈巷议,在君主面前自我吹嘘,以此来沽名钓誉,标新立异,认为超人一等,率领臣民编造诽言谤语。这种情况不加以禁止,上则君主的权威下降,在下则形成党徒互相勾结。禁止为好。我希望史官把不是秦国的典籍全部烧掉。不是博士官所主管的,国内敢有收藏《诗》、《书》、诸子百家著作的,都要送到郡守、郡尉那里焚毁。有敢相互私语《诗》、《书》的,在闹市处死示众。以古非今的要杀死全族。官吏知情而不检举的,和他同罪。命令下达三十天不烧掉书籍,就在脸部刺上字,成为刑徒城旦。所不烧毁的,是医药、卜筮、农林方面的书籍。如果想要学法令,可以到官吏那里学习。”始皇下达命令说:“可以照此办理。”

                                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直通之。於是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吾闻周文王都丰,武王都镐,丰镐之间,帝王之都也。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阿房宫未成;成,欲更择令名名之。作宫阿房,故天下谓之阿房宫。隐宫徒刑者七十馀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丽山。发北山石椁,乃写蜀、荆地材皆至。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馀。於是立石东海上朐界中,以为秦东门。因徙三万家丽邑,五万家云阳,皆复不事十岁。
                                三十五年,开辟道路,通过九原,直达云阳,挖山填谷,修建一条笔直的大道连接起来。始皇认为咸阳人口众多,先王的宫廷狭小,听说周文王建都丰,武王建都镐,丰镐之间,是帝王的都城所在。于是就在渭水南岸的上林苑中兴建朝宫。首先建造前殿阿房宫,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殿堂上可以坐一万人,殿堂顶下可以竖立五丈高的旗帜。周围环绕着架起阁道,从殿下直达南山。在南山的山顶上修建标志,作为门阙。在空中架设道路,从阿房宫渡过渭水,与咸阳相连接,以此象征天下阁道越过天河直至营室。阿房宫尚未完工;完工后,想另外选择一个好的名字称呼它。在阿房建造宫殿,所以天下称它阿房宫。隐官刑徒七十多万人,分成几批营造阿房宫,或修建丽山工程。挖运北山的石头,输送蜀地、荆地的木材,都集中到这里。关中共计宫殿三百座,关外四百多座。于是在东海附近朐县境内树立石碑,作为秦国的东门。迁徙三万户居住丽邑,五万户居住云阳,都免除十年的徭役。

                                卢生说始皇曰:“臣等求芝奇药仙者常弗遇,类物有害之者。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则害於神。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云气,与天地久长。今上治天下,未能恬倓。原上所居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於是始皇曰:“吾慕真人,自谓‘真人’,不称‘朕’。”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帷帐锺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行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始皇帝幸梁山宫,从山上见丞相车骑众,弗善也。中人或告丞相,丞相後损车骑。始皇怒曰:“此中人泄吾语。”案问莫服。当是时,诏捕诸时在旁者,皆杀之。自是後莫知行之所在。听事,群臣受决事,悉於咸阳宫。
                                卢生劝始皇说:“我和其他人寻找灵芝奇药以及仙人,常常遇不上,好像有事物妨碍其中。仙方中要求,君主时时隐蔽行迹。来躲避恶鬼,躲避了恶鬼,真人就来到了。君主居住的地方,臣属知道了,就会妨碍神仙。真人没入水中不会被水浸湿,进入火中不感到热,凌云驾雾,与天地一样长寿。现在您治理天下,没做到清静无忧。希望您居住的宫殿不要让人知道,然后长生不死的仙药大概可以找到。”于是始皇说:“我羡慕真人,自称‘真人’,不称‘联’。”就命令咸阳附近二百里内的二百七十座宫殿,用空中架设的道路和地面上的甬道连接起来,把帷帐、钟鼓、美人安置在里面,各种布置不得移动。所临幸之处,如果有人把地点说出去,罪当处死。始皇帝临幸梁山宫,从山上看见丞相随从车骑众多,很不以为然。宫中侍从把这件事告诉了丞相,后来丞相减少了随从的车骑。始皇非常生气地说:“这是宫内的人泄漏了我的话。”审问后没有人认罪。这时,下令逮捕当时在他身边的人,全部杀掉。从此以后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迹在什么地方了。听理国政,群臣受命决断事情,都在咸阳宫。

                                侯生卢生相与谋曰:“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起诸侯,并天下,意得欲从,以为自古莫及己。专任狱吏,狱吏得亲幸。博士虽七十人,特备员弗用。丞相诸大臣皆受成事,倚辨於上。上乐以刑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伏谩欺以取容。秦法,不得兼方不验,辄死。然候星气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讳谀,不敢端言其过。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於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贪於权势至如此,未可为求仙药。”於是乃亡去。始皇闻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奇药。今闻韩众去不报,徐巿等费以巨万计,终不得药,徒奸利相告日闻。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訞言以乱黔首。”於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皆阬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後。益发谪徙边。始皇长子扶苏谏曰:“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於上郡。
                                侯生、卢生一起商量说:“始皇为人天生的刚愎暴戾,自以为是,从诸侯中兴起,吞并了天下,万事称心如意,为所欲为,认为自古以来没有人能赶上自己。专门任用治狱的官吏,治狱的官吏受到宠幸。虽然有博士七十人,只是充数人员,并不任用。丞相和大臣都是接受已经决断的公事,一切依赖皇帝处理。皇帝喜欢采用刑罚杀戮来确立自己的威严,天下人害怕获罪,只想保持禄位,没有人敢竭尽忠诚劝谏。皇帝不能听到自己的过失,日益骄横,臣下恐惧而屈服,用欺骗来取得皇帝的欢心。根据秦朝的法律,一人不能兼有两种方伎,方伎不灵验,就处以死刑。然而观察星象云气预测吉凶的人多至三百人,全都学问优秀,(但对皇帝)畏忌阿谀,不敢正面指出他的过错。天下之事不论大小都取决于皇帝,皇帝甚至用秤来称量文书,一天有一定的额数,不达到额数不能休息。贪恋权势至于这种地步,不能给他寻找仙药。”于是就逃走了。始皇听说侯生、卢生逃走的消息,就非常气愤地说:“我以前收取天下书籍,不合时用的全部烧毁。招集了很多文学方术之士,想要使国家太平,这些方士打算炼丹得到奇药。现在听说韩众离去后一直不来复命,徐市等人耗费巨万,最后还是没有得到仙药,只是每天传来一些为奸谋利的事情。我对卢生等人很尊敬,赏赐丰厚,如今诽谤我,来加重我的不仁。在咸阳的一些儒生,我派人察问,有的制造怪诞邪说来惑乱百姓。”于是派御史审问儒生,儒生辗转告发,就能免除自己的罪过。触犯法禁的四百六十多人,全部在咸阳活埋,使全国都知道这件事,借以警戒后人。更多地调发徒隶去戍守边境。始皇长子扶苏劝告说:“天下平定不久,远方百姓尚未安辑,儒生都学习和效法孔子,现在您用严厉的刑罚绳治他们,我担心天下动乱。希望您明察此事。”始皇很生气,派扶苏到北方的上郡监视蒙恬。

                                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始皇不乐,使博士为仙真人诗,及行所游天下,传令乐人歌弦之。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使者问其故,因忽不见,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闻。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退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璧也。於是始皇卜之,卦得游徙吉。迁北河榆中三万家。拜爵一级。
                                三十六年,火星占据心宿。有一颗陨星坠落在东郡,到了地面变为石头,百姓中有人在这块石头上刻写说“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听到了,派御史挨个审问,没有人认罪,把在石头附近居住的人全部抓起来处死,用火烧毁这块石头。始皇闷闷不乐,让博士创作《仙真人诗》,出巡所到之处,传令乐工弹唱。秋天,使者从关东来,夜里经过华阴平舒地方,有人拿着壁玉拦住使者说:“替我送给滈池君。”又趁机说:“今年祖龙死去。”使者问他什么原因,这个人忽然不见,留下他的壁玉走开了。使者向始皇献上壁玉,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始皇很长时间沉默无语,后来说:“山野的鬼怪只不过知道一年之内的事情。”退朝后又说:“祖龙是人们的首领。(‘今年祖龙死’,说的难道是我吗?)”让御府看这块壁玉,竟然是二十八年出行渡江时沉入水中的那块璧玉。于是始皇使人占卜吉凶,卦象是巡游迁徙就会吉利。迁徙到北河、榆中三万家。每户赐给爵位一级。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左丞相斯从,右丞相去疾守。少子胡亥爱慕请从,上许之。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於九疑山。浮江下,观籍柯,渡海渚。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其文曰: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外巡游。左丞相李斯随从,右丞相冯去疾留守。始皇的小儿子胡亥很羡慕,要求跟着去,始皇答应了他。十一月,走到云梦,朝九疑山方向望祭虞舜。浮江而下,观览籍柯,渡过江渚。途经丹阳,到达钱唐。在浙江岸边,看见波涛凶险,就向西走了一百二十里,从江面狭窄的地方渡了过去。登上会稽山,祭祀大禹,又望祭南海,树立石碑,到辞颂扬秦朝的功德。碑文说:

                                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德惠脩长。三十有七年,亲巡天下,周览远方。遂登会稽,宣省习俗,黔首斋庄。群臣诵功,本原事迹,追首高明。秦圣临国,始定刑名,显陈旧章。初平法式,审别职任,以立恆常。六王专倍,贪戾泬猛,率众自彊。暴虐恣行,负力而骄,数动甲兵。阴通间使,以事合从,行为辟方。内饰诈谋,外来侵边,遂起祸殃。义威诛之,殄熄暴悖,乱贼灭亡。圣德广密,六合之中,被泽无疆。皇帝并宇,兼听万事,远近毕清。运理群物,考验事实,各载其名。贵贱并通,善否陈前,靡有隐情。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泆,男女絜诚。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大治濯俗,天下承风,蒙被休经。皆遵度轨,和安敦勉,莫不顺令。黔首脩絜,人乐同则,嘉保太平。後敬奉法,常治无极,舆舟不倾。从臣诵烈,请刻此石,光垂休铭。
                                皇帝建立了丰功伟绩,统一了天下,德惠深远。三十七年,亲自巡行全国,周游观览遥远的地方。于是登上会稽山。视察风俗习惯,百姓都很恭敬。群臣颂扬皇帝的功德,回顾创业的事迹,追溯决策的英明。秦国伟大的皇帝君临天下,开始确定了刑法制度,陈述过去的规章。首次统一了处理政务的法则,审定和区分官吏的职掌,借以建立长久不变的制度。六国的诸侯王独断专行,违谬无信,贪婪乖张,傲慢凶猛,拥众称霸。他们暴虐纵恣,倚仗武力,骄狂自大,屡次挑起战争。做间谍的使者暗中互相联系,进行合纵抗秦,行为邪僻放纵。在内伪饰阴谋诡计,对外侵略秦国边境,因而带来灾难。皇帝出于正义,用武力去讨伐他们,平息了暴乱。消灭了乱贼。圣德宏大而深厚,天地四方,蒙受了无限的恩泽。皇帝统一天下,听理万机,远近都政清民静。运筹和治理大地间的万物,考察事物的实际情况,分别记载它们的名称。不论是尊贵的人还是卑贱的人,都洞察他们的活动,好事坏事都摆在面前,没有隐瞒的情况。纠正人们的过错,宣扬大义,有了儿子而改嫁他人,就是背弃死去的丈夫,不守贞操。把内外隔离开来,禁止纵欲放荡,男女要洁身诚实。做丈夫的和别人的妻子通奸,杀死他也没有罪,这样,男人才能遵守道德规范。做妻子的跑掉另嫁,儿子不能认她作母亲,这样人们都会被廉洁清白的风气所感化。进行大规模地整顿,涤荡不良的风俗习惯,天下百姓接受文明的社会风尚,受到了一种良好的治理。人们都奉规守法,和睦平安,敦厚勤勉,没有不服从国家法令的。百姓德修品洁,人人高兴地遵守统一的规定,欢乐地保持着太平的局面。后世认真地奉行法治,就会无限期地长治久安下去,车船不倾,(国家安稳。)随从的大臣颂扬皇帝的功业,请求镌刻这一石碑,使这美好的记载光垂后世。

                                还过吴,从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邪。方士徐巿等入海求神药,数岁不得,费多,恐谴,乃诈曰:“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原请善射与俱,见则以连弩射之。”始皇梦与海神战,如人状。问占梦,博士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今上祷祠备谨,而有此恶神,当除去,而善神可致。”乃令入海者赍捕巨鱼具,而自以连弩候大鱼出射之。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至之罘,见巨鱼,射杀一鱼。遂并海西。
                                返回时经过吴县,从江乘渡江。沿着海边北上,到达琅邪。方士徐市等人到海中寻找神药,几年都没有找到,耗费了很多钱财,害怕受到谴责,就欺骗始皇说:“蓬莱的神药是可以得到的,然而常常苦于鲨鱼的袭击,所以不能到达蓬莱,希望派一些擅长射箭的人和我们一起去,鲨鱼出现就用连弩射死它。”始皇梦中与海神交战,海神像人一样的形状。询问占梦的博士,博士说:“水神是看不到的,(它的到来,)是以大鱼和蚊龙为征候的。现在陛下祷告和祭祀周到而又恭谨,却出现了这个凶恶的海神,应当把它铲除,然后善良的神物就能到来。”于是让到海中去的人携带捕获大鱼的用具,而自己使用连弩,等待大鱼出现时射死它。从琅邪往北到达荣成山,没有见到大鱼。到了之罘,看见了大鱼,射死了一条。于是沿海西行。

                                至平原津而病。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上病益甚,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在中车府令赵高行符玺事所,未授使者。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平台。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祕之,不发丧。棺载辒凉车中,故幸宦者参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辒凉车中可其奏事。独子胡亥、赵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赵高故尝教胡亥书及狱律令法事,胡亥私幸之。高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始皇遗诏沙丘,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赐死。语具在李斯传中。行,遂从井陉抵九原。会暑,上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
                                到了平原津就病了。始皇厌恶说死,群臣没有人敢提到死的事情。始皇的病日益加重,于是就写了一封盖有皇帝玺印的诏书送给公子扶苏,说:“回来参加我的丧礼,一起在咸阳埋葬我。”诏书已经加封,放在中车府令赵高代替符玺郎掌管印玺符节事务的地方,没有送给负责传递的使者。七月丙寅,始皇死于沙丘平台。因为始皇死在外面,丞相李斯怕始皇那些儿子以及国内百姓有人造**,就封锁了消息,不举办丧事。把棺材装在辊凉车中,原来亲近的宦官陪乘,所到之地,照旧送上饭食。百官和过去一样上奏国事,宦官就从辒凉车中批准他们所奏之事。只有始皇的儿子胡亥、赵高和五六个亲近的宦官知道始皇已经死去。赵高过去曾经教胡亥学习文字和刑狱法律,胡亥私下对他很亲近。赵高就同公子胡亥、丞相李斯搞阴谋诡计,毁掉了始皇封好送给公子扶苏的诏书,而另外诈称丞相李斯在沙丘接受始皇遗诏,立儿子胡亥为太子。又另写了诏书送给公子扶苏、蒙恬,列举他们的罪状,命令他们自杀。这些事情都记载在《李斯传》中。胡亥等人继续前进,于是从井陉到了九原。正赶上暑天,始皇的辒凉车散发出臭味,就命令随从官员每车装载一石鲍鱼,用来混淆始皇尸体的臭味。

                                行从直道至咸阳,发丧。太子胡亥袭位,为二世皇帝。九月,葬始皇郦山。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馀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二世曰:“先帝後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从死,死者甚众。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臧皆知之,臧重即泄。大事毕,已臧,闭中羡,下外羡门,尽闭工匠臧者,无复出者。树草木以象山。

                                二世皇帝元年,年二十一。赵高为郎中令,任用事。二世下诏,增始皇寝庙牺牲及山川百祀之礼。令群臣议尊始皇庙。群臣皆顿首言曰:“古者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虽万世世不轶毁。今始皇为极庙,四海之内皆献贡职,增牺牲,礼咸备,毋以加。先王庙或在西雍,或在咸阳。天子仪当独奉酌祠始皇庙。自襄公已下轶毁。所置凡七庙。群臣以礼进祠,以尊始皇庙为帝者祖庙。皇帝复自称‘朕’。”

                                二世与赵高谋曰:“朕年少,初即位,黔首未集附。先帝巡行郡县,以示彊,威服海内。今晏然不巡行,即见弱,毋以臣畜天下。”春,二世东行郡县,李斯从。到碣石,并海,南至会稽,而尽刻始皇所立刻石,石旁著大臣从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焉:

                                皇帝曰:“金石刻尽始皇帝所为也。今袭号而金石刻辞不称始皇帝,其於久远也如後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丞相臣斯、臣去疾、御史大夫臣德昧死言:“臣请具刻诏书刻石,因明白矣。臣昧死请。”制曰:“可。”遂至辽东而还。

                                於是二世乃遵用赵高,申法令。乃阴与赵高谋曰:“大臣不服,官吏尚彊,及诸公子必与我争,为之柰何?”高曰:“臣固原言而未敢也。先帝之大臣,皆天下累世名贵人也,积功劳世以相传久矣。今高素小贱,陛下幸称举,令在上位,管中事。大臣鞅鞅,特以貌从臣,其心实不服。今上出,不因此时案郡县守尉有罪者诛之,上以振威天下,下以除去上生平所不可者。今时不师文而决於武力,原陛下遂从时毋疑,即群臣不及谋。明主收举馀民,贱者贵之,贫者富之,远者近之,则上下集而国安矣。”二世曰:“善。”乃行诛大臣及诸公子,以罪过连逮少近官三郎,无得立者,而六公子戮死於杜。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於内宫,议其罪独後。二世使使令将闾曰:“公子不臣,罪当死,吏致法焉。”将闾曰:“阙廷之礼,吾未尝敢不从宾赞也;廊庙之位,吾未尝敢失节也;受命应对,吾未尝敢失辞也。何谓不臣?原闻罪而死。”使者曰:“臣不得与谋,奉书从事。”将闾乃仰天大呼天者三,曰:“天乎!吾无罪!”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剑自杀。宗室振恐。群臣谏者以为诽谤,大吏持禄取容,黔首振恐。

                                四月,二世还至咸阳,曰:“先帝为咸阳朝廷小,故营阿房宫为室堂。未就,会上崩,罢其作者,复土郦山。郦山事大毕,今释阿房宫弗就,则是章先帝举事过也。”复作阿房宫。外抚四夷,如始皇计。尽徵其材士五万人为屯卫咸阳,令教射狗马禽兽。当食者多,度不足,下调郡县转输菽粟刍藁,皆令自赍粮食,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穀。用法益刻深。

                                七月,戍卒陈胜等反故荆地,为“张楚”。胜自立为楚王,居陈,遣诸将徇地。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乡,名为伐秦,不可胜数也。谒者使东方来,以反者闻二世。二世怒,下吏。後使者至,上问,对曰:“群盗,郡守尉方逐捕,今尽得,不足忧。”上悦。武臣自立为赵王,魏咎为魏王,田儋为齐王。沛公起沛。项梁举兵会稽郡。

                                二年冬,陈涉所遣周章等将西至戏,兵数十万。二世大惊,与群臣谋曰:“柰何?”少府章邯曰:“盗已至,众彊,今发近县不及矣。郦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将,击破周章军而走,遂杀章曹阳。二世益遣长史司马欣、董翳佐章邯击盗,杀陈胜城父,破项梁定陶,灭魏咎临济。楚地盗名将已死,章邯乃北渡河,击赵王歇等於钜鹿。

                                赵高说二世曰:“先帝临制天下久,故群臣不敢为非,进邪说。今陛下富於春秋,初即位,柰何与公卿廷决事?事即有误,示群臣短也。天子称朕,固不闻声。”於是二世常居禁中,与高决诸事。其後公卿希得朝见,盗贼益多,而关中卒发东击盗者毋已。右丞相去疾、左丞相斯、将军冯劫进谏曰:“关东群盗并起,秦发兵诛击,所杀亡甚众,然犹不止。盗多,皆以戌漕转作事苦,赋税大也。请且止阿房宫作者,减省四边戍转。”二世曰:“吾闻之韩子曰:‘尧舜采椽不刮,茅茨不翦,饭土塯,啜土形,虽监门之养,不觳於此。禹凿龙门,通大夏,决河亭水,放之海,身自持筑臿,胫毋毛,臣虏之劳不烈於此矣。’凡所为贵有天下者,得肆意极欲,主重明法,下不敢为非,以制御海内矣。夫虞、夏之主,贵为天子,亲处穷苦之实,以徇百姓,尚何於法?朕尊万乘,毋其实,吾欲造千乘之驾,万乘之属,充吾号名。且先帝起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边竟,作宫室以章得意,而君观先帝功业有绪。今朕即位二年之间,群盗并起,君不能禁,又欲罢先帝之所为,是上毋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力,何以在位?”下去疾、斯、劫吏,案责他罪。去疾、劫曰:“将相不辱。”自杀。斯卒囚,就五刑。

                                三年,章邯等将其卒围钜鹿,楚上将军项羽将楚卒往救钜鹿。冬,赵高为丞相,竟案李斯杀之。夏,章邯等战数卻,二世使人让邯,邯恐,使长史欣请事。赵高弗见,又弗信。欣恐,亡去,高使人捕追不及。欣见邯曰:“赵高用事於中,将军有功亦诛,无功亦诛。”项羽急击秦军,虏王离,邯等遂以兵降诸侯。八月己亥,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於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後群臣皆畏高。

                                高前数言“关东盗毋能为也”,及项羽虏秦将王离等钜鹿下而前,章邯等军数卻,上书请益助,燕、赵、齐、楚、韩、魏皆立为王,自关以东,大氐尽畔秦吏应诸侯,诸侯咸率其众西乡。沛公将数万人已屠武关,使人私於高,高恐二世怒,诛及其身,乃谢病不朝见。二世梦白虎齧其左骖马,杀之,心不乐,怪问占梦。卜曰:“泾水为祟。”二世乃斋於望夷宫,欲祠泾,沈四白马。使使责让高以盗贼事。高惧,乃阴与其婿咸阳令阎乐、其弟赵成谋曰:“上不听谏,今事急,欲归祸於吾宗。吾欲易置上,更立公子婴。子婴仁俭,百姓皆载其言。”使郎中令为内应,诈为有大贼,令乐召吏发卒,追劫乐母置高舍。遣乐将吏卒千馀人至望夷宫殿门,缚卫令仆射,曰:“贼入此,何不止?”卫令曰:“周庐设卒甚谨,安得贼敢入宫?”乐遂斩卫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大惊,或走或格,格者辄死,死者数十人。郎中令与乐俱入,射上幄坐帏。二世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扰不斗。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二世入内,谓曰:“公何不蚤告我?乃至於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蚤言,皆已诛,安得至今?”阎乐前即二世数曰:“足下骄恣,诛杀无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为计。”二世曰:“丞相可得见否?”乐曰:“不可。”二世曰:“吾原得一郡为王。”弗许。又曰:“原为万户侯。”弗许。曰:“原与妻子为黔首,比诸公子。”阎乐曰:“臣受命於丞相,为天下诛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麾其兵进。二世自杀。

                                阎乐归报赵高,赵高乃悉召诸大臣公子,告以诛二世之状。曰:“秦故王国,始皇君天下,故称帝。今六国复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为帝,不可。宜为王如故,便。”立二世之兄子公子婴为秦王。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令子婴斋,当庙见,受王玺。斋五日,子婴与其子二人谋曰:“丞相高杀二世望夷宫,恐群臣诛之,乃详以义立我。我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宗室而王关中。今使我斋见庙,此欲因庙中杀我。我称病不行,丞相必自来,来则杀之。”高使人请子婴数辈,子婴不行,高果自往,曰:“宗庙重事,王柰何不行?”子婴遂刺杀高於斋宫,三族高家以徇咸阳。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楚将沛公破秦军入武关,遂至霸上,使人约降子婴。子婴即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沛公遂入咸阳,封宫室府库,还军霸上。居月馀,诸侯兵至,项籍为从长,杀子婴及秦诸公子宗族。遂屠咸阳,烧其宫室,虏其子女,收其珍宝货财,诸侯共分之。灭秦之後,各分其地为三,名曰雍王、塞王、翟王,号曰三秦。项羽为西楚霸王,主命分天下王诸侯,秦竟灭矣。後五年,天下定於汉。

                                太史公曰:秦之先伯翳,尝有勋於唐虞之际,受土赐姓。及殷夏之间微散。至周之衰,秦兴,邑于西垂。自缪公以来,稍蚕食诸侯,竟成始皇。始皇自以为功过五帝,地广三王,而羞与之侔。善哉乎贾生推言之也!曰: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馀郡,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櫌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长戟不刺,彊弩不射。楚师深入,战於鸿门,曾无籓篱之艰。於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以三军之众要市於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信,可见於此矣。子婴立,遂不寤。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於秦王,二十馀君,常为诸侯雄。岂世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而攻秦矣。当此之世,贤智并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於阻险而不能进,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高垒毋战,闭关据厄,荷戟而守之。诸侯起於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下未附,名为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也,必退师。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於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为禽者,其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惑而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忠言未卒於口而身为戮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谏,智士不敢谋,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哀哉!先王知雍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彊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馀岁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长久。由此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野谚曰“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有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王、武王蒙故业,因遗册,南兼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美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是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并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於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昭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常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於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奉秦。秦有馀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卤。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彊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秦王,续六世之馀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棰拊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籓篱,卻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於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铸鐻,以为金人十二,以弱黔首之民。然後斩华为城,因河为津,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谿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以定。秦王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秦王既没,馀威振於殊俗。陈涉,甕牖绳枢之子,甿隶之人,而迁徙之徒,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硃、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什伯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而转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於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鉏櫌棘矜,非錟於句戟长铩也;適戍之众,非抗於九国之师;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乡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千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馀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秦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乡风,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殁,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彊侵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後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并兼者高诈力,安定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秦王计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後虽有淫骄之主而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天下之嗷嗷,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乡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圉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汙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威德与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之内,皆讙然各自安乐其处,唯恐有变,虽有狡猾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止矣。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之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纪,百姓困穷而主弗收恤。然後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於道,而天下苦之。自君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藉公侯之尊,奋臂於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见始终之变,知存亡之机,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天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矣。故曰“安民可与行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身不免於戮杀者,正倾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襄公立,享国十二年。初为西畤。葬西垂。生文公。

                                文公立,居西垂宫。五十年死,葬西垂。生静公。

                                静公不享国而死。生宪公。

                                宪公享国十二年,居西新邑。死,葬衙。生武公、德公、出子。

                                出子享国六年,居西陵。庶长弗忌、威累、参父三人,率贼贼出子鄙衍,葬衙。武公立。

                                武公享国二十年。居平阳封宫。葬宣阳聚东南。三庶长伏其罪。德公立。

                                德公享国二年。居雍大郑宫。生宣公、成公、缪公。葬阳。初伏,以御蛊。

                                宣公享国十二年。居阳宫。葬阳。初志闰月。

                                成公享国四年,居雍之宫。葬阳。齐伐山戎、孤竹。

                                缪公享国三十九年。天子致霸。葬雍。缪公学著人。生康公。

                                康公享国十二年。居雍高寝。葬竘社。生共公。

                                共公享国五年,居雍高寝。葬康公南。生桓公。

                                桓公享国二十七年。居雍太寝。葬义里丘北。生景公。

                                景公享国四十年。居雍高寝,葬丘里南。生毕公。

                                毕公享国三十六年。葬车里北。生夷公。

                                夷公不享国。死,葬左宫。生惠公。

                                惠公享国十年。葬车里。生悼公。

                                悼公享国十五年。葬僖公西。城雍。生剌龚公。

                                剌龚公享国三十四年。葬入里。生躁公、怀公。其十年,彗星见。

                                躁公享国十四年。居受寝。葬悼公南。其元年,彗星见。

                                怀公从晋来。享国四年。葬栎圉氏。生灵公。诸臣围怀公,怀公自杀。

                                肃灵公,昭子子也。居泾阳。享国十年。葬悼公西。生简公。

                                简公从晋来。享国十五年。葬僖公西。生惠公。其七年。百姓初带剑。

                                惠公享国十三年。葬陵圉。生出公。

                                出公享国二年。出公自杀,葬雍。

                                献公享国二十三年。葬嚣圉。生孝公。

                                孝公享国二十四年。葬弟圉。生惠文王。其十三年,始都咸阳。

                                惠文王享国二十七年。葬公陵。生悼武王。

                                悼武王享国四年,葬永陵。

                                昭襄王享国五十六年。葬茝阳。生孝文王。

                                孝文王享国一年。葬寿陵。生庄襄王。

                                庄襄王享国三年。葬茝阳。生始皇帝。吕不韦相。

                                献公立七年,初行为市。十年,为户籍相伍。

                                孝公立十六年。时桃李冬华。

                                惠文王生十九年而立。立二年,初行钱。有新生婴兒曰“秦且王”。

                                悼武王生十九年而立。立三年,渭水赤三日。

                                昭襄王生十九年而立。立四年,初为田开阡陌。

                                孝文王生五十三年而立。

                                庄襄王生三十二年而立。立二年,取太原地。庄襄王元年,大赦,脩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布惠於民。东周与诸侯谋秦,秦使相国不韦诛之,尽入其国。秦不绝其祀,以阳人地赐周君,奉其祭祀。

                                始皇享国三十七年。葬郦邑。生二世皇帝。始皇生十三年而立。

                                二世皇帝享国三年。葬宜春。赵高为丞相安武侯。二世生十二年而立。

                                右秦襄公至二世,六百一十岁。

                                孝明皇帝十七年十月十五日乙丑,曰:

                                周历已移,仁不代母。秦直其位,吕政残虐。然以诸侯十三,并兼天下,极情纵欲,养育宗亲。三十七年,兵无所不加,制作政令,施於後王。盖得圣人之威,河神授图,据狼、狐,蹈参、伐,佐政驱除,距之称始皇。

                                始皇既殁,胡亥极愚,郦山未毕,复作阿房,以遂前策。云“凡所为贵有天下者,肆意极欲,大臣至欲罢先君所为”。诛斯、去疾,任用赵高。痛哉言乎!人头畜鸣。不威不伐恶,不笃不虚亡,距之不得留,残虐以促期,虽居形便之国,犹不得存。

                                子婴度次得嗣,冠玉冠,佩华绂,车黄屋,从百司,谒七庙。小人乘非位,莫不怳忽失守,偷安日日,独能长念卻虑,父子作权,近取於户牖之间,竟诛猾臣,为君讨贼。高死之後,宾婚未得尽相劳,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脣,楚兵已屠关中,真人翔霸上,素车婴组,奉其符玺,以归帝者。郑伯茅旌鸾刀,严王退舍。河决不可复壅,鱼烂不可复全。贾谊、司马迁曰:“向使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秦之积衰,天下土崩瓦解,虽有周旦之材,无所复陈其巧,而以责一日之孤,误哉!俗传秦始皇起罪恶,胡亥极,得其理矣。复责小子,云秦地可全,所谓不通时变者也。纪季以酅,春秋不名。吾读秦纪,至於子婴车裂赵高,未尝不健其决,怜其志。婴死生之义备矣。

                                六国陵替,二周沦亡。并一天下,号为始皇。阿房云构,金狄成行。南游勒石,东瞰浮梁。滈池见遗,沙丘告丧。二世矫制,赵高是与。诈因指鹿,灾生噬虎。子婴见推,恩报君父。下乏中佐,上乃庸主。欲振穨纲,云谁克补。
                                胡亥等人从直道回到咸阳,宣布了始皇死亡的消息。太子胡亥继位,为二世皇帝。九月,把始皇埋葬在郦山。始皇刚即位时,就在郦山开山凿洞,等到统一了全国,把天下各方的七十多万刑徒送到郦山,把隧洞一直挖到见水的地方,用铜封锢,然后把棺材安放在里面,仿制的宫殿、百宫和各种珍奇宝物都徙置其中,藏得满满的。让工匠制造带机关的弩箭,有人掘墓接近墓室时就会自动射向目标。拿水银作成千川百溪和江河大海,使用机械互相灌注流通,墓中上面各种天象齐备,下面有地上景象万千,利用人鱼的脂肪作蜡烛,估计很长时期不会熄灭。二世说:“先帝后宫的姬妾没有儿子的,放出宫去不太合适。”(于是)都让她们殉葬,死去的非常多。已经把始皇埋葬了,有人说工匠制造机关,奴隶们都知道,奴隶人数众多,就会泄漏出去。葬礼结束,已经封藏了墓室的随葬品,又关闭了当中的墓道,放下了最外面一段墓道的大门,把工匠和奴隶全部关死在里面,没有一个逃出去的。在坟上种植革木,像山一样。
                                二世皇帝元年,二世二十一岁。赵高为郎中令,掌握处理国家事务的权力。二世发布诏令,增加始皇陵庙的祭牲,以及对山川等各种祭祀的礼数,让群臣讨论怎样尊崇始皇庙。君臣都跪在地上磕着头说:“古代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太祖庙)即使是万世之后也不废除。现在始皇为极庙,四海之内都献上本地的产品,增多祭牲的数量,祭礼都很完备,没有什么可增加的了。先王庙有的在西雍,有的在咸阳。按天子的礼仪来说,应当亲自手持酒爵祭拜始皇庙。自襄公以下各庙都废除。所设祖庙共有七座。群臣按照礼仪进行祭祀,尊崇始皇庙为秦国皇帝的祖庙。皇帝还是自称‘朕’。”
                                二世和赵高商量说:“我年龄小,即位不久,百姓还没有归附之心。先帝巡行郡县,来显示力量的强大,用武威压服天下。现在安然不动,不去巡游,就显得软弱无力,这样是没有办法统治天下的。”春天,二世向东巡行郡县,李斯随从。到达碣石,沿海而行,向南来到会稽,又在始皇所立刻石上全部刻写了文字,石碑旁刻上随从大臣的名字,用来显示先帝取得的功绩和隆盛的德业。(石碑旁刻写的文字是:)
                                皇帝说:“这些金石刻辞都是始皇帝镌刻的。现在我继承了皇帝的称号,而这些金石刻辞不称始皇帝,等到天长日久,好像后来嗣位的人刻写的,这同始皇帝取得的功绩和隆盛的德业是不相称的。”丞相大臣李斯、大臣冯去疾、御史大夫大臣德冒着死罪说:“臣下请求把诏书全部刻在石碑上,这样就清楚了。臣下冒着死罪来提出这一要求。”二世下令说:“可以。”
                                二世到辽东后就返回了。
                                这时二世采纳赵高的建议,申明法令。私下和赵高商量说:“大臣不顺服,官吏也还势力强大,那些公子们一定和我争夺权力,该怎么办呢?”赵高说:“我本来就想说,但没有敢说。先帝的大臣,都是出自几代负有名望的权贵之家,累世功勋,代代相传,为时已久。我赵高一向卑微低贱,如今陛下亲近抬举我,使我的官品居上,掌管宫中事务。大臣们怏怏不乐,只是表面上顺从我,实际上他们心里并不服气。现在您外出巡行,何不趁这个时机,查究郡县守尉有罪的就处死他,上则威震天下,下则铲除您平生所不满的人。当今这个时代,不能师法文治,而是武力决定一切,希望陛下顺时从势,不要犹豫不决,而群臣还来不及策划造**。您这英明的君主可以收揽起用遗民,低贱的使他高贵,贫穷的使他富有,疏远的亲近他,那就会上下辑睦,国家安定。”二世说:“很好。”于是杀戮大臣和那些公子们,假借罪名互相株连,来逮捕地位较低的近侍之臣和三署郎官。没有一个人能够保住他的官位,把六个公子处死在杜县。公子将闾兄弟三人被囚禁在宫中,最后审议他们的罪行。二世派使者对将闾下令说:“你不像大臣的样子,按所犯罪行应当处死,法官将给予法律制裁。”将闾说:“宫廷的礼仪,我未尝敢不服从司仪人的指挥;朝廷上的位次,我未尝敢违背礼节;承命回答问题,我未尝敢辞语差错。为什么说我不像大臣的样子呢?希望知道我的罪行之后再死去。”使者说:“我不能参预谋划,只是奉诏办事。”于是将闾仰面连声大呼苍天,喊着说:“天啊!我没有罪!”兄弟三人都涕泪俱下,拔剑自杀。宗室为之震动,恐惧不安。群臣进谏的都认为是诽谤朝廷,大臣拿着俸禄,谄媚讨好,百姓惊恐。
                                四月,二世回到咸阳,他说:“先帝因为咸阳宫廷狭小,所以兴建阿房宫。殿堂还没有建成,碰上先帝逝世,停止了工程,去郦山覆土筑陵。郦山的工程大体已经结束,如今放弃阿房宫不去完成,就是表明先帝所做的事情是错误的。”又开始修建阿房宫。对外安抚四方夷狄,和始皇的策略一样。把健武的士卒五万人全部调来驻守咸阳,让人教习射御。这些人加上畜养的狗马禽兽,要吃粮食的很多,估计储存的粮食不够吃的,就向下面的郡县调用,把粮食草料运送到咸阳,运送的人都自带粮食,咸阳三百里以内的百姓不能食用这批粮谷,(拿去解决咸阳的缺粮问题。)执法更加严厉苛刻。
                                七月,屯戍的士卒陈胜等人在过去的荆她起兵造**,建立了张楚。陈胜自封为楚王,住在陈县,派遣将领攻城略地。山东郡县的青年人苦于秦朝官吏的统治,都杀死了他们的守尉令丞起来造**,响应陈涉,相互推立为诸侯王,联合起来向西进军,以讨伐秦朝为名,造**的人多得无法计算。谒者出使东方回来,把叛乱的事情报告了二世。二世非常气愤,把谒者交给了狱吏治罪。后面的使者回来了,二世问他情况,使者回答说:“是一群盗贼,郡守郡尉正在追捕,现在全部抓获了,不值得担忧。”二世很高兴。武臣自封为赵王,魏咎为魏王,田儋为齐王。沛公在沛县起义。项梁起兵于会稽郡。
                                二年冬天,陈涉所派遣的周章等将领西进,到达戏水,有几十万军队。二世大为震惊,和群臣商量说:“怎么办呢?”少府章邯说:“盗贼已经来到这里,兵众势强,现在调发近处县城的军队为时已晚。郦山刑徒很多,希望赦免他们,发给兵器,让他们出击盗贼。”于是二世大赦天下,派章邯为将领,打垮了周章的军队,周章逃走,章邯在曹阳杀死了周章。二世又增派长史司马欣、董翳协助章邯进攻盗贼,在城父杀死了陈胜,在定陶打垮了项梁,在临济消灭了魏咎。楚地盗贼的有名将领都已经死了,章邯就向北渡过黄河,在巨鹿进攻赵王歇。
                                赵高劝告二世说:“先帝统治天下的时间很长,所以群臣不敢为非作歹,向先帝提出邪说。现在陛下正是年轻的时候,刚刚即位,怎么能和公卿大臣在朝廷上决议事情呢?如果事情有了差错,就把自己的短处暴露给群臣了。天子自称朕,本来群臣就不应该听到天子的声音。”于是二世常常住在宫中,和赵高决断各种政务。从此以后公卿大臣很少有朝见的机会,盗贼越来越多,关中士卒被调发向东去攻打盗贼的一批接一批。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将军冯劫进谏说:“关东成郡的盗贼一块儿起来造**,秦政府出兵讨伐,杀死了很多,然而盗贼还是没有被平息。盗贼这样多,都是因为屯戍边地、水路运载、陆路转输和土木兴作等各种杂泛差役使百姓太劳苦,赋税也过于沉重。希望停止阿房宫的兴建,减少四方边境的屯戍和运输任务。”二世说:“我从韩子那里听说:‘尧、舜的栎木屋椽不加整治,茅草屋不加修葺,吃饭用土碗,喝水用瓦盆,即使是供给看守城门的吃食和用品,也不俭薄到这种程度。禹开凿龙门,使大夏畅通,修治河道,疏导积水,引入大海,亲自拿着筑墙的杵和挖土的锹,(两条腿整天泡在泥水里,)小腿上的毛都掉光了,奴仆的劳苦程度也不比这更厉害。’凡是尊贵而掌握了天下的人,应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主要着重宣明法治,下面的臣民不敢胡作非为,以此来统治天下。像那虞、夏的君主,贵为天子,亲自处于穷苦的状况,来顺从百姓,这还有什么法治可言?我尊为万乖之君,却没有万乘之实,我要制造一千乘车驾,设置一万乘的随从徒众,来符合我的万乘之君这一名号。而且先帝起于诸侯,兼并天下,天下已经安定,对外抗御四方夷狄,使边境安宁,兴修宫殿,以显示自己的得意之情,你们看到了先帝功业的开端和发展。如今在我即位的两年之间,成群的盗贼同时并起,你们不能加以禁绝,又想废除先帝所做的事情,这是对上无以报答先帝,其次也是不给我尽忠竭力,凭什么处在现在的职位上?”把冯去疾、李斯、冯劫交给狱吏囚禁,审查追究他们的其他各种罪行。冯去疾、冯劫说:“将相不能身受侮辱。”自杀而死。李斯最后被监禁狱中,遭受了各种刑罚。
                                三年,章邯等人率领他们的军队包围巨鹿,楚国上将军项羽带领楚国士卒前往援救巨鹿。冬天,赵高做了丞相,彻底审查李斯,杀死了他。夏天,章邯等人在战争上屡次退却,二世派人斥责章邯,章邯心里恐惧,派长史司马欣请示事情。赵高不肯接见,又不信任他。司马欣很害怕,就逃走了。赵高派人追捕,没有追上。司马欣见到章邯说:“赵高在朝廷中操纵大权,将军有功也要被杀,无功也要被杀。”项羽迅速地攻打秦军,俘虏了王离,章邯等人就率军投降了各路诸侯。八月己亥,赵高想要作乱,害怕群臣不肯服从,就预先做了一个试验,拿一只鹿献给二世,说:“这是一匹马。”二世笑着说:“丞相错了吧?把鹿说成是马。”赵高问左右大臣,左右大臣有的缄默不语,有的说是马,来阿谀迎合赵高。有的说是鹿,赵高就假借法律暗中陷害那些说是鹿的人。后来大臣们都很惧怕赵高。
                                赵高以前多次说“关东的盗贼不会有什么作为”,等到项羽在巨鹿俘虏了秦军将领王高等人,继续向前推进,章邯等人的军队屡次退却,上书请求增加兵员,燕、赵、齐、楚、韩、魏都自立为王,从函谷关以东,差不多都背叛了秦朝官吏,响应各路诸侯,诸侯们率领自己的军队向西推进。沛公率领几万人屠毁了武关,派人私通赵高,赵高害怕二世发怒,遭到杀身之祸,就推说有病,不去朝见。二世梦见白色的老虎咬他驾车的左边的那匹马,最后马被咬死了,二世心里闷闷不乐,感到奇怪,就去问占梦的人。占梦的人占卜说:“径水的水神在作祟。”于是二世在望夷宫斋戒,打算祭祀泾水的水神,沉入水中四匹白马。派使者以有关盗贼的事情去指责赵高。赵高很恐慌,就暗中和他的女婿咸阳令阎乐、他的弟弟赵成商量说:“皇帝不听劝告,如今事已危急,想要嫁祸于我们的家族。我打算废掉二世,另立公子婴做皇帝。公子婴仁爱俭约,百姓都听信他的话。”赵高派郎中令作内应,欺骗说有一大群盗贼来了,命令阎乐叫来官吏发兵追击,又劫持阎乐的母亲,安置在赵高的家里,(逼迫阎乐不能三心二意。)赵高派阎乐带领吏卒一千多人来到望夷宫殿门,把卫令仆射捆绑起来,说:“盗贼跑进这里,为什么不加阻止?”卫令说:“四周墙垣内的庐舍设有士卒,防卫非常严谨,盗贼怎么敢闯入宫内?”阎乐就杀了卫令,带领吏卒直入官内,一边走,一边射箭,郎官和宦者大为惊慌,有的逃窜,有的上前搏斗,搏斗的人都被杀死,死了几十人。郎中令和阎乐一起进入二世住处,用箭射向二世坐息的帷帐。二世大怒,叫来了左右侍从人员,左右侍从人员都惶恐纷扰,不上前搏斗。身边有一个宦官,陪侍着二世,不敢走掉。二世逃入室内,对陪侍的宦官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现在)竟到了这种地步!”宦官说:“我不敢说,所以能保住性命。假如我早说了,就已经被杀死,哪里会活到现在?”阎乐上前来到二世面前,列举他的罪状说:“你骄横纵恣,屠杀吏民,无道已极,天下百姓一起背叛了你,你自己作打算吧。”二世说:“我可以见见丞相吗?”阎乐说:“不可以。”二世说:“我希望得到一个郡,去做一郡之王。”阎乐不答应。又说:“我愿做万户侯。”阎乐仍不答应。二世说:“希望和妻子儿女成为平民百姓,和那些公子们一样。”阎乐说:“我受命于丞相,替天下百姓处死你,虽然你说了很多话,我不敢向丞相报告。”阎乐指挥他的士卒向前进击。二世自杀。
                                阎乐回来报告赵高,赵高就把所有大臣和公子都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杀死二世的情况。赵高说:“秦本来是诸侯王国,始皇君临天下,所以号称皇帝。现在六国又都各自建立了政权,秦国地域日益缩小,竟仍然称帝,空有其名,这是不可以的。应该像过去一样称王,这样比较适宜。”就立二世哥哥的儿子公子婴为秦王。用百姓的礼仪把二世埋葬在杜县南面的宜春苑中。赵高让子婴斋戒,到宗庙参拜祖先,接受秦王印玺。斋戒了五天,子婴和他的两个儿子商量说:“丞相赵高在望夷宫杀死二世,害怕群臣诛伐他,就假装以大义为名,立我为王。我听说赵高和楚约定,由他消灭秦国宗室,在关中称王。现在让我斋戒,拜见祖庙,这是想要趁我在祖庙的时候杀死我。我就说有病不去,丞相一定亲自来我这里,来时就杀死他。”赵高好几次派人去请子婴,子婴不去,赵高果然亲自来了,说:“国家大事,你怎么不去?”子婴就在斋戒的宫室里刺死了赵高,全部处死赵高家的三族,在咸阳示众。子婴做了四十六天秦王,楚将沛公打垮了秦军,进入武关,来到霸上,派人去让子婴签约投降。子婴就用丝带系着脖子,白马素车,捧着天子的印玺和符节,在轵道旁投降。于是沛公进入咸阳,封闭官室府库,回军霸上,过了一个多月。各路诸侯的军队到了,项羽为请侯联军的领袖,杀死了子婴和秦公子的宗族。屠毁咸阳,焚烧宫室,俘虏了秦国子弟和妇女,把珍宝财物搜刮在一起,诸侯们共同瓜分了。消灭了秦国以后,把它的土地分为三部分,(封立三个王,)名叫雍王,塞王、翟王,号称三秦。项羽为西楚霸王,负责分封天下诸侯王,秦朝最后灭亡了。过了五年,汉朝统一了全国。
                                太史公说:秦国的祖先伯翳,曾在唐、虞之际建立了功勋,获得了土地,被赐予赢姓。到了夏、殷之间,势力衰微分散。及至周朝没落,秦国兴起,在西垂建筑了城邑。从缪公以来,渐渐蚕食诸侯,统一事业最后由始皇完成了。始皇自认为功劳超过了五帝,疆域比三王还广阔,耻于和三王五帝相提并论。贾生的论述非常好。他说:
                                秦兼并了各个诸侯国,山东三十多郡,缮治津渡和关口,占据险隘和要塞,训练军队,加以防守。然而陈涉率领几百个散乱的戍卒,振臂大呼。不用弓乾一类的兵器,只用锄、櫌、木棍,(军无存粮,)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横行天下。秦人有险阻而不能固守,有关口桥梁而不能封锁,有长乾而不能刺杀,有强弩而不能发射。张楚的军队深入腹地,在鸿门作战,连越过篱笆一样的困难都没有。于是山东大乱,诸侯同时并起,豪杰俊士互相椎立为王。秦派章邯率军东征,章邯在外利用自己统率的军队相要挟,猎取私利,图谋他的君王。群臣不讲信用,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了。子婴立为王,最终也没有醒悟。如果子婴具有一般君主的能力,只要得到中等才能的辅佐大臣,山东虽然叛乱,秦国故地还是可以保全的,宗庙祭祀不会断绝。
                                秦地被山带河,地势险固,是四面都有屏障和要塞的国家。从缪公以来,至于秦王,有二十多个君主,常常称雄于诸侯。难道秦国世世代代都是贤明的君主吗?那是它的地理形势所造成的。而且天下曾经同心协力进攻秦国。在这个时候,贤人智者会集,优秀的将领统率指挥军队,贤明的宰相互相交流彼此的谋略,然而被险峻的地形所困阻,不能前进。秦就给他们敞开关门,引诱敌人深入,进行交战,于是六国百万之众败逃,土崩瓦解。这难道是武力和智慧不足吗?是地形不利,形势不便的缘故。秦国把小聚邑合并成大城市,在险阻要塞驻军防守,高筑营垒,不去交战,封锁关口,占据险隘,持戟把守这些地方。诸侯都是从平民百姓中起来的,以利相合,没有素王那样的德操。他们的交谊并不亲密,他们的下属还没有诚心归服,表面以灭秦为名,实际上图谋私利。他们看到秦国地势险阻,难以侵犯,必然撤军。秦使百姓休养生息,等待诸侯的衰败,收养贫弱,扶持疲困,来向大国诸侯发号施令,不怕不得意于天下。贵力天子,富有天下,而自己被抓去成为俘虏,是因为他挽救败亡的策略不正确。
                                秦王骄傲自满,不虚心下问,因循错误而不进行变革。二世继承下来,沿袭不改,残暴凶虐,加重了祸患。子婴势孤力单,没有亲近的人,地位危险脆弱,无人辅助。这三个君主一生迷惑不悟,国家灭亡,不是应该的吗?在这个时候,世上不是没有深谋远虑、知权达变之士,然而所以不敢尽忠直谏,纠正错误,是因为秦国习俗有很多禁忌,忠诚的话还没有说完,而自己已被杀害。所以天下之士,侧耳听命,叠足而立,闭口不言。这三个君主丧失了治国的原则,忠臣不敢直言规劝,智士不敢出谋划策,天下已经大乱,奸邪的事情没有人向君主报告,这难道不是太可悲了吗!先王知道上下壅塞蒙蔽会损害国家利益,所以设置公卿、大夫、士,以整饬法令,建立刑罚,而使天下太平。国势强盛时,能够禁止残暴,讨伐叛乱,天下归服。国势弱小时,有五霸代替天子征讨,诸侯顺从。国势衰削时,内有所守,外有所附,国家可以存而不亡。秦国强盛时,法令繁密,刑罚严酷,天下震恐。到了它衰落时,百姓怨恨,天下叛离。周朝天子依次得到了治国的规律,所以一千多年间,国运不绝。秦朝本末俱失,因此国柞短促。由此看来,国家安危的基础相差太远了。民间俗话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因此有道德修养的人治理国家。观察远古的得失,考察当代的所作所为,参酌人的因素,了解盛衰的道理,明悉权力威势的恰当运用,弃取有一定的次序,变革有适当的时间,所以历时久远,而国家安定。
                                秦孝公据守殽山、函谷关这样坚固的地方,拥有雍州地域,君臣坚守自己的国土,窥视周朝的政权,有席卷全国、收取天下、囊括四海的意图,吞并八方的心愿。在这个时候,商君辅佐秦孝公,对内建立法治和各种制度,致力于耕织,整修攻守的武器,对外采取连衡的策略,使诸侯互相争斗,于是秦国人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西河以外的一片土地。
                                孝公死后,惠王、武工继承旧业,沿用遗留下来的策略,向南兼并了汉中,向西攻占了巴、蜀,向东割取了肥沃的地方,获得了地势险要的郡县。诸侯恐惧,开会结为同盟,商量削弱秦国,不吝惜奇珍异宝和肥美的土地,用来罗致天下之士,合纵缔盟,互相结合在一起。这时,齐国有孟尝君,赵国有平原君,楚国有春申君,魏国有信陵君。这四个人,都明智忠信,宽厚爱人,尊贤重士,相约以合纵来破坏秦国的连衡策略,集合了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的士卒。当时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这一类人为各国出谋划策,齐明、周最、陈轸、昭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这一伙人沟通各国的意见,吴起、孙膑、带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这一批人训练和统率各国的军队。常常用十倍于秦的土地,上百万大军,冲击函谷关,进攻秦国。秦人开关迎战,九国军队徘徊逃遁,不敢前进。秦国没有耗费一箭一镞,而天下诸侯已处于困境。于是合纵瓦解,盟约废弃,争先恐后地割地奉献给秦国。秦国有余力来利用各国的短处,追赶败北逃亡的敌人,使百万尸体横卧在地,流的血把大盾都漂浮了起来。趁着战争胜利的便利条件,宰割天下诸侯,把山河一块一块地割取过来,强国请求归附,弱国入秦朝拜。延续到孝文王、庄襄王,在位时间短暂,国家没有发生重大的事情。
                                等到秦王,继承六代先王遗留下来的功业,挥舞长鞭,驾御天下,兼并了西周、东周,消灭了各国诸侯,登上帝位,控制了天地四方,手执鞭杖来抽打天下,威震四海。向南取得了百越地区,设置了桂林、象郡,百越的君主低着头,用绳子系着脖子,把生命交给秦国的下级官吏。又派蒙恬到北方修筑长城,守卫边界,使匈奴退却七百多里,胡人不敢南下牧马,武士不敢挽弓复仇。于是废除古代帝王的原则,烧毁诸子百家的典籍,以此来愚弄百姓。毁坏坚固的名城,杀死豪杰俊士,没收全国的兵器,集中在咸阳,把这些兵器销毁,熔铸成钟鐻,又做了十二个铜人,以此来削弱百姓的反抗力量。然后劈开华山作为城垣,利用黄河作为渡口,据守高达亿丈的城他,下临深不可测的溪流,作为固守的凭借。优秀的将领、强劲的弓弩手把守要害的地方,忠实的大臣、精锐的士卒摆开锋利的武器,谁也无可奈何,天下得到安定。秦王的心里,自以为关中地方坚固,就像有千里铜墙铁壁,子孙可以世代做帝王,功业流传千秋万代。
                                秦王已经死了,余威还远震四夷。陈涉是用破瓮做窗户、用绳捆门轴的穷人家子弟,为人庸耕的农民,而又是流徙之徒,才能赶不上一个中等人,并不具有仲尼、墨翟那样的贤智,陶朱、猗顿那样的财富,插足士卒行列之间,崛起田野之中,率领疲惫散乱的士卒,带着几百个徒众,转身攻秦。砍断树木作为兵器,高举竹竿当作旗帜,天下百姓响应陈涉,云集在一起,携带着粮食,如影相随,山东豪杰俊士同时并起,消灭了秦国。
                                再说秦国并不弱小,雍州的领土,殽山、函谷夫的险固,还是和从前一样。陈涉的地位,并不比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的君主尊贵;锄櫌戟柄,并不比钩戟长矛锋利;被遣送远方戍守的一群人,并不能与九国的军队相抗衡;深谋远虑,行军用兵的方法,比不上过去的谋士。然而成败情况大不相同,所建立的功业大小截然相反。如果拿山东各诸侯国与陈涉比较长短大小,衡量权势和力量,则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秦凭借小小的一块领土,一千辆兵车的力量,招致八州诸侯国,使与自己地位同等的诸侯来秦朝见,(这种情况)已有一百多年。然后把天地四方当成自己的家私,用殽山、函谷关作为宫垣,(但是)一人发难,宗庙全部毁灭,生命死在别人手中,被天下人笑话,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不施行仁义,进退攻守的形势发生了变化的缘故。
                                秦国统一了四海之内,兼并了各国诸侯,南面称帝,来抚养海内百姓,天下之士闻风倾服,如此局面是什么原因呢?可以回答说:这是因为近古以来很长时间没有帝王的缘故。周室衰微,五霸已经去世,天子政令在全国不能下达,因此诸侯使用武力进行怔伐,强国侵略弱国,人口多的欺压人口少的,战争连绵不断,百姓疲敝。现在秦王南面而坐,称王天下,是在上面有了一个天子。凡是庶民百姓都希望能人生安定,没有不虚心敬仰天子的。在这个时候,保持威势,巩固功业,国家安危的关键就在这里。
                                秦王怀着贪婪卑鄙的心理,运用一己私智,不信任功臣,不亲近士民,废弃仁义治国的原则.树立个人的权威,禁止典籍流传,使刑法残酷,以权术暴力为先,以仁义为后,把暴虐作为统治天下的开端。兼并天下的人崇尚权术暴力,安定天下的人重视顺应民心,知权达变,这就是说攻取征战和持盈守成在方法上是不同的。秦摆脱了战国纷争的局面,称王天下,它的统治原则没有更替,它的政令没有改变,它用以创业和守业的方法没有什么差异。秦王(没有分封子弟功臣),孤单一人占有天下,所以他很快地灭亡了。假使秦王能够考虑一下上古的事情,以及殷、周兴衰的踪迹,来制订和实行他的政策,后世虽然有骄奢淫佚的君主,也不会出现危亡之患。所以三王建立国家,名号显扬而完美,功业传世长人。
                                如今秦二世即位,天下百姓无不伸长脖子来观察他的政令。挨冷受冻的人有件粗布短衣就很满意,饥火难忍的人觉得糟糠也是甜美的,天下百姓饥寒哀吟,正是新皇帝(治国安民)的资本。这就是说对于劳苦的民众容易实行仁政。如果过去二世具有一般君主的德行,而任用忠臣贤士,君臣同心,把天下百姓的苦难挂在心上,在穿着丧服的时候就纠正先帝的错误,割裂疆土,划分民户,分封给功臣的后裔,让他们创立诸侯王国,设置君主、用礼制治理天下,使监狱空无一人,百姓免遭刑戮,废除收捕罪人妻子儿子为徒隶和各种污秽的罪名,让罪犯回到他们的家乡,打开贮藏粮食的仓库,散发钱财,用来救济孤独穷困的人,轻徭薄赋,帮助百姓解决困急,减少刑罚,只有等到礼义教化无效时才运用刑罚,使天下百姓都能得到重新做人的机会,改变态度,修养品德,每人都谨慎地立身处世,满足千千万万民众的愿望,使用威震天下的仁德来治理全国,全国就会安定了。那么四海之内,都欢欢喜喜,各自安居乐业,唯恐发生变化,虽然有狡诈顽猾的人,天下百姓也没有背叛皇帝的想法,(这样,)行为不轨的大臣就无法掩饰他的阴谋诡计,不再发生暴乱一类的邪恶事件。二世不实行这种治国方法,而是更加暴虐无道,损害国家和人民,又开始修筑阿房宫,刑罚繁细,严于诛杀,官吏处置事情刻薄残酷,赏罚不当,无限制地征收赋税,天下事情繁多,官吏都不能全部办理,百姓穷困,而君主不去安抚救济。于是奸诈邪伪的事情一起爆发,上下互相隐瞒,获罪的人很多,受刑被杀的人充塞道路,天下百姓痛苦不堪。从卿相以下至于庶民百姓,人人怀着自危的心情,亲身处在穷困苦难的境地,都不安心自己的地位,所以很容易动摇。陈涉不必利用商汤、周武王那样优秀的才能和德行,不必凭借公侯一样尊贵的地位,在大泽乡奋臂而起,天下响应,这是由于百姓心怀危惧的缘故。古代先王洞察事物从始至终的变化,知道国家存亡的契机,因此,统治人民的原则,在于尽力使人民安定而已。(这样,)天下虽然有倒行逆施的臣子,但一定不会得到人民的响应和帮助。所以常言说“生活安定的人民可以和他们一起奉公守法,而危惧不安的人民容易和他们一起为非作歹”,就是说的这个道理。贵为天子,拥有天下的财富,自身没有免遭杀害,是因为挽救危亡的方法不正确。这是二世的错误。
                                襄公即位,在位十二年。开始修建西畤。襄公埋葬在西垂。生了文公。
                                文公即位,居住西垂宫。在位五十年死去,埋葬在西垂。生了静公。
                                静公没有即位就死了。生了宪公。
                                宪公在位十二年,居住西新邑。死后埋葬在衙邑。生了武公、德公、出子。
                                出子在位六年,居住西陵。庶长弗忌。威累、参父三个人,率领盗贼在鄙衍把出子杀害了,埋葬在衙邑。武公嗣立。
                                武公在位二十年。居住平阳封宫。埋葬在宣阳聚东南。三个庶长伏法被诛。德公嗣立。
                                德公在位二年。居住雍邑大郑宫。生了宣公、成公、缪公。埋葬在阳邑。开始规定三伏节令,在城郭四门杀狗,禳除暑热瘟疫。
                                宣公在位十二年。居住阳宫。埋葬在阳邑。开始记载闰月。
                                成公在位四年,居住在雍邑的宫殿里。埋葬在阳邑。齐国讨伐山戎、孤竹。
                                缪公在位三十九年。天子给予霸主的地位。埋葬在雍邑地区。缪公向宫殿门、屏之间的守卫人员学习。生了康公。
                                康公在位十二年。居住雍邑高寝。埋葬在竘社。生了共公。
                                共公在位五年。居住雍邑高寝。埋葬在康公南面。生了桓公。
                                桓公在位二十七年。居住雍邑太寝。埋葬在义里丘北面。生了景公。
                                景公在位四十年。居住雍邑高寝。埋葬在丘里南面。生了毕公。
                                毕公在位三十六年。埋葬在车里北面。生了夷公。
                                夷公没有即位就死了,埋葬在左宫。生了惠公。
                                惠公在位十年。埋葬在车里。车里位于康公、景公二墓之间。生了悼公。
                                悼公在位十五年。埋葬在僖公西面。在雍邑筑城。生了刺龚公。
                                刺龚公在位三十四年。埋葬在入里。生了躁公、怀公。刺龚公十年,彗星出现。
                                躁公在位十四年。居住受寝。埋葬在悼公南面。躁公元年,彗星出现。
                                怀公从晋国返回。在位四年。埋葬在栎圉。生了灵公。群臣围攻怀公,怀公自杀。
                                肃灵公是昭子的儿子。居住泾阳。在位十年。埋葬在悼公西面。生了简公。
                                简公从晋国返回。在位十五年。埋葬在僖公西面。生了惠公。简公七年,百姓开始佩带剑器。
                                惠公在位十三年。埋葬在陵圉。生了出公。
                                出公在位二年。出公自杀,埋葬在雍邑。
                                献公在位二十三年。埋葬在嚣圉。生了孝公。
                                孝公在位二十四年。埋葬在弟国。生了惠文王。孝公十三年,开始建都咸阳。
                                惠文王在位二十七年。埋葬在公陵。生了悼武王。
                                悼武王在位四年。埋葬在永陵。
                                昭襄王在位五十六年。埋葬在茝阳。生孝文王。
                                孝文王在位一年。埋葬在寿陵。生了庄襄王。
                                庄襄王在位三年。埋葬在茝阳。生了始皇帝。吕不韦为丞相。
                                献公即位七年,开始设置市场,进行贸易。十年,建立户籍,按五家为一伍进行编制。
                                孝公即位十六年,当时桃树李树在冬天开花。
                                惠文王生后十九年即位,即位二年,开始铸造发行钱币。有一个刚生下来的婴儿说“秦国将要称王天下”。
                                悼武王生后十九年即位,即位三年,渭水红了三天。
                                昭襄王生后十九年即位。即位四年,开始在耕地上设置新田界。
                                孝文王生后五十三年即位。
                                庄襄王生后三十二年即位。即位二年,攻取了太原地区。庄襄王元年,大赦天下,崇敬先王的功臣,广施恩德,亲厚宗室骨肉,播惠于百姓。东周和各国诸侯图谋秦国,秦国派相国吕不韦消灭了东周,兼并了它的国土。秦国不断绝它的祭祀,把阳人地区赐予周君,在那里奉事周先祖的祭祀。
                                始皇在位三十七年。埋葬在郦邑。生了二世皇帝。始皇生后十三年即位。
                                二世皇帝在位三年。埋葬在宜春。赵高为丞相,封安武侯。二世生后十二年即位。
                                右秦襄公至二世,六百一十年。
                                孝明皇帝十七年十月十五日乙丑,班固说:
                                周朝的历数已经过去了,按照仁德规范,处在子位的王朝不能代替母位的王朝的位置。(秦对周来说,应处在子位,)它却自居母位,(成为历史发展规律以外的一个多余的王朝,因此,)吕政为政残酷暴虐。然而却能以十三岁的一个诸侯,兼并了天下,放纵情欲,抚养宗族。三十七年之间,兵锋无所不至,制定政令,传给以后的帝王。他大概得到了圣人的神威,河神给了他图录,身据狼、狐、脚踏参、伐,上天帮助他驱除天下,最后终于(统一天下),号称始皇。
                                始皇死后,胡亥极端愚蠢,郦山工程还没有结束,又去继续修建阿房宫,来完成以前始皇遗留下来的计划。说什么“凡是尊贵而掌握了天下的人,应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大臣们竟然想废除先君所做的事情”。他杀死了李斯、冯去疾,任用赵高。二世说的话,真是令人痛心啊!长着人头,说的话却像畜牲叫唤。不凭借帝王威势就不能夸耀自己的邪恶,邪恶不积累很多就不会轻易灭亡,到了君位无法保持时,残酷暴虐使在位时间更加短促,虽然占据地形有利的国土,还是不能存身立国。
                                子婴按照次序嗣立为王,头戴玉冠,身佩华丽的系印丝带,车子使用黄缯作盖里,身后随从百官,拜谒列祖的灵庙。如果小人登上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位子,都会恍恍惚惚,若有所失,天天苟且偷安,而子婴却能作长远打算,排除忧虑,父子使用计谋,就近在门户之内,竟然杀死了狡猾的奸臣,替已死的皇帝诛戮了这个贼子。赵高死后,宾辛姻娅还没有全部慰劳,饭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酒还没有来得及沾着嘴唇,楚国士卒已经屠戮关中,仙人翔至霸上,子婴素车白马,用丝带系着脖子,捧着他的符节和印玺,来归降真正的皇帝。真有点像当年郑伯左持茅旌,右执鸾刀,楚庄王后撤七里。黄河决口不能再堵塞,鱼腐烂了不能再使它完整。贾谊、司马迁说:“如果当时子婴具有一般君主的能力,只要得到中等才能的辅佐大臣,山东虽然叛乱,秦国故地还是可以保全的,宗庙祭祀不会断绝。”秦国的衰败局面是日久天长积聚而成,天下土崩瓦解,虽然有周旦这样的人才,也无法再施展他的聪明才智,去责备即位短暂的一个君主,那是错误的!民间流传一种说法,认为罪恶起源于秦始皇,胡亥时登峰造极,这一看法是有道理的。贾谊、司马迁又责备子婴,说是秦国故地可以保全,这就是所说的不懂得形势变化的人。(齐国将要吞灭纪国,)纪季把酅邑送给齐国,(成为齐国的附庸,使纪国的宗庙祭祀保存下来,)《春秋》赞美他,(记载这件事时,)不直呼其名。(纪季就是一个通权达变的人。)我读《秦纪》,读到子婴车裂赵高,未尝不认为他的决断果敢而雄武,对他的心意表示同情。子婴就死生大义而言,是很完备的。

                                ◎ 十二本纪·项羽本纪【回目录

                                    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项氏世世为楚将,封於项,故姓项氏。
                                    项籍,下相人,字羽。开始起兵时二十四岁。他的叔父是项梁,项梁的父亲就是楚将项燕,被秦将王翦所杀的那个人。项氏世代为楚将,封在项地,所以姓项氏。

                                    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於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项梁尝有栎阳逮,乃请蕲狱掾曹咎书抵栎阳狱掾司马欣,以故事得已。项梁杀人,与籍避仇於吴中。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每吴中有大繇役及丧,项梁常为主办,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籍长八尺馀,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
                                    项籍小时候,学习认字写字,没有学成。放弃了学字,改学击剑,又没有学成。项梁很生他的气。项籍说:“字只不过用来记记姓名而已。剑也只能抵敌一人,不值得学,要学能抵抗万人的。”于是项梁就教项籍兵法,项籍非常高兴,粗略地知道了兵法大意,但又不肯认真学完。项梁曾因栎阳罪案受到牵连,就请蕲县狱掾曹咎写信给栎阳狱掾司马欣,因此事情得到了结。项梁杀了人,和项籍到吴中躲避仇家。吴中有才能的士大夫都比不上项梁。每当吴中有大规模的繇役和丧葬,项梁常常主持办理,暗中用兵法部署调度宾客和子弟,因此了解了每个人的能力。秦始皇帝巡游会稽,渡过浙江,项梁和项籍一同去观看。项籍说:“那个皇帝,我可以取而代之。”项梁捂住他的嘴,说:“不许胡说八道,当心全族要杀头啊!”项梁因此觉得项籍不同于一般人。项籍身高八尺有余,力能举鼎,才气过人,吴中子弟都已经敬畏他了。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胜等起大泽中。其九月,会稽守通谓梁曰:“江西皆反,此亦天亡秦之时也。吾闻先即制人,後则为人所制。吾欲发兵,使公及桓楚将。”是时桓楚亡在泽中。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处,独籍知之耳。”梁乃出,诫籍持剑居外待。梁复入,与守坐,曰:“请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诺。”梁召籍入。须臾,梁眴籍曰:“可行矣!”於是籍遂拔剑斩守头。项梁持守头,佩其印绶。门下大惊,扰乱,籍所击杀数十百人。一府中皆慴伏,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谕以所为起大事,遂举吴中兵。使人收下县,得精兵八千人。梁部署吴中豪杰为校尉、候、司马。有一人不得用,自言於梁。梁曰:“前时某丧使公主某事,不能办,以此不任用公。”众乃皆伏。於是梁为会稽守,籍为裨将,徇下县。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涉等人在大泽乡起义。这一年九月,会稽郡守殷通对项梁说“江西都造反了,这也是上天灭亡秦朝的时候。我听说先发则能制人,后发则为人所制。我想发兵,派你和桓楚带领。”当时桓楚逃亡到泽中。项梁说:“桓楚亡匿在外,人们不知道他的下落,只有项籍知道。”项梁走出来,吩咐项籍持剑在外面等候。项梁又走进去,与郡守一块儿坐着。项梁说:“请允许我叫项籍进来,让他接受命令召回桓楚。”郡守说:“好吧。”项梁招呼项籍进来。不一会儿,项梁使眼色给项籍说:“可以行动了!”于是项籍拔出剑来砍掉了郡守的脑袋。项梁拿着郡守的脑袋,身上系上郡守的官印。郡守的侍从护卫大为惊慌,一片混乱,项籍杀死了百十来人。全府中的人都慌惧畏服,没有人敢动手反抗。项梁就召集昔日所熟悉的有胆识的豪吏,把所要做的起兵反秦这件事情向大家讲清楚,于是征集吴中士卒起义。派人搜罗下属各县丁壮,得到精兵八千人。项梁安排吴中豪杰为校尉、候、司马。有一人没有得到任用,自己去向项梁申述。项梁说:“前些时候有一丧事,让你主办一件事,你不能办,因此不任用你。”于是大家都很佩服项梁。项梁为会稽郡守,项籍为裨将。镇抚下属县邑。

                                    广陵人召平於是为陈王徇广陵,未能下。闻陈王败走,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矫陈王命,拜梁为楚王上柱国。曰:“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项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闻陈婴已下东阳,使使欲与连和俱西。陈婴者,故东阳令史,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適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彊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婴乃不敢为王。谓其军吏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名於楚。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於是众从其言,以兵属项梁。项梁渡淮,黥布、蒲将军亦以兵属焉。凡六七万人,军下邳。
                                    广陵人召平这时为陈王略地广陵,没有降服。听说陈王战败逃走,秦兵又将要到达,就渡江假托陈王的命令,拜项梁为楚王的上柱国。召平说:“江东已经平定,赶快引兵西进攻打秦军。”项梁就以八千人渡江向西进发。他听说陈婴已经攻下东阳,便派遣使者,想要与陈婴联合西进。陈婴这个人,原来是东阳令史,在县里一向诚实谨慎,人们称之为忠厚长者。东阳的青年杀死了他们的县令,聚合了几千人,想要选举一个首领,没有找到可用的人,就请陈婴来担任。陈婴推辞说不能胜任,大家就强行推立他做首领,县中随从的有二万人。青年们打算推举陈婴就便称王,士兵为了同其他各路军队相区别,头上裹以青巾,表示异军突起。陈婴的母亲对陈婴说:“自从我做了陈家的媳妇,未曾听说你的前辈有过高官贵爵。现在突然得到很大的名声,不是好兆头。不如有所归属,事情成功了,犹能得到封侯,事情失败了,也容易逃脱,因为并不受世人瞩目。”因此陈婴不敢为王。对他的军吏说:“项家世代为将,有名于楚。现在想要干成大事,将帅不得其人不行。我们依附名门大族,一定能使秦朝灭亡。”于是大家听从他的话,把军队归属项梁。项梁渡过淮水,黥布、蒲将军也率军归附。项梁共有六七万人,驻扎在下邳。

                                    当是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军彭城东,欲距项梁。项梁谓军吏曰:“陈王先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今秦嘉倍陈王而立景驹,逆无道。”乃进兵击秦嘉。秦嘉军败走,追之至胡陵。嘉还战一日,嘉死,军降。景驹走死梁地。项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将引军而西。章邯军至栗,项梁使别将硃鸡石、馀樊君与战。馀樊君死。硃鸡石军败,亡走胡陵。项梁乃引兵入薛,诛鸡石。项梁前使项羽别攻襄城,襄城坚守不下。已拔,皆阬之。还报项梁。项梁闻陈王定死,召诸别将会薛计事。此时沛公亦起沛,往焉。
                                    这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驻扎彭城东面,想要抵挡项梁。项梁对军吏说:“陈王首先起事,作战不利,不知道下落。现在秦嘉背叛陈王而立景驹,大逆不道。”项梁就进兵攻打秦嘉。秦嘉的军队败逃,项梁追到胡陵。秦嘉回军打了一天,秦嘉阵亡,士卒投降。景驹逃走,死在梁地。项梁已经合并了秦嘉的军队,驻扎在胡陵,将要引军西进。章邯的军队到达栗县,项梁派别将朱鸡石、余樊君和他交战。余樊君战死,朱鸡石军败,逃跑到胡陵。项梁便带兵进入薛县,杀了朱鸡石。项梁在这之前派项羽另率一军攻打襄城,襄城坚守不降。攻克以后,全部坑杀了守城军民,回来报告项梁。项梁听说陈王确实死了,召集各路将领会合到薛县商讨大事。这时沛公也起兵于沛,前往薛县。

                                    居鄛人范增,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计,往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後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蜂午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後也。”於是项梁然其言,乃求楚怀王孙心民间,为人牧羊,立以为楚怀王,从民所望也。陈婴为楚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台。项梁自号为武信君。
                                    居鄛人范增,七十岁了,一向住在家里,喜欢奇策妙计。他去游说项梁说:“陈胜失败本来是应该的。秦灭六国,楚国最没有过错。自从楚怀王入秦不返,楚人至今还想念他。所以楚南公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如今陈胜首先起事,没有立楚国的后裔而自立为王,他的局面不会长久。现在你起兵江东,楚地将领有如群蜂纵横,都争先恐后地归附你的缘故,是因为项家世代为楚将,能够再立楚国的后裔。”项梁认为他说的对,就在民间寻访到了楚怀王的孙子心,他在给人放羊,项梁立他为楚怀王,顺从人民的愿望。陈婴做楚上柱国,封地有五个县,和楚怀王一起,建都盱台。项梁自称为武信君。

                                    居数月,引兵攻亢父,与齐田荣、司马龙且军救东阿,大破秦军於东阿。田荣即引兵归,逐其王假。假亡走楚。假相田角亡走赵。角弟田间故齐将,居赵不敢归。田荣立田儋子市为齐王。项梁已破东阿下军,遂追秦军。数使使趣齐兵,欲与俱西。田荣曰:“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乃发兵。”项梁曰:“田假为与国之王,穷来从我,不忍杀之。”赵亦不杀田角、田间以市於齐。齐遂不肯发兵助楚。项梁使沛公及项羽别攻城阳,屠之。西破秦军濮阳东,秦兵收入濮阳。沛公、项羽乃攻定陶。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雝丘,大破秦军,斩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过了几个月,项梁带兵攻打亢父,与齐国田荣、司马龙且的军队一起援救东阿,在东阿大败秦军。田荣率军回到旧地,赶跑了齐王田假。田假逃到楚国。田假的相国田角逃到赵国。田角的弟弟田间原来是齐国的将领,留在赵国不敢回去。田荣立了田儋的儿子田市为齐王。项梁已经打垮了东阿方面的秦军,就(乘胜)追击。屡次派遣使者催促齐国军队,打算与它联兵西进。田荣说:“楚国杀了田假,赵国杀了田角、田间,我就出兵。”项梁说:“田假是楚国友好国家的国王,走投无路才来依附我,不忍心杀他。”赵国也不杀田角、田间作为与齐交换的条件。于是齐国不肯发兵帮助楚国。项梁派沛公和项羽另率一支军队攻打城阳,屠毁了县城。向西在濮阳东面击破了秦军,秦军收兵进入濮阳。沛公、项羽就攻打定陶。没有攻下定陶,率军离去,西进略地,到达雍丘,大破秦军,杀了李由。回军攻打外黄,没有攻下来。

                                    项梁起东阿,西,至定陶,再破秦军,项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有骄色。宋义乃谏项梁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项梁弗听。乃使宋义使於齐。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曰:“公将见武信君乎?”曰:“然。”曰:“臣论武信君军必败。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秦果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沛公、项羽去外黄攻陈留,陈留坚守不能下。沛公、项羽相与谋曰:“今项梁军破,士卒恐。”乃与吕臣军俱引兵而东。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项梁自东阿出发,向西进军,等到到达定陶,又一次打败秦军,项羽等又杀了李由,因此,项梁越来越轻视秦军,面有骄色。宋义就劝告项梁说:“打了胜仗而将领骄傲、士卒懈怠的就要失败。现在士卒稍有懈怠,秦兵日益增多,我替你担心。”项梁不听劝告。就派宋义出使齐国。路上遇到齐国使者高陵君显,问他:“你将要去见武信君吗?”回答说:“是的。”宋义说:“我断定武信君的军队一定失败。你慢走就可以免死,快走就要遭殃。”秦果然发动全部兵力增援章邯,攻打楚军,大破楚军于定陶,项梁战死。沛公、项羽离开外黄攻打陈留,陈留坚兵固守,不能攻下。沛公、项羽互相商量说:“如今项梁的军队垮了,士卒恐惧。”于是就领兵同吕臣的军队一起向东进发。吕臣驻扎在彭城东面,项羽驻扎在彭城西面,沛公驻扎在砀。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击赵,大破之。当此时,赵歇为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皆走入钜鹿城。章邯令王离、涉间围钜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陈馀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钜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章邯已经打垮了项梁的军队,以为楚地的敌人不用担心了,就渡过黄河攻打赵地,大破赵军。这个时候,赵歇为赵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都跑进了巨鹿城。章邯命令王离、涉间围攻巨鹿,章邯驻扎在巨鹿南面,修筑甬道为王、涉军队输送粮食。陈馀作为将领,统率士卒数万人驻扎在巨鹿的北面,这就是所说的河北之军。

                                    楚兵已破於定陶,怀王恐,从盱台之彭城,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以吕臣为司徒,以其父吕青为令尹。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
                                    楚军在定陶打了败仗,楚怀王很恐惧,从盱台前往彭城,合并了项羽、吕臣的军队亲自统率。以吕臣为司徒,用他的父亲叶青为令尹。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统率砀郡的军队。

                                    初,宋义所遇齐使者高陵君显在楚军,见楚王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兵未战而先见败徵,此可谓知兵矣。”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说之,因置以为上将军,项羽为鲁公,为次将,范增为末将,救赵。诸别将皆属宋义,号为卿子冠军。行至安阳,留四十六日不进。项羽曰:“吾闻秦军围赵王钜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军必矣。”宋义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故不如先斗秦赵。夫被坚执锐,义不如公;坐而运策,公不如义。”因下令军中曰:“猛如虎,很如羊,贪如狼,彊不可使者,皆斩之。”乃遣其子宋襄相齐,身送之至无盐,饮酒高会。天寒大雨,士卒冻饥。项羽曰:“将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军无见粮,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与赵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彊,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赵举而秦彊,何敝之承!且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埽境内而专属於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稷之臣。”项羽晨朝上将军宋义,即其帐中斩宋义头,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阴令羽诛之。”当是时,诸将皆慴服,莫敢枝梧。皆曰:“首立楚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乱。”乃相与共立羽为假上将军。使人追宋义子,及之齐,杀之。使桓楚报命於怀王。怀王因使项羽为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皆属项羽。
                                    以前宋义所遇到的齐国使者高陵君显还在楚国的军队里,他见到楚怀王说:“宋义断定武信君的军队一定失败,过了几天,他的军队果然失败了。军队没有开战而先看到了失败的征兆,这可说是懂得军事了。”楚怀王召见宋义,和他商量事情,大为高兴,因此委任为上将军,项羽为鲁公,担任次将,范增为末将,去援救赵国。各路别将都统属于宋义,宋义号为卿子冠军。走到安阳,停留四十六天不前进。项羽说:“我听说秦军把赵王围在巨鹿,赶快带兵渡河,楚军从外面攻打,赵军在内响应,一定能打垮秦军。”宋义说:“不是的。咬牛的牛虻不能伤害虱子,现在秦军攻打赵军,打胜了则兵疲力尽,我们乘秦军疲惫(发动进攻);打不胜,我们就率领军队鸣鼓西进,一定打垮秦军。所以不如先让秦、赵相斗。身披甲胄,手执利器,冲锋陷阵,宋义不如你;坐下来运筹划策,你不如宋义。”因此向军中下令说:“凶猛如虎,狠戾如羊,贪婪如狼,倔强不听指挥的人,一律斩首。”宋义又派遣他的儿子宋襄去辅助齐国,亲自送他到无盐,摆酒设筵,大会宾客。(当时,)天寒大雨,士卒冻饿交加。项羽说:“本来打算并力攻秦,却长期停留不进。现在年荒岁饥,人民贫困,士卒只吃半升豆子,(食不果腹,)军中没有存粮,宋义却还设酒宴,会宾客,不率领军队渡河就地取用赵国的粮食,而说什么‘等待秦军疲惫’。以秦那样强大的兵力,进攻新建立的赵国,形势发展的结果必定是秦军打垮赵国的军队。赵国的军队被打垮了,而秦军更加强大,还有什么疲惫的机会可乘!而且楚军最近被打败,国王坐不安席,把国内的所有兵力都集中起来统属于上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如今不体恤士卒,而徇情营私,不是与国家同休共戚之臣。”项羽早晨参见上将军宋义,就在他的帐幕中割下了宋义的脑袋,出来发令军中说:“宋义和齐国阴谋反楚,楚王秘密命令我杀死他。”这时,将领们都恐惧屈服,没有敢抗拒的。都说:“创建楚国的,是将军一家。现在又是将军处死了叛乱的人。”将领们就共同推立项羽为代理上将军。派人去追宋义的儿子,在齐国赶上了,杀死了他。项羽派桓楚向楚怀王报告。楚怀王就让项羽做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都归属项羽。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战少利,陈馀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於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间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钜鹿下者十馀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於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
                                    项羽已经杀了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他便派遣当阳君、蒲将军带领两万士卒渡河,援救巨鹿。战事稍有胜利,陈馀又向项羽请求增兵。项羽就率领全军渡河,凿沉船只,砸破炊具,烧毁营舍,携带三天口粮,用以表示士卒拼死决战,没有一个有活着回来的打算。军队一到就围困了王离,与秦军遭遇,打了九仗,截断了秦军的甬道,大破秦军。杀了苏角,俘虏了王离。涉间不向楚军投降,自焚而死。那时,楚军名冠诸侯。当时,各诸侯来救援赵国的军队有十几座大营,都不敢轻易出兵。等楚军进攻时,诸侯将领都在营垒上观战。楚军战士无不以一当十,楚兵喊声震天,诸侯军人人胆战心惊。已经打垮了秦军,项羽召见各诸侯将领,他们进入辕门,个个都跪着前行,不敢抬头仰视。项羽从此成为诸侯军的上将军,各路诸侯都归顺于他。

                                    章邯军棘原,项羽军漳南,相持未战。秦军数卻,二世使人让章邯。章邯恐,使长史欣请事。至咸阳,留司马门三日,赵高不见,有不信之心。长史欣恐,还走其军,不敢出故道,赵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军,报曰:“赵高用事於中,下无可为者。今战能胜,高必疾妒吾功;战不能胜,不免於死。原将军孰计之。”陈馀亦遗章邯书曰:“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北阬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竟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何者?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并起滋益多。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夫将军居外久,多内卻,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将,孤特独立而欲常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约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称孤;此孰与身伏鈇质,妻子为僇乎?”章邯狐疑,阴使候始成使项羽,欲约。约未成,项羽使蒲将军日夜引兵度三户,军漳南,与秦战,再破之。项羽悉引兵击秦军汙水上,大破之。
                                    章邯驻扎在棘原,项羽驻扎在漳水南岸,两军相持,没有交战。秦军多次退却,二世派人责让章邯。章邯恐惧,派长史司马欣去请示。到了咸阳,在房门外等候三天,赵高不接见,有不信任之意。长史司马欣心里害怕,急忙逃回军中。(他怕有人来追杀,)没有敢走原路,赵高果然派人追赶他,没有追上。司马欣到了军中,向章邯报告说:“赵高掌握朝中大权,下面的人不可能有所作为。如今仗能打赢,赵高必定嫉妒我们的功劳;仗打不赢,免不了被处死。希望将军深思熟虑。”陈余也送给章邯一封信说:“白起为秦将,向南攻拔鄢、郢,向北坑杀马服,攻城咯地,不可胜数,而最后竟然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匈奴,开辟榆中几千里的地域,最终竟然在阳周被杀。为什么呢?功劳太多,秦不能按功行封,因此(罗织罪名,)用国法来杀死他们。现在将军为秦将三年了,所损失的士卒以十万计,而诸侯军同时并起,越来越多。那个赵高一向谄谀,为时已久,眼下形势危急,也怕二世杀他,所以打算用国法杀死将军,借以推卸责任,别外派人替代将军,以此来摆脱祸患。将军在外时日已久,朝廷中很多人与你有隔阂,有功也是被杀,无功也是被杀。况且天要亡秦,无论是愚笨的人还是聪明的人全都知道。如今将军在内不能直言规谏,在外为即将灭亡的国家的将领,孤立无援又想长久容身,岂不悲哀!将军何不倒戈与各路诸侯联合,签订和约,共同攻秦,割地为王,南向而坐,称孤道寡;这同自己伏砧受戮,妻子被杀,哪个比较好一些呢?”章邯犹豫不决,暗中派军候始成到项羽营中,想要签署和约。和约没有商妥,项羽让蒲将军昼夜领兵渡过三户津,扎营漳水南岸,与秦军交战,又一次打败了秦军。项羽率领全军士卒在汙水上攻击秦军,把秦军打得大败。

                                    章邯使人见项羽,欲约。项羽召军吏谋曰:“粮少,欲听其约。”军吏皆曰:“善。”项羽乃与期洹水南殷虚上。已盟,章邯见项羽而流涕,为言赵高。项羽乃立章邯为雍王,置楚军中。使长史欣为上将军,将秦军为前行。到新安。诸侯吏卒异时故繇使屯戍过秦中,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及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多奴虏使之,轻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窃言曰:“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今能入关破秦,大善;即不能,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必尽诛吾父母妻子。”诸侯微闻其计,以告项羽。项羽乃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中不听,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於是楚军夜击阬秦卒二十馀万人新安城南。
                                    章邯派人去见项羽,打算订立和约。项羽召集军吏商量说:“军中粮少,想允许他签订和约。”军吏都说:“好。”项羽就与章邯相约在洹水南岸殷墟相见。已经缔结了盟约,章邯见到项羽,涕泪交下,向项羽诉说赵高的种种行径。项羽就立章邯为雍王,安置在楚军营中。使长史司马欣为上将军,率领秦军为先行部队。军队到达了新安。诸侯军的官兵以前曾因服徭役、屯戍边地路过关中,秦士兵对他们多有凌辱。等到秦军投降了诸侯军,诸侯军的官兵乘战争胜利的机会,像对待奴隶和俘虏一样地驱使他们,随便折磨侮辱秦军官兵。秦军官兵多在私下议论说:“章将军等欺骗我们投降诸侯军。如今能够入关破秦,(当然)很好;如果不能,诸侯军俘虏我们东去;秦势必把我们的父母妻子全部处死。”诸侯军的将领们暗中听到了他们的打算,报告了项羽。项羽就找来黥布、蒲将军商量说:“秦军官兵还很多,他们心里不服,到了关中不听从命令,事情必然岌岌可危,不如杀掉他们,而只与章邯、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一起入秦。”于是楚军夜间把秦军士卒二十多万人处死掩埋在新安城南。

                                    行略定秦地。函谷关有兵守关,不得入。又闻沛公已破咸阳,项羽大怒,使当阳君等击关。项羽遂入,至于戏西。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於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於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项羽将要攻取秦关中地带。函谷关有兵把守,不能进去。又听说沛公已经攻破咸阳,项羽大怒,派当阳君等攻打关口。项羽便进入了函谷关,到达戏水西岸。沛公驻军霸上,没有能够和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派人对项羽说:“沛公想称王关中,使子婴为相,占有了全部珍宝。”项羽怒气冲天他说:“明天早晨饱餐士卒,将击溃沛公的军队!”这时,项羽有兵四十万,驻扎在新丰鸿门,沛公有兵十万,驻扎在霸上。范增劝告项羽说:“沛公在山东时,贪财好色,喜爱美女。现在进了关,不收财物,不亲近妇女,由此看来,他的志向不小。我叫人观望他上空的云气,都呈龙虎形状,五颜六色,这是天子之气。赶快进击,不要失掉机会。”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柰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柰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於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张良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豪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原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沛公曰:“诺。”於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楚国左尹项伯这个人,是项羽的叔父,一向和留侯张良相友好。张良这时跟随着沛公,项伯就夜间骑马跑到沛公军营,私下见到张良,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打算叫张良和他一起离去。他说:“不要跟他们一起死掉。”张良说:“我受韩王命令护送沛公,现在沛公遇到,逃走太不讲道义,不能不告诉他。”张良就走了进去,把情况全部告诉了沛公。沛公大吃一惊,说:“怎么办呢?”张良说:“谁给大王出的这个主意?”沛公说:“一个小子劝我说‘守住函谷关,不要让诸侯军进来,秦地可以全部占为己有,在这里称王’。我听信了他的话。”张良说:“大王觉得以现在的军力足以抵挡项王吗?”沛公默然不语,(过了一会)说:“军力当然不如项羽,又该怎么办呢?”张良说:“请让我去告诉项伯,说沛公不敢背叛项王。”沛公说:“你怎么与项伯有交情?”张良说:“秦未灭六国时,项伯和我交游,他杀了人,我救了他。现在事有危急,幸亏他来告诉我。”沛公说:“项伯与你相比,谁年纪大?谁年纪小?”张良说:“他比我大。”沛公说:“你替我叫他进来,我要对他兄长相待。”张良走出来,邀请项伯。项伯就进去见沛公。沛公向项伯举杯敬酒,约为儿女亲家。沛公说:“我入了关,丝毫利益不敢有所接近,造册登记吏民,封存府库,等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是为了防备别的盗贼出入和意外事件。我日日夜夜盼望将军到来,哪里敢反叛!请伯兄向将军详细说明我是不敢忘恩负义的。”项伯答应了,对沛公说:“明天早晨不可不早来向项王道歉。”沛公说:“好。”于是项伯又当夜离去,回到军中,把沛公的话原原本本报告了项王。随即向项羽说:“沛公不先攻破关中,你难道敢进来吗?如今人家立有大功而去攻打他,是不道义的,不如就此善待他。”项王答应了。

                                    沛公旦日从百馀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於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卻。”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乡坐。亚父南乡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乡坐,张良西乡侍。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於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於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乡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於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啗之。项王曰:“壮士,能复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
                                    次日早晨,沛公带着一百多名骑兵来见项王,到了鸿门,向项羽谢罪说:“我和将军并力攻秦,将军在河北作战,我在河南作战,然而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先入关攻破秦地,能在这里又见到将军。现在有小人之言,使将军和我有了隔阂。”项王说:“这是你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说的,不然,我何至于如此。”项王当天就留沛公一同饮酒。项王、项伯面朝东坐,亚父面朝南坐。亚父就是范增。沛公面朝北坐,张良面朝西侍坐。范增向项王多次使眼色,再三举起佩带的玉玦向项王示意,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身出去找来项庄,对他说:“君王为人不狠,你进去上前祝酒,祝酒完了,请求舞剑,乘机在座上袭击沛公,杀死他。不然的话,你们这些人都将被他俘虏。”项庄便进去祝酒。祝酒完了说:“君王和沛公饮酒,军中没有什么可供娱乐的,请允许我舞剑助乐。”项王说:“好吧。”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也拔剑起舞。项伯常常用身体掩蔽沛公,项庄得不到刺杀机会。这时张良来到军门,召见樊哙。樊哙说:“今天的事情怎么样了?”张良说:“极为危急。此刻项庄正在舞剑,他的用意时时在沛公身上。”樊哙说:“这可紧急了,请让我进去,与沛公同生共死。”樊哙立即带着剑,手拥盾牌,进入军门。交乾守门的卫士打算阻拦,不让他进去,樊哙侧过他的盾牌撞击,卫士倒在地上,樊哙就进入了大帐,揭开帷帐,向西而立,圆睁怒目,看着项王,头发上指,眼眶破裂。项王按剑直起上身说;“来客是干什么的?”张良说:“这是沛公的参乘樊哙。”项王说:“壮士!赏赐他一杯酒。”左右就给他一大杯酒。樊哙拜谢后起来,站着一饮而尽。项王说:“赏给他猪腿。”左右就给一只生猪腿。樊哙覆盾于地,把猪腿放在盾上,拔出剑来切肉吃。项王说:“壮士!能再喝酒吗?”樊哙说:“我死都不怕,一杯酒哪里值得推辞!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唯恐杀不尽,用刑唯恐刑不重,天下人都反叛他。楚怀王和将领们约定说‘先攻破秦地进入咸阳的做关中王’。现在沛公先攻破了秦地进入咸阳,丝毫利益不敢有所接近,封闭宫室,回军霸上,等待大王到来。所以遣将守关,是为了防备别的盗贼和意外事件。如此劳苦功高,没有得到封侯的赏赐,而你却听信闲言细语,要杀有功的人。这是继承了已经灭亡的秦朝的道路,私以为,大王这样做是不可取的。”项王无辞以对,只说:“坐。”樊啥在张良旁边坐下来。坐了不一会儿,沛公起来上厕所,乘机招呼樊哙出来。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柰何?”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於是遂去。乃令张良留谢。良问曰:“大王来何操?”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公为我献之”张良曰:“谨诺。”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彊、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桮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沛公出去后,项王派都尉陈平去叫沛公回来。沛公(对樊哙)说:“我们现在出去,没有辞行,怎么办呢?”樊哙说:“做大事不顾忌细枝节,行大礼不讲究小谦让。如今人家为刀俎,我们为鱼肉,还辞别什么!”于是就不辞而去。沛公(临走时,)叫张良留下道谢。张良问:“大王来时带了什么?”沛公说:“我带来一双白壁,想献给项王,一双玉斗,想送给亚父,正碰上他们生气,不敢进献。你替我献给他们吧。”张良说:“遵命。”当时,项王的军队在鸿门,沛公的军队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丢下车骑,一人骑马脱身而去,樊哙、夏侯婴、靳疆、纪信等四人握剑持盾步行,从郦山下取道芷阳,抄行小路。沛公对张良说:“从这条路到我们军营,不过二十里而已。估计我到了军中,你再进去。”沛公走后,张良估计沛公抄小路已经到达军中,就进去道谢说:“沛公经受不了杯盏,不能亲自来辞行。谨使张良奉上白壁一只,拜献大王;玉斗一只,拜送大将军。”项玉说:“沛公在哪里?”张良说:“听说大王有意责备他,独自脱身而去,已经回到军中了。”项王接过王壁,放在坐席上。亚父接过玉斗,放在地上,拔剑一击而碎,说:“唉!这小子不足以共谋大事。夺取项王天下的,一定是沛公,我们这些人就要被他俘虏了。”沛公回到军中,立刻杀了曹无伤。

                                    居数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人或说项王曰:“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王见秦宫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项王闻之,烹说者。
                                    过了几天,项羽带兵西进,屠毁咸阳,杀死了秦朝已经投降的国王子婴,焚烧秦朝宫室,大火三个月不灭;搜罗了秦朝的财宝和妇女,率军东去。有人劝项王说:“关中阻山带河,四面关塞,土地肥饶,可在这里建都,以定霸业。”项王看见秦朝宫室都已烧毁,残破不堪,又怀念故乡,心欲东归,就说:“富贵了不回故乡,如同衣绣夜行,有谁能知道!”劝项王的人说,“人们说楚国人是猕猴戴帽子装人,果然如此。”项王听到了这话,烹杀了劝说他的那个人。

                                    项王使人致命怀王。怀王曰:“如约。”乃尊怀王为义帝。项王欲自王,先王诸将相。谓曰:“天下初发难时,假立诸侯後以伐秦。然身被坚执锐首事,暴露於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义帝虽无功,故当分其地而王之。”诸将皆曰:“善。”乃分天下,立诸将为侯王。项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业已讲解,又恶负约,恐诸侯叛之,乃阴谋曰:“巴、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蜀。”乃曰:“巴、蜀亦关中地也。”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而三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王。项王乃立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都废丘。长史欣者,故为栎阳狱掾,尝有德於项梁;都尉董翳者,本劝章邯降楚。故立司马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至河,都栎阳;立董翳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徙魏王豹为西魏王,王河东,都平阳。瑕丘申阳者,张耳嬖臣也,先下河南,迎楚河上,故立申阳为河南王,都雒阳。韩王成因故都,都阳翟。赵将司马卬定河内,数有功,故立卬为殷王,王河内,都朝歌。徙赵王歇为代王。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故立耳为常山王,王赵地,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楚将,常冠军,故立布为九江王,都六。鄱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又从入关,故立芮为衡山王,都邾。义帝柱国共敖将兵击南郡,功多,因立敖为临江王,都江陵。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燕将臧荼从楚救赵,因从入关,故立荼为燕王,都蓟。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齐将田都从共救赵,因从入关,故立都为齐王,都临菑。故秦所灭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其兵降项羽,故立安为济北王,都博阳。田荣者,数负项梁,又不肯将兵从楚击秦,以故不封。成安君陈馀弃将印去,不从入关,然素闻其贤,有功於赵,闻其在南皮,故因环封三县。番君将梅鋗功多,故封十万户侯。项王自立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
                                    项王派人向楚怀王报告请示。楚怀王说:“按照约定办。”项羽就尊楚怀王为义帝。项王想自己称王,就先封诸侯将相为王。项王对他们说:“天下最初造反的时候,暂时拥立诸侯后裔为王,以便讨伐秦朝。然而亲自身穿铠甲,手执兵器,率先起义,三年来风餐露宿,消灭秦朝,平定天下的,都是各位将相和我项籍的力量。只有义帝没有功劳,应该瓜分土地,封大家为王。”将领们都说:“好。”项王就分割天下,封将领们为侯王。项王、范增疑心沛公将来占有天下。(不想让他称王关中,)但既已和解,又怕违背原约,诸侯反叛,他们就暗中商量说:“巴、蜀道路险恶,秦朝被迁徙的罪人都居住蜀地。”于是就(扬言)说:“巴、蜀也是关中地区。”所以封沛公为汉王,称王于巴、蜀、汉中,建都南郑。而把关中分为三部分,封给秦朝降将为王,阻挡汉王,(防止他将来向东方出兵。)项王封章邯为雍王,称王于咸阳以西,建都废丘。长史司马欣,从前做栎阳狱掾,曾对项梁有过恩德;都尉董翳,最初劝说章邯降楚,所以封司马欣为塞王,称王于咸阳以东到黄河一带,建都栎阳;封董翳为翟王,称王于上郡,建都高奴。徙封魏王豹为西魏王,称王于河东,建都平阳。瑕丘申阳是张耳的宠臣,先攻下河南,在黄河岸边迎接楚军,所以立申阳为河南王,建都雒阳。韩王成仍以旧都城为都,建都阳翟。赵将司马印平定河内,屡立战功,所以封司马印为殷王,称王于河内,建都朝歌。徒封赵王歇为代王。赵相张耳一向贤能,又随从项王入关,所以封张耳为常山王,称王于赵地,建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楚军将领,常常勇冠全军,所以封黥布为九江王,建都于六。鄱君吴芮率领百越兵协助诸侯军,又随从入关,所以封吴芮为衡山王,建都于邾。义帝的柱国共敖率兵攻打南郡,功劳很多,于是封共敖为临江王,建都江陵。徙封燕王韩广为辽东王。燕将臧茶曾随楚军救赵,遂又跟从入关,所以封臧荼为燕王,建都于蓟。徒封齐王田市为胶东王。齐将田都曾随从项王共同救赵,遂又跟着入关,所以立田都为齐王,建都临淄。原来被秦朝灭亡的齐王建的孙子田安,正在项羽渡河救赵时,攻下济水北边几座城邑,率领他的军队投降了项羽,所以封田安为济北王,建都博阳。田荣多次有负项梁,又不愿率军随楚击秦,因此没有封王。成安君陈余丢弃将印离去,没有随从入关,然而一向听说他贤能,有功于赵,知道他在南皮,所以把环绕南皮的三个县封给他。番君的将领梅捐战功很多,所以封为十万户侯。项王自立为西楚霸王,封有九郡,建都彭城。

                                    汉之元年四月,诸侯罢戏下,各就国。项王出之国,使人徙义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趣义帝行,其群臣稍稍背叛之,乃阴令衡山、临江王击杀之江中。韩王成无军功,项王不使之国,与俱至彭城,废以为侯,已又杀之。臧荼之国,因逐韩广之辽东,广弗听,荼击杀广无终,并王其地。
                                    汉元年四月,在项王硅麾之下诸侯罢兵散归,各自回到封国。项王也出关回到封国,派人迁徙义帝,说:“古代做帝王的拥有千里见方的土地,必须住在上游。”于是就派遣使者把义帝迁往长沙郴县。项王催促义帝快些动身,义帝群臣渐渐背叛了他,项王就暗中命令衡山王、临江王把义帝击杀在江中。韩王成没有军功,项王不让他回到自己的封地,一起到了彭城,废去王号,改封为侯,不久又杀死了他。臧荼到了封国,就驱逐韩广去辽东,韩广不服从,臧茶在无终击杀了韩广,占有了他的封地。

                                    田荣闻项羽徙齐王市胶东,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乃大怒,不肯遣齐王之胶东,因以齐反,迎击田都。田都走楚。齐王市畏项王,乃亡之胶东就国。田荣怒,追击杀之即墨。荣因自立为齐王,而西杀击济北王田安,并王三齐。荣与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陈馀阴使张同、夏说说齐王田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今尽王故王於丑地,而王其群臣诸将善地,逐其故主赵王,乃北居代,馀以为不可。闻大王起兵,且不听不义,原大王资馀兵,请以击常山,以复赵王,请以国为扞蔽。”齐王许之,因遣兵之赵。陈馀悉发三县兵,与齐并力击常山,大破之。张耳走归汉。陈馀迎故赵王歇於代,反之赵。赵王因立陈馀为代王。
                                    田荣听说项羽把齐王市徒封胶东,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十分气愤,不愿让齐王去胶东,就据齐反叛,迎击田都。田都逃往楚国。齐工市害怕项王,就潜往胶东就国。田荣大为生气,派兵追击,在即墨杀死了他。田荣便自立为齐王,向西进兵,击杀了济北王田安,兼并了三齐。田荣把将军印授予彭越,让他在梁地反楚。陈余秘密派遣张同、夏说劝告齐王田荣说:“项羽为天下的主宰,(分封侯王)不公平。如今把原来的诸侯王都封在坏地方称王,而他的群臣诸将都封在好地方称王。(因为要)赶走原来的诸侯王,赵王就(只好)到北方居住代地,我以为这样是不能答应的。听说大王已经起兵,而且不接受不道义的命令,希望大王援助我一些兵马,允许我用以攻打常山,恢复赵王的地位,愿把赵国作为齐国的屏障。”齐王答应了,就遣兵赴赵。陈余调动了三县的全部士卒,与齐军并力攻打常山,打垮了常山的军队。张耳逃走归服了汉王。陈余去代地迎接原来的赵王歇返归赵地。赵王就立陈余为代王。

                                    是时,汉还定三秦。项羽闻汉王皆已并关中,且东,齐、赵叛之:大怒。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令萧公角等击彭越。彭越败萧公角等。汉使张良徇韩,乃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东。”又以齐、梁反书遗项王曰:“齐欲与赵并灭楚。”楚以此故无西意,而北击齐。徵兵九江王布。布称疾不往,使将将数千人行。项王由此怨布也。汉之二年冬,项羽遂北至城阳,田荣亦将兵会战。田荣不胜,走至平原,平原民杀之。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皆阬田荣降卒,系虏其老弱妇女。徇齐至北海,多所残灭。齐人相聚而叛之。於是田荣弟田横收齐亡卒得数万人,反城阳。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
                                    这时,汉王回军平定了三秦。项羽听说汉王已经兼并了关中,将要东进,齐、赵又反叛了他,非常愤怒。就以从前的吴令郑昌为韩王,来阻挡汉军。命令萧公角等人攻击彭越。彭越打败了萧公角等人。汉王派张良巡行招抚韩地,张良就给项王写信说:“汉王没有得到他应有的封地职位,打算取得关中,实现了原来的约定就停止进军,不敢继续东进。”张良又把齐、梁的反叛文告送给项王,说:“齐想和赵并力灭楚。”楚军因此无意西进,而向北攻打齐国。项王向九江王黥布征调兵力。黥布称病不去,派将领率兵几千人前去。项王从此怨恨黥布。汉二年冬,项羽北上到达城阳,田荣也率军到此与项羽会战。田荣兵败,逃到平原,平原百姓杀死了他。楚军北进,烧毁齐国房屋,夷平齐国城郭,坑杀田荣降卒,掳掠老弱妇女。在齐攻城略地,直至北海,到处烧杀掠夺。齐国人联合起来反抗项羽。田荣的弟弟田横收集齐国逃散的士卒,得到几万人,反于城阳。项王因此停留,连续攻打几次都没有攻下城阳。

                                    春,汉王部五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东伐楚。项王闻之,即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南从鲁出胡陵。四月,汉皆已入彭城,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高会。项王乃西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汉军皆走,相随入穀、泗水,杀汉卒十馀万人。汉卒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壁东睢水上。汉军卻,为楚所挤,多杀,汉卒十馀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於是大风从西北而起,折木发屋,扬沙石,窈冥昼晦,逢迎楚军。楚军大乱,坏散,而汉王乃得与数十骑遁去,欲过沛,收家室而西;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汉王家:家皆亡,不与汉王相见。汉王道逢得孝惠、鲁元,乃载行。楚骑追汉王,汉王急,推堕孝惠、鲁元车下,滕公常下收载之。如是者三。曰:“虽急不可以驱,柰何弃之?”於是遂得脱。求太公、吕后不相遇。审食其从太公、吕后间行,求汉王,反遇楚军。楚军遂与归,报项王,项王常置军中。
                                    春天,汉王统率五路诸侯的军队,共五十六万人,东进伐楚。项王听到这个消息,即令诸将攻打齐国,而自己带领精兵三万人南下,由鲁越过胡陵。四月,汉军都已进入彭城,搜掠财物珍宝和美女,天天设筵会饮,项王向西进发,到达萧县,早晨攻击汉军,向东进发,到达彭城,中午,把汉军打得大败。汉军溃退,相继逃入谷水、泗水,楚军杀死了十多万汉军士卒。汉军向南往山里逃跑,楚军又追击到灵壁东面的睢水上。汉军退却,为楚军所逼,拥挤在一起,多被杀伤,汉军十多万人落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楚军把汉王包围了三层。这时大风从西北刮起,吹断了树木,掀毁了房屋,飞沙走石,天色昏昏沉沉,(狂风夹杂着沙石)向楚军迎面扑来。楚军大乱,阵形溃散,汉王才得以和几十个骑兵逃走。汉王打算经过沛县,接取家眷西行;楚军也派人追往沛县,掠取汉王家眷。家眷都已逃亡,没能和汉王相见。汉王在路上遇到了孝惠、鲁元,就用车拉着一块儿走。楚军骑兵追赶汉王,汉王着急了,把孝惠、鲁元推下车去,膝公便下车把他们抱上来,这样推下抱上了好几次。滕公说:“事虽危急,车也不能赶得更快了,但儿女忍心抛弃!”后来汉王终于脱身而出。他寻找太公、吕后,没有找到。审食其跟随太公、吕后从小路潜行,寻找汉王,反而碰上了楚军。楚军就带他们回到军营,报告了项王,项王把他们拘留在军营里。

                                    是时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汉王间往从之,稍稍收其士卒。至荥阳,诸败军皆会,萧何亦发关中老弱未傅悉诣荥阳,复大振。楚起於彭城,常乘胜逐北,与汉战荥阳南京、索间,汉败楚,楚以故不能过荥阳而西。
                                    这时吕后的哥哥周吕侯为汉率兵驻扎在下邑,汉王抄小路来到周吕侯那里,稍稍收集了一些逃散的士卒。到了荥阳,各路败军都会合在一起,萧何也征发关中没有著籍的老弱全部来到荥阳,声势又振作起来。楚军从彭城出发,常常乘胜追击败兵,与汉军在荥阳南面的京、索之间交战,汉军打败了楚军,楚军因此不能越过荥阳西进。

                                    项王之救彭城,追汉王至荥阳,田横亦得收齐,立田荣子广为齐王。汉王之败彭城,诸侯皆复与楚而背汉。汉军荥阳,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粟。
                                    项王解救彭城,追赶汉王到达荥阳,田横乘机收复了齐国,立田荣子田广为齐王。汉王在彭城战败,诸侯又都向楚背汉。汉军驻扎在荥阳,修筑了一条甬道,与黄河相连,以便运取敖仓的粮食。

                                    汉之三年,项王数侵夺汉甬道,汉王食乏,恐,请和,割荥阳以西为汉。项王欲听之。历阳侯范增曰:“汉易与耳,今释弗取,後必悔之。”项王乃与范增急围荥阳。汉王患之,乃用陈平计间项王。项王使者来,为太牢具,举欲进之。见使者,详惊愕曰:“吾以为亚父使者,乃反项王使者。”更持去,以恶食食项王使者。使者归报项王,项王乃疑范增与汉有私,稍夺之权。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原赐骸骨归卒伍。”项王许之。行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
                                    汉三年,项王屡次侵夺汉军的甬道,汉王粮食缺乏,恐慌起来,请求讲和,划分荥阳以西归汉。项王想要答应他。历阳侯范增说:“汉军容易对付,现在放掉他们,不予以消灭,以后一定要懊悔。”项王就和范增加紧围攻荥阳。汉王深为忧虑,就采用陈平的计策离间项王和范增。项王的使者来了,给他准备了牛、羊、了齐全的丰盛筵席,打算端上去。端饭菜的人一看使者,假装惊愕他说:“我以为是亚父的使者,没想到反而是项王的使者。”把饭菜又端了下去,拿粗菜恶饭给项王的使者吃。使者回来报告了项王,项王就怀疑范增私通汉军,渐渐剥夺他的权力。范增大怒,说:“天下的形势,大局已定,君王好自为之。请赐我这把老骨头回家吧。”项王答应了他。范增走了,还没有到彭城,因背上长毒疮死去了。

                                    汉将纪信说汉王曰:“事已急矣,请为王诳楚为王,王可以间出。”於是汉王夜出女子荥阳东门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击之。纪信乘黄屋车,傅左纛,曰:“城中食尽,汉王降。”楚军皆呼万岁。汉王亦与数十骑从城西门出,走成皋。项王见纪信,问:“汉王安在?”曰:“汉王已出矣。”项王烧杀纪信。
                                    汉军将领纪信劝汉王说:“形势已经很危急了,请让我假装成大王替你去蒙骗楚军,大王可以乘机逃出城去。”于是汉王夜间从荥阳东门放出两千名身穿铠甲的妇女,楚军四面围击。纪信乘坐黄屋车,左边的车衡上竖立着大纛旗,(卫士大声地)说:“城中粮食吃光了,汉王投降。”楚军都高呼万岁。汉王和几十名骑兵从西门出城,奔向成皋。项王见到纪信,问他:“汉王在哪里?”纪信说:“汉王已经出城了。”项王烧死了纪信。

                                    汉王使御史大夫周苛、枞公、魏豹守荥阳。周苛、枞公谋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乃共杀魏豹。楚下荥阳城,生得周苛。项王谓周苛曰:“为我将,我以公为上将军,封三万户。”周苛骂曰:“若不趣降汉,汉今虏若,若非汉敌也。”项王怒,烹周苛,井杀枞公。
                                    汉王派御史大夫周苛、枞公、魏豹守卫荥阳。周苛、枞公商量说:“魏豹这个叛国之王,很难和他共守城池。”就一起杀死了魏豹。楚军攻下荥阳城,活捉了周苛。项王对周苛说:“做我的将领,我以你为上将军,封三万户。”周苛骂着说:“你不赶快投降汉军,汉军就要俘虏你,你不是汉军的对手。”项王大怒,烹死了周苛,并杀了枞公。

                                    汉王之出荥阳,南走宛、叶,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复入保成皋。汉之四年,项王进兵围成皋。汉王逃,独与滕公出成皋北门,渡河走脩武,从张耳、韩信军。诸将稍稍得出成皋,从汉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汉使兵距之巩,令其不得西。
                                    汉王逃出荥阳,南走宛、叶,收服了九江王黥布,一边走一边收集士卒,又进入成皋固守。汉四年,项王围攻成皋。汉王逃走了,单身一人与滕公出了成皋北门,渡河奔向修武,到了张耳、韩信军营。诸将陆续逃出成皋,追随汉王。楚军攻下成皋,想要向西进军。汉王派兵在巩县阻击,使楚军不能西进。

                                    是时,彭越渡河击楚东阿,杀楚将军薛公。项王乃自东击彭越。汉王得淮阴侯兵,欲渡河南。郑忠说汉王,乃止壁河内。使刘贾将兵佐彭越,烧楚积聚。项王东击破之,走彭越。汉王则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军广武,就敖仓食。项王已定东海来,西,与汉俱临广武而军,相守数月。
                                    这时,彭越渡河在东阿攻击楚军,杀死了楚将军薛公。项王就亲自东去攻打彭越。汉王得到淮阻侯的军队,打算渡河南下,郑忠劝阻汉王,汉王就停留在河内筑起营垒。派刘贾领兵协同彭越,烧掉楚军的粮食。项王东进打败了刘贾和彭越,彭越逃走了。汉王率军渡河,又夺取了成皋,驻扎在广武,取食敖仓。项王已经平定了东海,率军回来,向西进发,与汉军都在广武驻扎,相持了好几个月。

                                    当此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项王患之。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桮羹。”项王怒,欲杀之。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祇益祸耳。”项王从之。
                                    当时,彭越在梁地多次反击楚军,断绝楚军的粮食,项王很忧虑。他设置了一个高大的砧板,把太公放在上面,告诉汉王说:“现在不快快投降,我就烹杀太公。”汉王说:“我和你项羽都是北面称臣,受命于怀王,说是‘结为兄弟’,我的老子就是你的老子,一定要烹杀你的老子,那么希望你分给我一杯肉羹。”项王十分气愤,打算杀死太公。项伯说:“天下大事还不能预料,而且打天下的人不顾念家眷,虽然杀了太公也没有好处,只能增加祸患。”项王听从了项伯的话。

                                    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项王谓汉王曰:“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吾两人耳,原与汉王挑战决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为也。”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项王令壮士出挑战。汉有善骑射者楼烦,楚挑战三合,楼烦辄射杀之。项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战。楼烦欲射之,项王瞋目叱之,楼烦目不敢视,手不敢发,遂走还入壁,不敢复出。汉王使人间问之,乃项王也。汉王大惊。於是项王乃即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汉王数之,项王怒,欲一战。汉王不听,项王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走入成皋。
                                    楚、汉长期相持,未决胜负,年青力壮的苦干行军作战,年老体弱的疲于水陆运输。项王对汉王说:“几年来天下扰攘不安。只是由于我们两个人的缘故,愿意与你挑战,一决雌雄,不要使天下百姓空受痛苦。”汉王笑着拒绝说:“我宁愿斗智,不愿斗力。”项王叫壮士出去挑战。汉军有个善长骑马射箭的人叫楼烦,楚军派壮士挑战三次,楼烦都把壮士射死了。项王大怒,就亲自披甲持戟出来挑战。楼烦想要射他,项王怒目呵叱,楼烦(被吓得)眼不敢正视,手不敢发箭,跑回营垒,不敢再出来。汉王派人暗中打听,才知道挑战的人原来是项王。汉王大为震惊。于是项王靠近汉王军营,和他隔着广武涧对话,汉王历数项王的罪状,项王非常气愤,要求决战。汉王没有答应,项王埋伏的弓弩射中了汉王,汉王受伤跑回成皋。

                                    项王闻淮阴侯已举河北,破齐、赵,且欲击楚,乃使龙且往击之。淮阴侯与战,骑将灌婴击之,大破楚军,杀龙且。韩信因自立为齐王。项王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濊涉往说淮阴侯。淮阴侯弗听。是时,彭越复反,下梁地,绝楚粮。项王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等曰:“谨守成皋,则汉欲挑战,慎勿与战,毋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诛彭越,定梁地,复从将军。”乃东,行击陈留、外黄。
                                    项王听说淮阴侯已经攻下河北,打垮了齐、赵军队,而且将要进攻楚军,就派龙且前往迎击。淮阴侯与龙旦交战,骑兵将领灌婴也出击龙且,大破楚军,杀死了龙且。韩信就自立为齐王。项王听说龙且的军队垮了,大为恐慌,派遣盱台人武涉去游说淮阴侯。淮阴侯不肯听从。这时,彭越又起来反楚,攻下梁地,断绝楚军的粮道。项王就对海春侯大司马曹咎等人说:“小心守卫成皋,即使汉军挑战,千万不要和它交战,不要让它东进就行了。我十五天一定杀掉彭越,平定梁地,再与将军会合。”于是项王率军东去,进军过程中攻打陈留、外黄。

                                    外黄不下。数日,已降,项王怒,悉令男子年十五已上诣城东,欲阬之。外黄令舍人兒年十三,往说项王曰:“彭越彊劫外黄,外黄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阬之,百姓岂有归心?从此以东,梁地十馀城皆恐,莫肯下矣。”项王然其言,乃赦外黄当阬者。东至睢阳,闻之皆争下项王。

                                    汉果数挑楚军战,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渡兵汜水。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货赂。大司马咎、长史翳、塞王欣皆自刭汜水上。大司马咎者,故蕲狱掾,长史欣亦故栎阳狱吏,两人尝有德於项梁,是以项王信任之。当是时,项王在睢阳,闻海春侯军败,则引兵还。汉军方围锺离眛於荥阳东,项王至,汉军畏楚,尽走险阻。

                                    是时,汉兵盛食多,项王兵罢食绝。汉遣陆贾说项王,请太公,项王弗听。汉王复使侯公往说项王,项王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项王许之,即归汉王父母妻子。军皆呼万岁。汉王乃封侯公为平国君。匿弗肯复见。曰:“此天下辩士,所居倾国,故号为平国君。”项王已约,乃引兵解而东归。

                                    汉欲西归,张良、陈平说曰:“汉有天下太半,而诸侯皆附之。楚兵罢食尽,此天亡楚之时也,不如因其机而遂取之。今释弗击,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汉王听之。汉五年,汉王乃追项王至阳夏南,止军,与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至固陵,而信、越之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堑而自守。谓张子房曰:“诸侯不从约,为之柰何?”对曰:“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与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即不能,事未可知也。君王能自陈以东傅海,尽与韩信;睢阳以北至穀城,以与彭越:使各自为战,则楚易败也。”汉王曰:“善。”於是乃发使者告韩信、彭越曰:“并力击楚。楚破,自陈以东傅海与齐王,睢阳以北至穀城与彭相国。”使者至,韩信、彭越皆报曰:“请今进兵。”韩信乃从齐往,刘贾军从寿春并行,屠城父,至垓下。大司马周殷叛楚,以舒屠六,举九江兵,随刘贾、彭越皆会垓下,诣项王。

                                    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於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於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馀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馀人耳。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馀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原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乡。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於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於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义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原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於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馀创。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馀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後,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皆是。故分其地为五: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封吕胜为涅阳侯。

                                    项王已死,楚地皆降汉,独鲁不下。汉乃引天下兵欲屠之,为其守礼义,为主死节,乃持项王头视鲁,鲁父兄乃降。始,楚怀王初封项籍为鲁公,及其死,鲁最後下,故以鲁公礼葬项王穀城。汉王为发哀,泣之而去。

                                    诸项氏枝属,汉王皆不诛。乃封项伯为射阳侯。桃侯、平皋侯、玄武侯皆项氏,赐姓刘。

                                    太史公曰: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邪?何兴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乘埶,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亡秦鹿走,伪楚狐鸣。云郁沛谷,剑挺吴城。勋开鲁甸,势合砀兵。卿子无罪,亚父推诚。始救赵歇,终诛子婴。违约王汉,背关怀楚。常迁上游,臣迫故主。灵壁大振,成皋久拒。战非无功,天实不与。嗟彼盖代,卒为凶竖。
                                    外黄没有攻下。过了几天,外黄投降了,项王很生气,命令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全部到城东,准备坑杀他们,外黄令门客的儿子才十三岁,前去劝告项王说:“彭越用武力逼迫外黄百姓,外黄百姓很害怕,所以暂时投降,等待大王到来。大王到了,又都坑杀他们,难道百姓还有归顺之心吗?从这儿往东,梁地十多个城邑都心怀恐惧,没有肯投降的了。”项王赞成他的话,就赦免了外黄应当坑杀的那些人。从外黄往东直至睢阳,听到这个消息,都争先恐后地向项王投降。
                                    汉军果然屡次向楚军挑战,楚军不出来应战。汉军派人在阵前辱骂楚军,骂了五六天,大司马十分气愤,让士卒渡过汜水,(迎击汉军。)士卒刚渡过一半,汉军出击,大败楚军,缴获了楚国全部物资。大司马曹咎、长史欣都自刎在汜水上。大司马曹咎原来是蕲县的狱掾,长史司马欣原来是栎阳的狱吏,两人曾对项梁有过恩德,因此项王信任他们。当时,项王在睢阳,听说海春侯的军队失败了,就率军返回。汉军正在荥阳东面围攻钟离眛,项王一到,汉军害怕楚军,全部撤走到险阻地带。
                                    这时,汉军兵多粮足,项王兵疲粮绝。汉王派遣陆贾劝说项王,请求释放太公,项王没有答应。汉王又派遣侯公前去劝说项王,项王就和汉约定,平分天下,划鸿沟以西归汉,鸿沟以东归楚。项王答应了侯公的要求,就把汉王的父母妻子送了回来。汉军都高呼万岁。汉王封侯公为平国君。侯公隐匿起来,不肯再见汉王。汉王说:“这个人是天下善辩之士,所到之处,可以使人国家覆灭,所以封号为平国君。”项王已经订立和约,就解除了军事对峙,率军东归。
                                    汉王准备西归,张良、陈平劝汉王说:“汉占领了大半个天下,而诸侯都归服了我们。楚军兵疲粮尽,这是上天让楚灭亡的时候,不如乘这个机会消灭它。现在放走项王不去攻打他,这就是所谓‘养虎自遗患’。”汉王同意了他们的建议。
                                    汉五年,汉王追击项王到了阳夏南面,军队驻扎下来,与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约期会合进攻楚军。到达固陵,而韩信、彭越的军队不来会合。楚军攻击汉军,把汉军打得大败。汉王又进入营垒,挖深沟堑,自为固守。汉王对张子房说:“诸侯不遵守约定,怎么办呢?”张子房回答说:“楚军即将崩溃,韩信、彭越没有分到一块封地,他们不来会合是很自然的。君王能和他们共分天下,眼下可以使他们立刻前来。如果不能这样,局势的发展很难预料。君王能从陈县以东到海边的地区,全部划给韩信,睢阳以北到谷城,分给彭越,使他们各自为战,那么楚军是容易打败的。”汉王说:“好。”于是就派遣使者告诉韩信、彭越说:“合力攻打楚军。楚军崩溃后,从陈县以东到海边给予齐王,睢阳以北到谷城给予彭相国。”使者一到,韩信、彭越都回话说:“请让我们立刻进兵。”韩信就从齐地出发,刘贾的军队从寿春出发并行,屠毁了城父,到达垓下。大司马周殷背叛了楚国,利用舒地的兵力屠毁了六县,调动全部九江士卒,随同刘贾、彭越都会集在垓下,来到项王阵前。
                                    项王的军队筑垒垓下,兵少粮尽,汉军和各路诸侯军队把它重重包围起来。夜晚听到四面的汉军都是唱的楚地歌曲,项王大为震惊他说:“汉军已经全部占领了楚国吗?为什么楚国人如此众多啊?”项王就夜间起来,在帐幕里饮酒。有一个名字叫虞的美人,得到项王的宠爱,常常带在身边。有一匹叫骓的骏马,项王经常骑着它。于是项王慷慨悲歌,自己作诗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雅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唱了好几遍,美人跟着他一起唱。项王悲泣,泪下数行,左右侍从也都俯首哭泣,(悲痛得)不能抬头仰视。
                                    于是项王上马(突围),部下壮士骑马随从的有八百多人,当夜冲破包围,向南飞驰而去。天亮,汉军才发觉,派骑兵将领灌婴率五千骑兵追赶项王。项王渡过淮水,能够跟从的骑兵只有一百多人,项王到阴陵,迷失了道路,询问一个种田的人,种田的人欺骗他说“往左”。项王往左去,结果陷入了一大片沼泽中。因此,汉军追上了项王。项王就又带兵向东,到了东城,只有二十八个骑兵了。追赶的汉军骑兵有几千人。项王自己估计不能脱身了,对他的骑兵说:“我起兵到现在八年了,亲身打过七十多次仗,谁抵挡我,我就打垮谁,我攻击谁,准就降服,未曾打过败仗,因而霸有天下。然而现在终于被围困在这里,这是上天要灭亡我,不是我打仗的过错。今天固然要决心战死,愿意力各位痛痛快快地打一仗,一定要三次取胜,力各位突破重围,斩杀敌将,砍倒敌人军旗,让各位知道是上天灭亡我,不是我打仗的过错。”项王就把他的骑兵分为四队,面向四方。汉军把项王包围了好几层。项王对他的骑兵说:“我为你们斩他一个将领。”项王命令骑兵四面疾驰而下,约定在山的东面会合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声呼喊着,飞奔直下,汉军惊惶溃乱,项王就斩了一个汉军将领。当时,赤泉侯做骑兵将领,追赶项王,项王怒目大吼,赤泉侯人马俱惊,倒退了好几里。项王和他的骑兵会合为三处。汉军不知道项王在哪里,就把军队分为三部分,又把项王包围起来,项王骑马冲驰,又斩了汉军的一个都尉,杀死了百十来人,再把他的骑兵集合起来,只丧失了两个骑兵。项王就对他的骑兵说:“怎么样?”骑兵都佩服他说:“正像大王所说的那样。”
                                    项王想要向东渡过乌江。乌江亭长把船靠在岸边等待着项王。他对项王说:“江东虽小,地方也纵横上千里,民众数十万,也足以称王。希望大王赶快渡江。现在只有我有船只,汉军来到这,没有船只渡江。”项王笑着说:“上天要灭亡我,我渡江干什么呢!况且我和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西进,现在没有一个人回来,即使江东父兄怜悯我,让我称王,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即使他们不说什么,我项籍难道不干心有愧吗?”(最后)项王对亭长说:“我知道你是个忠厚长者。我骑这匹马五年了,所向无敌,曾经一天奔驰一千里,不忍心杀了它,把它送给你吧。”就叫骑兵都下马步行,甲短兵接战。单单项籍一人就杀死汉军几百人。项王身上也受了十多处伤。他回头看见汉军的骑司马吕马童,说:“你不是我的老朋友吗?”吕马童背对项王,指给王翳说:“这就是项王。”项王说:“我听说汉军用一千斤黄金、一万户封邑来购买我的头,我给你做件好事吧。”就自刎而死。王翳割了项王的头,其他骑兵自相蹂躏践踏,争夺项王的尸体,互相残杀了几十人。最后,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自得到了项王的一段肢体。五个人把肢体合拢起来,都确实是项王的。所以把准备封赏的土地分为五部分: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封吕胜为涅阳侯。
                                    项王死后,楚国各地都投降了汉军,只有鲁城不肯投降。汉王就带领天下士卒打算屠毁鲁城,因为他们坚守礼义,为主人以死守节,就拿项王的头给鲁城人看,鲁城父兄才投降了。最初,楚怀王曾封项籍为鲁公,等到项籍死了,鲁城又最后投降,所以用鲁公的礼仪把项王理葬在谷城。汉王为项王举哀,哭了一场,然后离开了鲁城。
                                    各支项氏宗族,汉王都不诛杀。封项伯为射阳侯。桃侯、平景侯、玄武侯都是项氏宗族,赐姓刘。
                                    太史公说:我听周生说“舜的眼睛大概是两个瞳孔”,又听说项羽也是两个瞳孔。项羽难道是舜的后裔吗?为什么兴起得这么迅速啊!秦朝政治腐败,陈涉首先发难,豪杰蜂起,相互争夺,不可胜数。然而项羽毫无凭借,乘势起于民间,三年时间,就率领五路诸侯军消灭了秦朝,分割天下,封王建侯,政自己出,号为“霸王”,虽然没有始终保持他的地位,但近古以来,还未曾有过这样的事情。等到项羽放弃关中,怀恋楚地,放逐义帝而自立为王,抱怨王侯背叛自己,这时已经难以控制局势了。自我夸耀功勋,逞一己私智,不效法古人,以为创立霸王的事业,需要用武力来经营天下,终于五年时间覆灭了他自己的国家,身死东城,还没有觉悟,不自我谴责,这就不对了。竟然用“上天灭亡我,不是我用兵打仗的过错”为借口,难道不是太荒谬了吗!

                                    ◎ 十二本纪·高祖本纪【回目录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於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
                                        高祖,沛县丰邑中阳里人。姓刘,字季。父亲叫太公,母亲叫刘媪。先前刘媪曾经在大湖岸边休息,睡梦中与神相遇。这时雷电交作,天昏地暗。太公去看刘媪,见到一条蛟龙在她身上,后来刘媪怀了孕,就生了高祖。

                                        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常从王媪、武负贳酒,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怪之。高祖每酤留饮,酒雠数倍。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常折券弃责。
                                        高祖这个人,高鼻梁,像龙一样丰满的额角,漂亮的须髯,左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仁厚爱人,喜欢施舍,胸襟开阔。常有远大的志向,不从事一般百姓的生产作业。到了壮年,试做官吏,当了泗水亭亭长,公廷中的官吏,没有一个不混得很熟,受他戏弄。他爱好喝酒,喜欢女色。常常向王媪、武负赊酒,喝醉了卧睡,武负、王媪看见他上面常有一条龙,感到很奇怪。高祖每次来买酒,留在酒店中饮酒,酒店的酒比平常多卖几倍。等到发现了奇怪的现象,年终时,这两家酒店常将高祖所赊债务一笔勾销。

                                        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高祖曾经到咸阳服徭役,(有一次秦始皇车驾出巡,)允许人们观看,他看到了秦始皇,喟然长叹说:“啊,大丈夫应当像这个样子!”

                                        单父人吕公善沛令,避仇从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桀吏闻令有重客,皆往贺。萧何为主吏,主进,令诸大夫曰:“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乃绐为谒曰“贺钱万”,实不持一钱。谒入,吕公大惊,起,迎之门。吕公者,好相人,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萧何曰:“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後。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原季自爱。臣有息女,原为季箕帚妾。”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与贵人。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吕公曰:“此非兒女子所知也。”卒与刘季。吕公女乃吕后也,生孝惠帝、鲁元公主。
                                        单父人吕公与沛县县令相友好,为了躲避仇人到县令家做客,因而迁家到沛县。沛县中的豪杰官吏听说县令有贵客,都去送礼祝贺。萧何为县里的主吏,主管收礼物,对各位贵客说:“礼物不满一千钱的,坐在堂下。”高祖做亭长,向来轻视那些官吏。于是欺骗地在名刺上说“贺万钱”,其实没有拿出一个钱。名刺递了进去,吕公大惊,站起来,到门口迎接高祖。吕公这个人,好给人相面,看到高祖的状貌,就特别敬重他,领他到堂上入座。萧何说:“刘季本来大话很多,很少成事。”(由于受到吕公的敬重,)高祖便戏辱堂上的客人,自己坐在上座,毫不谦让。酒席就要散尽,吕公以目示意高祖不要走。高祖喝完了酒,留在后面。吕公说:“我从年少时就好给人相面,相过的人多了,没有一个像你刘季这样的贵相,希望你刘季保重。我有一亲生女儿,愿意做为你刘季执帚洒扫的妻子。”酒席结束后,吕媪生吕公的气,说:“你最初常想使这个女儿与众不同,把她嫁给贵人。沛令与你相友好,求娶女儿,你不答应,为什么自己妄作主张许配给了刘季?”吕公说:“这不是你们这些妇孺之辈所能懂得的。”于是把女儿嫁给了刘季。吕公的女儿就是吕后,她生了孝惠帝、鲁元公主。

                                        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因餔之。老父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相鲁元,亦皆贵。老父已去,高祖適从旁舍来,吕后具言客有过,相我子母皆大贵。高祖问,曰:“未远。”乃追及,问老父。老父曰:“乡者夫人婴兒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
                                        高祖作亭长时,曾经请假回家。吕后与两个孩子在田间除草,有一老人路过,要些水喝,吕后还给他一些食物吃。老人给吕后相面,说:“夫人是天下的贵人。”吕后让他给两个孩子看相。老人看了孝惠,说:“夫人所以显贵,就是这个孩子的缘故。”看了鲁元,也是贵相。老人已经走了,高祖正好从别人家来到田间,吕后告诉他一位客人从这里经过,给我们母子看相,说将来都是大贵人,高祖问老父在哪儿.吕后说:“走出不远。”高祖追上了老人,向他询问。老人说:“刚才相过夫人和孩子,他们都跟你相似,你的相貌,贵不可言。”高祖便道谢说:“如果真像老父所说,决不忘记您对我的恩德。”等到高祖显贵,竟然不知道老人的去处了。

                                        高祖为亭长,乃以竹皮为冠,令求盗之薛治之,时时冠之,及贵常冠,所谓“刘氏冠”乃是也。
                                        高祖做亭长,以竹皮为帽,这帽子是他派求盗到薛县制做的,经常戴着它。等到显贵时,仍然常常戴着,所谓“刘氏冠”,就是指这种帽子。

                                        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郦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丰西泽中,止饮,夜乃解纵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徒中壮士原从者十馀人。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原还。”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击斩蛇。蛇遂分为两,径开。行数里,醉,因卧。後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人问何哭,妪曰:“人杀吾子,故哭之。”人曰:“妪子何为见杀?”妪曰:“吾,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乃以妪为不诚,欲告苦之,妪因忽不见。後人至,高祖觉。後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独喜,自负。诸从者日益畏之。
                                        高祖因身任亭长,为县里送役徒去郦山,役徒多在途中逃亡。他估计,等走到郦山,大概都逃光了。到丰邑西面的沼泽地带,停下来喝酒,夜间高祖就释放了所押送的役徒。高祖说:“各位都走吧,我也从此逃命去了!”役徒中有十多个年轻力壮的愿意跟随高祖。高祖带着酒意,当夜抄小路通过这片沼泽,派一人前行探路。前行探路的人回来报告说:“前面有条大蛇横在路当中,请回去吧。”高祖醉醺醺的,说:“好汉走路,何所畏惧!”于是,就走上前去,拔剑击蛇,斩为两段,道路打通了。走了几里地,酒性发作,便躺下睡觉。后面的人来到斩蛇的地方,见有一个老太太夜里哭泣。人们问为什么啼哭,老太太说:“有人杀了我的儿子,所以我哭。”人们又说:“老太太,你的儿子为什么被杀了?”老太太说:“我儿子,是白帝的儿子,变为蛇,横在路当中,现在被赤帝的儿子杀了,所以我才哭。”人们以为老太太不诚实,想要给她点苦头吃.老太太忽然不见了。落在后面的人到了高祖休息的地方,高祖已经醒了。他们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高祖,高祖听了暗自高兴,觉得自命不凡。那些跟随他的人对他日益敬畏。

                                        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於是因东游以厌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隐於芒、砀山泽岩石之间。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问之。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
                                        秦始皇帝常说“东南有天子气”,因而巡游东方,借以镇伏东南的天子气。高祖怀疑这件事与自己有关,就逃跑藏了起来,隐身在芒山、砀山一带的山泽岩石之间。吕后和别人一块儿寻找,常常一去就找到了高祖。高祖感到奇怪,就问吕后,吕后说:“你所处的地方上面常有云气,向着有云气的地方去找,常常可以找到你。”高祖心里非常高兴。沛县子弟有的听到这件事.很多人都想归附他。

                                        秦二世元年秋,陈胜等起蕲,至陈而王,号为“张楚”。诸郡县皆多杀其长吏以应陈涉。沛令恐,欲以沛应涉。掾、主吏萧何、曹参乃曰:“君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原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众不敢不听。”乃令樊哙召刘季。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
                                        秦二世元年秋天,陈胜等在蕲县起义,到了陈县自立为王,号称“张楚”。各郡县都大多杀死长官,响应陈胜。沛县县令恐惧,想要以沛具响应陈胜,主吏萧何、狱掾曹参对他说:“您身为秦朝的官吏,如今要叛秦起事,率领沛县子弟,恐怕他们不愿听命。希望您召集逃亡在外面的人,可以得到几百人。利用这股力量胁持群众,群众不敢不听您的命令。”县令就派樊哙去召唤刘季,刘季的队伍已经近百人了。

                                        於是樊哙从刘季来。沛令後悔,恐其有变,乃闭城城守,欲诛萧、曹。萧、曹恐,逾城保刘季。刘季乃书帛射城上,谓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父老乃率子弟共杀沛令,开城门迎刘季,欲以为沛令。刘季曰:“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壹败涂地。吾非敢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原更相推择可者。”萧、曹等皆文吏,自爱,恐事不就,後秦种族其家,尽让刘季。诸父老皆曰:“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当贵,且卜筮之,莫如刘季最吉。”於是刘季数让。众莫敢为,乃立季为沛公。祠黄帝,祭蚩尤於沛庭,而衅鼓旗,帜皆赤。由所杀蛇白帝子,杀者赤帝子,故上赤。於是少年豪吏如萧、曹、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方与,还守丰。
                                        于是樊哙跟着刘季来到沛县。沛县县令又后悔了,恐怕刘季发生变故,就关闭城门,派人防守,(不让刘季进城,)打算杀掉萧何、曹参。萧何、曹参恐惧,翻过城墙依附刘季。刘季用帛写了一封信,射到城上,告诉沛县父老说:“天下苦于秦朝的暴政已经很久了。现在父老为沛令守城,但各国诸侯都已起事,(一旦城破,)就要屠戮沛县。如果沛县父老共同起来杀死沛令,选择子弟中可以立为首领的做领导,以响应诸侯军,那就能保全身家性命。不然的话,父子全遭杀害,死得毫无意义。”父老们就率领子弟共同杀了沛令,打开城门,迎接刘季,想让他做沛县县令。刘季说:“天下正在混乱当中,诸侯都已起事,如果推选的将领不胜任,就会一败涂地。我不是吝惜自己的生命,只怕才劣力薄,不能保全父兄子弟。这是件大事,希望另外共同推选一位能够胜任的人。”萧何、曹参等都是文官,看重身家性命,怕事情不成,秦朝会诛灭他们的全族,所以都推让刘季。父老们都说:“我们平时听到刘季许多奇异的事情,看来刘季是该显贵的。而且又经过占卜,没有比刘季更吉利的。”这时刘季再三谦让,大家都不敢担任,最后还是立刘季为沛公。在沛县衙门的庭院里祭祀黄帝和蚩尤,又用牲血衅鼓旗。旗子一律红色,因为刘季所杀蛇是白帝的儿子,杀蛇的是赤帝的儿子,所以崇尚赤色。于是少年子弟和有势的官吏,如萧何、曹参、樊哙等人,都为沛公征集兵员,集合了两三千人,攻打胡陵、方与,回军固守丰邑。

                                        秦二世二年,陈涉之将周章军西至戏而还。燕、赵、齐、魏皆自立为王。项氏起吴。秦泗川监平将兵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命雍齿守丰,引兵之薛。泗州守壮败於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泗川守壮,杀之。沛公还军亢父,至方与,未战。陈王使魏人周市略地。周市使人谓雍齿曰:“丰,故梁徙也。今魏地已定者数十城。齿今下魏,魏以齿为侯守丰。不下,且屠丰。”雍齿雅不欲属沛公,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丰。沛公引兵攻丰,不能取。沛公病,还之沛。沛公怨雍齿与丰子弟叛之,闻东阳甯君、秦嘉立景驹为假王,在留,乃往从之,欲请兵以攻丰。是时秦将章邯从陈,别将司马枿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东阳甯君、沛公引兵西,与战萧西,不利。还收兵聚留,引兵攻砀,三日乃取砀。因收砀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拔之。还军丰。闻项梁在薛,从骑百馀往见之。项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将十人。沛公还,引兵攻丰。
                                        秦二世二年,陈胜将领周章的军队西至戏水而还。燕、赵、齐、魏都自立为王。项梁、项羽起兵于吴。秦泗水郡郡监平率兵围丰,两天后,沛公出兵应战,打败了秦军。沛公命令雍齿守卫丰邑,自己引兵赴薛。泗水郡郡守壮在薛战败,逃到戚。沛公左司马擒获泗水郡郡守壮,杀死了他。沛公回军亢父,到了方与,没有交战。陈王陈胜派魏人周市攻城略地。周市使人对雍齿说:“丰,原来梁王曾迁徙到这里。如今魏地已经攻占的有数十城,你雍齿如果投降魏国,魏国封你雍齿为侯,仍然驻守丰邑。不投降的话,就要血洗丰邑。”雍齿本来就很不愿意隶属沛公,等到魏国招降他,就背叛沛公,为魏国防守丰邑。沛公引兵攻丰,没有攻下。沛公病了,回到沛县。沛公怨恨雍齿和丰邑子弟都背叛他,听说东阳宁君、秦嘉立景驹为假王,住在留县,就去依附他们,想借兵攻打丰邑。这时,秦将章邯在追击陈王的部队,别将司马夷率军北向,攻占楚地,在相屠城,到了砀县。东阳宁君、沛公引兵西进,与司马夷在萧县西面交战,没有占着便宜。退回来收集散兵,屯聚留县,引兵攻砀,三天就攻下了砀县。收编砀县降兵,得到五六千人,进攻下邑,打了下来。回军丰邑。听说项梁在薛县,带了随从骑兵一百多人去见项梁。项梁给沛公增拨士兵五千人,五大夫一级的将领十人。沛公回来,引兵攻丰。

                                        从项梁月馀,项羽已拔襄城还。项梁尽召别将居薛。闻陈王定死,因立楚後怀王孙心为楚王,治盱台。项梁号武信君。居数月,北攻亢父,救东阿,破秦军。齐军归,楚独追北,使沛公、项羽别攻城阳,屠之。军濮阳之东,与秦军战,破之。
                                        沛公跟随项梁一个多月,项羽已经攻克襄城回来。项梁把各路将领都召集到薛县,听说陈王确实死了,就立楚国后人、楚怀王的孙子心为楚王,建都盱台。项梁号为武信君。停了几个月,向北攻打亢父,救援东阿(被围的齐军),打败了秦军。齐军回齐,楚军单独追击败兵。派沛公、项羽另率军队攻打城阳,大肆杀戮城中军民。沛公、项羽驻军濮阳东面,与秦军接战,击破了秦军。

                                        秦军复振,守濮阳,环水。楚军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沛公与项羽西略地至雍丘之下,与秦军战,大破之,斩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秦军又振作起来,固守濮阳,决水自环。楚军离去,转攻定陶,定陶没有攻下。沛公和项羽向西攻城略地,到了雍丘城下,与秦军交战,大破秦军,杀了李由。回军攻打外黄,外黄没有攻克。

                                        项梁再破秦军,有骄色。宋义谏,不听。秦益章邯兵,夜衔枚击项梁,大破之定陶,项梁死。沛公与项羽方攻陈留,闻项梁死,引兵与吕将军俱东。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项梁又一次打败了秦军,有骄傲的神色。宋义劝诫他,他不听。秦派兵增援章邯,夜间衔枚偷袭项梁,大破项梁于定陶,项梁战死。沛公和项羽正在攻打陈留,听说项梁死了,带兵和吕将军一起向东进发。吕臣驻扎在彭城东面,项羽驻扎在彭城西面,沛公驻扎在砀。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北击赵,大破之。当是之时,赵歇为王,秦将王离围之钜鹿城,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章邯已经打垮了项梁的军队,以为楚地的敌人不用担心了,就渡过黄河,北进攻打赵地,大破赵军。这个时候,赵歇为赵王,秦将王离围困赵歇于巨鹿城。(被围在巨鹿的军队,)这就是所谓的“河北之军”。

                                        秦二世三年,楚怀王见项梁军破,恐,徙盱台都彭城,并吕臣、项羽军自将之。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秦二世三年,楚怀王看到项梁的军队被打垮了,心里恐惧,迁离盱台,建都彭城,合并吕臣、项羽的军队,亲自统率。以沛公任砀郡长,封为武安侯,统领砀郡的军队。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吕臣任司徒,他的父亲吕青作令尹。

                                        赵数请救,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令沛公西略地入关。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赵多次请求救援,楚怀王就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未将,北上救赵。命令沛公西出略地,打入关中。同将领们约定:先攻入关中的,就封在关中做王。

                                        当是时,秦兵彊,常乘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关。独项羽怨秦破项梁军,奋,原与沛公西入关。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僄悍猾贼。项羽尝攻襄城,襄城无遗类,皆阬之,诸所过无不残灭。且楚数进取,前陈王、项梁皆败。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宜可下。今项羽僄悍,今不可遣。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卒不许项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陈王、项梁散卒。乃道砀至成阳,与杠里秦军夹壁,破二军。楚军出兵击王离,大破之。
                                        这时候,秦军强盛,常常乘胜追击,众将领没有认为先入关的是有利的。唯独项羽痛恨秦打垮了项梁的军队,心中愤激,愿和沛公西进入关。怀王的老将都说:“项羽为人轻捷而凶猛,狡诈而残忍。项羽曾经攻打襄城,襄城没有留下一个活人,全都活埋了。所经过的地方,无不残杀毁灭。况且楚军多次进兵攻取,(没有获胜,)以前陈王、项梁都失败了。不如另派宽厚长者,以正义为号召,向西进发,把道理向秦父老兄弟讲清楚。秦父老兄弟苦于他们君主的统治很久了,现在如果真能得到宽厚长者去关中,不加欺凌暴虐,应该能够拿下关中。而今项羽剽悍,不可派遣。只有沛公向来是宽大长者,可以派遣。”怀王最终没有答应项羽,而派遣沛公西进攻取秦地。收集陈王、项梁的散兵,路经砀,到达成阳,与杠里的秦军对垒,打败了秦军的两支部队。楚军出兵攻击王离,把他的军队打得大败。

                                        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与俱攻秦军,战不利。还至栗,遇刚武侯,夺其军,可四千馀人,并之。与魏将皇欣、魏申徒武蒲之军并攻昌邑,昌邑未拔。西过高阳。郦食其监门,曰:“诸将过此者多,吾视沛公大人长者。”乃求见说沛公。沛公方踞床,使两女子洗足。郦生不拜,长揖,曰:“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於是沛公起,摄衣谢之,延上坐。食其说沛公袭陈留,得秦积粟。乃以郦食其为广野君,郦商为将,将陈留兵,与偕攻开封,开封未拔。西与秦将杨熊战白马,又战曲遇东,大破之。杨熊走之荥阳,二世使使者斩以徇。南攻颍阳,屠之。因张良遂略韩地轘辕。
                                        沛公引兵西进,在昌邑遇见彭越,就和他一起攻打秦军,这一仗没有打赢。回到栗县,遇到刚武侯,夺了他的军队,大约四千多人,(与沛公原来的队伍)合并在一起。沛公与魏将皇欣、魏申徒武蒲的军队联合攻打昌邑,昌邑没有攻下。西进路过高阳。郦食其为里监门,说:“将领们路过这里的很多,我看沛公是一个大人物,有仁厚长者的风度。”就去求见游说沛公。沛公正坐在床上,伸着两腿,让两个女子给他洗脚。郦生不下拜,深深地作了个揖,说:“足下一定要消灭残暴无道的秦朝,就不应该坐着伸着两脚接见长者。”于是沛公站了起来,整理好衣服,向他道歉,请入上座。郦食其劝沛公袭击陈留,获得陈留积聚的粮米。沛公就以郦食其为广野君,郦商为将领,统率陈留的军队,和沛公一起攻打开封,开封没有攻下。向西与秦将杨熊在白马打了一仗,又接战于曲遇的东面,大破杨熊军。杨熊逃往荣阳,秦二世派使者斩首示众。沛公向南攻打颍阳,屠了颍阳城。依靠张良攻占了韩国的轘辕。

                                        当是时,赵别将司马卬方欲渡河入关,沛公乃北攻平阴,绝河津。南,战雒阳东,军不利,还至阳城,收军中马骑,与南阳守齮战犨东,破之。略南阳郡,南阳守齮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过而西。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今不下宛,宛从後击,彊秦在前,此危道也。”於是沛公乃夜引兵从他道还,更旗帜,黎明,围宛城三匝。南阳守欲自刭。其舍人陈恢曰:“死未晚也。”乃逾城见沛公,曰:“臣闻足下约,先入咸阳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大郡之都也,连城数十,人民众,积蓄多,吏人自以为降必死,故皆坚守乘城。今足下尽日止攻,士死伤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随足下後:足下前则失咸阳之约,後又有彊宛之患。为足下计,莫若约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与之西。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通行无所累。”沛公曰:“善。”乃以宛守为殷侯,封陈恢千户。引兵西,无不下者。至丹水,高武侯鰓、襄侯王陵降西陵。还攻胡阳,遇番君别将梅鋗,与皆,降析、郦。遣魏人甯昌使秦,使者未来。是时章邯已以军降项羽於赵矣。
                                        这时,赵将司马印正要渡过黄河进入函谷关,沛公就向北进攻打平阴,切断黄河渡口。向南进发,在雒阳东面交战,战斗不利,回到阳城,集中军中的骑兵,与南阳郡郡守齮战于犨东,打败了秦军。攻取南阳郡的城邑,南阳郡郡守逃走,退守宛县。沛公引兵绕过宛城西进。张良进谏说:“沛公你虽然急于打入函谷关,但秦兵还很多,又据守险要。如今不拿下宛城,宛城守军从背后攻击,强大的秦军在前面阻挡,这是一种危险的战术。”于是沛公就在夜间率兵从另外一条道路返回,更换了旗帜,天亮时,把宛城包围了三层。南阳郡郡守想要自杀,他的舍人陈恢说:“还不到死的时候呢。”他就翻过城墙去见沛公,说:“我听说足下接受楚怀王的约定,先攻入咸阳的称王关中。现在足下停留守在宛城。宛城是大郡的治所,连城数十,人多粮足,官吏和民众认为投降肯定被处死,所以都登城固守。如果足下整天的留在这里攻城,士卒死伤的一定很多,如果引兵离开宛城,宛城守军必然跟踪追击。足下向前则失去先入咸阳的约定,后退又有强大的宛城守军为患。为足下设想,不如明约招降,封南阳郡守官爵,让他留守,足下带领宛城士卒一道西进。许多没有攻下的城邑,听到这个消息,争先打开城门,等待足下,足下可以通行无阻。”沛公说:“好。”就以南阳郡守为殷侯,封给陈恢一千户。引兵西进,没有不降服的。到达丹水,高武侯鳃、襄侯王陵在西陵投降。回军攻打胡阳,遇到番君的别将梅鋗,与他一起,迫使析县、郦县投降。派遣魏人宁昌出使秦关中,使者没有回来。这时章邯已经带领全军在赵地投降项羽了。

                                        初,项羽与宋义北救赵,及项羽杀宋义,代为上将军,诸将黥布皆属,破秦将王离军,降章邯,诸侯皆附。及赵高已杀二世,使人来,欲约分王关中。沛公以为诈,乃用张良计,使郦生、陆贾往说秦将,啗以利,因袭攻武关,破之。又与秦军战於蓝田南,益张疑兵旗帜,诸所过毋得掠卤,秦人憙,秦军解,因大破之。又战其北,大破之。乘胜,遂破之。
                                        起初,项羽和宋义北进援救赵,等到项羽杀死宋义,代替他为上将军,许多将领比如黥布都从属项羽。打垮了秦将王离的军队,使章邯投降,诸侯都归附了他。等到赵高已经杀了秦二世,派人来见沛公,想要定约瓜分关中称王,沛公以为是诈骗,就采用张良的计策,派郦生、陆贾去游说秦军将领,用私利相诱,趁机袭击武关,攻破了关口。又和秦军在蓝田南面交战,增设疑兵,多树旗帜,所经过的地方不许掳掠。秦地的群众很高兴,秦军瓦解了,因此大破秦军。又在蓝田北面接战,再次打败秦军。乘胜追击,彻底打垮了秦军。

                                        汉元年十月,沛公兵遂先诸侯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轵道旁。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又杀之,不祥。”乃以秦王属吏,遂西入咸阳。欲止宫休舍,樊哙、张良谏,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召诸县父老豪桀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巿。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馀悉除去秦法。诸吏人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秦人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人。”人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汉元年十月,沛公的军队先于各路诸侯到达霸上。秦王于婴素车白马,用丝带系着脖子,封了皇帝的印玺和符节,在轵道旁投降。将领们有的主张杀死秦王。沛公说:“当初楚怀王派遣我,本来是因为我能宽大容人。况且人家已经降服,又杀死人家,不吉利。”于是就把秦王交给了官吏,向西进入咸阳。沛公想要留在宫殿中休息,樊哙、张良劝说后,才封闭了秦宫的贵重珍宝、财物和库房,回军霸上。召集各县的父老、豪杰说:“父老们苦于秦朝的严刑峻法已经很久了,诽谤朝政的要灭族,相聚议论的要在街市上处斩。我和诸侯们约定,先入关的在关中称王,我应当称王关中。同父老们约定,法律只有三章:杀人的处死,伤人和抢劫的处以与所犯罪相当的刑罚。其余的秦朝法律全部废除。官吏和百姓都要安居如故。我所以到这里来,是为父老们除害,不会有欺凌暴虐的行为,不要害怕。我所以回军霸上,是等待诸侯们到来制定共同的规约。”沛公派人与秦朝官吏巡行县城乡间,告谕百姓。秦地的百姓大为高兴,争先恐后地拿出牛羊酒食款待士兵。沛公又推让不肯接受,说:“仓库的谷子很多,不缺乏,不愿破费百姓。”百姓更加高兴,唯恐沛公不做秦王。

                                        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彊。今闻章邯降项羽,项羽乃号为雍王,王关中。今则来,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关,无内诸侯军,稍徵关中兵以自益,距之。”沛公然其计,从之。十一月中,项羽果率诸侯兵西,欲入关,关门闭。闻沛公已定关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十二月中,遂至戏。沛公左司马曹无伤闻项王怒,欲攻沛公,使人言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欲以求封。亚父劝项羽击沛公。方飨士,旦日合战。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号百万。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力不敌。会项伯欲活张良,夜往见良,因以文谕项羽,项羽乃止。沛公从百馀骑,驱之鸿门,见谢项羽。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生此!”沛公以樊哙、张良故,得解归。归,立诛曹无伤。
                                        有人劝沛公说:“秦地比天下富足十倍,地势好。如今听说章邯投降了项羽,项羽就给了雍王的封号,称王于关中。现在他即将来到关中就国,你沛公恐怕不能占有这个地方了。应赶快派兵把守函谷关,不让诸侯军进来,逐渐征集关中兵,以加强实力,抵抗诸侯兵。”沛公赞成他的计策,照着做了。十一月间,项羽果然率领诸侯军西进,想要入关,而关门闭着。听说沛公已经平定关中,大怒,派黥布等攻破了函谷关。十二月间,就到了戏水。沛公左司马曹无伤听说项王发怒,要攻打沛公,派人告诉项羽说:“沛公想要称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被他全部占有了。”打算以此求得封赏。亚父劝项羽进攻沛公。当时项羽饱餐士卒,准备明日会战。这时项羽兵四十万,号称百万。沛公兵十万,号称二十万,兵力敌不过项羽。恰巧项伯要救张良,夜间去见他。(回来后,)用道理劝说项羽,项羽取消了进攻沛公的计划。沛公带来了一百多骑兵,驰至鸿门,来见项羽,表示歉意。项羽说:“这是你沛公左司马曹无伤向我说的。不然,我项羽何至于做这样的事。”沛公因为樊哙、张良的缘故,得以脱身返回。回来后,立刻杀了曹无伤。

                                        项羽遂西,屠烧咸阳秦宫室,所过无不残破。秦人大失望,然恐,不敢不服耳。
                                        项羽向西进军,屠杀无辜,焚毁咸阳秦宫室,所过之处,无不遭到摧残破坏。秦地的百姓大失所望,然而心里恐惧,不敢不服从。

                                        项羽使人还报怀王。怀王曰:“如约。”项羽怨怀王不肯令与沛公俱西入关,而北救赵,後天下约。乃曰:“怀王者,吾家项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约!本定天下,诸将及籍也。”乃详尊怀王为义帝,实不用其命。
                                        项羽派人回去报告楚怀王。楚怀王说:“按照原来的约定办。”项羽怨恨楚怀王不肯让他与沛公一起西进入关,而派他北上救赵,在天下诸侯争夺称王关中的约定中落在后面,他就说:“怀王这个人,我家项梁所立,没有什么功劳,凭什么主持约定。本来安定天下的,是诸位将领和我项籍。”就假意推尊楚怀王为义帝,实际上不听从他的命令。

                                        正月,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负约,更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三分关中,立秦三将:章邯为雍王,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都栎阳;董翳为翟王,都高奴。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赵将司马卬为殷王,都朝歌。赵王歇徙王代。赵相张耳为常山王,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九江王,都六。怀王柱国共敖为临江王,都江陵。番君吴芮为衡山王,都邾。燕将臧荼为燕王,都蓟。故燕王韩广徙王辽东。广不听,臧荼攻杀之无终。封成安君陈馀河间三县,居南皮。封梅鋗十万户。
                                        正月,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在梁、楚地区的九个郡称王,建都彭城。背弃原来的约定,改立沛公为汉王,在巴、蜀、汉中称王,建都南郑。把关中瓜分为三,封立秦朝的三个将领:章邯为雍王,建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建都栎阳;董翳为翟王,建都高奴。封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建都洛阳。封赵将司马印为殷王,建都朝歌。赵王歇迁徙代地称王。封赵将张耳为常山王,建都襄国。封当阳君黥布为九江王,建都六县。封楚怀王柱国共敖为临江王,建都江陵。封番郡吴芮为衡山王,建都邾县。封燕将臧荼为燕王,建都蓟县。原来的燕王韩广迁徙辽东称王。韩广不服从,臧荼攻杀韩广于无终。封成安君陈余河间三县,住在南皮。封给梅鋗十万户。

                                        四月,兵罢戏下,诸侯各就国。汉王之国,项王使卒三万人从,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蚀中。去辄烧绝栈道,以备诸侯盗兵袭之,亦示项羽无东意。至南郑,诸将及士卒多道亡归,士卒皆歌思东归。韩信说汉王曰:“项羽王诸将之有功者,而王独居南郑,是迁也。军吏士卒皆山东之人也,日夜跂而望归,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人皆自宁,不可复用。不如决策东乡,争权天下。”
                                        四月,在项羽旌麾之下罢兵散归,诸侯各自回到封国。汉王回国,项王派兵三万跟随,楚国和其他诸侯国的士卒仰慕汉王而追从的有几万人。他们从杜县南面进入蚀中,离开后就烧断栈道,以防备诸侯军和匪徒的袭击,也向项羽表示没有东进的意图。到达南郑,那些将领和士卒很多在中途逃亡回去,士卒都唱着歌,想要回到东方。韩信劝汉王说:“项羽封诸将有功的为王,而大王独自被封在南郑,这实际上是贬徒。军中官吏和士卒都是崤山以东的人,日夜跂踵盼望回家乡。乘他们气势旺盛时加以利用,可以建立大的功业。等到天下已经平定,人人都自然安下心来,就不能再利用了。不如决策向东进军,争夺天下大权。”

                                        项羽出关,使人徙义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趣义帝行,群臣稍倍叛之,乃阴令衡山王、临江王击之,杀义帝江南。项羽怨田荣,立齐将田都为齐王。田荣怒,因自立为齐王,杀田都而反楚;予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楚令萧公角击彭越,彭越大破之。陈馀怨项羽之弗王己也,令夏说说田荣,请兵击张耳。齐予陈馀兵,击破常山王张耳,张耳亡归汉。迎赵王歇於代,复立为赵王。赵王因立陈馀为代王。项羽大怒,北击齐。
                                        项羽出了函谷关,派人迁徙义帝。说:“古代做帝王的统辖千里见方的土地,必须居住上游。”就派使者把义帝迁徙到长沙郴县,催促义帝快走。群臣渐渐地背叛了义帝,项羽就暗地里让衡山王、临江王袭击他,把义帝杀死在江南。项羽怨恨田荣,封齐将田都为齐王,田荣恼怒,自立为齐王,杀死田都,反叛项楚,把将军印给予彭越,让他在梁地起兵反楚。楚派萧公角攻打彭越,彭越大败萧公角。陈馀怨恨项羽不封自己为王,派夏说游说田荣,借兵攻打张耳。齐借兵给陈馀,击败了常山王张耳,张耳逃跑归附了汉王。陈馀从代接回赵王歇,又立为赵王,赵王就封陈馀为代王。项羽大怒,出兵北向击齐。

                                        八月,汉王用韩信之计,从故道还,袭雍王章邯。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止战好畤,又复败,走废丘。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定陇西、北地、上郡。令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南阳,以迎太公、吕后於沛。楚闻之,发兵距之阳夏,不得前。令故吴令郑昌为韩王,距汉兵。
                                        八月,汉王用韩信的计策,从故道回军,袭击雍王章邯。章邯在陈仓迎击汉军,雍王兵败退走,在好畤停下来接战,又失败了,逃到废丘。汉王随即平定了雍地。向东到达咸阳,率军围困雍王于废丘,而派遣将领攻占了陇西、北地、上郡。派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借助王陵驻扎在南阳的兵力,迎接太公、吕后于沛县。楚听到这一消息,出兵在阳夏阻挡,汉军不能前进。楚让原吴县县令郑昌为韩王,抵抗汉军。

                                        二年,汉王东略地,塞王欣、翟王翳、河南王申阳皆降。韩王昌不听,使韩信击破之。於是置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郡;关外置河南郡。更立韩太尉信为韩王。诸将以万人若以一郡降者,封万户。缮治河上塞。诸故秦苑囿园池,皆令人得田之,正月,虏雍王弟章平。大赦罪人。
                                        二年,汉王东出略取城邑,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河南王申阳都投降了。韩王郑昌不愿归附,汉王派韩信打败了他。于是设置了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各郡,关外设置了河南郡。改立韩太尉信为韩王。将领中以一万人或一郡投降的,封给一万户,整修河上郡内的长城。各处原来的秦朝苑囿园池,都让百姓开垦耕种。正月,俘虏了雍王的弟弟章平。大赦有罪的人。

                                        汉王之出关至陕,抚关外父老,还,张耳来见,汉王厚遇之。
                                        汉王出函谷关到达陕县,抚慰关外父老,回来后,张耳来见,汉王给了他优厚的待遇。

                                        二月,令除秦社稷,更立汉社稷。
                                        二月,下令废掉秦社稷,改立汉社稷。

                                        三月,汉王从临晋渡,魏王豹将兵从。下河内,虏殷王,置河内郡。南渡平阴津,至雒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故。汉王闻之,袒而大哭。遂为义帝发丧,临三日。发使者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於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原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三月,汉王从临晋关渡过黄河,魏王豹率兵随从,攻下河内,俘虏了殷王,设置河内郡。向南渡过平阴津,到达雒阳。新城三老董公拦住汉王,向他说了义帝被杀的情况。汉王听了,袒露左臂大哭。于是为义帝发丧,哭吊三天。派遣使者通告诸侯说:“天下共同拥立义帝,对他北面称臣。现在项羽把义帝放逐、击杀于江南,大逆无道。我亲自为他发丧,诸侯都要穿白色丧服。调发全部关内的兵力,征集河南、河东、河内三郡的士卒,向南沿长江、汉水而下,愿意跟随各诸侯王讨伐楚国杀害义帝的人。”

                                        是时项王北击齐,田荣与战城阳。田荣败,走平原,平原民杀之。齐皆降楚。楚因焚烧其城郭,系虏其子女。齐人叛之。田荣弟横立荣子广为齐王,齐王反楚城阳。项羽虽闻汉东,既已连齐兵,欲遂破之而击汉。汉王以故得劫五诸侯兵,遂入彭城。项羽闻之,乃引兵去齐,从鲁出胡陵,至萧,与汉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乃取汉王父母妻子於沛,置之军中以为质。当是时,诸侯见楚彊汉败,还皆去汉复为楚。塞王欣亡入楚。
                                        当时项王向北进攻打齐国,田荣和他战于城阳。田荣兵败,逃到平原,平原的百姓杀了他,齐地都投降了楚国。楚兵焚烧齐人的城郭,掳掠他们的子女,齐人又反叛楚国。田荣的弟弟田横立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齐王在城阳反楚。项羽虽然闻知汉军东进,但既然已经与齐军交战,就想打垮齐军之后迎击汉军。汉王利用这个机会劫取了五诸侯的兵力,进入彭城。项羽听到这一消息,就带兵离开齐,由鲁地出胡陵,抵达萧县,与汉军在彭城灵壁东面的睢水上激战,大败汉军,杀死了很多士卒,(由于尸体的堵塞,)睢水都不能流通了。楚军从沛县掳取了汉王的父母妻子,扣在军中作为人质。这个时候,诸侯看到楚军强盛,汉军败退,又都离汉归楚,塞王司马欣也逃到楚国。

                                        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汉王乃西过梁地,至虞。使谒者随何之九江王布所,曰:“公能令布举兵叛楚,项羽必留击之。得留数月,吾取天下必矣。”随何往说九江王布,布果背楚。楚使龙且往击之。
                                        吕后的哥哥周吕侯为汉带领一支军队,驻扎在下邑。汉王到他那里,渐渐收集士卒,在砀县驻军。汉王西行经过梁地,到了虞县,派使者随何到九江王黥布那里,汉王说:“你能让黥布举兵叛楚,项羽必定留下来攻打他。如果能够滞留几个月,我一定可以取得天下。”随何去说服九江王黥布,黥布果然背叛了楚国,楚国派龙且去攻打他。

                                        汉王之败彭城而西,行使人求家室,家室亦亡,不相得。败後乃独得孝惠,六月,立为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栎阳,诸侯子在关中者皆集栎阳为卫。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更名废丘为槐里。於是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时祀之。兴关内卒乘塞。
                                        汉王兵败彭城后向西撤退,行军中派人寻找家属,家属也逃走了,没有互相碰见。战败后就只找到了孝惠帝,六月,立他为太子,大赦罪人。命令太子驻守栎阳,诸侯国人在关中的都集中在栎阳守卫。引水灌废丘,废丘投降,章邯自杀。把废丘改名为槐里。于是命令祠官祭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后按时致祭。征发关内士卒登城守卫边塞。

                                        是时九江王布与龙且战,不胜,与随何间行归汉。汉王稍收士卒,与诸将及关中卒益出,是以兵大振荥阳,破楚京、索间。
                                        这时九江王黥布与龙且作战,没有取胜,和随何潜行归汉。汉王渐渐地征集了一些士卒,加上各路将领和关中兵的增援,因此军势大振于荥阳,在京、索之间击破了楚军。

                                        三年,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即绝河津,反为楚。汉王使郦生说豹,豹不听。汉王遣将军韩信击,大破之,虏豹。遂定魏地,置三郡,曰河东、太原、上党。汉王乃令张耳与韩信遂东下井陉击赵,斩陈馀、赵王歇。其明年,立张耳为赵王。
                                        三年,魏王豹请假回去省视父母的疾病,到了魏地就断绝了黄河渡口,叛汉归楚。汉王使郦生劝说魏豹,魏豹不听。汉王派遣将军韩信进攻魏豹,大破魏军,俘虏了魏豹,于是平定了魏地,设置了三个郡,名叫河东、太原、上党。汉王命令张耳和韩信向东攻下井陉,进击赵地,杀了陈余、赵王歇。第二年,封张耳为赵王。

                                        汉王军荥阳南,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与项羽相距岁馀。项羽数侵夺汉甬道,汉军乏食,遂围汉王。汉王请和,割荥阳以西者为汉。项王不听。汉王患之,乃用陈平之计,予陈平金四万斤,以间疏楚君臣。於是项羽乃疑亚父。亚父是时劝项羽遂下荥阳,及其见疑,乃怒,辞老,原赐骸骨归卒伍,未至彭城而死。
                                        汉王驻军在荥阳南面,修筑甬道与黄河相连,以便取用敖仓的粮食。与项羽对峙了一年多。项羽多次夺取了汉军的甬道,汉军缺少粮食,项羽于是围攻汉王。汉王请求讲和,划分荥阳以西的土地归汉。项王没有同意。汉王忧虑,就采取陈平的计策,给陈平黄金四万斤,用来离间楚国君臣。于是项羽对亚父产生了怀疑。亚父这时劝项羽乘势攻下荥阳,等到他知道已被怀疑,就很生气,推托自己年老,要求乞身引退,回家乡当老百姓。(项羽答应了,)亚父没有到达彭城就死了。

                                        汉军绝食,乃夜出女子东门二千馀人,被甲,楚因四面击之。将军纪信乃乘王驾,诈为汉王,诳楚,楚皆呼万岁,之城东观,以故汉王得与数十骑出西门遁。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枞公守荥阳。诸将卒不能从者,尽在城中。周苛、枞公相谓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因杀魏豹。
                                        汉军断绝了粮食,就在夜间从东门放出女子二千多人,披戴铠甲,楚军便四面围击。将军纪信乘坐汉王的车驾,伪装成汉王,欺骗楚军。楚军都高呼万岁,争赴城东观看,因此汉王能够与几十骑兵出西门潜逃。汉王命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枞公留守荥阳,将领和士卒不能随从的,都留在城中。周苛、枞公商量说:“魏豹这个叛国之王,很难和他共守城池。”因此就杀死了魏豹。

                                        汉王之出荥阳入关,收兵欲复东。袁生说汉王曰:“汉与楚相距荥阳数岁,汉常困。原君王出武关,项羽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荥阳成皋间且得休。使韩信等辑河北赵地,连燕齐,君王乃复走荥阳,未晚也。如此,则楚所备者多,力分,汉得休,复与之战,破楚必矣。”汉王从其计,出军宛叶间,与黥布行收兵。
                                        汉王逃出荥阳进入函谷关,收集士卒,想再次东进。袁生劝汉王说:“汉与楚在荥阳相持了几年,汉军常处境困难。希望君王从武关出去,项羽肯定引兵向南行进,君王深沟高垒,让荥阳、成皋之间得到休息。派韩信等安辑黄河以北的赵地,联合燕、齐,君王再赴荥阳,也为时不晚。这样,楚军多方设防,军力分散,汉军得到休整,再与楚军作战,肯定可以打破楚军了。”汉王采纳了他的计策,出兵宛县、叶县之间,与黥布在进军中收集兵马。

                                        项羽闻汉王在宛,果引兵南。汉王坚壁不与战。是时彭越渡睢水,与项声、薛公战下邳,彭越大破楚军。项羽乃引兵东击彭越。汉王亦引兵北军成皋。项羽已破走彭越,闻汉王复军成皋,乃复引兵西,拔荥阳,诛周苛、枞公,而虏韩王信,遂围成皋。
                                        项羽听说汉王在宛县,果然带兵南下。汉王坚壁固守,不和他交战。这时彭越渡过睢水,与项声、薛公战于下邳,彭越大败楚军。于是项羽率军向东攻打彭越,汉王也引兵向北驻军成皋。项羽已经取胜,赶走了彭越,得知汉军又驻扎在成皋,就又领兵西进,攻克荥阳,杀了周苛、枞公,俘虏了韩王信,于是进围成皋。

                                        汉王跳,独与滕公共车出成皋玉门,北渡河,驰宿脩武。自称使者,晨驰入张耳、韩信壁,而夺之军。乃使张耳北益收兵赵地,使韩信东击齐。汉王得韩信军,则复振。引兵临河,南飨军小脩武南,欲复战。郎中郑忠乃说止汉王,使高垒深堑,勿与战。汉王听其计,使卢绾、刘贾将卒二万人,骑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与彭越复击破楚军燕郭西,遂复下梁地十馀城。
                                        汉王逃走了,单身一人与滕公同乘一辆车出了成皋的玉门,向北渡过黄河,驰至修武住了一夜。自称为使者,早晨驰入张耳、韩信的营中,夺取他们的军队,就派张耳去北边赵地更多的收集兵力,派韩信东进攻齐。汉王得到韩信的军队,军威又振作起来。率军来到黄河岸边,向南进发,在小修武南面让士卒吃饱喝足,打算与项羽再一次交战。郎中郑忠劝阻汉王,让他深沟高垒,不要和项羽交锋。汉王采用了郑忠的计策,派卢绾、刘贾率兵两万人,几百个骑士,渡过白马津,进入楚地,与彭越在燕县城西又打败了楚军,随后又攻下梁地十多座城邑。

                                        淮阴已受命东,未渡平原。汉王使郦生往说齐王田广,广叛楚,与汉和,共击项羽。韩信用蒯通计,遂袭破齐。齐王烹郦生,东走高密。项羽闻韩信已举河北兵破齐、赵,且欲击楚,则使龙且、周兰往击之。韩信与战,骑将灌婴击,大破楚军,杀龙且。齐王广饹彭越。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
                                        淮阴侯已经接受命令向东进军,在平原没有渡过黄河。汉王派郦生去说服齐王田广,田广背叛了楚,与汉讲和,一起攻打项羽。韩信采用蒯通的计策,突然袭击,打败了齐国。齐王烹杀了郦生,向东逃到高密。项羽听到韩信已经全部利用黄河以北的兵力打垮了齐、赵,而且要攻打楚军,就派龙且、周兰前去阻击。韩信与楚交战,骑兵将领灌婴配合出击,大败楚军,杀了龙且。齐王田广投奔彭越。在这个时候,彭越领兵驻扎梁地,往来骚扰楚军,断绝它的粮食。

                                        四年,项羽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若汉挑战,慎勿与战,无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乃行击陈留、外黄、睢阳,下之。汉果数挑楚军,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度兵汜水。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金玉货赂。大司马咎、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项羽至睢阳,闻海春侯破,乃引兵还。汉军方围锺离眛於荥阳东,项羽至,尽走险阻。
                                        四年,项羽对海春侯大司马曹咎说:“谨慎防守成皋。如果汉军挑战,千万小心。不要应战,不让汉军东进就行了。我十五天一定平定梁地,再与将军会合。”于是就进军攻打陈留、外黄、睢阳,都攻了下来。汉军果然屡次向楚军挑战,楚军不肯出战。汉军派人辱骂了五六天楚军,大司马十分气愤,让士卒渡过汜水。士卒渡过一半,汉军出击,大败楚军,全部缴获了楚国的金玉财宝。大司马曹咎、长史司马欣都自刎在汜水上。项羽到达睢阳,听到海春侯兵败,就带兵返回。汉军正在荥阳东面围攻钟离眜,项羽一到,全部撤走到险阻地带。

                                        韩信已破齐,使人言曰:“齐边楚,权轻,不为假王,恐不能安齐。”汉王欲攻之。留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为守。”乃遣张良操印绶立韩信为齐王。
                                        韩信已经打垮了齐国,派人对汉王说:“齐国靠近楚国,如果权力太小,不立为暂时代理的国王,恐怕不能安定齐地。”汉王想要攻打韩信。留侯说:“不如就此封他为王,让他自己防守齐地。”汉王便派遣张良带着印绶立韩信为齐王。

                                        项羽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涉往说韩信。韩信不听。
                                        项羽听到龙且的军队战败了,心里很恐惧,派盱台人武涉前去游说韩信。韩信不肯听从。

                                        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饟。汉王项羽相与临广武之间而语。项羽欲与汉王独身挑战。汉王数项羽曰:“始与项羽俱受命怀王,曰先入定关中者王之,项羽负约,王我於蜀汉,罪一。秦项羽矫杀卿子冠军而自尊,罪二。项羽已救赵,当还报,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三。怀王约入秦无暴掠,项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财物,罪四。又彊杀秦降王子婴,罪五。诈阬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罪六。项羽皆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争叛逆,罪七。项羽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予,罪八。项羽使人阴弑义帝江南,罪九。夫为人臣而弑其主,杀已降,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也。吾以义兵从诸侯诛残贼,使刑馀罪人击杀项羽,何苦乃与公挑战!”项羽大怒,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匈,乃扪足曰:“虏中吾指!”汉王病创卧,张良彊请汉王起行劳军,以安士卒,毋令楚乘胜於汉。汉王出行军,病甚,因驰入成皋。
                                        楚、汉长期相持,胜负未决,年青力壮的苦于当兵打仗,年老体弱的疲于转运粮食。汉王、项羽一同站在广武涧两边对话。项羽想跟汉王单身挑战。汉王历数项羽的罪过说:“最初我和你项羽都受命于怀王,说是先入关平定关中的,就在关中做王。你项羽违背约定,让我在蜀、汉做王,这是第一罪。你项羽假借怀王的命令,杀了卿子冠军,而自尊为上将军,这是第二罪。你项羽已经援救了赵地,应当返回复命,而你擅自胁迫诸侯的军队进入函谷关,这是第三罪。怀王约定到秦地不要残暴掠夺,你项羽火烧秦朝宫室,挖了始皇帝的坟墓,私自聚敛秦朝财物,这是第四罪。又硬是杀掉了秦朝投降的国王子婴,这是第五罪。在新安,用欺骗的手段坑杀了秦朝子弟二十万,而封他们的将领做王,这是第六罪。你项羽让自己的将领都在好地方做王,而迁走原来的诸侯王,使臣下争为叛逆,这是第七罪。你项羽把义帝驱逐出彭城,自己建都彭城,夺取韩王的土地,合并梁、楚称王,多划给自己土地,这是第八罪。你项羽派人在江南暗杀义帝,这是第九罪。为人臣下而杀害了他的君主,屠杀已经投降的人,执政不公允,主持约定不守信用,为天下人所不容,大逆无道,这是第十罪。我带领正义之师随从诸侯来诛除残暴的贼人,派受过刑的罪人杀死你项羽,我何苦与你挑战!”项羽大怒,埋伏的弓弩射中了汉王。汉王伤了胸部,却摸着脚说:“这个贼人射中了我的脚趾!”汉王身受创伤,卧床不起,张良请汉王勉强起来巡行慰劳士卒,以安定军心,不让楚军乘机取胜于汉。汉王出来巡视军队,伤势加重,就驱车进入成皋休养。

                                        病愈,西入关,至栎阳,存问父老,置酒,枭故塞王欣头栎阳市。留四日,复如军,军广武。关中兵益出。
                                        汉王病好了,向西进入函谷关,来到栋阳,慰问父老,设酒招待。砍了塞王司马欣的脑袋,挂在栎阳街市上示众。停了四天,又回到军中,驻扎在广武。关中的兵力大举出动。

                                        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田横往从之。项羽数击彭越等,齐王信又进击楚。项羽恐,乃与汉王约,中分天下,割鸿沟而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项王归汉王父母妻子,军中皆呼万岁,乃归而别去。
                                        当时,彭越带兵驻扎梁地,来来往往地骚扰楚军,断绝它的粮食。田横前往依附彭越。项羽多次攻打彭越等人,齐王韩信又进攻楚军。项羽恐惧,就与汉王约定,平分天下,割鸿沟以西归汉,鸿沟以东归楚。项王送回了汉王的父母妻子,汉军全部高呼万岁,楚军告别汉军回到了驻地。

                                        项羽解而东归。汉王欲引而西归,用留侯、陈平计,乃进兵追项羽,至阳夏南止军,与齐王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至固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堑而守之。用张良计,於是韩信、彭越皆往。及刘贾入楚地,围寿春,汉王败固陵,乃使使者召大司马周殷举九江兵而迎武王,行屠城父,随刘贾、齐梁诸侯皆大会垓下。立武王布为淮南王。
                                        项羽解兵东归。汉王想要领兵西还,后来采用留侯、陈平的计策,进兵追击项羽,到达阳夏南面收兵驻扎,与齐王韩信、建成侯彭越约定时间会合攻打楚军。到了固陵,韩信、彭越不来会合。楚军出击汉军,大败汉军。汉王又进入营垒,挖深了壕沟进行防守。使用了张良的计策,于是韩信、彭越都前来会合。又有刘贾进入楚地,围攻寿春。汉王在固陵战败,就派使者去召大司马周殷,用全部的九江士卒迎接武王黥布,黥布、周殷在进军中攻下城父,大肆屠杀。他们随从刘贾和齐、梁的诸侯大会垓下。汉王封武王黥布为淮南王。

                                        五年,高祖与诸侯兵共击楚军,与项羽决胜垓下。淮阴侯将三十万自当之,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皇帝在後,绛侯、柴将军在皇帝後。项羽之卒可十万。淮阴先合,不利,卻。孔将军、费将军纵,楚兵不利,淮阴侯复乘之,大败垓下。项羽卒闻汉军之楚歌,以为汉尽得楚地,项羽乃败而走,是以兵大败。使骑将灌婴追杀项羽东城,斩首八万,遂略定楚地。鲁为楚坚守不下。汉王引诸侯兵北,示鲁父老项羽头,鲁乃降。遂以鲁公号葬项羽穀城。还至定陶,驰入齐王壁,夺其军。
                                        五年,高祖和诸侯军一起攻打楚军,与项羽在垓下决一胜负。淮阴侯率兵三十万独当正面,孔将军布兵在左面,费将军布兵在右面,皇帝居后,绛侯、柴将军跟随在皇帝后面。项羽的士卒大约十万。淮阴侯首先会战,没有取胜,向后退却。孔将军、费将军纵兵出击,楚军不利,淮阴侯又乘势反攻,大败项羽于垓下。项羽的士兵听到汉军中的楚国歌声,以为汉军全部占领了楚地,项羽就败退逃跑,因此楚兵全军溃败。汉王派骑兵将领灌婴追击项羽,一直追到东城,杀了八万楚兵,于是平定了楚地。鲁县为楚国坚守城池,汉军没有攻下,汉王带领诸侯军北上,把项羽的头给鲁县父老们看,鲁县才投降了。于是就用鲁公的封号在谷城埋葬了项羽。汉王回到定陶,驰入齐王营垒,夺了他的军队。

                                        正月,诸侯及将相相与共请尊汉王为皇帝。汉王曰:“吾闻帝贤者有也,空言虚语,非所守也,吾不敢当帝位。”群臣皆曰:“大王起微细,诛暴逆,平定四海,有功者辄裂地而封为王侯。大王不尊号,皆疑不信。臣等以死守之。”汉王三让,不得已,曰:“诸君必以为便,便国家。”甲午,乃即皇帝位氾水之阳。
                                        正月,诸侯和将相互相一起请求尊崇汉王为皇帝。汉王说:“我听说皇帝这一尊号,属于有贤德的人,徒有虚名而无其实,不足以守帝位。我不敢承受皇帝之位。”群臣都说:“大王起于贫寒,诛暴讨逆,平定四海,有功的就割地封为王侯。大王不尊崇名号,大家对自己的封号都要疑虑,不敢信以为真。臣等誓死坚持大王尊称皇帝。”汉王再三谦让,迫不得已地说:“大家一定以为这样有利于国家。为了对国家有利,(我只好做皇帝了。)”甲午,在汜水北面即皇帝位。

                                        皇帝曰义帝无後。齐王韩信习楚风俗,徙为楚王,都下邳。立建成侯彭越为梁王,都定陶。故韩王信为韩王,都阳翟。徙衡山王吴芮为长沙王,都临湘。番君之将梅鋗有功,从入武关,故德番君。淮南王布、燕王臧荼、赵王敖皆如故。
                                        皇帝说义帝没有后代。齐王韩信熟悉楚地风俗,迁徙为楚王,建都下邳。封建成侯彭越为梁王,建都定陶。原来的韩王信仍为韩王,建都阳翟。迁徙衡山王吴芮为长沙王,建都临湘。番君的将领梅鋗立有战功,跟随进入武关,皇帝感谢番君的恩德。淮南王黥布、燕王臧荼、赵王张敖都保持过去的封号。

                                        天下大定。高祖都雒阳,诸侯皆臣属。故临江王驩为项羽叛汉,令卢绾、刘贾围之,不下。数月而降,杀之雒阳。
                                        天下基本平定。高祖建都雒阳,诸侯都成为高祖的属臣。原来的临江王共驩为了项羽起兵叛汉,命令卢绾、刘贾围攻共驩,没有攻克。几个月后共驩投降了,在雒阳杀了他。

                                        五月,兵皆罢归家。诸侯子在关中者复之十二岁,其归者复之六岁,食之一岁。
                                        五月,士卒都解甲回家。诸侯国的士卒留在关中的免除徭役十二年,那些回家乡的免除徭役六年,发给粮食供养一年。

                                        高祖置酒雒阳南宫。高祖曰:“列侯诸将无敢隐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对曰:“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高祖欲长都雒阳,齐人刘敬说,乃留侯劝上入都关中,高祖是日驾,入都关中。六月,大赦天下。

                                        十月,燕王臧荼反,攻下代地。高祖自将击之,得燕王臧荼。即立太尉卢绾为燕王。使丞相哙将兵攻代。

                                        其秋,利几反,高祖自将兵击之,利几走。利几者,项氏之将。项氏败,利几为陈公,不随项羽,亡降高祖,高祖侯之颍川。高祖至雒阳,举通侯籍召之,而利几恐,故反。

                                        六年,高祖五日一朝太公,如家人父子礼。太公家令说太公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高祖虽子,人主也;太公虽父,人臣也。柰何令人主拜人臣!如此,则威重不行。”後高祖朝,太公拥篲,迎门卻行。高祖大惊,下扶太公。太公曰:“帝,人主也,柰何以我乱天下法!”於是高祖乃尊太公为太上皇。心善家令言,赐金五百斤。

                                        十二月,人有上变事告楚王信谋反,上问左右,左右争欲击之。用陈平计,乃伪游云梦,会诸侯於陈,楚王信迎,即因执之。是日,大赦天下。田肯贺,因说高祖曰:“陛下得韩信,又治秦中。秦,形胜之国,带河山之险,县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地埶便利,其以下兵於诸侯,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齐,东有琅邪、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浊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万,县隔千里之外,齐得十二焉。故此东西秦也。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矣。”高祖曰:“善。”赐黄金五百斤。

                                        後十馀日,封韩信为淮阴侯,分其地为二国。高祖曰将军刘贾数有功,以为荆王,王淮东。弟交为楚王,王淮西。子肥为齐王,王七十馀城,民能齐言者皆属齐。乃论功,与诸列侯剖符行封。徙韩王信太原。

                                        七年,匈奴攻韩王信马邑,信因与谋反太原。白土曼丘臣、王黄立故赵将赵利为王以反,高祖自往击之。会天寒,士卒堕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匈奴围我平城,七日而後罢去。令樊哙止定代地。立兄刘仲为代王。

                                        二月,高祖自平城过赵、雒阳,至长安。长乐宫成,丞相已下徙治长安。

                                        八年,高祖东击韩王信馀反寇於东垣。

                                        萧丞相营作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太仓。高祖还,见宫阙壮甚,怒,谓萧何曰:“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後世有以加也。”高祖乃说。

                                        高祖之东垣,过柏人,赵相贯高等谋弑高祖,高祖心动,因不留。代王刘仲弃国亡,自归雒阳,废以为合阳侯。

                                        九年,赵相贯高等事发觉,夷三族。废赵王敖为宣平侯。是岁,徙贵族楚昭、屈、景、怀、齐田氏关中。

                                        未央宫成。高祖大朝诸侯群臣,置酒未央前殿。高祖奉玉卮,起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

                                        十年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卢绾、荆王刘贾、楚王刘交、齐王刘肥、长沙王吴芮皆来朝长乐宫。春夏无事。

                                        七月,太上皇崩栎阳宫。楚王、梁王皆来送葬。赦栎阳囚。更命郦邑曰新丰。

                                        八月,赵相国陈豨反代地。上曰:“豨尝为吾使,甚有信。代地吾所急也,故封豨为列侯,以相国守代,今乃与王黄等劫掠代地!代地吏民非有罪也。其赦代吏民。”九月,上自东往击之。至邯郸,上喜曰:“豨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吾知其无能为也。”闻豨将皆故贾人也,上曰:“吾知所以与之。”乃多以金啗豨将,豨将多降者。

                                        十一年,高祖在邯郸诛豨等未毕,豨将侯敞将万馀人游行,王黄军曲逆,张春渡河击聊城。汉使将军郭蒙与齐将击,大破之。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至马邑,马邑不下,即攻残之。

                                        豨将赵利守东垣,高祖攻之,不下。月馀,卒骂高祖,高祖怒。城降,令出骂者斩之,不骂者原之。於是乃分赵山北,立子恆以为代王,都晋阳。

                                        春,淮阴侯韩信谋反关中,夷三族。

                                        夏,梁王彭越谋反,废迁蜀;复欲反,遂夷三族。立子恢为梁王,子友为淮阳王。

                                        秋七月,淮南王黥布反,东并荆王刘贾地,北渡淮,楚王交走入薛。高祖自往击之。立子长为淮南王。

                                        十二年,十月,高祖已击布军会甀,布走,令别将追之。

                                        高祖还归,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发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习之。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谓沛父兄曰:“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後吾魂魄犹乐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沛父兄诸母故人日乐饮极驩,道旧故为笑乐。十馀日,高祖欲去,沛父兄固请留高祖。高祖曰:“吾人众多,父兄不能给。”乃去。沛中空县皆之邑西献。高祖复留止,张饮三日。沛父兄皆顿首曰:“沛幸得复,丰未复,唯陛下哀怜之。”高祖曰:“丰吾所生长,极不忘耳,吾特为其以雍齿故反我为魏。”沛父兄固请,乃并复丰,比沛。於是拜沛侯刘濞为吴王。

                                        汉将别击布军洮水南北,皆大破之,追得斩布鄱阳。

                                        樊哙别将兵定代,斩陈豨当城。

                                        十一月,高祖自布军至长安。十二月,高祖曰:“秦始皇帝、楚隐王陈涉、魏安釐王、齐缗王、赵悼襄王皆绝无後,予守冢各十家,秦皇帝二十家,魏公子无忌五家。”赦代地吏民为陈豨、赵利所劫掠者,皆赦之。陈豨降将言豨反时,燕王卢绾使人之豨所,与阴谋。上使辟阳侯迎绾,绾称病。辟阳侯归,具言绾反有端矣。二月,使樊哙、周勃将兵击燕王绾,赦燕吏民与反者。立皇子建为燕王。

                                        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於是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斤罢之。已而吕后问:“陛下百岁後,萧相国即死,令谁代之?”上曰:“曹参可。”问其次,上曰:“王陵可。然陵少戆,陈平可以助之。陈平智有馀,然难以独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後亦非而所知也。”

                                        卢绾与数千骑居塞下候伺,幸上病愈自入谢。

                                        四月甲辰,高祖崩长乐宫。四日不发丧。吕后与审食其谋曰:“诸将与帝为编户民,今北面为臣,此常怏怏,今乃事少主,非尽族是,天下不安。”人或闻之,语郦将军。郦将军往见审食其,曰:“吾闻帝已崩,四日不发丧,欲诛诸将。诚如此,天下危矣。陈平、灌婴将十万守荥阳,樊哙、周勃将二十万定燕、代,此闻帝崩,诸将皆诛,必连兵还乡以攻关中。大臣内叛,诸侯外反,亡可翘足而待也。”审食其入言之,乃以丁未发丧,大赦天下。

                                        卢绾闻高祖崩,遂亡入匈奴。

                                        丙寅,葬。己巳,立太子,至太上皇庙。群臣皆曰:“高祖起微细,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上尊号为高皇帝。太子袭号为皇帝,孝惠帝也。令郡国诸侯各立高祖庙,以岁时祠。

                                        及孝惠五年,思高祖之悲乐沛,以沛宫为高祖原庙。高祖所教歌兒百二十人,皆令为吹乐,後有缺,辄补之。

                                        高帝八男:长庶齐悼惠王肥;次孝惠,吕后子;次戚夫人子赵隐王如意;次代王恆,已立为孝文帝,薄太后子;次梁王恢,吕太后时徙为赵共王;次淮阳王友,吕太后时徙为赵幽王;次淮南厉王长;次燕王建。

                                        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周秦之间,可谓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岂不缪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朝以十月。车服黄屋左纛。葬长陵。

                                        高祖初起,始自徒中。言从泗上,即号沛公。啸命豪杰,奋发材雄。彤云郁砀,素灵告丰。龙变星聚,蛇分径空。项氏主命,负约弃功。王我巴蜀,实愤于衷。三秦既北,五兵遂东。氾水即位,咸阳筑宫。威加四海,还歌大风。
                                        高祖在雒阳南宫摆设酒席。高祖说:“各位诸侯和将领不要隐瞒我,都要说心里话。我所以能够得到天下是什么原因?项氏所以失去天下是什么原因?”高起、王陵回答说:“陛下傲慢而侮辱人,项羽仁慈而爱护人。然而陛下派人攻城略地,所招降攻占的地方就封给他,与天下人利益相共。项羽嫉贤妒能,有功的人加以陷害,贤能的人受到怀疑,打了胜仗而不论功行赏,取得了土地而不与分利,这就是他所以失去天下的原因。”高祖说:“你们知其一,不知其二。说到那在帷帐中运筹划策,决胜于千里之外,我不如子房。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供给军粮,畅通粮道,我不如萧何。连兵百万,战必胜,攻必克,我不如韩信。这三个人,都是人中俊杰,我能任用他们,这是我所以取得天下的原因。项羽有一个范增而不能任用,这是他所以被我擒杀的原因。”
                                        高祖想长期建都雒阳,齐人刘敬劝阻高祖,等到留侯说服高祖入都关中,当天高祖命驾起身,进入关中建都。六月,大赦天下。
                                        十月,燕王臧荼反叛,攻下代地。高祖亲自统率军队攻打他,擒获了燕王臧荼,随即立太尉卢绾为燕王。派丞相樊哙领兵攻代。
                                        这年秋天,利几反叛,高祖亲自带兵攻打他,利几逃走了。利几这个人,是项氏的将领。项氏失败时,利几为陈县县令,没有跟随项羽,逃走投降了高祖,高祖封他在颖川为侯。高祖到达雒阳,根据全部通侯名籍遍召通侯,利几也被召。利几很慌惧,因此起兵反叛。
                                        六年,高祖五天朝见一次太公,(跪拜)如同一般百姓的父子礼节。太公家令劝诫太公说:“天无二日,地无二主。如今高祖虽然是你的儿子,但他是万民的君主;太公虽然是高祖的父亲,但属于臣下。怎么能让君主拜见臣下!这佯,就使君主失去了威严和尊贵。”后来高祖朝拜太公,太公抱着扫帚,在门口迎接,倒退着行走。高祖大惊,下车搀扶太公。太公说:“皇帝是万民的君主,怎么能因为我的缘故破坏了天下的法纪!”于是高祖就尊奉大公为太上皇。高祖内心赞美家令的话,赏赐给他黄金五百斤。
                                        十二月,有人上书告发楚王韩信谋反。高祖询问左右大臣,大臣们争着要去攻打韩信。高祖采用陈平的计策,假装巡游云梦泽,在陈县会见诸侯,楚王韩信去迎接,就乘机逮捕了他。这一天,大赦天下。田肯来祝贺,就劝高祖说:“陛下抓到韩信,又建都秦中。秦地是地理形势优越的地方,有阻山带河之险,与诸侯国悬隔千里,持戟武士一百万,秦比其他地方好上一百倍。地势便利,从这里出兵诸侯,犹如高屋建瓴。要说那齐地,东有琅邪、即墨的富饶,南有泰山的险固,西有浊河这一天然界限,北有渤海鱼盐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武士一百万,与各诸侯国悬隔千里之外,齐比其他地方好上十倍。所以这两个地方是东秦和西秦。不是陛下的亲子弟,不要派他在齐地做王。”高祖说:“好。”赏赐黄金五百斤。
                                        后来十多天,封韩信为淮阴侯,把他的封地分作两个国。高祖说将军刘贾屡建战功,封为荆王,称工淮东。弟弟刘交为楚王,称王淮西。儿子刘肥为齐王,封给七十余城,百姓中能讲齐地语言的都归属齐国。高祖论定功劳大小,与列侯剖符为信,封侯食邑。把韩王信迁徙到太原。
                                        七年,匈奴在马邑攻打韩王信,韩王信就与匈奴在太原谋反。白土曼丘臣、王黄立原来的赵国将领赵利为王,反叛汉朝,高祖亲自前往讨伐。正遇上天气寒冷,士卒十人中有两三个都冻掉了手指头,终于到达了平城。匈奴在平城围困高祖,七天之后才撤兵离去。命令樊哙留下来平定代地。立哥哥刘仲为代王。
                                        二月,高祖从平城经过赵地、雒阳,到了长安。长乐宫已经建成,丞相以下迁到新都长安。
                                        八月,高祖率军东去,在东垣攻打韩王信的残余叛贼。
                                        萧丞相修筑未央宫,建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太仓。高祖回来,看见宫阙极为壮丽,非常生气,对萧何说:“天下喧扰不安,苦战数年,成败尚未可知,现在为什么要修建宫至豪华过度呢?”萧何说:“正是因为天下没有安定,所以才乘这个时机建成宫室。况且天子以四海为家,宫室不壮观华丽,就不足以显示天子的尊贵和威严,并且也是为了不让后世的宫室有所超过。”于是高祖高兴了。
                                        高祖去东垣,经过柏人,赵相贯高等谋杀高祖,高祖心动异常,因而没有在柏人停留。代王刘仲弃国逃跑,自己回到雒阳,被废为合阳侯。
                                        九年,赵相贯高等策划谋杀高祖的事发觉了,处死了他们的三族。废赵王张敖为宣平侯。这一年,把楚国贵族昭氏、屈氏、景氏、怀氏和齐国贵族田氏迁徙到关中。
                                        未央宫建成了。高祖大朝诸侯和群臣,在未央宫前殿摆设酒宴。高祖手捧玉制酒杯,起身给太上皇祝寿,说:“当初大人常常认为我是无以谋生的二流子,不能料理产业,不如仲勤劳。如今我成就的事业与仲相比,谁的多呢?”殿上群臣都高呼万岁,大笑作乐。
                                        十年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卢绾、荆王刘贾、楚王刘交、齐王刘肥、长沙王吴芮都来长乐宫朝见。春夏无事。
                                        七月,太上皇崩于栎阳宫,楚王、梁王都来送葬。赦免栎阳的囚犯。郦邑改名新丰。
                                        八月,赵相国陈豨在代地反叛。高祖说:“陈豨曾经做过我的使者,很遵守信用。代地是我所看重的地方,因此封陈豨为列侯,以相国名义守卫代地,如今竟和王黄等劫掠代地。代地的官吏和百姓并非有罪,赦免代地的吏民。”九月,高祖亲自东去攻打陈豨。到达邯郸,高祖高兴地说:“陈豨不南去据守邯郸,而凭借漳水为阵,我知道他是没有本事的。”听说陈豨的将领都是过去的商人,高祖说:“我知道该怎样对付他们了。”于是就多用黄金引诱陈豨的将领,陈豨的将领有很多投降的。
                                        十一年,高祖在邯郸讨伐陈豨等人还没有结束,陈豨的将领侯敞带领一万多人流动作战,王黄驻军曲逆,张春渡过黄河进攻聊城。汉派将军郭蒙与齐国的将领出击,把他们打得大败。太尉周勃从太原进军,平定代地。到了马邑,一时没有攻克,后来就把它攻打得城破人亡。
                                        陈豨的将领赵利防守东垣,高祖攻打东垣,没有攻下。一个多月后,赵利的士卒辱骂高祖,高祖十分气愤。东垣投降了,命令交出辱骂高祖的人斩首处死,没有辱骂高祖的就宽恕了他们。于是划出赵国常山以北的地方,封儿子刘恒为代王,建都晋阳。
                                        春天,淮阴侯韩信谋反关中,处死了他的三族。
                                        夏天,梁王彭越谋反,废除他的封号,迁徙蜀地。他又要反叛,于是就处死了他的三族。封儿子刘恢为梁王,儿子刘友为淮阳王。
                                        秋天七月,淮南王黥布反叛,向东兼并了荆王刘贾的土地,北进渡过淮水,楚王刘交跑到薛县。高祖亲自前往讨伐他,封儿子刘长为淮南王。
                                        十二年十月,高祖在会甄已经击败黥布的军队,黥布逃走。高祖命令别将追击他。
                                        高祖率军归还,路过沛县,停留下来。在沛宫摆设酒宴,把过去的朋友和父老子弟全部召集来纵情畅饮。挑选沛中儿童,得到了一百二十人,教他们唱歌。酒喝到酣畅,高祖击着筑,自己作了一首诗,唱起来:“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让儿童都跟着学唱。高祖又跳起舞,感慨伤怀,泪下数行,对沛县父兄们说:“远游的人思念故乡。我虽然建都关中,千秋万岁后,我的魂魄还是愿意怀思沛县。我从做沛公开始,诛暴讨逆,终于取得了天下。用沛县作为我的汤沐邑,免除沛县百姓的徭役,世世代代不用服徭役。”沛县父老兄弟、长辈妇女、旧日朋友,天天开怀畅饮,极为欢欣,说旧道故,取笑作乐。过了十多天,高祖想要离去,沛县父老兄弟执意挽留高祖。高祖说:“我的随从人员众多,父兄们供养不起。”于是高祖就动身了。沛县百姓倾城而出,都到城西贡献牛酒。高祖又停留下来,搭起帐篷,饮宴三天。沛县父兄们都叩头请求说:“沛县幸运地得到免除徭役,丰邑还没有获准免除,请陛下哀怜丰邑。”高祖说:“丰邑是我生长的地方,绝不会忘记,我只是因为丰邑以雍齿的缘故反叛我而去帮助魏国,(所以才不免除它的徭役。)”沛县父兄们坚持请求,这才一井免除了丰邑的谣役,和沛县相同,封沛侯刘濞为吴王。
                                        汉军将领在洮水南北两路追击黥布的军队,都大破黥布军,在鄱阳追获杀死了黥布。
                                        樊哙另带一支部队平定代地,在当城杀死了陈豨。
                                        十一月,高祖从征讨黥布的军队中回到长安。十二月,高祖说:“秦始皇帝、楚隐王陈涉、魏安釐王、齐缗王、赵悼襄王都绝嗣无后,分别给予十户人家看守坟墓,秦始皇帝二十家,魏公子无忌五家。”代地官吏和百姓被陈豨、赵利所胁迫的,全部赦免。陈豨的降将说陈豨反叛时,燕王卢绾派人去陈豨那里参预了阴谋策划。高祖派辟阳侯去接卢绾,卢绾称病不来。辟阳侯回来,详细说明了卢绾反叛已有征兆。二月,派樊哙、周勃率军出击燕王卢绾。赦免燕地官吏和百姓参加反叛的人。封皇子刘建为燕王。
                                        高祖攻打黥布时,被流矢射中,行进途中得了病。病情严重,吕后请来好医生。医生进去见高祖,高祖询问医生,医生说:“病可以治好。”于是高祖谩骂医生说:“我以一个布衣平民,手提三尺剑取得天下,这不是天命吗?命运在天,虽有扁鹊,又有什么用处!”高祖不让医生治病,赏赐黄金五十斤,叫他离去。不久吕后问高祖:“陛下百年以后,萧相国如果死了,让谁接替他?”高祖说:“曹参可以。”又问其次,高祖说:“王陵可以。然而王陵稍为憨直,陈平可以帮助他。陈平智慧有余,然而难以独任。周勃稳重厚道,缺少文才,但能安定刘氏天下的一定是周勃,可以让他做太尉。”吕后又问其次,高祖说:“这以后也不是你所能知道的。”
                                        卢缩和数千名骑兵停留在边塞等待着,希望高祖病好了,自己去向高祖请罪。
                                        四月甲辰,高祖崩于长乐宫。过了四天不发丧。吕后和审食其商量说:“将领们和皇帝同为编户平民,如今北面称臣,为此常常怏怏不乐,现在事奉年轻的皇帝,(心里会更不高兴,)不全部族灭这些人,天下不会安定。”有人听到了这个消息,告诉了郦将军。郦将军去见审食其,说:“我听说皇帝已经驾崩,四天不发丧,想要诛杀将领们。如果真是这样,天下就危险了。陈平、灌婴统率十万士卒驻守荥阳,樊哙、周勃统率二十万士卒平定燕、代,这时他们听到皇帝驾崩,将领们全部被杀,必定连兵回来向关中进攻。大臣叛乱于内,诸侯造**于外,天下覆灭可以翘足而待了。”审食其进宫把这些话告诉了吕后,于是在丁未发丧,大赦天下。
                                        卢绾听说高祖驾崩,就逃入匈奴。
                                        丙寅,安葬了高祖。己已,立太子为皇帝,来到太上皇庙。群臣都说:“高祖起于细微平民,拨乱反正,平定天下,是汉朝的开国始祖,功劳最高。”上尊号为高皇帝。太子袭号为皇帝,这就是孝惠帝。命令各郡和各国诸侯建立高祖庙,按照每年的时节祭祀。
                                        到了孝惠帝五年,孝惠帝思念高祖回沛时的悲乐情景,就把沛宫作为高祖原庙。高祖所教唱歌的儿童一百二十人,都让他们做高祖原庙中演奏音乐的人员,以后有缺额,就立刻补上。
                                        高皇帝八个儿子:长子是庶出的齐悼惠王肥;其次是孝惠帝,吕后所生;再次是戚夫人生的赵隐王如意;再次是代王恒,已立为孝文帝,薄太后所生;再次是梁王恢,吕太后时徙为赵并王;再次是淮阳王友,吕太后时徙为赵幽王;再次是淮南厉王长;再次是燕王建。
                                        太史公说:夏朝的政治质朴厚道,质朴厚道的弊病在于使细民百姓粗野少礼,所以殷朝的人甲恭敬而讲究威仪来承替它。恭敬而讲究威仪的弊病在于使细民百姓像奉事鬼神一样的威仪繁多,所以周朝人用讲究尊卑等级来承替它。讲究尊卑等级的弊病在于使细民百姓不能以诚相见,所以补救不能以诚相见的办法没有比以质朴厚道为政更好的了。夏、商、周三王的治国法则循环往复,终而复始。周朝和秦朝之间,可以说是讲究尊卑等级的弊病都暴露出来了。秦始皇赢政不加以改变,反而使刑法残酷,难道不是荒谬的吗?所以汉朝兴起,面对过去的弊病,改变了治国法则,使百姓不疲倦,得到天道的规律了。规定每年十月诸侯王到京城朝见皇帝。车服有定制,皇帝的车子用黄缯做盖的里子,车衡左边竖立毛羽制成的幢。安葬高祖于长陵。

                                        ◎ 十二本纪·吕太后本纪【回目录

                                            吕太后者,高祖微时妃也,生孝惠帝、女鲁元太后。及高祖为汉王,得定陶戚姬,爱幸,生赵隐王如意。孝惠为人仁弱,高祖以为不类我,常欲废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类我。戚姬幸,常从上之关东,日夜啼泣,欲立其子代太子。吕后年长,常留守,希见上,益疏。如意立为赵王後,几代太子者数矣,赖大臣争之,及留侯策,太子得毋废。
                                            吕太后是高祖微贱时的妻子,生了孝惠帝和女儿鲁元太后。等到高祖做汉王时,在定陶得到戚姬,很是宠爱,生了赵隐王如意。孝惠帝为人仁慈柔弱,高祖认为不像自己,常常想废掉太子,另立戚姬的儿子如意,认为如意和自己相似。戚姬受到宠幸,常常跟随高祖前往关东,日夜哭泣,想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取代原来的太子。吕后年龄大了,经常留守,很少见到高祖,关系日益疏远。如意封为赵王后,有好多次几乎取代太子,幸亏大臣们诤谏,再加上留侯的计策,太子才没有被废掉。

                                            吕后为人刚毅,佐高祖定天下,所诛大臣多吕后力。吕后兄二人,皆为将。长兄周吕侯死事,封其子吕台为郦侯,子产为交侯;次兄吕释之为建成侯。
                                            吕后为人刚强坚毅,辅助高祖平定天下,诛杀大臣,多是得力于吕后。吕后有两个哥哥,都是将军。大哥周吕侯殉职,封他的儿子吕台为郦侯,吕产为交侯;二哥吕释之封为建成侯。

                                            高祖十二年四月甲辰,崩长乐宫,太子袭号为帝。是时高祖八子:长男肥,孝惠兄也,异母,肥为齐王;馀皆孝惠弟,戚姬子如意为赵王,薄夫人子恆为代王,诸姬子子恢为梁王,子友为淮阳王,子长为淮南王,子建为燕王。高祖弟交为楚王,兄子濞为吴王。非刘氏功臣番君吴芮子臣为长沙王。
                                            高祖十二年四月二十五日,死于长乐宫,太子沿袭了高祖的年号继位称帝。这时高祖有八个儿子:长子刘肥,是孝惠帝的哥哥,与孝惠帝不同母,封为齐王;其余的都是孝惠帝的弟弟,戚姬的儿子刘如意封为赵王,薄夫人的儿子刘恒封为代王,其他姬妾生的儿子刘恢封为梁王,刘友封为淮阳王,刘长封为淮南王,刘建封为燕王。高祖的弟弟刘交封为楚王,哥哥的儿子刘濞封为吴王。非刘氏子弟功臣番君吴芮的儿子吴臣封为长沙王。

                                            吕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赵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赵王。使者三反,赵相建平侯周昌谓使者曰:“高帝属臣赵王,赵王年少。窃闻太后怨戚夫人,欲召赵王并诛之,臣不敢遣王。王且亦病,不能奉诏。”吕后大怒,乃使人召赵相。赵相徵至长安,乃使人复召赵王。王来,未到。孝惠帝慈仁,知太后怒,自迎赵王霸上,与入宫,自挟与赵王起居饮食。太后欲杀之,不得间。孝惠元年十二月,帝晨出射。赵王少,不能蚤起。太后闻其独居,使人持酖饮之。犁明,孝惠还,赵王已死。於是乃徙淮阳王友为赵王。夏,诏赐郦侯父追谥为令武侯。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居数日,乃召孝惠帝观人彘。孝惠见,问,乃知其戚夫人,乃大哭,因病,岁馀不能起。使人请太后曰:“此非人所为。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孝惠以此日饮为淫乐,不听政,故有病也。
                                            吕后最怨恨戚夫人和她的儿子赵王,就下命令把戚夫人囚禁在永巷,而又召赵王来都城。使者往返了好几次,赵相建平侯周昌对使者说:“高帝把赵王托付给我,赵王年龄还小。听说太后怨恨戚夫人,想把赵王召去一起杀死,我不敢遣送赵王。况且赵王也病了,不能奉诏前往。”吕后大怒,就派人召赵相来都城。赵相被召至长安,就派人再去召赵王。赵王来了,还没有到达都城。孝惠帝为人仁慈,知道太后发怒,亲自到霸上迎接赵王,和赵王一起回到宫里,与赵王同饮食,共起居。太后想要杀害赵王,找不到机会。孝惠帝元年十二月,孝惠帝早晨出去射猎。赵王年龄小,不能早起。太后听说赵王单独一人在家,就派人拿着毒酒给他喝。等到天亮,孝惠帝回来,赵王已经死了。于是就把淮阳王刘友迁为赵王。夏天,下诏追溢郦侯的父亲为令武侯。太后砍断了戚夫人的手脚,挖掉她的眼睛,用火熏烧她的耳朵,又给她喝哑药,让她住在厕所里,起了个名字叫“人彘”。过了几天,就让孝惠帝去观看人彘。孝惠帝看到后,经过询问,才知道这是戚夫人,于是就放声大哭,由此得了病,一年多不能起来。他派人去见太后说:“这不是人所做的事情。我作为太后的儿子,终归没有脸面治理天下。”从此孝惠帝天天饮酒逸乐,不去听理朝政,所以身患疾病。

                                            二年,楚元王、齐悼惠王皆来朝。十月,孝惠与齐王燕饮太后前,孝惠以为齐王兄,置上坐,如家人之礼。太后怒,乃令酌两卮酖,置前,令齐王起为寿。齐王起,孝惠亦起,取卮欲俱为寿。太后乃恐,自起泛孝惠卮。齐王怪之,因不敢饮,详醉去。问,知其酖,齐王恐,自以为不得脱长安,忧。齐内史士说王曰:“太后独有孝惠与鲁元公主。今王有七十馀城,而公主乃食数城。王诚以一郡上太后,为公主汤沐邑,太后必喜,王必无忧。”於是齐王乃上城阳之郡,尊公主为王太后。吕后喜,许之。乃置酒齐邸,乐饮,罢,归齐王。三年,方筑长安城,四年就半,五年六年城就。诸侯来会。十月朝贺。
                                            二年,楚元王、齐悼惠王都来朝见。十月,孝惠帝和齐王在太后面前设宴饮酒,孝惠帝认为齐王是兄长,安排在上首的位置,如同普通百姓的礼节。太后很生气,就让人倒了两杯毒酒,放在前面,要齐王起来饮酒祝寿。齐王站起来,孝惠帝也站了起来,拿过酒杯想一起向太后祝寿。太后大为惊慌,亲自起来倒掉孝惠帝杯子里的酒。齐王感到奇怪,就不敢喝下这杯酒,假装酒醉走开了。后来一问,才知道是毒酒,齐王很害怕,自以为不能从长安脱身,心里非常忧虑。齐内史士劝齐王说:“太后只生有孝惠帝和鲁元公主。如今你拥有七十多个城邑,而公主才只有几座食邑。你如果把一个郡献给太后,作为公主的汤沐邑,大后一定会高兴,你也一定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于是齐王就献上了城阳郡,尊崇公主为王太后。吕后很高兴,答应了齐王的请求,就在齐王官邸摆酒设宴,高高兴兴地喝了一席酒,酒宴结束后,让齐王返回了封国。三年,开始修筑长安城,四年,修完了一半,五年六年,全部完工。诸侯来京城会聚。十月,诸侯向皇帝朝贺。

                                            七年秋八月戊寅,孝惠帝崩。发丧,太后哭,泣不下。留侯子张辟彊为侍中,年十五,谓丞相曰:“太后独有孝惠,今崩,哭不悲,君知其解乎?”丞相曰:“何解?”辟彊曰:“帝毋壮子,太后畏君等。君今请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将兵居南北军,及诸吕皆入宫,居中用事,如此则太后心安,君等幸得脱祸矣。”丞相乃如辟彊计。太后说,其哭乃哀。吕氏权由此起。乃大赦天下。九月辛丑,葬。太子即位为帝,谒高庙。元年,号令一出太后。
                                            七年秋天八月十二日,孝惠帝去世。发丧时,太后干哭,但不流眼泪。留侯的儿子张辟疆做侍中,当时十五岁,他对丞相说:“太后只有孝惠帝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去世了,她哭得并不悲伤,你知道其中的缘故吗?”丞相说:“是什么缘故?”张辟疆说:“皇帝没有成年的儿子,太后惧怕你们这些大臣。你现在请求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军,统帅南北军,等到吕氏一帮人都进入朝廷,在朝廷中掌握实权,你们这些大臣才能摆脱灾难。”丞相按照张辟彊的计策去做了。太后很高兴,她的哭声才哀痛起来。吕氏的权势从此开始崛起。对天下实行大赦。九月五日,安葬了孝惠帝。太子即位做了皇帝,拜谒高祖的陵庙。元年,朝廷的号令全部出自太后。

                                            太后称制,议欲立诸吕为王,问右丞相王陵。王陵曰:“高帝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太后不说。问左丞相陈平、绛侯周勃。勃等对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太后喜,罢朝。王陵让陈平、绛侯曰:“始与高帝啑血盟,诸君不在邪?今高帝崩,太后女主,欲王吕氏,诸君从欲阿意背约,何面目见高帝地下?”陈平、绛侯曰:“於今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夫全社稷,定刘氏之後,君亦不如臣。”王陵无以应之。十一月,太后欲废王陵,乃拜为帝太傅,夺之相权。王陵遂病免归。乃以左丞相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左丞相不治事,令监宫中,如郎中令。食其故得幸太后,常用事,公卿皆因而决事。乃追尊郦侯父为悼武王,欲以王诸吕为渐。
                                            太后代行皇帝的职权,打算封吕氏子弟为王,先询问右丞相王陵。王陵说:“高帝杀白马和大臣们盟誓说:‘不是刘氏子弟而称王的,天下人一起消灭他。’现在封吕氏子弟为王,是违背盟誓的。”太后很不高兴。询问左丞相陈平、绛侯周勃。周勃等人回答说:“高帝平定天下,封子弟为王,如今太后临朝称制,封弟兄和吕氏子弟为王,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太后高兴起来,退朝回宫。王陵责备陈平、绛侯说:“当初和高帝献血盟誓,难道你们不在场吗?现在高帝死了,太后以女主临朝,意欲封吕氏子弟为王,你们纵使想要阿谀逢迎,背弃盟誓,但死后有什么脸面到九泉之下去见高帝?”陈平、绛侯说:“今天在太后面前公开反对,当朝力争,我们不如你;要说保全国家,安定刘氏后代的君王地位,你又不如我们了。”王陵无言以对。十一月,太后想要罢免王陵,就拜他为皇帝的太傅,剥夺了他的丞相职权。于是,王陵称说有病,免官回家。然后以左丞相陈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左丞相不管理政务,让他监督宫中的事情,好像郎中令一样。因此,审食其受到太后的宠幸,常常决断政务,公卿大臣都依靠他来决定重要的事情。接着又追尊郦侯的父亲为悼武王,打算以此作为封吕氏子弟为王的开端。

                                            四月,太后欲侯诸吕,乃先封高祖之功臣郎中令无择为博城侯。鲁元公主薨,赐谥为鲁元太后。子偃为鲁王。鲁王父,宣平侯张敖也。封齐悼惠王子章为硃虚侯,以吕禄女妻之。齐丞相寿为平定侯。少府延为梧侯。乃封吕种为沛侯,吕平为扶柳侯,张买为南宫侯。
                                            四月,太后打算封吕氏子弟为侯,就先封高祖的功臣郎中令冯无择为博城侯。鲁元公主死了,赐谥为鲁元太后。她的儿子被封为鲁王。鲁王的父亲就是宣平侯张敖。封齐悼惠王的儿子刘章为朱虚侯,把吕禄的女儿嫁给他。齐丞相齐寿被封为平定侯。少府阳成延被封为梧侯。接着就封吕种为沛侯,吕平为扶柳侯,张买为南宫侯。

                                            太后欲王吕氏,先立孝惠後宫子彊为淮阳王,子不疑为常山王,子山为襄城侯,子朝为轵侯,子武为壶关侯。太后风大臣,大臣请立郦侯吕台为吕王,太后许之。建成康侯释之卒,嗣子有罪,废,立其弟吕禄为胡陵侯,续康侯後。二年,常山王薨,以其弟襄城侯山为常山王,更名义。十一月,吕王台薨,谥为肃王,太子嘉代立为王。三年,无事。四年,封吕嬃为临光侯,吕他为俞侯,吕更始为赘其侯,吕忿为吕城侯,及诸侯丞相五人。
                                            太后想要封吕氏子弟为王,先立孝惠帝后宫所生的儿子刘彊为淮阳王,刘不疑为常山王,刘山为襄城侯,刘朝为织侯,刘武为壶关侯。太后以微言示意大臣,大臣请求封郦侯吕台为吕王,太后答应了。建成康侯吕释之去世,袭封的儿子有罪,被废黜了,封他的弟弟吕禄为胡陵侯,承继康侯。二年,常山王死了,让他的弟弟襄城侯刘山为常山王,改名叫义。十一月,吕王吕台死了,谥为肃王,太子吕嘉代立为王。三年,没有发生重大的事情。四年,封吕媭为临光侯,吕他为俞侯,吕更始为赘其侯,吕忿为吕城侯,此外又封诸侯丞相五人为侯。

                                            宣平侯女为孝惠皇后时,无子,详为有身,取美人子名之,杀其母,立所名子为太子。孝惠崩,太子立为帝。帝壮,或闻其母死,非真皇后子,乃出言曰:“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我未壮,壮即为变。”太后闻而患之,恐其为乱,乃幽之永巷中,言帝病甚,左右莫得见。太后曰:“凡有天下治为万民命者,盖之如天,容之如地,上有欢心以安百姓,百姓欣然以事其上,欢欣交通而天下治。今皇帝病久不已,乃失惑惛乱,不能继嗣奉宗庙祭祀,不可属天下,其代之。”群臣皆顿首言:“皇太后为天下齐民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群臣顿首奉诏。”帝废位,太后幽杀之。五月丙辰,立常山王义为帝,更名曰弘。不称元年者,以太后制天下事也。以轵侯朝为常山王。置太尉官,绛侯勃为太尉。五年八月,淮阳王薨,以弟壶关侯武为淮阳王。六年十月,太后曰吕王嘉居处骄恣,废之,以肃王台弟吕产为吕王。夏,赦天下。封齐悼惠王子兴居为东牟侯。
                                            宣平侯的女儿为孝惠皇后的时候,没有儿子,假装怀孕在身,抱来一个美人生的儿子称作自己生的儿子,然后杀死了孩子的母亲,立这个孩子为太子。孝惠帝死了,太子即位为皇帝。皇帝长大了,听说他的亲生母亲已经死了,他不是皇后所生,便放出话来说:“母后怎么能杀死我的生身之母而把我称作她的儿子?我还没有长大,长大了就要造她的反。”太后听到这话,深为忧虑,怕他叛变,就把他幽禁在永巷中,说是皇帝病得很厉害,左右的侍臣也见不到皇帝。太后说:“凡是能统治天下万民的人,要像天一样覆盖一切,像地一样容纳万物,皇帝怀有欢爱的心情来抚慰百姓,百姓快乐地事奉皇帝,上下感情欣然交融,天下就能大治。现在皇帝久病不愈,以至于迷惑昏乱,不能作皇帝的继承人来奉祀宗庙,把天下托付给他是不可以的,应该找人取而代之。”大臣们都叩头说:“皇太后为了天下百姓的利益,安定宗庙社稷,考虑得真是深远,我们全体叩头,奉行你的诏令。”皇帝被废除了,太后暗中杀害了他。五月十一日,立常山王刘义为皇帝,改名叫弘。(皇帝即位,)不改年号称元年,是因为太后专制天下大事。以轵侯刘朝为常山王。设置太尉这一官职,以绛侯周勃为太尉。五年八月,淮阳王死了,封他的弟弟壶关侯刘武为淮阳王。六年十月,太后说吕王吕嘉平常骄横放纵,废掉了他,以肃王吕台的弟弟吕产为吕王。夏天,大赦天下。封齐悼惠王的儿子刘兴居为东牟侯。

                                            七年正月,太后召赵王友。友以诸吕女为受后,弗爱,爱他姬,诸吕女妒,怒去,谗之於太后,诬以罪过,曰:“吕氏安得王!太后百岁後,吾必击之”。太后怒,以故召赵王。赵王至,置邸不见,令卫围守之,弗与食。其群臣或窃馈,辄捕论之,赵王饿,乃歌曰:“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迫胁王侯兮彊授我妃。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举直!于嗟不可悔兮宁蚤自财。为王而饿死兮谁者怜之!吕氏绝理兮讬天报仇。”丁丑,赵王幽死,以民礼葬之长安民冢次。
                                            七年正月,太后召赵王刘友来都城。刘友娶了吕氏的女儿为王后,不喜欢她,而喜欢其他的姬妾。这个吕氏的女儿心怀嫉妒,气愤地走了,到太后那里说他的坏话,诬告他犯了罪恶,说赵王说过“吕氏怎么能封王!太后百岁以后,我一定消灭他们”。太后大怒,因此召赵王来都城。赵王来到都城,把他安置在官邸,不接见他,命令卫士围困起来不给他吃的东西。他的臣属有的偷偷地给他送饭吃,就抓来论罪。赵王饿了,就唱起歌来:“诸吕专权啊,刘氏岌岌可危;胁迫王侯啊,硬要我娶吕氏女为妃。我妃嫉妒啊,诬蔑我犯了罪恶;谗女乱国啊,皇上竟然不明白。我无忠臣啊,否则为什么我失去了自己的封国?自杀荒野啊,苍天办事可要主持公道!唉呀无可后悔啊,宁愿早点刎颈自裁。为王而饿死啊,有谁怜悯我!吕氏无理啊,只好托上天为我报仇。”十八日,赵王被幽禁致死,采用一般民众的礼仪把他埋葬在长安百姓的坟墓旁边。

                                            己丑,日食,昼晦。太后恶之,心不乐,乃谓左右曰:“此为我也。”
                                            三十日,日食,白天昏暗。太后很厌恶,心里闷闷不乐,就对左右随侍人员说:“这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二月,徙梁王恢为赵王。吕王产徙为梁王,梁王不之国,为帝太傅。立皇子平昌侯太为吕王。更名梁曰吕,吕曰济川。太后女弟吕嬃有女为营陵侯刘泽妻,泽为大将军。太后王诸吕,恐即崩後刘将军为害,乃以刘泽为琅邪王,以慰其心。
                                            二月,迁徒梁王刘恢为赵王。吕王吕产迁徒为梁王,梁王不去封国就任,留在都城做皇帝的太傅。立皇帝的儿子昌平侯刘太为吕王。把梁改名为吕,吕改名为济川。太后的妹妹吕媭有一个女儿为营陵侯刘泽的妻子,刘泽为大将军。太后封吕氏子弟为王,害怕自己死后刘将军作乱,便以刘泽为琅邪王,来宽慰他的心。

                                            梁王恢之徙王赵,心怀不乐。太后以吕产女为赵王后。王后从官皆诸吕,擅权,微伺赵王,赵王不得自恣。王有所爱姬,王后使人酖杀之。王乃为歌诗四章,令乐人歌之。王悲,六月即自杀。太后闻之,以为王用妇人弃宗庙礼,废其嗣。
                                            梁王刘恢被迁徙到赵国称王,心里很不高兴。太后把吕产的女儿作为赵王的王后。王后的随侍官员都是吕氏家族的人,他们专权用事,暗中监视赵王,赵王不能力所欲为。赵王有一个宠爱的姬妾,王后派人使用毒酒把她杀害了。于是赵王作了诗歌四章,让乐工歌唱。赵王深为悲伤,在六月就自杀了。太后听到这件事,认为赵王为了女人背弃了祖宗的礼教,不再让他的后代继承王位。

                                            宣平侯张敖卒,以子偃为鲁王,敖赐谥为鲁元王。
                                            宣平侯张敖死了,因为他的儿子张偃为鲁王,所以赐给张敖的谥号为鲁元王。

                                            秋,太后使使告代王,欲徙王赵。代王谢,原守代边。
                                            秋天,太后派遣使者告诉代王,想要把他迁徒到赵地为王。代王谢绝了,希望守卫代国边地。

                                            太傅产、丞相平等言,武信侯吕禄上侯,位次第一,请立为赵王。太后许之,追尊禄父康侯为赵昭王。九月,燕灵王建薨,有美人子,太后使人杀之,无後,国除。八年十月,立吕肃王子东平侯吕通为燕王,封通弟吕庄为东平侯。
                                            太傅吕产、丞相陈平等人都说,武信侯吕禄的侯位在上,次序排列在第一,请立为赵王。太后答应了,追尊吕禄的父亲康侯为赵昭王。九月,燕灵王刘建死了,他有一个美人生的儿子,太后派人杀死了这个儿子,燕灵王没有后嗣,王国被废除了。八年十月,立吕肃王的儿子东平侯吕通为燕王,封吕通的弟弟吕庄为东平侯。

                                            三月中,吕后祓,还过轵道,见物如苍犬,据高后掖,忽弗复见。卜之,云赵王如意为祟。高后遂病掖伤。
                                            三月,吕后举行祓祭,回来路过轵道,看见一个东西好像黑狗,盘踞在高后的腋下,忽然又看不到了。占卜后,说是赵王如意作祟。于是高后腋下得了毛病。

                                            高后为外孙鲁元王偃年少,蚤失父母,孤弱,乃封张敖前姬两子,侈为新都侯,寿为乐昌侯,以辅鲁元王偃。及封中大谒者张释为建陵侯,吕荣为祝兹侯。诸中宦者令丞皆为关内侯,食邑五百户。
                                            高后因为外孙鲁元王张偃年幼,过早地失去了父母,孤零零的,势力薄弱,就封张敖前妾的两个儿子为侯,张侈封为新都侯,张寿封为乐昌侯,以此来辅助鲁元王张偃。又封中大谒者张释为建陵侯,吕荣为祝兹侯。那些在宫中由宦官担任的令、丞,都封为关内侯,每人食邑五百户。

                                            七月中,高后病甚,乃令赵王吕禄为上将军,军北军;吕王产居南军。吕太后诫产、禄曰:“高帝已定天下,与大臣约,曰‘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今吕氏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为变。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毋为人所制。”辛巳,高后崩,遗诏赐诸侯王各千金,将相列侯郎吏皆以秩赐金。大赦天下。以吕王产为相国,以吕禄女为帝后。
                                            七月,高后病情恶化,就命令赵王吕禄为上将军,统率北军;吕王吕产统率南军。吕太后告诫吕产、吕禄说:“高帝平定天下后,和大臣们约定,说是‘不是刘氏子弟而称王的,天下人一起消灭他’。如今吕氏为王,大臣们愤愤不平。我就要死了,皇帝年龄还小,恐怕大臣们要发动叛乱。你们一定要掌握军队,保卫宫廷,千万别给我送丧,不要被人所制。”八月一日,高后死了,留下诏书赏赐诸侯王每人黄金一千斤,将、相、列侯、郎吏都根据秩位赏赐黄金。大赦天下。以吕王吕产为相国,以吕禄的女儿为皇后。

                                            高后已葬,以左丞相审食其为帝太傅。
                                            高后埋葬以后,以左丞相审食其为皇帝的太傅。

                                            硃虚侯刘章有气力,东牟侯兴居其弟也。皆齐哀王弟,居长安。当是时,诸吕用事擅权,欲为乱,畏高帝故大臣绛、灌等,未敢发。硃虚侯妇,吕禄女,阴知其谋。恐见诛,乃阴令人告其兄齐王,欲令发兵西,诛诸吕而立。硃虚侯欲从中与大臣为应。齐王欲发兵,其相弗听。八月丙午,齐王欲使人诛相,相召平乃反,举兵欲围王,王因杀其相,遂发兵东,诈夺琅邪王兵,并将之而西。语在齐王语中。
                                            朱虚侯刘章很有力气,东牟侯刘兴居是他的弟弟,他们都是齐哀王的弟弟,住在长安。当时,吕氏一伙人专权用事,想要作乱,但畏惧昔日高帝的大臣绛侯、灌婴等人,没有敢于发动。朱虚侯的妻子是吕禄的儿女,(因此,)暗中知道他们的阴谋。他怕被杀害,就私下派人告诉他的哥哥齐王,想让他发兵西进,诛除吕氏子弟而自立为帝。朱虚侯打算和大臣们在内与齐王相呼应。齐王想要发兵,他的丞相不肯相从。八月二十六日,齐王准备派人杀死丞相,丞相召平反叛,打算举兵围攻齐王,齐王乘机杀死了他的丞相,于是发兵东进,采用欺诈的方法夺取了琅邪王的军队,两支军队都由他统率着向西进军。这件事记载在《齐悼惠王世家》中。

                                            齐王乃遗诸侯王书曰:“高帝平定天下,王诸子弟,悼惠王王齐。悼惠王薨,孝惠帝使留侯良立臣为齐王。孝惠崩,高后用事,春秋高,听诸吕,擅废帝更立,又比杀三赵王,灭梁、赵、燕以王诸吕,分齐为四。忠臣进谏,上惑乱弗听。今高后崩,而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恃大臣诸侯。而诸吕又擅自尊官,聚兵严威,劫列侯忠臣,矫制以令天下,宗庙所以危。寡人率兵入诛不当为王者。”汉闻之,相国吕产等乃遣颍阴侯灌婴将兵击之。灌婴至荥阳,乃谋曰:“诸吕权兵关中,欲危刘氏而自立。今我破齐还报,此益吕氏之资也。”乃留屯荥阳,使使谕齐王及诸侯,与连和,以待吕氏变,共诛之。齐王闻之,乃还兵西界待约。
                                            齐王写信给诸侯王说:“高帝平定天下,封子弟为王,悼惠王封在齐地为王。悼惠王去世,孝惠帝派留侯张良立我为齐王。孝惠帝去世,高后执政,她年纪大了,听从吕氏一伙人的意见,擅自废立皇帝,又接连杀害了三个赵王,废除了梁国、赵国、燕国,用来封吕氏子弟为王,齐国也被瓜分为四块。忠臣进言劝诫,高后迷惑昏乱,不肯接受。如今高后去世,而皇帝年龄还小,不能治理天下,只有依赖大臣、诸侯,而吕氏一伙人擅自尊崇自己的职位,聚集军队,以壮威严,胁迫列侯忠臣,假借诏命,号令天下,因此刘氏宗庙倾危。我率领军队到朝廷去除掉那些不应当为王的人。”汉朝廷听到了这一消息,相国吕产等人就派遣颖阴侯灌婴带领军队去攻打齐王。灌婴到了荥阳,就和人商量说:“吕氏一伙人在关中控制了军队,想要消灭刘氏而自立为皇帝。如果现在我打垮齐国的军队回去复命,这就更加壮大了吕氏的势力。”于是灌婴屯兵荥阳,派使者告谕齐王和各国诸侯。要同他们联合在一起,等待吕氏叛乱,共同除掉吕氏。齐王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把军队撤回到齐国的西部边界,等待消息,按约行事。

                                            吕禄、吕产欲发乱关中,内惮绛侯、硃虚等,外畏齐、楚兵,又恐灌婴畔之,欲待灌婴兵与齐合而发,犹豫未决。当是时,济川王太、淮阳王武、常山王朝名为少帝弟,及鲁元王吕后外孙,皆年少未之国,居长安。赵王禄、梁王产各将兵居南北军,皆吕氏之人。列侯群臣莫自坚其命。
                                            吕禄、吕产想要在关中发动叛乱,但是在内害怕绦侯、朱虚侯等人,在外畏惧齐国、楚国的军队,又担心灌婴叛变,准备等到灌婴的军队与齐国的军队交兵后再发动叛乱。这时,名义上是少帝弟弟的济川王刘太、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朝,和吕后外孙鲁元王,都因年幼没有就国,住在长安。赵王昌禄、梁王吕产各自统兵住在南北军,他们都是吕氏的人。列侯群臣没有人感到一定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太尉绛侯勃不得入军中主兵。曲周侯郦商老病,其子寄与吕禄善。绛侯乃与丞相陈平谋,使人劫郦商。令其子寄往绐说吕禄曰:“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议,事已布告诸侯,诸侯皆以为宜。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赵王印,不急之国守籓,乃为上将,将兵留此,为大臣诸侯所疑。足下何不归印,以兵属太尉?请梁王归相国印,与大臣盟而之国,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也。”吕禄信然其计,欲归将印,以兵属太尉。使人报吕产及诸吕老人,或以为便,或曰不便,计犹豫未有所决。吕禄信郦寄,时与出游猎。过其姑吕嬃,嬃大怒,曰:“若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处矣。”乃悉出珠玉宝器散堂下,曰:“毋为他人守也”
                                            太尉绛侯周勃不能进入军营掌握兵权。曲周侯郦商年老多病,他的儿子郦寄和吕禄相友好。绛侯就和丞相陈平商量计策,派人劫持郦商,让郦寄去欺骗吕禄说:“高帝和吕后共同平定天下,刘氏被封了九个王,吕氏被封了三个王,都是大臣们议定的,这件事情已经向诸侯通告,诸侯都认为是妥当的。如今太后死了,皇帝年幼,而你佩带赵王印,不赶快回国守卫国土,却身为上将军,率领军队留在这里,被大臣和诸侯所猜疑。你何不归还将军印,把军队交给太尉?并请梁王归还相国印绶,和大臣们订立盟约,前往自己的封国,这样齐王必然息兵,大臣能够安定,你可以高枕无忧,称王千里,这有利于子孙万代。”吕禄很相信郦寄的建议,准备交还将军印,把军队归属太尉。派人去告诉吕产和吕氏宗族中的老人,他们有的认为妥当,有的说是不妥当,犹犹豫豫,主意没有决定下来。吕禄很相信郦寄,时常和他出去游猎。有一次经过姑母吕媭家,吕媭大怒,说:“你身为将军而放弃军队,吕氏宗族将无安身立命的地方了。”于是拿出全部珠玉宝器抛散堂下,说:“不要替别人看守这些东西了。”

                                            左丞相食其免。
                                            左丞相审食其被罢免。

                                            八月庚申旦,平阳侯窋行御史大夫事,见相国产计事。郎中令贾寿使从齐来,因数产曰:“王不蚤之国,今虽欲行,尚可得邪?”具以灌婴与齐楚合从,欲诛诸吕告产,乃趣产急入宫。平阳侯颇闻其语,乃驰告丞相、太尉。太尉欲入北军,不得入。襄平侯通尚符节。乃令持节矫内太尉北军。太尉复令郦寄与典客刘揭先说吕禄曰:“帝使太尉守北军,欲足下之国,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吕禄以为郦兄不欺己,遂解印属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太尉将之入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襢,为刘氏左襢。”军中皆左衤亶为刘氏。太尉行至,将军吕禄亦已解上将印去,太尉遂将北军。
                                            八月十日早晨,代行御史大夫职务的平阳侯曹窋,会见相国吕产商量事情。郎中令贾寿去齐国出使回来,指责吕产说:“你不早些去自己的封国,现在即使想走,还能走得了吗?”他把灌婴与齐、楚联合起来,准备诛除吕氏宗族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吕产,催促吕产急速进入宫廷。平阳侯听到了这些话,就骑马跑去报告了丞相和太尉。太尉想要进入北军,但无法进去。襄平侯纪通主管符节,太尉就让他持节假传诏令,使太尉进入北军。太尉又让郦寄和典客刘揭先劝告吕禄说:“皇帝派太尉统率北军想让你去自己的封国,赶快归还将军印,离开这里,不然的活,将要发生大祸。”吕禄认为郦寄不会欺骗自己,就解下将军印交给典客,把兵权送给了太尉。太尉掌握兵权后进入军门,下令军中说:“拥护吕氏的袒露右臂,拥护刘氏的袒露左臂。”军中士卒都袒露左臂,拥护刘氏。太尉来到北军时,将军吕禄也已经解下将军印离开了,于是太尉统率了北军。

                                            然尚有南军。平阳侯闻之,以吕产谋告丞相平,丞相平乃召硃虚侯佐太尉。太尉令硃虚侯监军门。令平阳侯告卫尉:“毋入相国产殿门。”吕产不知吕禄已去北军,乃入未央宫,欲为乱,殿门弗得入,裴回往来。平阳侯恐弗胜,驰语太尉。太尉尚恐不胜诸吕,未敢讼言诛之,乃遣硃虚侯谓曰:“急入宫卫帝。”硃虚侯请卒,太尉予卒千馀人。入未央宫门,遂见产廷中。日餔时,遂击产。产走,天风大起,以故其从官乱,莫敢斗。逐产,杀之郎中府吏厕中。
                                            然而还有南军没有控制。平阳侯听到了贾寿对吕产说的一些话,把吕产的阴谋告诉了丞相陈平,丞相陈平就找来朱虚侯协助太尉。太尉让朱虚侯监守营门。派平阳侯告诉卫尉:“不要让相国吕产进入殿门。”吕产不知道吕禄已经离开北军,就进入未央宫,想要作乱,但是没有办法进入殿门,在那里来回徘徊。平阳侯担心不能取胜,骑马跑去,把情况告诉了太尉。太尉还怕战胜不了吕氏一伙人,因此没有敢公开宣言诛灭吕氏,就调遣朱虚侯,对他说:“赶快进入宫廷保护皇帝。”朱虚侯要一些兵力,太尉拨给他士卒一千多人。朱虚侯进入未央宫大门,看见吕产在宫廷中。黄昏的时候,就进击吕产,吕产逃走了。天空刮起了大风,因此吕产的随从官吏一片混乱,不敢抵抗。朱虚侯追赶吕产,把他杀死在郎中令官府的厕所里面。

                                            硃虚侯已杀产,帝命谒者持节劳硃虚侯。硃虚侯欲夺节信,谒者不肯,硃虚侯则从与载,因节信驰走,斩长乐卫尉吕更始。还,驰入北军,报太尉。太尉起,拜贺硃虚侯曰:“所患独吕产,今已诛,天下定矣。”遂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辛酉,捕斩吕禄,而笞杀吕嬃。使人诛燕王吕通,而废鲁王偃。壬戌,以帝太傅食其复为左丞相。戊辰,徙济川王王梁,立赵幽王子遂为赵王。遣硃虚侯章以诛诸吕氏事告齐王,令罢兵。灌婴兵亦罢荥阳而归。
                                            朱虚侯已经杀死了吕产,皇帝派谒者持节慰劳朱虚侯,朱虚侯想要把节信夺过来,谒者不答应,朱虚侯就和他一起乘车,利用节信驱车飞奔,杀了长乐宫卫尉吕更始。回来时,驱车进入北军,报告了太尉。太尉起身向朱虚侯拜贺说:“我们所担心的只是吕产,现在已经把他杀死,天下大局已定。”随即派人分别把吕氏男男女女逮捕起来,无论老少,全部处死。九月十一日,捕获吕禄斩首,用鞭子和棍棒打死了吕媭。派人诛杀了燕王吕通,废黜了鲁王张偃。九月十二日,又以皇帝的太傅审食其为左丞相。九月十八日,迁徙济川王为梁王,立赵幽王的儿子刘遂为赵王。派遣朱虚侯刘章把诛除吕氏的事情告诉齐王,让他撤回军队。灌婴的军队也从荥阳罢兵到都城。

                                            诸大臣相与阴谋曰:“少帝及梁、淮阳、常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吕后以计诈名他人子,杀其母,养後宫,令孝惠子之,立以为後,及诸王,以彊吕氏。今皆已夷灭诸吕,而置所立,即长用事,吾属无类矣。不如视诸王最贤者立之。”或言“齐悼惠王高帝长子,今其適子为齐王,推本言之,高帝適长孙,可立也”。大臣皆曰:“吕氏以外家恶而几危宗庙,乱功臣今齐王母家驷,驷钧,恶人也。即立齐王,则复为吕氏。”欲立淮南王,以为少,母家又恶。乃曰:“代王方今高帝见子,最长,仁孝宽厚。太后家薄氏谨良。且立长故顺,以仁孝闻於天下,便。”乃相与共阴使人召代王。代王使人辞谢。再反,然後乘六乘传。後九月晦日己酉,至长安,舍代邸。大臣皆往谒,奉天子玺上代王,共尊立为天子。代王数让,群臣固请,然後听。
                                            大臣们私下互相商量说:“少帝和梁王、淮阳王、常山王,都不真正是孝惠帝的儿子。吕后使用诈骗手段把别人的儿子称作孝惠帝的儿子,杀掉孩子的母亲,养育在后宫,让孝惠帝当作自己的儿子,立为皇帝的继承人和封为诸王,以此来加强吕氏的势力。现在已经全部消灭了吕氏宗族,如果让他们所立的人当皇帝,等到长大掌权,我们这些人就要被杀戮无遗。不如从诸王中选择一个最贤明的立为皇帝。”有的说“齐悼惠王是高帝的长子,现在他的嫡子为齐王,从亲疏嫡庶方面探本求源,齐王是高帝的嫡长孙,可以立为皇帝”。大臣们都说:“吕氏以外戚的身份作恶,几乎倾危刘氏宗庙,摧残功臣。现在齐王母亲娘家的驷钧,是个坏人,如果立齐王为皇帝,就会再出现一个吕氏。”想立淮南王,又认为他年轻,母亲的娘家也很凶恶。大家就说:“代王是高帝现今在世的儿子之一,行次最长,为人仁孝宽厚。太后薄氏的家族谨慎善良。而且立行次最长的本来就是名正言顺,再加上代王以仁孝播闻天下,立为皇帝是完全妥当的。”于是就一起暗地里使人召代王来都城。代王派人辞谢。使者第二次去迎接,然后代王才乘着六匹马拉着传车,(开始起程。)闰九月月底己酉这一天,到达了长安,住在代王的官邸。大臣们都前往拜见,向代王献上天子印玺,一致尊立代王为天子。代王一再推让,大臣们坚持自己的请求,代王终于答应了。

                                            东牟侯兴居曰:“诛吕氏吾无功,请得除宫。”乃与太仆汝阴侯滕公入宫,前谓少帝曰:“足下非刘氏,不当立。”乃顾麾左右执戟者掊兵罢去。有数人不肯去兵,宦者令张泽谕告,亦去兵。滕公乃召乘舆车载少帝出。少帝曰:“欲将我安之乎?”滕公曰“出就舍。”舍少府。乃奉天子法驾,迎代王於邸。报曰:“宫谨除。”代王即夕入未央宫。有谒者十人持戟卫端门,曰:“天子在也,足下何为者而入?”代王乃谓太尉。太尉往谕,谒者十人皆掊兵而去。代王遂入而听政。夜,有司分部诛灭梁、淮阳、常山王及少帝於邸。
                                            东牟侯刘兴居说:“诛除吕氏我没有功劳,请让我来清理宫廷。”他就和太仆汝阴侯滕公进入宫内,上前对少帝说:“你不是刘氏的人,不应当立为皇帝。”于是回头命令少帝左右执戟的侍卫放下武器离开。有几个人不肯放下武器,宦官的首领张泽去讲了讲,他们也放下了武器。滕公就叫来车驾载着少帝出了宫廷。少帝说:“想把我拉到哪里去?”膝公说:“出去住。”少帝被安置在少府住宿。接着使用天子的法驾,去代王官邪迎接代王。向代王报告说:“宫内已经清理过了。”代王当天晚上进入未央宫。有十名谒者持戟守卫正门,说:“天子在这里,你进去干什么?”代王把情况告诉了太尉。太尉前往作了说明,十名谒者都放下武器走开了。代王随即入宫听理政事。夜间,官吏分头把梁王、淮阳王、常山王和少帝杀死在官邸。

                                            代王立为天子。二十三年崩,谥为孝文皇帝。
                                            代王立为天子。在位二十三年去世,谥为孝文皇帝。

                                            太史公曰: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太史公说:孝惠皇帝和高后时期,百姓脱离了战国年代的苦难,皇帝和大臣们都想休养生息,无为而治,所以孝惠皇帝垂衣拱手,(清静无为,)高后以女主代行皇帝职权,政事不出门户,天下安宁。很少使用刑罚,罪人寥寥无几。百姓勤于耕种,衣食不断增多。

                                            高祖犹微,吕氏作妃。及正轩掖,潜用福威。志怀安忍,性挟猜疑。置鸩齐悼,残彘戚姬。孝惠崩殒,其哭不悲。诸吕用事,天下示私。大臣菹醢,支孽芟夷。祸盈斯验,苍狗为菑。
                                            汉高祖刚刚起事的时候,吕雉就成为他的妻子了。等到平定天下,吕后就暗地里作威作福了。吕后是个内心坚忍的人,性格残暴多疑,用毒酒毒害齐王刘肥,又残忍的把戚妃砍断手脚叫做人彘,等到惠帝死了,吕后假哭确并不悲伤。任用自己的同性亲戚,私据天下。杀死大臣,剪除刘氏诸王后子嗣,祸害百姓,民不聊生。

                                            ◎ 十二本纪·孝文本纪【回目录

                                                孝文皇帝,高祖中子也。高祖十一年春,已破陈豨军,定代地,立为代王,都中都。太后薄氏子。即位十七年,高后八年七月,高后崩。九月,诸吕吕产等欲为乱,以危刘氏,大臣共诛之,谋召立代王,事在吕后语中。
                                                孝文皇帝是高祖的中子。高祖十一年春打垮陈豨的军队,平定了代地,孝文皇帝被立为代王,建都中都。他是太后薄氏的儿子。做代王的第十七年,时值高后八年,这年七月,高后去世。九月,吕后的家族吕产等人想要叛乱,推翻刘氏政权,大臣们一起诛灭了吕氏家族,商量召代王来都城,立为皇帝,这件事情记载在《吕太后本纪》中。

                                                丞相陈平、太尉周勃等使人迎代王。代王问左右郎中令张武等。张武等议曰:“汉大臣皆故高帝时大将,习兵,多谋诈,此其属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吕太后威耳。今已诛诸吕,新喋血京师,此以迎大王为名,实不可信。原大王称疾毋往,以观其变。”中尉宋昌进曰:“群臣之议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人人自以为得之者以万数,然卒践天子之位者,刘氏也,天下绝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所谓盘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彊,二矣。汉兴,除秦苛政,约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难动摇,三矣。夫以吕太后之严,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制,然而太尉以一节入北军,一呼士皆左袒,为刘氏,叛诸吕,卒以灭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弗为使,其党宁能专一邪?方今内有硃虚、东牟之亲,外畏吴、楚、淮南、琅邪、齐、代之彊。方今高帝子独淮南王与大王,大王又长,贤圣仁孝,闻於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报太后计之,犹与未定。卜之龟,卦兆得大横。占曰:“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代王曰:“寡人固已为王矣,又何王?”卜人曰:“所谓天王者乃天子。”於是代王乃遣太后弟薄昭往见绛侯,绛侯等具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薄昭还报曰:“信矣,毋可疑者。”代王乃笑谓宋昌曰:“果如公言。”乃命宋昌参乘,张武等六人乘传诣长安。至高陵休止,而使宋昌先驰之长安观变。
                                                丞相陈平、太尉周勃等派人去迎接代王。代王询问左右近臣郎中令张武等人的意见。张武等人建议说:“汉朝廷中的大臣都是过去高帝时的大将,熟悉军事,多谋善诈,他们的真正意图并不止于此,(这样做,)只是畏惧高帝、吕太后的威势罢了。如今已经诛灭了吕氏宗族,血洗京城,来这里名义上是迎接大王,实际上不可信赖。希望大王佯称有病,不要前往京城,坐观事态的变化。”中尉宋昌进言说:“群臣的意见都是不对的。当秦朝腐败瓦解的时候,诸侯豪杰同时并起,自认为能得到天下的人数以万计,然而最终登上天子之位的是刘氏,天下逐鹿的人断绝了做皇帝的希望,这是第一点。高帝封子弟为王,封国领土犬牙交错,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磐石一样坚固的宗族,天下的人都屈服于刘氏的强大,这是第二点。汉朝兴起,废除秦朝苛刻的政令,简化法令,施德惠于民,人人都生活安宁,难以动摇,这是第三点。以吕太后的威严,立吕氏子弟三人为王,擅权专制,然而太尉持节进入北军,一声呼唤,士卒都袒露左臂拥护刘氏,背叛吕氏,结果消灭了吕氏宗族。这是上天所授,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现在即使大臣想要叛变,百姓也不肯被他们所驱使,他们的党羽难道能一心一意地团结在一起吗?当今京城内有朱虚侯、东牟侯这样的亲族,京城外又畏惧吴王、楚王、淮南王、琅邪王、齐王、代王的强大。目前高帝的儿子仅有淮南王和大王,大王又年长,贤能、圣德、仁爱、孝顺,闻名天下,所以大臣们顺应天下百姓的心愿,而想迎接大王立为皇帝,大王不要疑虑。”代王报告了太后,进行磋商,犹犹豫豫,没有拿定主意。用龟甲来占卜,卦的兆象得到大横。兆辞说:“大横预示着更替,我成为天王,像夏启一样发扬光大先帝的事业。”代王说:“我本来已经是诸侯王了,还要做什么王?”占卜的人说:“所说的天王是天子。”于是代王就派遣太后的弟弟薄昭前往京城会见绛侯,绛侯等人把所以要迎立代王的意图全部告诉了薄昭。薄昭回来报告说:“情况是真实的,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代王于是笑着对宋昌说:“果然像你说的一样。”就让宋昌在车的右面陪乘,张武等六人乘传车(随同代王)前往长安。到达高陵停息下来,派宋昌先驱车去长安观察局势的变化。

                                                昌至渭桥,丞相以下皆迎。宋昌还报。代王驰至渭桥,群臣拜谒称臣。代王下车拜。太尉勃进曰:“原请间言。”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太尉乃跪上天子玺符。代王谢曰:“至代邸而议之。”遂驰入代邸。群臣从至。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大将军陈武、御史大夫张苍、宗正刘郢、硃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典客刘揭皆再拜言曰:“子弘等皆非孝惠帝子,不当奉宗庙。臣谨请阴安侯列侯顷王后与琅邪王、宗室、大臣、列侯、吏二千石议曰:‘大王高帝长子,宜为高帝嗣。’原大王即天子位。”代王曰:“奉高帝宗庙,重事也。寡人不佞,不足以称宗庙。原请楚王计宜者,寡人不敢当。”群臣皆伏固请。代王西乡让者三,南乡让者再。丞相平等皆曰:“臣伏计之,大王奉高帝宗庙最宜称,虽天下诸侯万民以为宜。臣等为宗庙社稷计,不敢忽。原大王幸听臣等。臣谨奉天子玺符再拜上。”代王曰:“宗室将相王列侯以为莫宜寡人,寡人不敢辞。”遂即天子位。
                                                宋昌到了渭桥,丞相以下的各级官员都前来迎接。宋昌回来向代王作了汇报。代王驱车来到渭桥,大臣们都来拜见,自称为臣。代王下车答拜。太尉周勃进见说:“希望单独跟你说话。”宋昌说:“所说的属于公事,就公开说。所说的属于私事,为王的人不接受私情。”太尉就跪下奉上天子印玺和符节。代王辞谢说:“到代国官邸去商议。”于是驱车进入代国官邸。大臣们也都相随来到代国官邸。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大将军陈武、御史大夫张苍、宗正刘郢、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典客刘揭都再拜后进言说:“皇子刘弘等都不是孝惠帝的儿子,不应做皇帝,奉祀宗庙。我们和阴安侯、顷王后,以及琅邪王、宗室、大臣、列侯、二千石以上官员商议说:‘大王现在是高帝最大的儿子,适合做高帝的继承人。’希望大王即位为天子。”代王说:“奉祀高帝宗庙,是一件重大的事情。我没有才能,不足以奉祀宗庙。希望请楚王考虑一个合适的人,我不敢当此重任。”大臣们都拜伏于地,坚决地请求。代王面朝西谦让了三次,面朝南又谦让了两次。丞相陈平等人都说:“我们在下商议,大王奉祀高帝宗庙是最适宜的,就是天下的诸侯和万民百姓也认为是妥当的。我们为宗庙和国家考虑,不敢轻忽从事。希望大王听从我们的建议。我们郑重而又恭敬地奉上天子玺印和符节。”代王说:“宗室、将相、诸王、列侯都以为没有比我更适宜的人选,那么我就不敢再推辞了。”于是即位为天子。

                                                群臣以礼次侍。乃使太仆婴与东牟侯兴居清宫,奉天子法驾,迎于代邸。皇帝即日夕入未央宫。乃夜拜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以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还坐前殿。於是夜下诏书曰:“间者诸吕用事擅权,谋为大逆,欲以危刘氏宗庙,赖将相列侯宗室大臣诛之,皆伏其辜。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酺五日。”
                                                大臣们按照礼仪,依秩位高下列侍。派太仆夏侯婴和东牟侯刘兴居清除宫廷,用天子法驾去代邸迎接皇帝。皇帝当天晚上进入未央宫。夜里任命宋昌为卫将军,镇服和安辑南北军。以张武为郎中令,巡行殿中。皇帝回到前殿坐朝。于是当夜下诏说:“近来吕氏子弟专权用事,阴谋叛逆,想要倾危刘氏宗庙,幸亏将相、列侯、宗室、大臣消灭了他们,使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刚刚即位,大赦天下,赐予百姓中的男户主爵一级,女户主每百户给予牛和酒,允许相聚宴饮五天。”

                                                孝文皇帝元年十月庚戌,徙立故琅邪王泽为燕王。
                                                孝文皇帝元年十月一日,徒封原来的琅邪王刘泽为燕王。

                                                辛亥,皇帝即阼,谒高庙。右丞相平徙为左丞相,太尉勃为右丞相,大将军灌婴为太尉。诸吕所夺齐楚故地,皆复与之。
                                                二日,皇帝即位,拜谒高庙。右丞相陈平迁徒为左丞相,太尉周勃担任右丞相,大将军灌婴担任太尉。吕氏夺取的齐国、楚国旧地,又都归还齐、楚。

                                                壬子,遣车骑将军薄昭迎皇太后于代。皇帝曰:“吕产自置为相国,吕禄为上将军,擅矫遣灌将军婴将兵击齐,欲代刘氏,婴留荥阳弗击,与诸侯合谋以诛吕氏。吕产欲为不善,丞相陈平与太尉周勃谋夺吕产等军。硃虚侯刘章首先捕吕产等。太尉身率襄平侯通持节承诏入北军。典客刘揭身夺赵王吕禄印。益封太尉勃万户,赐金五千斤。丞相陈平、灌将军婴邑各三千户,金二千斤。硃虚侯刘章、襄平侯通、东牟侯刘兴居邑各二千户,金千斤。封典客揭为阳信侯,赐金千斤。”
                                                三日,派遣车骑将军薄昭到代国迎接皇太后。皇帝说:“吕产自任为相国,吕禄自任为上将军,擅自假托诏令派遣将军灌婴统率军队出击齐国,想要取代刘氏。灌婴停留在荥阳,按兵不动,与诸侯合谋诛除吕氏。吕产企图发动叛乱,丞相陈平和太尉周勃使用计策夺取了吕产等人的军权。朱虚侯刘章首先捕获吕产等人。太尉亲自率领襄平侯纪通持节奉诏进入北军。典客刘揭亲手夺下了赵王吕禄的印信。(因此,)加封太尉周勃食邑一万户,赐予黄金五千斤。加封丞相陈平、将军灌婴每人食邑三千户,赐予黄金二千斤。加封朱虚侯刘章、襄平侯纪通、东牟侯刘兴居每人食邑二千户,限于黄金一千斤。封典客刘揭为阳信侯,赐子黄金一千斤。”

                                                十二月,上曰:“法者,治之正也,所以禁暴而率善人也。今犯法已论,而使毋罪之父母妻子同产坐之,及为收帑,朕甚不取。其议之。”有司皆曰:“民不能自治,故为法以禁之。相坐坐收,所以累其心,使重犯法,所从来远矣。如故便。”上曰:“朕闻法正则民悫,罪当则民从。且夫牧民而导之善者,吏也。其既不能导,又以不正之法罪之,是反害於民为暴者也。何以禁之?朕未见其便,其孰计之。”有司皆曰:“陛下加大惠,德甚盛,非臣等所及也。请奉诏书,除收帑诸相坐律令。”
                                                十二月,皇帝说:“法律是治理国家的准则,用它来禁绝残暴,引导人们向善。现在犯法定罪后,而使无罪的父母、妻子、兄弟连坐,收没妻子儿女为官府奴婢,我非常不赞成这种做法。大家讨论一下。”官员们都说:“百姓不能治理自己,所以制定法律来约束他们。互相连坐,收没妻子儿女为官府奴婢,以此来束缚百姓的心理,使他们不敢轻易触犯法律,这种做法由来已久,像从前一样的做法是适宜的。”皇帝说:“我听说法律公正则百姓忠厚,论罪量刑得当则百姓顺从。况且管理百姓而引导他们向善的,是官吏(的职责)。官吏既不能加以引导,又采用不公正的法律去论罪,这反而有害于百姓,使他们为暴作乱,法律怎么能禁止得了呢?我看不出这种法律有什么方便的地方。你们再深思熟虑。”官员们都说:“皇帝加于民众的恩惠浩荡,德泽非常深厚,不是我们臣下所能赶得上的。让我们谨奉诏书,废除一人有罪,妻室收没为官府奴婢和一些互相连坐的法令。”

                                                正月,有司言曰:“蚤建太子,所以尊宗庙。请立太子。”上曰:“朕既不德,上帝神明未歆享,天下人民未有嗛志。今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德之人而禅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谓天下何?其安之。”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高,阅天下之义理多矣,明於国家之大体。吴王於朕,兄也,惠仁以好德。淮南王,弟也,秉德以陪朕。岂为不豫哉!诸侯王宗室昆弟有功臣,多贤及有德义者,若举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终,是社稷之灵,天下之福也。今不选举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为忘贤有德者而专於子,非所以忧天下也。朕甚不取也。”有司皆固请曰:“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千馀岁,古之有天下者莫长焉,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从来远矣。高帝亲率士大夫,始平天下,建诸侯,为帝者太祖。诸侯王及列侯始受国者皆亦为其国祖。子孙继嗣,世世弗绝,天下之大义也,故高帝设之以抚海内。今释宜建而更选於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志也。更议不宜。子某最长,纯厚慈仁,请建以为太子。”上乃许之。因赐天下民当代父後者爵各一级封将军薄昭为轵侯。
                                                正月,官员们进言说:“早些确定太子,是为了尊崇宗庙。请现在置立太子。”皇帝说:“我已是德薄之人,神灵没有享受我的祭礼,天下人民没有感到心满意足。现在我既不能广泛地寻求天下贤圣有德的人而禅让天下,却说什么要预先确立太子,这是使我更加德薄,叫我向天下人如何交待呢?以后慢慢再说吧。”官员们说:“预先确立太子,是以宗庙和国家为重,(表示)不忘怀天下。”皇帝说:“楚王是我的叔父,年岁大,阅历丰富,懂得很多天下的道理,明了国家大体。吴王是我的哥哥,为人仁惠,喜欢以德待人。淮南王是我的弟弟,身怀美德来辅佐我,这难道不是预先解决了皇帝的继承人吗!诸侯王、宗室、弟兄、有功的大臣,很多是贤明和有德义的人。如果推举有道德的人来帮助和继承我这(因德薄而)不能终位的人,这是社稷神明有灵,天下人的福分。现在不举,而认为一定要传位于儿子,人们会以为我忘记了贤明有德的人,而专意于自己的儿子,不为天下着想。我很不赞成这种做法。”官员们都坚决地请求说:“古代殷朝、周朝立国,安治天下都有一千多年,古时拥有天下的人都没有比殷、周立国更长远的了,这是因为殷、周采取了传位于子的方法。一定以自己的儿子为继承人,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做的。高帝亲自率领军士将佐,平定天下,封建诸侯,成为诸帝的太祖。最初接受封国的诸侯王和列侯也成为自己封国的始祖。子孙相继嗣位,世世不绝,这是天下大义所在,所以高帝建立传位于子的制度来安定海内。现在放弃应当立为继承人的人选,而另从诸侯和宗室里面挑选,这不是高帝的想法。改立别人的做法是不合适的。子某是长子,纯厚仁慈,请立为太子。”皇帝答应了。并因此赐予天下百姓应当继承父业的长子每人爵一级。封将军薄昭为轵侯。

                                                三月,有司请立皇后。薄太后曰:“诸侯皆同姓,立太子母为皇后。”皇后姓窦氏。上为立后故,赐天下鳏寡孤独穷困及年八十已上孤兒九岁已下布帛米肉各有数。上从代来,初即位,施德惠天下,填抚诸侯四夷皆洽驩,乃循从代来功臣。上曰:“方大臣之诛诸吕迎朕,朕狐疑,皆止朕,唯中尉宋昌劝朕,朕以得保奉宗庙。已尊昌为卫将军,其封昌为壮武侯。诸从朕六人,官皆至九卿。”
                                                三月,官员们请求封立皇后。薄太后说:“诸侯王都是同姓,(不能从同姓那里选择皇后,)就立太子的母亲为皇后吧。”皇后姓窦。皇帝由于立皇后的缘故,赐予天下鳏寡孤独和贫穷困苦的人,以及年龄八十以上的老人、九岁以下的孤儿一定数量的布、帛、米、肉。皇帝从代国来到都城,即位不久,就对天下百姓广施德惠,安抚诸侯和四方少数民族,他们都很欢欣而又融洽,于是依次赏赐从代国跟随来都城的功臣。皇帝说:“当大臣诛灭吕氏子弟迎接我的时候,我犹豫不决,大家都阻拦我,只有中尉宋昌劝我(不要怀疑),这样我才能够事奉宗庙。已经尊崇宋昌为卫将军,再封宋昌为壮武侯。那些随从我来都城的六个人,官职都升到九卿。”

                                                上曰:“列侯从高帝入蜀、汉中者六十八人皆益封各三百户,故吏二千石以上从高帝颍川守尊等十人食邑六百户,淮阳守申徒嘉等十人五百户,卫尉定等十人四百户。封淮南王舅父赵兼为周阳侯,齐王舅父驷钧为清郭侯。”秋,封故常山丞相蔡兼为樊侯。
                                                皇帝说:“列侯中跟随高帝去蜀、汉中的六十八个人都各加封食邑三百户,过去随从高帝二千石以上的官吏颍川郡郡守尊等十人,各封给食邑六百户,淮阳郡郡守申徒嘉等十人各封给食邑五百户,卫尉定等十人各封给食邑四百户。封淮南王舅父赵兼为周阳侯,齐王舅父驷钧为清郭侯。”秋天,封原来常山国的丞相蔡兼为樊侯。

                                                人或说右丞相曰:“君本诛诸吕,迎代王,今又矜其功,受上赏,处尊位,祸且及身。”右丞相勃乃谢病免罢,左丞相平专为丞相。
                                                有人劝告右丞相说:“你本来是诛除吕氏子弟,迎接代王为天子,现在又靠这些功劳,接受最大的赏赐,处在尊显的地位,不久就要灾难临头。”右丞相周勃就推托有病,罢免了右丞相职务,左丞相陈平一人专任丞相。

                                                二年十月,丞相平卒,复以绛侯勃为丞相。上曰:“朕闻古者诸侯建国千馀,各守其地,以时入贡,民不劳苦,上下驩欣,靡有遗德。今列侯多居长安,邑远,吏卒给输费苦,而列侯亦无由教驯其民。其令列侯之国,为吏及诏所止者,遣太子。”
                                                二年十月,丞相陈平死了,又以绛侯周勃为丞相。皇帝说:“我听说古代诸侯建国数量有一千多个,每人守卫着自己的封土,按规定时间向天子纳贡,百姓不劳苦,上下欢欢喜喜,没有丧失道德的地方。现在列侯大多数往在长安,距离封邑遥远,那里的官吏和士卒供给输送所需物资,费力而又劳苦,列侯也无从教育训导他的民众。命令列侯回到封国去,在朝廷担任官职和有诏令留下的,派遣太子前往封国。”

                                                十一月晦,日有食之。十二月望,日又食。上曰:“朕闻之,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则天示之以菑,以诫不治。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適见于天,菑孰大焉!朕获保宗庙,以微眇之身讬于兆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乱,在朕一人,唯二三执政犹吾股肱也。朕下不能理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思之所不及,匄以告朕。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因各饬其任职,务省繇费以便民。朕既不能远德,故忄间然念外人之有非,是以设备未息。今纵不能罢边屯戍,而又饬兵厚卫,其罢卫将军军。太仆见马遗财足,馀皆以给传置。”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发生日食。十二月十五日,又发生日食。皇帝说:“我听说上天生育了万民,为他们设置君主来抚养和治理他们。君主不仁德,施政不公平,上天就以灾异相示,来告诫他天下没治理好。十一月末,发生了日食,上天向我显示了谴责之意,灾异没有比这更为严重的了。我能够守护宗庙,以渺小的个人处于亿万民众和诸侯王之上,天下治乱,在我一人,只有两三个执政大臣如同我的左膀右臂。我对下不能治理和养育万物主灵,对上有损于日、月、星辰的光辉,我的不仁德实在是太严重了。诏令下达后,都要思考一下我的错误,以及我所知、所见、所想都达不到的地方,请求你们告诉我。并且推选贤良方正,能够直言极谏的人,来纠正我的过失。趁此机会各自整顿自己担负的职责,力求减少徭役和费用,以便利百姓。我既然不能远施德泽,所以心里很不安,担心边远地区的人们有为非作歹的,由于这一缘故没有解除军事戒备。现在纵然不能罢除边塞的屯戍,而又命令士卒严严实实地保卫我,(是没有必要的,)撤掉卫将军统率的军队。太仆现存的马匹留下仅仅够用的,多余的都送给驿站。”

                                                正月,上曰:“农,天下之本,其开籍田,朕亲率耕,以给宗庙粢盛。”
                                                正月,皇帝说:“农业是国家的基础,我要开垦籍田,亲自率领耕种,以供给祭祀宗庙时所用的谷物。”

                                                三月,有司请立皇子为诸侯王。上曰:“赵幽王幽死,朕甚怜之,已立其长子遂为赵王。遂弟辟彊及齐悼惠王子硃虚侯章、东牟侯兴居有功,可王。”乃立赵幽王少子辟彊为河间王,以齐剧郡立硃虚侯为城阳王,立东牟侯为济北王,皇子武为代王,子参为太原王,子揖为梁王。
                                                三月,官员们请求立皇子为诸侯王。皇帝说:“赵幽王被幽禁而死,我非常怜悯他,已经立他的大儿子刘遂为赵王。刘遂的弟弟刘辟疆以及齐悼惠王的儿子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立有功劳,可以封王。”于是就立赵幽王的小儿子刘辟疆为河间王,以齐国重要的郡地立朱虚侯为城阳王,立东牟侯为济北王,立皇子刘武为代王,皇子刘参为太原王,皇子刘揖为梁王。

                                                上曰:“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今法有诽谤妖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其除之。民或祝诅上以相约结而後相谩,吏以为大逆,其有他言,而吏又以为诽谤。此细民之愚无知抵死,朕甚不取。自今以来,有犯此者勿听治。”
                                                皇帝说:“古代治理天下,朝廷设有进献善言的旌旗和供书写批评言论的木柱,以此来保持治国之道的畅通,使直言正谏的人前来发表意见。现在法律上有诽谤妖言之罪,这就使大臣们不敢畅所欲言,皇帝无从听到自己的过失,这怎么能够使远方的贤良人士来到朝廷呢?应该废除这一法令。百姓当中有人咒诅皇帝,约定互相隐瞒,而后来又相互欺蒙揭发,官吏就认为是大逆不道,如果还有其他言论,官吏又以为是诽谤。这些都是小民的愚昧无知,据此治以死罪,我非常不赞成。从今以后,有犯这种罪行的,不要审理和治罪。”

                                                九月,初与郡国守相为铜虎符、竹使符。
                                                九月,开始把调兵遣将用的铜虎符和使者出入征发的竹使符给与郡守和封国丞相。

                                                三年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十一月,上曰:“前日遣列侯之国,或辞未行。丞相朕之所重,其为朕率列侯之国。”绛侯勃免丞相就国,以太尉颍阴侯婴为丞相。罢太尉官,属丞相。四月,城阳王章薨。淮南王长与从者魏敬杀辟阳侯审食其。
                                                三年十月三十日,发生日食。十一月,皇帝说:“前些时候下诏让列侯前往自己的封国,有的托词不走。丞相是我所器重的,应该率领列侯前往封国。”绦侯周勃免除丞相职务,回到自己的封国,以大尉颖阴侯灌婴为丞相。废除太尉这一官职,把它的权限归属丞相。四月,城阳王刘章去世。淮南王刘长和随从人员魏敬杀死了辟阳侯审食其。

                                                五月,匈奴入北地,居河南为寇。帝初幸甘泉。六月,帝曰:“汉与匈奴约为昆弟,毋使害边境,所以输遗匈奴甚厚。今右贤王离其国,将众居河南降地,非常故,往来近塞,捕杀吏卒,驱保塞蛮夷,令不得居其故,陵轹边吏,入盗,甚敖无道,非约也。其发边吏骑八万五千诣高奴,遣丞相颍阴侯灌婴击匈奴。”匈奴去,发中尉材官属卫将军军长安。
                                                五月,匈奴进入北地郡,占据黄河以南,寇掠为害。皇帝初次幸临甘泉宫。六月,皇帝说:“汉朝和匈奴结为兄弟,不让它侵害边境,为此输送匈奴的礼物非常丰厚。现在右贤王离开他的国土,带领部众驻扎在黄河以南已经降服汉朝的地区,改变了原来的状态,在边塞地区出入往来,捕杀官吏和士卒,驱逐城堡要塞上的蛮夷,不让他们居住在原地,欺凌边地官吏,进入内地抢劫,非常傲慢无道,违背了过去的约定。(现在)调发边境地区的官吏和骑兵八万五千人到高奴,派遣丞相颖阴侯灌婴出击匈奴。”匈奴撤离了边塞。调遣中尉材官归属卫将军,驻扎在长安。

                                                辛卯,帝自甘泉之高奴,因幸太原,见故群臣,皆赐之。举功行赏,诸民里赐牛酒。复晋阳中都民三岁。留游太原十馀日。
                                                二十七日,皇帝从甘泉宫去高奴,顺路驾临太原,接见原来代国的群臣,全都加以赏赐。又选取有功劳的大臣另行奖赏,那些里中百姓赐给牛和酒。免除晋阳、中都民众三年的徭役和赋税。在太原停留巡游了十多天。

                                                济北王兴居闻帝之代,欲往击胡,乃反,发兵欲袭荥阳。於是诏罢丞相兵,遣棘蒲侯陈武为大将军,将十万往击之。祁侯贺为将军,军荥阳。七月辛亥,帝自太原至长安。乃诏有司曰:“济北王背德反上,诖误吏民,为大逆。济北吏民兵未至先自定,及以军地邑降者,皆赦之,复官爵。与王兴居去来,亦赦之。”八月,破济北军,虏其王。赦济北诸吏民与王反者。
                                                济北王刘兴居听说皇帝前往代地,准备出击匈奴,就趁机反叛,调遣军队打算袭击荥阳。于是皇帝下诏让丞相停止进攻匈奴,派遣棘蒲侯陈武为大将军,统率十万军队去攻打济北王。祁侯缯贺为将军,驻扎在荥阳。七月十八日,皇帝从太原回到长安,就对官员们下诏说:“济北王违背道德,反叛皇帝,连累了官吏和民众,大逆不道。如果大军未至,济北官吏和民众自己先安定下来,以及以军队和地方城邑投降的人,一律赦免,恢复原来的官职和爵位。与济北王刘兴居一起反叛又回来的,也予赦免。”八月,打垮了济北封国的军队,俘虏了济北王。赦免济北封国跟随济北王起来造反的官吏和民众。

                                                六年,有司言淮南王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子诏,居处毋度,出入拟於天子,擅为法令,与棘蒲侯太子奇谋反,遣人使闽越及匈奴,发其兵,欲以危宗庙社稷。群臣议,皆曰“长当弃市”帝不忍致法於王,赦其罪,废勿王。群臣请处王蜀严道、邛都,帝许之。长未到处所,行病死,上怜之。後十六年,追尊淮南王长谥为厉王,立其子三人为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
                                                六年,官员们报告淮南王刘长废弃先帝的法令,不听从天子的诏命,居住的宫室不合乎法度,出入时军马仪仗仿照天子的规格,擅自制定法令,和棘蒲侯的太子陈奇阴谋反叛,派人出使闽越和匈奴,征发他们的军队,想要危害宗庙和国家。大臣们讨论,都说“刘长应当处死街头,暴尸示众”。皇帝不忍心按法律处理淮南王,赦免了他的罪过,废除了他的王位。大臣们要求把淮南王流放到蜀郡严道邛都一带,皇帝答应了。刘长没有到达流放他的地方,就病死在路上,皇帝很怜悯他。后来第十六年,追尊淮南王刘长,谥号为厉王,封他的三个儿子为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

                                                十三年夏,上曰:“盖闻天道祸自怨起而福繇德兴。百官之非,宜由朕躬。今祕祝之官移过于下,以彰吾之不德,朕甚不取。其除之。”
                                                十三年夏天,皇帝说:“我听说祸患起自怨恨,幸福生于美德,这是上天的规律。百官的过错,应该由我亲身负责。现在秘密祷祝的官员把过错委于下面的大臣,这使我的不道德更加昭彰,我非常不赞成这种做法。应该予以废除。”

                                                五月,齐太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诏狱逮徙系长安。太仓公无男,有女五人。太仓公将行会逮,骂其女曰:“生子不生男,有缓急非有益也!”其少女缇萦自伤泣,乃随其父至长安,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复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妾原没入为官婢,赎父刑罪,使得自新。”书奏天子,天子怜悲其意,乃下诏曰:“盖闻有虞氏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僇,而民不犯。何则?至治也。今法有肉刑三,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德薄而教不明欤?吾甚自愧。故夫驯道不纯而愚民陷焉。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道毋由也。朕甚怜之。夫刑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楚痛而不德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
                                                五月,齐国的太仓令淳于公犯有罪行,应当遭受刑罚,诏狱把他逮捕后拘系在长安。太仓公没有男孩子,有五个女儿。太仓公被捕临走时,骂他的女儿说:“生孩子而没有生男的,(全是女孩,)有个缓急事情,一点用处也没有!”他的小儿女缇萦独自伤心地哭起来,跟随他的父亲到了长安。她上书说:“我父亲为官,齐国地区的人都称赞他廉洁公平,如今犯法应当受刑。我悲伤已经死去的人不能复活,身受刑罚的人不能再把肢体连接起来,虽然想改过自新,也无路可走。我愿意被收入官府为奴婢,来抵赎父亲的刑罪,使父亲能改过自新。”缇萦的上书送给了皇帝,皇帝哀怜她的心意,就下诏说:“听说有虞氏时期,图画罪犯的衣帽,使与一般人不同,以此来羞辱罪犯,而民众不违犯法令。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政治极端清明。现在法律规定有三种肉刑,而奸邪犯法的事情不能禁止,过错在哪里呢?不就是我的德薄,教化不显著的缘故吗?我自己深感惭愧。所以说教的方法不对就会使百姓陷入愚昧。《诗》中说‘和易近人的君子,是民众的父母’。现在人们有了过错,没有进行教育就刑罚加身,有的人想要改过向善,也没有途径可行,我非常怜悯这些人,刑罚之重,至于断裂肢体,刻肌刺肤,终身不能恢复,这是多么痛苦而又不道德啊,哪里符合为民众父母的意思呢!应该废除肉刑。”

                                                上曰:“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今勤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是为本末者毋以异,其於劝农之道未备。其除田之租税。”
                                                皇帝说:“农业是天下的根本,各项事情没有比这更为重要的了。现在辛勤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反而要交纳租税,这是把务本和逐未的人没有加以区别,对于劝民务农的方法未能完备。应该免除农田的租税。”

                                                十四年冬,匈奴谋入边为寇,攻朝塞,杀北地都尉卬。上乃遣三将军军陇西、北地、上郡,中尉周舍为卫将军,郎中令张武为车骑将军,军渭北,车千乘,骑卒十万。帝亲自劳军,勒兵申教令,赐军吏卒。帝欲自将击匈奴,群臣谏,皆不听。皇太后固要帝,帝乃止。於是以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赤为内史,栾布为将军,击匈奴。匈奴遁走。
                                                十四年冬天,匈奴密谋入边寇掠,攻打朝那边塞,杀死了北地郡的都尉孙印。皇帝就派遣三位将军驻扎在陇西、北地、上郡,中尉周舍为卫将军,郎中令张武为车骑将军,驻扎在渭水北面,统率战车一千辆,骑兵十万。皇帝亲自慰劳士卒,训练军队,申明教令,赏赐官兵。皇帝准备亲自带兵出击匈奴,大臣们出来劝阻,他一律不采纳。皇太后坚决拦阻皇帝,皇帝才取消了原来的计划。于是以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内史,栾布为将军,出兵攻打匈奴。匈奴逃走了。

                                                春,上曰:“朕获执牺牲珪币以事上帝宗庙,十四年于今,历日长,以不敏不明而久抚临天下,朕甚自愧。其广增诸祀墠场珪币。昔先王远施不求其报,望祀不祈其福,右贤左戚,先民後己,至明之极也。今吾闻祠官祝釐,皆归福朕躬,不为百姓,朕甚愧之。夫以朕不德,而躬享独美其福,百姓不与焉,是重吾不德。其令祠官致敬,毋有所祈。”
                                                春天,皇帝说:“我能够用牺牲玉帛来祭祀上天和宗庙,到现在已有十四年。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以我这样一个不聪敏不圣明的人而长期抚临天下,深感自愧。应该扩大各种祭祀用的墠场和增多祭祀用的玉帛。过去先王远施恩德而不求报答,举行祭祀而不祈求福佑自己,尊崇贤才,不重亲戚,先民后己,圣明到了极点。现在我听说主管祭祀的官员向神灵祈求福佑时,都只为我一人祈福,不为百姓祈福,我非常惭愧。以我这样不德的人,而单独享受神灵的福佑,百姓不能分享,这就加重了我的不德。现在命令主管祭祀的官员按时向神灵表示敬意,不要为我有所祈祷。”

                                                是时北平侯张苍为丞相,方明律历。鲁人公孙臣上书陈终始传五德事,言方今土德时,土德应黄龙见,当改正朔服色制度。天子下其事与丞相议。丞相推以为今水德,始明正十月上黑事,以为其言非是,请罢之。
                                                这时北平侯张苍为丞相,正在制定乐律和历法。鲁地人公孙臣上书讲述五德终始的学说,提出现在是土德时期,土德就会有黄龙出现,应当改变历法正朔、官服颜色和各种制度。皇帝把这件事交下去,让大臣们与丞相讨论。丞相研究后以为当今是水德,就开始把十月为岁首和崇尚黑色这件事明确下来。由于他认为公孙臣上书所说是不正确的,所以要求不采纳公孙臣的建议。

                                                十五年,黄龙见成纪,天子乃复召鲁公孙臣,以为博士,申明土德事。於是上乃下诏曰:“有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无害於民,岁以有年。朕亲郊祀上帝诸神。礼官议,毋讳以劳朕。”有司礼官皆曰:“古者天子夏躬亲礼祀上帝於郊,故曰郊。”於是天子始幸雍,郊见五帝,以孟夏四月答礼焉。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因说上设立渭阳五庙。欲出周鼎,当有玉英见。
                                                十五年,黄龙出现在成纪,皇帝又一次召见鲁地的公孙臣,任命他担任博士,阐明当今应为土德的道理。于是皇帝下达诏令说:“有一个奇异的神物出现在成纪,无害于民,今年会有好收成。我亲自到郊外去祭祀天帝和其他各神。掌管礼仪的官员讨论一下所应举行的礼仪,不要怕我劳累而有所隐讳。”大臣和掌管礼仪的官员都说:“古时候天子在夏天亲自到郊外依礼祭祀上天,所以称为‘郊’。”于是皇帝初次幸临雍县,郊祀五帝,以夏季四月举行祭礼。赵地人新垣平以望气之术进见皇帝,趁机劝说皇帝在渭阳修建五帝庙,并说要想发现周朝的传国宝鼎,应当有玉石的精华出现。

                                                十六年,上亲郊见渭阳五帝庙,亦以夏答礼而尚赤。
                                                十六年,皇帝亲自郊祀渭阳五帝庙,也在夏天举行祭礼,决定崇尚赤色。

                                                十七年,得玉杯,刻曰“人主延寿”。於是天子始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其岁,新垣平事觉,夷三族。
                                                十七年,得到了一个玉杯,上面刻“人主延寿”。于是皇帝开始把这一年改为后元元年,下令天下百姓举行盛大的聚会,设宴饮酒。就在同年,新垣平诈骗行为被察觉,处死了他的三族。

                                                後二年,上曰:“朕既不明,不能远德,是以使方外之国或不宁息。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封畿之内勤劳不处,二者之咎,皆自於朕之德薄而不能远达也。间者累年,匈奴并暴边境,多杀吏民,边臣兵吏又不能谕吾内志,以重吾不德也。夫久结难连兵,中外之国将何以自宁?今朕夙兴夜寐,勤劳天下,忧苦万民,为之怛惕不安,未尝一日忘於心,故遣使者冠盖相望,结轶於道,以谕朕意於单于。今单于反古之道,计社稷之安,便万民之利,亲与朕俱弃细过,偕之大道,结兄弟之义,以全天下元元之民。和亲已定,始于今年。”
                                                后元二年,皇帝说:“我并不英明,不能远施德泽,所以致使中原以外的国家不得安宁。四方荒远地区的百姓不能平平稳稳地生活,国内的百姓辛勤劳苦,不得安居,这两种过错,都是由于我缺少道德,不能使德泽流布远方。最近匈奴连年为害边境,杀死很多官吏和民众,边区的官员和将领又不能理解我内在的心意,以致加重了我的不德。这样长期交兵,灾难不解,中原内外的国家如何能得到安宁?如今我早起晚睡,辛苦操劳天下大事,为千千万万的百姓感到愁苦,心里忧惧不安,没有一天能够把这件事情忘却。所以派出的使者(络绎不绝),道路上冠盖相望,车辙盘结,让它们去向匈奴单于说明我的想法。现在单于回到了古代正确的道路上,考虑国家安宁,为千万民众谋求利益,亲自和我一起抛弃那些细小的过失,在正确的原则上团结一致,结下兄弟般的情谊,来保全天下善良的民众。和亲的事情已经确定下来,以今年为开端。”

                                                後六年冬,匈奴三万人入上郡,三万人入云中。以中大夫令勉为车骑将军,军飞狐;故楚相苏意为将军,军句注;将军张武屯北地;河内守周亚夫为将军,居细柳;宗正刘礼为将军,居霸上;祝兹侯军棘门:以备胡。数月,胡人去,亦罢。
                                                后元六年冬天,匈奴三万人进入上郡,三万人进入云中。皇帝以中大夫令勉为车骑将军,驻扎在飞狐;以从前的楚国丞相苏意为将军,驻军句注;将军张武屯守北地;以河内郡郡守周亚夫为将军,驻扎在细柳;以宗正刘礼为将军,屯兵霸上;祝兹侯驻军棘门,来共同防备匈奴。过了几个月,匈奴人撤走了,各路军队也撤了回来。

                                                天下旱,蝗。帝加惠:令诸侯毋入贡,弛山泽,减诸服御狗马,损郎吏员,发仓庾以振贫民,民得卖爵。
                                                全国发生了旱灾,蝗虫为害。皇帝加恩天下,命令诸侯不要向朝廷进贡,废弛对山林湖泽的禁令,减少皇帝的服饰、用具和游玩的狗马,裁减郎官的员数,打开粮仓,赈济贫苦百姓,民间可以卖爵位买粮。

                                                孝文帝从代来,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狗马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弛以利民。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产,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上常衣綈衣,所幸慎夫人,令衣不得曳地,帏帐不得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治霸陵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不治坟,欲为省,毋烦民。南越王尉佗自立为武帝,然上召贵尉佗兄弟,以德报之,佗遂去帝称臣。与匈奴和亲,匈奴背约入盗,然令边备守,不发兵深入,恶烦苦百姓。吴王诈病不朝,就赐几杖。群臣如袁盎等称说虽切,常假借用之。群臣如张武等受赂遗金钱,觉,上乃发御府金钱赐之,以愧其心,弗下吏。专务以德化民,是以海内殷富,兴於礼义。
                                                孝文帝从代国来到都城,在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狗马、服饰、用具,没有增加过什么,有对百姓不方便的地方,就进行改易,以利百姓。曾经打算修建露台,叫工匠计算费用,需要黄金一百斤。皇帝说:“一百斤黄金相当于中等百姓十家的产业,我享有先帝的宫室,常常担心会有辱先帝,修建这露台干什么呢!”皇帝经常穿着粗丝衣服,他所宠爱的慎夫人,也不准衣服拖至地面,帏帐不得织文绣锦,以此来表示敦厚质朴,为天下先做出一个表率。修建霸陵全部采用瓦器,不许使用金、银、铜、锡作装饰,不修高大的坟墓,想要节省一些,不去烦扰百姓。南越王尉佗自称为武帝,而皇帝却叫来尉佗的兄弟,赐予高官厚禄,以德相报,尉佗取消了帝号,向汉朝称臣。与匈奴和亲,匈奴违背盟约,入边寇掠,然而皇帝只是命令边塞加强守备,不出兵深入匈奴腹地,害怕烦扰百姓。吴王假装有病,不去都城朝见,皇帝立刻赏赐给他坐几和手杖。群臣当中如袁盎等人论述事情虽然尖锐而又急切,但皇帝常常以宽容的态度采用他们的建议。大臣中间如张武等人接受金钱贿赂,发觉后,皇帝就拿出自己府库中的金钱赏赐给他们,使他们内心感到惭愧,不交给官吏治罪。皇帝一心一意地致力于用道德教化百姓,因此,四海之内,殷实富足,兴起了讲究礼义的风气。

                                                後七年六月己亥,帝崩於未央宫。遗诏曰:“朕闻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当今之时,世咸嘉生而恶死,厚葬以破业,重服以伤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无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临,以离寒暑之数,哀人之父子,伤长幼之志,损其饮食,绝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也,谓天下何!朕获保宗庙,以眇眇之身讬于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馀年矣。赖天地之灵,社稷之福,方内安宁,靡有兵革。朕既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德;维年之久长,惧于不终。今乃幸以天年,得复供养于高庙。朕之不明与嘉之,其奚哀悲之有!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毋禁取妇嫁女祠祀饮酒食肉者。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践。绖带无过三寸,毋布车及兵器,毋发民男女哭临宫殿。宫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声,礼毕罢。非旦夕临时,禁毋得擅哭。已下,服大红十五日,小红十四日,纤七日,释服。佗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率从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归夫人以下至少使。”令中尉亚夫为车骑将军,属国悍为将屯将军,郎中令武为复土将军,发近县见卒万六千人,发内史卒万五千人,藏郭穿复土属将军武。
                                                后元七年六月一日,皇帝在未央宫去世。临终前遗诏说:“我听说天下万物生长,没有不死亡的。死亡是天地间的常理,万物的自然现象,何必过分悲哀。现在,世人都好生恶死,大量财物用于安葬,以致倾家荡产,长期服丧,以致伤害了身体,这些做法我是不赞成的。况且我生前不德,无益于百姓,如今死了,又让人们长期服丧哭吊,经历寒暑的变化,使人家的父子悲哀,损伤老幼的心灵,减少饮食,断绝对鬼神的祭祀,这加重了我的不德,怎么能对得起天下百姓呢!我能够奉守宗庙,以一个渺小的人凌驾于天下诸侯王之上,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依赖天地的神灵,社稷的福祉,国内安宁,没有战乱。我并不聪敏,常常担心有错误的行为,使先帝的遗德蒙受耻辱;时间长了,更是害怕不能善终。如今幸运地凭着天年能够供养侍奉高祖于地下,以我这样的不贤明,而有如此好的结果,还有什么可悲哀的呢!向天下官吏和百姓下达命令,命令到达后哭丧三天,然后全部脱掉丧服。不要禁止娶妻嫁女、祭祀鬼神和饮酒食肉。应该服丧哭吊的人,都不要穿斩衰的丧服,绖带之围不要超过三寸,不能把战车和兵器都披上孝布,不要发动男女民众到宫殿里哭丧。宫中应当哭丧的人,在每天的早晨和晚上各哭十五声,尽礼之后就停止。不是早晨和晚上哭丧的时候,不许擅自哭泣。下葬以后,穿大功丧服十五天,小功丧服十四天,细布丧服七天,然后脱去丧服。其他没有规定在遗命中的事项,全都根据这一遗命,参照从事。布告天下,使人们明了我的心意。霸陵地方的山川保持原样,不要有所改变。后宫夫人以下至少使,都遣散回家。”任命中尉周亚夫为车骑将军,典属国悍为将屯将军,郎中令张武为复土将军,调发附近各县现有的士卒一万六千人,调发内史现役士卒一万五千人,归将军张武指挥,负责安葬棺椁,穿圹掩埋。

                                                乙巳,群臣皆顿首上尊号曰孝文皇帝。
                                                六月七日,大臣们都叩首至地,对去世的皇帝奉上尊号为孝文皇帝。

                                                太子即位于高庙。丁未,袭号曰皇帝。
                                                太子在高庙即位,六月九日袭号为皇帝。

                                                孝景皇帝元年十月,制诏御史:“盖闻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制礼乐各有由。闻歌者,所以发德也;舞者,所以明功也。高庙酎,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孝惠庙酎,奏文始、五行之舞。孝文皇帝临天下,通关梁,不异远方。除诽谤,去肉刑,赏赐长老,收恤孤独,以育群生。减嗜欲,不受献,不私其利也。罪人不帑,不诛无罪。除刑,出美人,重绝人之世。朕既不敏,不能识。此皆上古之所不及,而孝文皇帝亲行之。德厚侔天地,利泽施四海,靡不获福焉。明象乎日月,而庙乐不称。朕甚惧焉。其为孝文皇帝庙为昭德之舞,以明休德。然后祖宗之功德著於竹帛,施于万世,永永无穷,朕甚嘉之。其与丞相、列侯、中二千石、礼官具为礼仪奏。”丞相臣嘉等言:“陛下永思孝道,立昭德之舞以明孝文皇帝之盛德。皆臣嘉等愚所不及。臣谨议:世功莫大於高皇帝,德莫盛於孝文皇帝,高皇庙宜为帝者太祖之庙,孝文皇帝庙宜为帝者太宗之庙。天子宜世世献祖宗之庙。郡国诸侯宜各为孝文皇帝立太宗之庙。诸侯王列侯使者侍祠天子,岁献祖宗之庙。请著之竹帛,宣布天下。”制曰:“可。”
                                                孝景皇帝元年十月,对御史下诏说:“听说古代帝王称祖的是有功的人,称宗的是有德的人,制礼作乐各有一定的原因。又听说乐歌是用来发扬道德的,舞蹈是用来显示功业的。以醇酒祭祀高庙,表演《武德》、《文治》、《五行》之舞。以醇酒祭祀孝惠庙,表演《文始》、《五行》之舞。孝文皇帝君临天下,使夫塞津梁畅通无阻,远处近处同等对待。废除诽谤罪,去掉肉刑,赏赐老人,收养孤独,抚育众生。减少嗜欲,不接受进贡的物品,不私自占有这些利益。犯罪的人,不收没他的妻子儿女,不诛杀无罪的人。废除宫刑,放出后宫美人,很重视绝人后嗣这件事。我并不聪敏,对这些不能完全认识。(实际上,)这些事情都是上古帝王所赶不上的,而孝文皇帝却亲自做到了。圣德的浩大如同天地,惠泽流及四海,没有一个人不得到恩惠。他的圣明宛如日月,而庙中的乐舞并不相称,我很恐惧不安。应该为孝文皇帝庙制作《昭德舞》,用来表彰他那美好的道德。然后把祖宗的功德记载在史册上,流传万世,永无穷尽,(这种做法,)我是很称赞的。应与丞相、列侯、秩为中二千石的官员和掌管礼制的官员拟定礼仪奏上。”丞相申徒嘉等人说:“陛下永远想着孝敬先帝,制作了《昭德舞》来显示孝文皇帝盛大的功德,这都是臣子申徒嘉等人由于愚昧而想不到的。臣子郑重而又恭敬地建议:一代的功劳没有大过高皇帝的,德业没有盛过孝文皇帝的,高皇帝庙应该成为皇帝的太祖庙,孝文皇帝庙应该成为皇帝的太宗庙。天下应当世世代代的献祭祖宗之庙。各郡国诸侯应当为孝文皇帝建立太宗庙。诸侯王、列侯的使者随从天子祭祀,天子每年献祭祖宗之庙,请把这些规定明文记载下来,向全国公布。”景帝下令说:“可以。”

                                                太史公曰:孔子言“必世然後仁。善人之治国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诚哉是言!汉兴,至孝文四十有馀载,德至盛也。廪廪乡改正服封禅矣,谦让未成於今。呜呼,岂不仁哉!
                                                太史公说:孔子说“一定要经过三十年,然后仁政才能成功。一个品德好的人治理国家一百年,也可以战胜残暴,废除刑杀”,这话说的真是正确啊!从汉朝建国到孝文皇帝四十多年,德业兴盛到了极点。渐渐地向修改历法、确定服色、举行封禅这一目标接近了,只是由于文帝谦让,至今没有完成。啊!这难道不是仁德吗!

                                                孝文在代,兆遇大横。宋昌建册,绛侯奉迎。南面而让,天下归诚。务农先籍,布德偃兵。除帑削谤,政简刑清。綈衣率俗,露台罢营。法宽张武,狱恤缇萦。霸陵如故,千年颂声。
                                                汉孝文帝在代国的时候,占卜得到帝王登基之兆。宋昌定下为天子之策,绛侯周勃到城外恭迎。可以做天子他却主动辞让,于是天下人都归心于他。他重视农业,亲自下田耕种;广施恩德,停止武事。他去除对人民的掠夺,消除人民的怨言;行政简化怜悯,刑罚公正清明。他穿着简朴来引领朴素的风气,停止修建露台。执法时宽待张武,执行刑罚时怜悯缇萦(而废除肉刑)。到现在霸陵(汉文帝之陵墓)仍然和以前一样,而对汉文帝的歌颂的声音千年仍然不断。

                                                ◎ 十二本纪·孝景本纪【回目录

                                                    孝景皇帝者,孝文之中子也。母窦太后。孝文在代时,前后有三男,及窦太后得幸,前后死,及三子更死,故孝景得立。
                                                    孝景皇帝是孝文皇帝的中子。母亲是窦太后。孝文皇帝在代国的时候,前一个王后生有三个男孩,等到窦太后得到宠幸,前一个王后死了,三个儿子也相继死亡,所以孝景皇帝能够嗣位。

                                                    元年四月乙卯,赦天下。乙巳,赐民爵一级。五月,除田半租,为孝文立太宗庙。令群臣无朝贺。匈奴入代,与约和亲。
                                                    元年四月二十二日,大赦天下,赐予民众爵一级。五月,减免一半的田租。为孝文皇帝建立太宗庙。命令大臣们不要上朝拜贺。匈奴进入代地,与匈奴签约和亲。

                                                    二年春,封故相国萧何孙系为武陵侯。男子二十而得傅。四月壬午,孝文太后崩。广川、长沙王皆之国。丞相申屠嘉卒。八月,以御史大夫开封陶青为丞相。彗星出东北。秋,衡山雨雹,大者五寸,深者二尺。荧惑逆行,守北辰。月出北辰间。岁星逆行天廷中。置南陵及内史、祋祤为县。
                                                    二年春天,封原来的相国萧何的孙子萧系为武陵侯,男子二十岁时要登记在簿上。四月二十五日,孝文太后去世。广川玉、长沙王都前往自己的封国。丞相申屠嘉死了。八月,以御史大夫开封侯陶青担任丞相。彗星出现在东北方。秋天,衡山冰雹如雨,最大的冰雹有五寸,最深的地方有二尺。荧惑倒着运行,进入北辰的位置,月亮出现在北辰中间。岁星在天廷中倒着运行。把南陵和内史祋祤设置为县。

                                                    三年正月乙巳,赦天下。长星出西方。天火燔雒阳东宫大殿城室。吴王濞、楚王戊、赵王遂、胶西王卬、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反,发兵西乡。天子为诛晁错,遣袁盎谕告,不止,遂西围梁。上乃遣大将军窦婴、太尉周亚夫将兵诛之。六月乙亥。赦亡军及楚元王子等与谋反者。封大将军窦婴为魏其侯。立楚元王子平陆侯礼为楚王。立皇子端为胶西王,子胜为中山王。徙济北王志为菑川王,淮阳王馀为鲁王,汝南王非为江都王。齐王将庐、燕王嘉皆薨。
                                                    三年正月二十二日,大赦天下。一颗光芒很长的星出现在西方。天火烧毁了淮阳东宫大殿和城楼。吴王刘濞、楚王刘戊、赵王刘遂、胶西王刘印、济南王刘辟光、菑川王刘贤、胶东王刘雄渠反叛,出兵向西进发。天子因为这件事处死了晁错,派袁盎谕告七国,七国仍不停止进军,向西围攻梁国。于是,皇帝派遣大将军窦婴、太尉周亚夫率兵消灭了他们。六月二十五日,赦免七国败亡的士卒和楚元王的儿子刘蓺等参加叛乱的人。封大将军窦婴为魏其侯。立楚元王的儿子平陆侯刘礼为楚王。立皇子刘端为胶西王,皇子刘胜为中山王。迁徙济北王刘志为菑川王,淮阳王刘余为鲁王,汝南王刘非为江都王。齐王刘将庐、燕王刘嘉都死了。

                                                    四年夏,立太子。立皇子彻为胶东王。六月甲戌,赦天下。後九月,更以阳为阳陵。复置津关,用传出入。冬,以赵国为邯郸郡。
                                                    四年夏天,立皇太子。封皇子刘彻为胶东王。六月二十九日,大赦天下。闰九月,把犬阳改为阳陵。又在渡口和关口设置哨卡,凭符信出入。冬天,把赵国改置为邯郸郡。

                                                    五年三月,作阳陵、渭桥。五月,募徙阳陵,予钱二十万。江都大暴风从西方来,坏城十二丈。丁卯,封长公主子蟜为隆虑侯。徙广川王为赵王。
                                                    五年三月,修建阳陵和渭桥。五月,招募百姓迁徒阳陵,给予钱币二十万。江都地区从西方刮来大风暴,毁坏了城墙十二丈。二十八日,封长公主的儿子为隆虑侯。徙封广川王为赵王。

                                                    六年春,封中尉绾为建陵侯,江都丞相嘉为建平侯,陇西太守浑邪为平曲侯,赵丞相嘉为江陵侯,故将军布为鄃侯。梁楚二王皆薨。後九月,伐驰道树,殖兰池。
                                                    六年春天,封中尉卫绾为建陵侯,江都丞相程嘉为建平侯,陇西太守公孙浑邪为平曲侯,赵国丞相苏嘉为江陵侯,原来的将军栾布为鄃侯。梁王、楚王都死了。闰九月,砍伐驰道旁的树木,填平兰池。

                                                    七年冬,废栗太子为临江王。十月晦,日有食之。春,免徒隶作阳陵者。丞相青免。二月乙巳,以太尉条侯周亚夫为丞相。四月乙巳,立胶东王太后为皇后。丁巳,立胶东王为太子。名彻。
                                                    七年冬天,废掉栗太子,改封为临江王。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发生了日食。春天,赦免修筑阳陵的刑徒。丞相陶青被免除职务。二月十六日,以太尉条侯周亚夫为丞相。四月十七日,立胶东王太后为皇后。二十九日,立胶东王为皇太子。皇太子的名叫彻。

                                                    中元年,封故御史大夫周苛孙平为绳侯,故御史大夫周昌左车为安阳侯,四月乙巳,赦天下,赐爵一级。除禁锢。地动。衡山、原都雨雹,大者尺八寸。
                                                    中元元年,封原来的御史大夫周苛的孙子周平为绳侯,原来的御史大夫周昌的孙子周左车为安阳侯。四月二十三日,大赦天下,赐予百姓爵位一级。取消禁锢的规定。发生地震。衡山、原都下冰雹,最大的有一尺八寸。

                                                    中二年二月,匈奴入燕,遂不和亲。三月,召临江王来。即死中尉府中。夏,立皇子越为广川王,子寄为胶东王。封四侯。九月甲戌,日食。
                                                    中元二年二月,匈奴进入燕地,于是不再同匈奴和亲。三月,叫临江王到都城来,不久就死在中尉府中。夏天,立皇子刘越为广川王,皇子刘寄为胶东王。封四人为侯。九月三十日,发生日食。

                                                    中三年冬,罢诸侯御史中丞。春,匈奴王二人率其徒来降,皆封为列侯。立皇子方乘为清河王。三月,彗星出西北。丞相周亚夫,以御史大夫桃侯刘舍为丞相。四月,地动。九月戊戌晦,日食。军东都门外。
                                                    中元三年冬天,废除诸侯王国中御史中丞这一官职。春天,匈奴的两个王率领他的徒属前来投降,都被封为列侯。立皇子刘方乘为清河王。三月,彗星出现在西北方。丞相周亚夫被免除职务,以御史大夫桃侯刘舍为丞相。四月,发生地震。九月的最后一天,发生日食。军队驻扎在都城的东都门外。

                                                    中四年三月,置德阳宫。大蝗。秋,赦徒作阳陵者。
                                                    中元四年三月,建造德阳宫。发生严重的蝗灾。秋天,赦免修建阳陵的刑徒。

                                                    中五年夏,立皇子舜为常山王。封十侯。六月丁巳,赦天下,赐爵一级。天下大潦。更命诸侯丞相曰相。秋,地动。
                                                    中元五年夏天,立皇子刘舜为常山王。封十人为侯。六月二十九日,大赦天下,赐予百姓爵位一级。全国发生严重的涝灾。把诸侯王国的丞相改名为相。秋天,发生地震。

                                                    中六年二月己卯,行幸雍,郊见五帝。三月,雨雹。四月,梁孝王、城阳共王、汝南王皆薨。立梁孝王子明为济川王,子彭离为济东王,子定为山阳王,子不识为济阴王。梁分为五。封四侯。更命廷尉为大理,将作少府为将作大匠,主爵中尉为都尉,长信詹事为长信少府,将行为大长秋,大行为行人,奉常为太常,典客为大行,治粟内史为大农。以大内为二千石,置左右内官,属大内。七月辛亥,日食。八月,匈奴入上郡。
                                                    中元六年二月二十五日,皇帝来到雍县,郊祭五帝。三月,下冰雹。四月,梁孝王、城阳共王、汝南王都死了。立梁孝王的儿子刘明为济川王,刘彭离为济东王,刘定为山阳王,刘不识为济阴王。原来的梁国分割为五国。封四人为侯。改名廷尉为大理,将作少府为将作大匠,主爵中尉为都尉,长信詹事为长信少府,将行为大长秋,大行为行人,奉常为太常,典客为大行,治粟内史为大农。把大内的官秩确定为二千石,设置左内官和右内官,隶属于大内。七月二十九日,发生日食。八月,匈奴进入上郡。

                                                    後元年冬,更命中大夫令为卫尉。三月丁酉,赦天下,赐爵一级,中二千石、诸侯相爵右庶长。四月,大酺。五月丙戌,地动,其蚤食时复动。上庸地动二十二日,坏城垣。七月乙巳,日食。丞相刘舍免。八月壬辰,以御史大夫绾为丞相,封建陵侯。
                                                    后元元年冬天,改名中大夫令为卫尉。三月十九日,大赦天下,赐予百姓爵位一级,中二千石的官员和诸侯王国的相都赐爵为右庶长。四月,允许百姓欢聚宴饮。五月九日,发生地震,早饭时又有地震。上庸地震持续了二十二天,毁坏了城墙。七月二十九日,出现日食。丞相刘舍被免除职务。八月,以御史大夫卫绾为丞相,封为建陵侯。

                                                    後二年正月,地一日三动。郅将军击匈奴。酺五日。令内史郡不得食马粟,没入县官。令徒隶衣七布。止马舂。为岁不登,禁天下食不造岁。省列侯遣之国。三月,匈奴入雁门。十月,租长陵田。大旱。衡山国、河东、云中郡民疫。
                                                    后二年正月,一天发生三次地震。郅将军出击匈奴。允许百姓欢聚宴饮五天。命令内史郡不得用粮食喂马,(否则)要把马匹收归官府。让刑徒穿极粗劣的衣服。禁止用马舂米。因为收成不好,禁止天下百姓不到一年就把当年收获的粮食提前吃完。减少在京城的列侯数量,派遣他们前往自己的封国。三月,匈奴进入雁门。十月,出租长陵周围的耕地。发生严重的旱灾。衡山国、河东郡、云中郡的百姓流行瘟疫。

                                                    后三年十月,日月皆赤五日。十二月晦,?。日如紫。五星逆行守太微。月贯天廷中。正月甲寅,皇太子冠。甲子,孝景皇帝崩。遗诏赐诸侯王以下至民为父後爵一级,天下户百钱。出宫人归其家,复无所与。太子即位,是为孝武皇帝。三月,封皇太后弟蚡为武安侯,弟胜为周阳侯。置阳陵。
                                                    后元三年十月,发生日食和月食,太阳和月亮有五天出现红色。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有雷震。太阳呈现紫色。五星逆行,侵入太微垣。月亮横穿天廷。正月十七日,皇太子举行冠礼。二十七日,孝景皇帝去世。遗诏赐予诸侯王以下至百姓中作为父亲后嗣的每人爵位一级,天下百姓每户一百钱。放出宫女,让他们回到自己家里,免除赋役,不再参加任何杂徭。太子即位,这就是孝武皇帝。三月,封皇太后的弟弟田蚡为武安侯,田胜为周阳侯。设置阳陵作为景帝的陵园。

                                                    太史公曰:汉兴,孝文施大德,天下怀安,至孝景,不复忧异姓,而晁错刻削诸侯,遂使七国俱起,合从而西乡,以诸侯太盛,而错为之不以渐也。及主父偃言之,而诸侯以弱,卒以安。安危之机,岂不以谋哉?
                                                    太史公说:汉兴以来,孝文皇帝广施大德,天下百姓怀恩而安。到了孝景皇帝,不再忧虑异姓诸侯王。然而晁错削夺同姓诸侯王的封地,导致七国共同起兵,联合西向。这是由于诸侯王的势力太强大,而晁错在行动的时候不是采取渐渐削弱的方法。等到主父偃提出建议,(被孝武帝所采纳,)诸侯王的势力才衰弱下来,终于国家得到了安定。(由此看来,)安危的关键,难道不是运用谋略吗?

                                                    景帝即位,因脩静默。勉人於农,率下以德。制度斯创,礼法可则。一朝吴楚,乍起凶慝。提局成衅,拒轮致惑。晁错虽诛,梁城未克。条侯出将,追奔逐北。坐见枭黥,立翦牟贼。如何太尉,後卒下狱。惜哉明君,斯功不录!

                                                    ◎ 十二本纪·孝武本纪【回目录

                                                        孝武皇帝者,孝景中子也。母曰王太后。孝景四年,以皇子为胶东王。孝景七年,栗太子废为临江王,以胶东王为太子。孝景十六年崩,太子即位,为孝武皇帝。孝武皇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
                                                        孝武皇帝是孝景帝的中子,母亲是王太后。孝景四年,武帝以皇子受封为胶东王。孝景七年,栗太子被废为临江王,胶东王立为太子。孝景在位十六年崩逝,太子即位,立为孝武皇帝。他即位之初,就特别敬重对鬼神的祭祀。

                                                        元年,汉兴已六十馀岁矣,天下乂安,荐绅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而上乡儒术,招贤良,赵绾、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欲议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诸侯。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会窦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术,使人微得赵绾等奸利事,召案绾、臧,绾、臧自杀,诸所兴为者皆废。
                                                        元年,汉开国已六十余年,天下太平无事,官员们都希望天子举行封禅大典并改定新的岁首和服色制度。而皇上也偏爱儒家的学术,招纳有才学的人,赵绾、王臧等人就以有学问而做了公卿,他们想效法古代在城南建立明堂,作为诸侯朝见天子的地方,所草拟的巡狩、封禅、改革历法服色的计划还没完成。遇上窦太后喜好黄、老的学说,不喜欢儒家的学术,派人暗中伺察得赵绾等人的非法谋利的事迹,召赵绾、王臧来追究案情,赵绾、王臧自杀,他们兴办的许多事情都被废除。

                                                        後六年,窦太后崩。其明年,上徵文学之士公孙弘等。
                                                        此后六年,窦太后崩逝。第二年,武帝征召文学之士公孙弘等人。

                                                        明年,上初至雍,郊见五畤。後常三岁一郊。是时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蹏氏观。神君者,长陵女子,以子死悲哀,故见神於先後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往祠,其後子孙以尊显。及武帝即位,则厚礼置祠之内中,闻其言,不见其人云。
                                                        明年,皇上初次到雍县,郊祭时拜见五帝于五畤。以后经常隔三年举行一次郊祭。此时皇上请到神君,安置在上林苑中的蹏氏观。神君是长陵女子,因儿子死了悲哀而死,死后显现神灵于妯娌宛若身上。宛若就在自己的居空中供奉她,很多人去祭祀。平原君也去祭祀,以后子孙因此作了显赫的大官。武帝即位后,用厚礼延请至宫中立祠供奉。可是只听到她说话的声音,而看不到她的人。

                                                        是时而李少君亦以祠灶、穀道、卻老方见上,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泽侯入以主方。匿其年及所生长,常自谓七十,能使物,卻老。其游以方遍诸侯。无妻子。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馈遗之,常馀金钱帛衣食。人皆以为不治产业而饶给,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争事之。少君资好方,善为巧发奇中。尝从武安侯饮,坐中有年九十馀老人,少君乃言与其大父游射处,老人为兒时从其大父行,识其处,一坐尽惊。少君见上,上有故铜器,问少君。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於柏寝。”已而案其刻,果齐桓公器。一宫尽骇,以少君为神,数百岁人也。
                                                        这时李少君因懂得祠灶致福,辟谷不火食,导引神气和长生不老之术谒见皇上,皇上非常尊敬他。少君是已故深泽侯推荐来主持方药的。他隐瞒自己真实的年龄和出生的地方,常说自己年纪七十,能驱使鬼物,使人长生不老。他到各处游历,靠着方术广交诸侯。他没有妻儿。人家听说他能驱使鬼物使人长生不老,争相赠送物品给他,因此他常常有多余的金钱、丝织品、衣服、食物。人人都以为他不治理产业而富裕,又不知他是什么地方人,就更加相信他,争相侍奉他。少君凭借着善于方术,擅于巧妙地猜度隐盖的事物,令人惊奇地猜中了。他曾随从武安侯田蚡宴饮。同座中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少君于是说自己和老人的祖父游览射箭的地方,老人在童年时跟从他的祖父步行,认得那个地方,这使满座宾客都很惊讶。有一次,少君见到皇上,皇帝藏有一件旧铜器,问少君。少君说:“这件铜器齐桓公十年陈列在柏寝台。”随即察看铜器上所刻的字,果然是齐桓公时代的器物。整个宫中的人都非常惊讶,以为少君是神,是有几百岁的人。

                                                        少君言於上曰:“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食臣枣,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於是天子始亲祠灶,而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
                                                        少君对皇上说:“祀灶就可以招来鬼神,就能使丹砂变成黄金,黄金炼成后,用来制造饮食器具,可以长寿,长寿了就可会见海中蓬莱山上的仙人,见到仙人后举行封禅大典,就能长生不老,黄帝就是这样的。我曾游历海上,见到安期生,他拿了枣子给我吃,像瓜那样大。安期生是仙人,能来往蓬莱山中,他只见跟他的道术相合的人,不合的人就隐匿不见。”于是天子亲自祭祀灶神,派遣方士到东海访求蓬莱山及安期生一类人,并做化丹砂等药剂为黄金的事。

                                                        居久之,李少君病死。天子以为化去不死也,而使黄锤史宽舒受其方。求蓬莱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相效,更言神事矣。
                                                        过了很久,李少君患病死去。天子以为他是变化飞升而不是死去,便叫黄、锤之人史宽舒等继承少君的方术,寻求蓬莱山及安期生,未能觅得,而沿海一带燕国和齐国怪诞迂阔的方士们争相效仿,相继地上书谈论神仙的事。

                                                        亳人薄诱忌奏祠泰一方,曰:“天神贵者泰一,泰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泰一东南郊,用太牢具,七日,为坛开八通之鬼道。”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後人有上书,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具祠神三一:天一,地一,泰一”。天子许之,令太祝领祠之忌泰一坛上,如其方。後人复有上书,言“古者天子常以春秋解祠,祠黄帝用一枭破镜;冥羊用羊;祠马行用一青牡马;泰一、皋山山君、地长用牛;武夷君用乾鱼;阴阳使者以一牛”。令祠官领之如其方,而祠於忌泰一坛旁。
                                                        毫县人谬忌上奏祭祀泰一神的方法,说:“天神中最尊贵的是泰一神,泰一的辅佐是五帝。古时天子春、秋二季在东南郊祭泰一神,用牛、羊、猪三牲全备的太牢祭祀七日,在祭坛上开辟八条鬼神的通道。”于是天子令太祝在长安东南郊建立他说的这种祠坛,常常依照谬忌的方法祭祀。以后有人上书,说“古时天子每三年用太牢祭三一之神:天一、地一、泰一”。天子允许了,命太祝依照这种方法领祀于谬忌奏建的泰一坛上。后来又有人上书,说“古时天子常在春、秋二季举行除灾求福的祭祀,祭祀黄帝用一枭及一破镜;祭冥羊神用羊;祭马行神用一青牡马:祭泰一、皋山山君及地长神用牛;祭武夷君用于鱼;祭阴阳使者用一牛”。天子命令祠官依照这个方法领祭,在谬忌奏建的泰一坛旁边祭祀。

                                                        其後,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发瑞应,造白金焉。
                                                        以后,天子宫苑中有白鹿,以其皮制作皮币,为了宣扬祥瑞感应,铸造白金币。

                                                        其明年,郊雍,获一角兽,若麃然。有司曰:“陛下肃祗郊祀,上帝报享,锡一角兽,盖麟云。”於是以荐五畤,畤加一牛以燎。赐诸侯白金,以风符应合于天地。
                                                        第二年,在雍县郊祭,获得一独角兽,像麃的样子,主管官员说:“陛下恭敬地举行郊祀,上天回报你的祭祀,赐与一独角兽,大概是麒麟啊!”于是把它进献五畤,每畤添加一头牛,予以焚烧,以报答天赐。为此,赐给诸侯白金,示意这符应合于天地之意。

                                                        於是济北王以为天子且封禅,乃上书献泰山及其旁邑。天子受之,更以他县偿之。常山王有罪,迁,天子封其弟於真定,以续先王祀,而以常山为郡。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郡。
                                                        于是济北王以为天子将要举行封禅大典,就上书献泰山及旁边的县邑,天子接受了,再用其他县邑来偿还他。常山王以有罪被废黜。迁于房陵,皇帝封他的弟弟为真定王,以延续对祖先的祭祀,把常山国改为郡。此后,五岳都在天子直接管辖的郡内了。

                                                        其明年,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术盖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见焉。於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甚多,以客礼礼之。文成言曰:“上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不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画云气车,及各以胜日驾车辟恶鬼。又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泰一诸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岁馀,其方益衰,神不至。乃为帛书以饭牛,详弗知也,言此牛腹中有奇。杀而视之,得书,书言其怪,天子疑之。有识其手书,问之人,果书。於是诛文成将军而隐之。
                                                        第二年,齐人少翁以通鬼神的方术进见皇上,皇上最宠爱的王夫人死了,少翁用方术在夜间招致王夫人及灶鬼的容貌,天子从帷帐中看见了王夫人。于是授予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很多东西,用宾客的礼节接待他。文成说:“皇上如果想要与神交往,宫室、被服和神用的不一样,神仙是不会来的。”于是制造画有云气的车子,各用胜日驾车驱除恶鬼,又兴建甘泉宫,中间是台室,画着天一、地一、泰一等神,摆置祭器用具以招致天神。过了一年多,少翁的方术越来越不行了,神仙不到来。少翁于是作帛书以喂牛,假装不知道,说这头牛腹中有怪异,杀牛观看,取得帛书,书上所说甚为怪诞,天子怀疑,又从字体认出执笔书写的人,考问此人,果然是伪书,于是诛杀文成将军,而把这事隐秘起来。

                                                        其後则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
                                                        以后又营建柏梁台、铜柱及承露仙人掌等。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医无所不致,不愈。游水发根乃言曰:“上郡有巫,病而鬼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问神君。神君言曰:“天子毋忧病。病少愈,强与我会甘泉。”於是病愈,遂幸甘泉,病良已。大赦天下,置寿宫神君。神君最贵者,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属,皆从之。非可得见,闻其音,与人言等。时去时来,来则风肃然也。居室帷中。时昼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后入。因巫为主人,关饮食。所欲者言行下。又置寿宫、北宫,张羽旗,设供具,以礼神君。神君所言,上使人受书其言,命之曰“画法”。其所语,世俗之所知也,毋绝殊者,而天子独喜。其事祕,世莫知也。
                                                        文成死后第二年,天子在鼎湖病得很厉害,巫医各种方药无所不用,都无法治愈他的病。游水发根就说:“上郡有一巫师,病中鬼神下附在他身上。”皇上把他召来,安置在甘泉宫祭祀。病时,使人问神君。神君说:“天子不用忧虑病,等病好了一些,振作精神和我在甘泉相会。”于是病愈,遂至甘泉,病体完全康复,大赦天下,安置神君于寿宫。神君中最尊贵的是泰一,辅佐叫大禁、司命等,都跟随着他。这些神人不能看到,但能听到他讲话的声音,和人们说话一样。有时去有时来,来时有飒飒的风声。神君居住在室内帐帷中,有时白天讲话,但常常是在晚上。天子举行了除灾去邪的仪式,然后进入室中。把巫师当为主人,让他关照神君的饮食。神君所想要的东西说出来后,就交与下面办理。又建寿宫、北宫,张挂羽旗,陈设供神用具,以尊贵的礼节厚接神君。神君所说的话,皇上命人纪录下来,命名为“画法”。神君所说的话,世俗人都知道,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而天子却独自喜欢。这种事很秘密,世人都不知道。

                                                        其後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数。一元曰建元,二元以长星曰元光,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元狩云。
                                                        这以后的第三年,主管官员建议应该用上天所降的祥瑞来命名年号,不应用一二来计数。一元称为建元,二元因有长星流光的天瑞,称为元光,第三元因郊祭得一角兽的符应,称为元狩。

                                                        其明年冬,天子郊雍,议曰:“今上帝朕亲郊,而后土毋祀,则礼不答也。”有司与太史公、祠官宽舒等议:“天地牲角茧栗。今陛下亲祀后土,后土宜於泽中圜丘为五坛,坛一黄犊太牢具,已祠尽瘗,而从祠衣上黄。”於是天子遂东,始立后土祠汾阴脽上,如宽舒等议。上亲望拜,如上帝礼。礼毕,天子遂至荥阳而还。过雒阳,下诏曰:“三代邈绝,远矣难存。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後为周子南君,以奉先王祀焉。”是岁,天子始巡郡县,侵寻於泰山矣。
                                                        第二年冬天,天子到雍县郊祭,与群臣议论说:“现在我亲自郊祭上天,而不祭后土,这在礼上是不报答它的恩德。”主管官员与太史公、祠官宽舒等议论说:“祭天地的小牛,角要像蚕茧、栗子那样的小。现在陛下亲祭后土,后土应在泽中圆形的高地上建五个坛,每一个坛要用一头小黄牛为大牢进行祭祀,祭完后,祭品都埋掉,陪祭的人穿上黄色的衣服。”于是天子驾车东行,依照宽舒等人议定的办法,在汾阴高丘上立后土祠,皇帝亲自望后土而拜,用祭上天的礼仪。礼毕,天子就到荣阳,返回长安。经过雒阳时,下诏书说:“三代距现在已经很久远了,远了就难以保存下来,以三十里的地区封给周的后代为周子南君,以祭祀周先王。这年,天子开始巡视各郡县,逐渐扩展到泰山。

                                                        其春,乐成侯上书言栾大。栾大,胶东宫人,故尝与文成将军同师,已而为胶东王尚方。而乐成侯姊为康王后,毋子。康王死,他姬子立为王。而康后有淫行,与王不相中,相危以法。康后闻文成已死,而欲自媚於上,乃遣栾大因乐成侯求见言方。天子既诛文成,後悔恨其早死,惜其方不尽,及见栾大,大悦。大为人长美,言多方略,而敢为大言,处之不疑。大言曰:“臣尝往来海中,见安期、羡门之属。顾以为臣贱,不信臣。又以为康王诸侯耳,不足予方。臣数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师曰:‘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臣恐效文成,则方士皆掩口,恶敢言方哉!”上曰:“文成食马肝死耳。子诚能脩其方,我何爱乎!”大曰:“臣师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则贵其使者,令有亲属,以客礼待之,勿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於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致尊其使,然后可致也。”於是上使先验小方,斗旗,旗自相触击。
                                                        这年的春天,乐成侯上书推荐栾大。栾大是胶东王的宫人,原先和文成将军同学于一个师傅,后来为胶东王主管方药,乐成侯的姐姐是康王的王后,没有儿子。康王死后,别的姬妾的儿子立为王。康后有淫乱的行为,和新王不和,互相用法律来危害对方。康后听说文成将军已死,自己想讨好皇上,便派栾大靠着乐成侯的关系求见皇上谈论方术。天子自从杀了文成侯,也后悔他早死,他的方术没有完全传下来,等到看见栾大时,大为高兴。栾大为人修长漂亮,说话周到而有策略,又敢说大话,神色自若。他说:“我曾往来于海中,看见安期生及羡门等仙人。但以为我低贱而不相信我。又以为康王只是诸侯,不值得给予方术。我曾数次向康王进言,可是康王又不肯用我。我的师傅曾说:‘黄金可以炼成,河堤溃决可以堵塞,不死的药可以得到,仙人也可以招致。’我只是怕得到像文成那样的结局。那么方士们都闭上嘴,怎么敢说方术呢!”皇帝说:“文成是吃了马肝而死的。你如真能研究出神仙的方术,我有什么可以吝惜的呢!”栾大说:“我师傅并不是有求于人,而是人去求他。陛下一定要请他来的话,就要让使者有尊贵的身份,使他有亲眷,用宾客的礼对待,不要鄙视他们,让各人佩戴他的印信,这样才能使之和神人交谈。神人尚有肯来或不肯来的可能。尊重使者,然后可以请来神人。”于是皇帝叫他试验小方术,斗棋,这些棋子就自己互相碰击。

                                                        是时上方忧河决,而黄金不就,乃拜大为五利将军。居月馀,得四金印,佩天士将军、地土将军、大通将军、天道将军印。制诏御史:“昔禹疏九江,决四渎。间者河溢皋陆,隄繇不息。朕临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遗朕士而大通焉。乾称‘蜚龙’,‘鸿渐于般’,意庶几与焉。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大为乐通侯。”赐列侯甲第,僮千人。乘舆斥车马帷帐器物以充其家。又以卫长公主妻之,赍金万斤,更名其邑曰当利公主。天子亲如五利之第。使者存问所给,连属於道。自大主将相以下,皆置酒其家,献遗之。於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将军”,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将军亦衣羽衣,立白茅上受印,以示弗臣也。而佩“天道”者,且为天子道天神也。於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颇能使之。其後治装行,东入海,求其师云。大见数月,佩六印,贵振天下,而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
                                                        当时,皇上正担心黄河决堤,而黄金又未炼成,就拜栾大为五利将军。过了一个多月,栾大就得了四个金印,佩戴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天道将军印。皇上下诏书给御史:“从前禹疏浚九江,开通四渎。近来黄河泛滥,从水边高地淹到广阔的平原,修堤的劳役不能停息。我统治天下二十八年,上天或者赐我贤才之士,而栾大就是能通天意的人。《易经·乾卦》说的‘飞龙’,是说君主居于王位;‘鸿渐于般’,是说渐渐地达到磐石似的安定。这意思和我得到五利是差不多相似的。为此将二千户之地封给地士将军栾大,为乐通侯。”赐予列侯甲等第宅,僮仆千人,天子所坐的车子,不用的车马、帷帐、器具充满了他的家。又将女儿卫长公主嫁给他,送黄金一万斤,更改她的封邑名称为当利公主。天子亲自到五利家去。派去慰问和询问他所需物品的使者,络绎不绝于道路。从皇帝姑母和将相以下的人,都在家中置酒款待,献赠礼物。于是天子又刻“天道将军”的玉印,派使者穿羽衣,夜晚站在白茅上,五利将军也穿羽衣,站在白茅上来接受此玉印,表示他不是臣子。而所以佩戴“天道将军”印,意思是将要为天子引导天神。于是五利常在家中夜晚祭祀,想使神仙下临。神仙未到,百鬼却来聚集。他颇能驱使这些聚集来的百鬼。以后他就整治行装,往东入海,寻求他的师傅去了。栾大见皇上不过几个月,就佩戴六印,高贵的地位,震动天下,使得沿海燕、齐之间的方士都兴奋起来,说自己有秘方,能招来神仙。

                                                        其夏六月中,汾阴巫锦为民祠魏脽后土营旁,见地如钩状,掊视得鼎。鼎大异於众鼎,文镂毋款识,怪之,言吏。吏告河东太守胜,胜以闻。天子使使验问巫锦得鼎无奸诈,乃以礼祠,迎鼎至甘泉,从行,上荐之。至中山,晏温,有黄云盖焉。有麃过,上自射之,因以祭云。至长安,公卿大夫皆议请尊宝鼎。天子曰:“间者河溢,岁数不登,故巡祭后土,祈为百姓育穀。今年丰庑未有报,鼎曷为出哉?”有司皆曰:“闻昔大帝兴神鼎一,一者一统,天地万物所系终也。黄帝作宝鼎三,象天地人也。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鬺烹上帝鬼神。遭圣则兴,迁于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伏而不见。颂云‘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虞不骜,胡考之休’。今鼎至甘泉,光润龙变,承休无疆。合兹中山,有黄白云降盖,若兽为符,路弓乘矢,集获坛下,报祠大飨。惟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鼎宜见於祖祢,藏於帝廷,以合明应。”制曰:“可。”
                                                        这年夏天六月中,汾阴有个叫锦的巫师,在魏脽后土祭坛界址旁边为民家祭祠,看见地上隆起如钩的样子,就扒开土地来看,得到一个鼎。这个鼎比一般鼎大得多,上面有花纹,但没有文字,觉得奇怪,报告官吏。官吏报告河东太守胜,胜就将此事上奏于天子。天子派遣使者调查巫师锦所得的鼎,没有发现虚假诡诈,于是按礼祭祀,把鼎迎接到甘泉宫,百官从行,皇上献祭。到中山时,天气晴热,有黄云覆盖。有一麃经过,皇上亲自射获,就用它来祭祀。回到长安时,公卿大夫纷纷议论请求尊奉宝鼎。天子说:“近来黄河泛滥,已有好几年谷物收成不好,所以我巡视各地祭祀后土,为百姓祈求丰收。今年丰收了尚未报祭,鼎为什么出现呢?”主管官员都说:“听说从前太帝造一个神鼎,一表示一统,意思是天地万物归终于一。黄帝造三个宝鼎,象征天、地、人。大禹收集九州的金属,铸成九个鼎,这些鼎都曾经烹饪牲牢而祭祀上天。逢圣世鼎才出现,以后鼎迁于夏、商,周德衰,宋社稷亡后,鼎就埋没隐藏而不见了。《周颂》所谓‘察看自堂上到门墙的祭器有否洗濯,检查自羊到牛的祭牲是否肥壮,审视大鼎和小鼎里外是否洁净,不喧哗,不傲慢,虔敬地祭祀,就能得到福禄和长寿’。现在鼎到了甘泉,光辉和润,有如飞龙变幻,承受的吉祥会无穷无尽。这与在中山时出现的黄白祥云相合,车盖上空的黄白云气,形如兽,实为祥瑞,又大弓四箭射中潏兽,都集中在祭坛下,为报谢天恩陈列丰盛的祭品。只有受命统治天下的帝王,才能心知天意,所做的事情合于上天的德行,这个鼎应进献于宗庙的祖先,藏于甘泉天帝之廷,以符合明显的瑞应。”天子下诏说:“可。”

                                                        入海求蓬莱者,言蓬莱不远,而不能至者,殆不见其气。上乃遣望气佐侯其气云。
                                                        往海中寻求蓬莱的人,都说蓬莱不远,而不能到达的原因,大概是因不曾看见岛上的云气,皇上于是派望气的官员观察云气出现。

                                                        其秋,上幸雍,且郊。或曰“五帝,泰一之佐也。宜立泰一而上亲郊之”。上疑未定。齐人公孙卿曰:“今年得宝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与黄帝时等。”卿有札书曰:“黄帝得宝鼎宛,问於鬼臾区。区对曰:‘帝得宝鼎神筴,是岁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终而复始。’於是黄帝迎日推筴,後率二十岁得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黄帝仙登于天。”卿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视其书不经,疑其妄书,谢曰:“宝鼎事已决矣,尚何以为!”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说,召问卿。对曰:“受此书申功,申功已死。”上曰:“申功何人也?”卿曰:“申功,齐人也。与安期生通,受黄帝言,无书,独有此鼎书。曰‘汉兴复当黄帝之时。汉之圣者在高祖之孙且曾孙也。宝鼎出而与神通,封禅。封禅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泰山封’。申功曰:‘汉主亦当上封,上封则能仙登天矣。黄帝时万诸侯,而神灵之封居七千。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蛮夷,五在中国。中国华山、首山、太室、泰山、东莱,此五山黄帝之所常游,与神会。黄帝且战且学仙。患百姓非其道,乃断斩非鬼神者。百馀岁然後得与神通。黄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区号大鸿,死葬雍,故鸿冢是也。其後於黄帝接万灵明廷。明廷者,甘泉也。所谓寒门者,谷口也。黄帝采首山铜,铸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珣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後宫从上龙七十馀人,乃上去。馀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珣,龙珣拔,堕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龙胡珣号。故後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於是天子曰:“嗟乎!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鵕耳。”乃拜卿为郎,东使候神於太室。
                                                        这年秋天,皇上到雍县,将要举行郊祭。有人说“五帝是泰一的辅佐,应该立泰一祠,由皇上亲自郊祭”。皇上迟疑不决。齐人公孙卿说:“今年得宝鼎,冬天辛已日初一早晨冬至,这和黄帝得宝鼎的时间相同。”卿有木简书,上面说:“黄帝得宝鼎于宛朐,问鬼臾区。区回答说:‘黄帝得宝鼎神策,是在己西年初一早晨冬至,得到天象来纪元,它是终而复始的。’于是黄帝计算未来的日子,用算策推算朔望,以后大概每二十年得初一早晨冬至,总共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黄帝成仙升天。”公孙卿想通过所忠的关系上奏皇上,但所忠看他的书荒诞不经,疑心是他胡乱写成的,婉言谢绝说:“关于宝鼎的事,早已解决了,这书还有什么用呢?”公孙卿又托皇上的宠爱小臣奏上,皇上大为喜悦,召见公孙卿询问。公孙卿回答说:“我从申功那里得到此书,他已经死了。”皇上问:“申功是什么人?”公孙卿说:“申功是齐人,和安期生有往来,亲受黄帝面教,这没有记载,只有这个鼎有记载。上面说:‘汉朝兴起,又相当于黄帝得鼎之际。汉代圣君应在高祖的孙子或曾孙。宝鼎出土时就能和神人交往,要举行封禅。以前封禅的有七十二王,只有黄帝能上泰山封禅。’申功说:汉皇帝也应上泰山封禅,上去封禅就能成仙升天。黄帝时有一万诸侯,神灵得封的占七千。天下名山有八座,而三座在蛮夷境内,五座在中国。中国的五座是华山、首山、太室、泰山和东莱山,都是黄帝时常游息和神仙相会的地方。黄帝一面作战一面学神仙的道术。恐怕百姓反对他的神仙之道,所以坚决斩杀反对鬼神的人。一百多岁后,才得与神仙相通。黄帝到雍县郊祀上天,住了三个月。鬼臾区号大鸿,死后葬在雍县,所以鸿家就是他的墓。以后黄帝在明廷迎接上万的神灵。明廷就是现在的甘泉。寒门就是现在的谷口。黄帝开采首山的铜,在荆山下铸鼎。鼎铸成后,有垂着须髯的龙从天上下来迎接黄帝。黄帝骑上后,群臣和后宫后妃跟着骑上龙的有七十余人,龙即飞上天去。其余的小臣不能上,都抓着龙须不放,龙须被拔落,黄帝的弓也掉下来。百姓们仰望着黄帝已经上天,就抱着弓和龙须号陶大哭,所以后世把那个地方叫做鼎湖,那张弓叫乌号。’”于是天子说:“唉!如果我能像黄帝那样,我看离开妻子像脱鞋一样容易。”于是拜公孙卿为郎官,叫他往东去,在太室山等候神仙。

                                                        上遂郊雍,至陇西,西登空桐,幸甘泉。令祠官宽舒等具泰一祠坛,坛放薄忌泰一坛,坛三垓。五帝坛环居其下,各如其方,黄帝西南,除八通鬼道。泰一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枣脯之属,杀一犛牛以为俎豆牢具。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其下四方地,为餟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已祠,胙馀皆燎之。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泰一祝宰则衣紫及绣。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皇上接着去雍县郊祀上天,到了陇西,再西行登上空桐山,然后到甘泉。命祠官宽舒等筹建泰一祠坛,仿照薄忌泰一坛的形式,坛有三层。五帝坛环列在泰一坛的下面,各自依照它们所属方位,黄帝在西南,修筑八条鬼神通道。泰一所用的祭品,和雍地的一个畤相同,再加甜酒、枣子、干肉一类的东西,杀一头牦牛,作为俎豆牢具礼器中盛着的祭品,而五帝只有用俎豆盛着进献的祭品和甜酒,五帝坛下面四周的地方,连续祭礼随从的群神和北斗。祭毕后,剩余的供祭祀用的肉全部用柴焚烧。祭祀用的牛是白色的,鹿放在牛的肚中,猪又放在鹿的肚中,浸泡在水里。祭日用牛,祭月用羊或猪,只用一牲。祭祀泰一的司祭官员穿紫衣和绣花的衣服,祭祀五帝穿着每帝所代表的颜色的衣服,祭日穿赤色衣,祭月穿白色衣。

                                                        十一月辛已朔旦冬至,昧爽,天子始郊拜泰一。朝朝日,夕夕月,则揖;而见泰一如雍礼。其赞飨曰:“天始以宝鼎神筴授皇帝,朔而又朔,终而复始,皇帝敬拜见焉。”而衣上黄。其祠列火满坛,坛旁烹炊具。有司云“祠上有光焉”。公卿言“皇帝始郊见泰一云阳,有司奉瑄玉嘉牲荐飨。是夜有美光,及昼,黄气上属天。”太史公、祠官宽舒等曰:“神灵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泰畤坛以明应。令太祝领,及腊间祠。三岁天子一郊见。”
                                                        十一月辛巳朔日早晨冬至,黎明时,天子开始郊祭泰一。早晨祭日,夜晚祭月,行拱手礼;而祭拜泰一则如同雍的郊祀礼。祭祀的祝词说:“上天开始将宝鼎神策授与皇帝,一个月接着一个月,终而复始,皇帝恭敬地拜见。”祭服是黄色的。祭祠时火炬排列满坛,坛旁放着烹炊用具。主管官员说“祠坛上有光芒”。公卿们说“皇帝开始在云阳宫郊祀祭拜泰一,主管官员捧上六寸的大壁,献上肥壮的牛,供众神享用。那天夜晚有美丽的光彩,到了白天,有黄色云气上升,与天空连成一片”。太史公、祠官宽舒等说:“神灵显示的美丽的光彩,是保佑多福的征兆,应该在这光彩照耀的区域内建立泰畤坛,作为天降祥瑞的明显应验。命令太祝掌管秋天和腊月间祭祀。三年天子郊祭一次。”

                                                        其秋,为伐南越,告祷泰一,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以象天一三星,为泰一锋,名曰“灵旗”。为兵祷,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而五利将军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上使人微随验,实无所见。五利妄言见其师,其方尽,多不雠。上乃诛五利。
                                                        这年秋天,为了征伐南越,向泰一祷告,用牡荆做旗柄,在长条形的旗子上画日月北斗飞龙,象征天一三星,为祭祀泰一的前导旗帜,称之为“灵旗”。为兵事而祷告时,太史手捧灵旗指向所要征伐的国家。五利将军的使者不敢入海,往泰山祭祀,皇上派人暗中尾随检察,实际上没见到什么。五利谎称见到他的老师,他的方术已穷尽,多数不能应验。皇上于是杀了五利。

                                                        其冬,公孙卿候神河南,见仙人迹缑氏城上,有物若雉,往来城上。天子亲幸缑氏城视迹。问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求之。其道非少宽假,神不来。言神事,事如迂诞,积以岁乃可致。”於是郡国各除道,缮治宫观名山神祠所,以望幸矣。
                                                        这年冬天,公孙卿在河南等候神灵,在缑氏城上看到仙人的脚印,有一种像野鸡的动物,在城上走来走去。天子亲自到缑氏城察看脚印。问公孙卿:“你该不会仿效文成、五利吧?”公孙卿说:“仙人不是有求于人主,而是人主有求于他。求仙人之道如果不稍为放宽延长些时日,神仙是不会来的。谈神仙这种事,事情好像很迂阔荒诞,要好几年的时间才可请来。”于是各郡国都修筑街道,修建宫观和名山上的神祠,期望天子驾临。

                                                        其年,既灭南越,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见。上善之,下公卿议,曰:“民间祠尚有鼓舞之乐,今郊祠而无乐,岂称乎?”公卿曰:“古者祀天地皆有乐,而神祇可得而礼。”或曰:“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於是塞南越,祷祠泰一、后土,始用乐舞,益召歌兒,作二十五弦及箜篌瑟自此起。
                                                        这年,已经消灭了南越,皇上的宠臣李延年以美妙的音乐来进见。皇上很赞赏,下交公卿讨论,说:“民间祭祀尚且有鼓舞音乐,现在郊祀却没有乐章,难道这样合适吗?”公卿们说:“古时祭祀天地都有乐章,这样才能以礼祭祀神灵。”又有人说:“泰帝使素女弹五十弦瑟,音调悲切,泰帝忍不住悲泣起来,所以破开她的瑟为二十五弦。”于是为讨伐南越的胜利而举行赛祭,祷告祭祀泰一、后土,开始用乐舞,又增招歌童,制作二十五弦的瑟及箜篌瑟是从此开始的。

                                                        其来年冬,上议曰:“古者先振兵泽旅,然後封禅。”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馀万,还祭黄帝冢桥山,泽兵须如。上曰:“吾闻黄帝不死,今有冢,何也?”或对曰:“黄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即至甘泉,为且用事泰山,先类祠泰一。
                                                        第二年冬天,皇上提议说:“古人先用兵犒赏军队,然后封禅。”于是北出巡视朔方,统率十余万士卒,回来时在桥山祭黄帝墓,在须如以酒食犒赏军队。皇上问:“我听说黄帝没有死,为什么现在有坟墓?”有人回答说:“黄帝己成仙上天,他的臣子们把他的衣服帽子埋葬了。”到了甘泉,为了将在泰山举行封禅,先将这一特别事件祭告泰一。

                                                        自得宝鼎,上与公卿诸生议封禅。封禅用希旷绝,莫知其仪礼,而群儒采封禅尚书、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齐人丁公年九十馀,曰:“封者,合不死之名也。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无风雨,遂上封矣。”上於是乃令诸儒习射牛,草封禅仪。数年,至且行。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之言,黄帝以上封禅,皆致怪物与神通,欲放黄帝以尝接神仙人蓬莱士,高世比德於九皇,而颇采儒术以文之。群儒既以不能辩明封禅事,又牵拘於诗书古文而不敢骋。上为封祠器示群儒,群儒或曰“不与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诸生行礼不如鲁善”,周霸属图封事,於是上绌偃、霸,尽罢诸儒弗用。
                                                        自从得了宝鼎后,皇上就和公卿、儒生讨论封禅的事。封禅典礼由于用得稀少而荒废断绝了,没有人知道它的礼仪,儒生们就采取《尚书》、《周官》、《王制》等书上所记载的望祭、射牛的事情作为封禅的仪式。齐人丁公九十多岁了,对皇上说:“封,应该是不死的意思,秦皇帝不得上泰山封祀,陛下一定要上去,先缓慢地上去,如果没有风雨,就可以上去封祀了。”皇上于是命令儒生们练习射牛,草拟封禅的仪式。几年后,到了将要举行封禅典礼的时候。天子既已听了公孙卿和方士的话,黄帝以上的封禅,都引来怪物和神仙相通,所以想仿效黄帝接见神仙人蓬莱方士,让自己的德行高于世俗,与九皇相媲美,又采用儒家的说法来文饰外表。儒生们既不能辩明封禅之事,又牵扯拘泥于《诗》、《书》古文的记载而不敢自由发挥。皇上把封禅用的器物给儒生们看,儒生们有的说“和古代不同”,徐偃又说“太常诸生行礼不如鲁人好”,周霸会集儒生计划封禅的事情,皇帝便贬退了徐偃、周霸,罢黜全部儒生,不予任用。

                                                        三月,遂东幸缑氏,礼登中岳太室。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岁”云。问上,上不言;问下,下不言。於是以三百户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高邑。东上泰山,山之草木叶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颠。
                                                        三月,皇上东行到缑氏,依礼登上中岳太室山举行祭祀,随从的官员在山下听到好像有人呼喊“万岁”的声音。询问山上的人,山上的人不说;问山下的人,山下的人也不说。皇帝就以三百户封给太室作为供奉祭祠之用,命名为崇高邑。接着东行登上泰山,山上花草树木的叶子还没有长出来,就派人把石碑运上山,立在泰山顶上。

                                                        上遂东巡海上,行礼祠八神。齐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然无验者。乃益发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公孙卿持节常先行候名山,至东莱,言夜见一人,长数丈,就之则不见,见其迹甚大,类禽兽云。群臣有言见一老父牵狗,言“吾欲见巨公”,已忽不见。上既见大迹,未信,及群臣有言老父,则大以为仙人也。宿留海上,与方士传车及间使求仙人以千数。
                                                        皇上接着东巡海上,依礼祭祀八神。齐人上疏谈论神怪奇方的人数以万计,可是都没有效验。于是又增派船只,命令谈说海中神仙的几干人访求蓬莱的神人。公孙卿拿着使者符节,曾先去名山等候,到了东莱,说在夜间看见一个人,身长数丈,接近他时就不见了,只看到他脚印特别大,类似禽兽。群臣中有的说看见一个老人牵着狗,说“我要见巨公”,忽然不见了。皇帝看见大脚印,不相信,等到群臣中有人说到老人时,则又深信是仙人。因此,皇帝逗留在海滨,拨给方士们驿车,又派遣数以千计的使者访求仙人。

                                                        四月,还至奉高。上念诸儒及方士言封禅人人殊,不经,难施行。天子至梁父,礼祠地主。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荐绅,射牛行事。封泰山下东方,如郊祠泰一之礼。封广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则有玉牒书,书祕。礼毕,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阴道。丙辰,禅泰山下阯东北肃然山,如祭后土礼。天子皆亲拜见,衣上黄而尽用乐焉。江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五色土益杂封。纵远方奇兽蜚禽及白雉诸物,颇以加祠。兕旄牛犀象之属弗用。皆至泰山然后去。封禅祠,其夜若有光,昼有白云起封中。
                                                        四月,回到奉高,皇上考虑儒生和方士议论的封禅,各人的说法不同,都不符合常理,难以施行。天子到梁父,依礼祭祀地主。乙卯那天,命令任侍中的儒生头戴皮帽,穿插笏的官服,行射牛事。在泰山下的东方设坛祭天,和郊祀泰一的礼仪相同。祭坛宽一丈二尺,高九尺,下面放着玉牒书,书的内容是秘密的。行礼完毕,天子单独带了侍中奉车霍子侯上泰山,也有封祭。这些事都禁止外传。第二天从山北的阴道下来。丙辰,在泰山脚下东北角的肃然山禅祭,和祭后土的礼仪相同。天子都亲自拜祭,穿黄色祭服,并且都用音乐伴奏。用江、淮一带出产的有三条脊骨的茅草作为神灵的荐席,用五色土填满祭坛。放出远方进贡的奇兽飞禽和白色野鸡等物,祭仪格外隆重。兕牛、族牛、犀、象之类都不使用。皇帝一行又都回到泰山,然后离去。封禅祭祀的地方,晚上好像有光芒射出,白天有白云从祭坛中升起。

                                                        天子从封禅还,坐明堂,群臣更上寿。於是制诏御史:“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兢兢焉惧弗任。维德菲薄,不明于礼乐。脩祀泰一,若有象景光,箓如有望,依依震於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泰山,至於梁父,而后禅肃然。自新,嘉与士大夫更始,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复博、奉高、蛇丘、历城,毋出今年租税。其赦天下,如乙卯赦令。行所过毋有复作。事在二年前,皆勿听治。”又下诏曰:“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用事泰山,诸侯有朝宿地。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
                                                        天子从封禅回来,坐在明堂上,群臣相继祝颂,于是下诏给御史说:“我以卑微之体继承了至高无上的权位,兢兢业业,恐怕不能胜任。德行浅薄,不懂得礼乐。祭祀泰一以后,好像有祥光,我忽然看到了,被奇异的景象所震惊,想停止祭祀而又不敢,所以登上泰山祭天,到梁父,然后于肃然山祭地。从此修德自新,希望与土大夫共同有个新的开始,赐给庶民一百户人家牛一头、酒十石,八十岁的老人和孤儿寡妇加赐布帛二匹。免除博、奉高、蛇丘、历城四个地方的徭役,不缴纳今年的租税。大赦天下,和乙卯年的赦令一样。凡我经过的地方,免除监外执行的劳役。两年以前犯罪的,都不要再审讯治罪。”又下诏说:“古时天子五年巡狩一次,到泰山祭祀,诸侯有朝拜住宿的地方,命令诸侯各自在泰山下修建官邸。”

                                                        天子既已封禅泰山,无风雨菑,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山若将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几遇之,乃复东至海上望,冀遇蓬莱焉。奉车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辽西,历北边至九原。五月,返至甘泉。有司言宝鼎出为元鼎,以今年为元封元年。
                                                        天子既然已经在泰山封禅,没有遇上风雨灾害,方土们又说蓬莱各神山似乎可以寻到,皇上高兴地认为或许能够遇到神仙,于是又东行到海滨看望,希望看到蓬莱仙岛。这时奉车都尉霍子侯突然患病,当日死去。皇上这才离去,沿着海滨,北到碣石,从辽西巡视,经过北边,到了九原。五月,回到甘泉。主管官员说,宝鼎出现那年定为元鼎,今年封禅,应为元封元年。

                                                        其秋,有星茀于东井。後十馀日,有星茀于三能。望气王朔言:“候独见其星出如瓠,食顷复入焉。”有司言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德星云嘒”
                                                        这年秋天,有颗光芒四射的星出现在东井。后来十余日,又有颗光芒四射的星出现在三能。望气官员王朔说:“我观察天象时,只看到此星出现时像葫芦一样,一顿饭的工夫就又隐没了。”主管官员说:“陛下建立了汉朝的封禅制度,上天出现德星作为报答。”

                                                        其来年冬,郊雍五帝,还,拜祝祠泰一。赞飨曰:“德星昭衍,厥维休祥。寿星仍出,渊耀光明。信星昭见,皇帝敬拜泰祝之飨。”
                                                        第二年冬天,郊祀雍县五帝,回来时,以拜谢祝祷的仪式祭祀泰一。祝词说:“德星光芒四射,是吉祥的征兆。寿星一再出现,显示天下安宁,灿烂光明。信星明白显示了国运长久,皇帝恭敬地拜谢祝祷,请享用进献的祭品。”

                                                        其春,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若云“见天子”。天子於是幸缑氏城,拜卿为中大夫。遂至东莱,宿留之数日,毋所见,见大人迹。复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药以千数。是岁旱。於是天子既出毋名,乃祷万里沙,过祠泰山。还至瓠子,自临塞决河,留二日,沈祠而去。使二卿将卒塞决河,河徙二渠,复禹之故迹焉。
                                                        这年春天,公孙卿说在东莱山看到神人,好像说“要见天子”。于是天子来到缑氏城,任命公孙卿为中大夫。随后来到东莱,住了好几天,什么也没看见,只看到了大人的脚印。又派遣数以千计的方士访求神怪,采集灵芝药草。这年干旱,天子这次出巡没有正当的理由,便祷祀于万里沙,经过泰山时,祭祀了泰山。回去时,到瓠子口,亲自去部署堵塞黄河的决口,逗留了两天,沉下祭品祭祀河神后离去。派两个将军率兵堵塞河道的决口,使河水迁徒,从另外两条河道流过,恢复大禹治水时河道的原貌。

                                                        是时既灭南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信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昔东瓯王敬鬼,寿至百六十岁。後世谩怠,故衰秏”。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上信之,越祠鸡卜始用焉。
                                                        当时已灭南越,越人勇之说“越人风俗相信鬼,他们祭祀时都能见到鬼,往往有效验。从前东瓯王敬鬼,寿高一百六十岁。后世子孙对鬼怠慢了,所以衰败下来”。于是命令越巫建立越式祠庙,只有祭台,没有祭坛,也祭祀天神、上帝、百鬼,用鸡骨卜问吉凶。皇上相信这些,越祠鸡卜开始使用起来。

                                                        公孙卿曰:“仙人可见,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见。今陛下可为观,如缑氏城,置脯枣,神人宜可致。且仙人好楼居。”於是上令长安则作蜚廉桂观,甘泉则作益延寿观,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台,置祠具其下,将招来神仙之属。於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广诸宫室。夏,有芝生殿防内中。天子为塞河,兴通天台,若有光云,乃下诏曰:“甘泉防生芝九茎,赦天下,毋有复作。”
                                                        公孙卿说:“仙人可以见到,只是皇上去时常常匆促,因此见不到。现在陛下可修建楼观,像缑氏城那样,供设肉脯、枣子,应该可以请来神人。而且仙人喜欢住在楼上。”于是皇上命令在长安建造蜚廉桂观,在甘泉建造益延寿观,派公孙卿手持符节,陈设供品,等候神人。然后又建造通天台,把祭祀用的器具放置台下,准备招来神仙之类。这时在甘泉又修建前殿,开始扩建许多宫室。夏天,有芝草生在斋房中。天子因为堵塞了黄河决口,兴建通天台,天上似有神光的瑞应,于是下诏说:“甘泉宫中生出九茎灵芝,大赦天下,免除监外服徒刑的劳役。”

                                                        其明年,伐朝鲜。夏,旱。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乾封三年。”上乃下诏曰:“天旱,意乾封乎?其令天下尊祠灵星焉。”
                                                        第二年,征伐朝鲜。夏天干旱。公孙卿说:“黄帝时举行封祀,就有天旱,为了使封祀坛的土干燥,旱了三年。”皇上于是下诏说:“天旱,意思是天要使封祀坛的土乾燥吧?为此,命令天下的百姓隆重地祭祀灵星。”

                                                        其明年,上郊雍,通回中道,巡之。春,至鸣泽,从西河归。
                                                        明年,皇上到雍县郊祭,开通回中道,在那里巡视。春天,到达鸣泽,然后从西河回来。

                                                        其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东。登礼潜之天柱山,号曰南岳。浮江,自寻阳出枞阳,过彭蠡,祀其名山川。北至琅邪,并海上。四月中,至奉高脩封焉。
                                                        明年冬天,皇上巡视南郡,到江陵而东行,登上潜县天柱山,依礼祭祀,号为南岳。顺江而行,从寻阳出发,到达枞阳,经过彭蠡,祭祀这些地方的著名山川。往北到达琅邪,沿着海边而行。四月中旬,到达奉高,举行封祀。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东北阯古时有明堂处,处险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晓其制度。济南人公玉带上黄帝时明堂图。明堂图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通水,圜宫垣为衤复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命曰昆仑,天子从之入,以拜祠上帝焉。於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带图。及五年脩封,则祠泰一、五帝於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对之。祠后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天子从昆仑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礼。礼毕,燎堂下。而上又上泰山,有祕祠其颠。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黄帝并赤帝,而有司侍祠焉。泰山上举火,下悉应之。
                                                        当初,武帝在泰山封祀,泰山脚下的东北方有古时明堂遗址,所处位置险峭而不开阔。皇上想在奉高旁修建明堂,却不知道明堂的制度。济南人公玊带献上黄帝时的明堂图。明堂图中有一殿,四面没有墙壁,用茅草盖顶,下面通水,环绕宫墙的是复道,上有楼,从西南进入殿堂,称为昆仑,天子从这里进入,拜祭上天。于是皇上命令奉高县依照公玊带的图佯,在汶上建立明堂。到元封五年举行封祀,就在明堂的上座祭祀泰一、五帝,高皇帝的灵位设在对面。用二十头牛祀后土于下房。天子从昆仑道进去,开始按照郊祀的礼仪在明堂拜祭。祭礼完毕,在堂下焚祭余的牲肉。皇上又登上泰山,在山顶上有秘密祭祀。在泰山下祭祀五帝,依照他们各自的方位,黄帝和赤帝在一起,由主管官员侍祭。在泰山上燃火,山下也都燃火相应。

                                                        其後二岁,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历者以本统。天子亲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每脩封禅。其赞飨曰:“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筴,周而复始。皇帝敬拜泰一。”东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验,然益遣,冀遇之。
                                                        此后二年,正是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算历数的人以这一天作为起点。天子亲自到泰山,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那天,在明堂祭祀上天,不举行封禅。祝词说:“上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策,周而复始。皇帝恭敬地拜谢泰一。”皇上东到海边,考查入海和方士求神仙的人们,没有效验,然而派遣更多的人前往,希望能遇到神仙。

                                                        十一月乙酉,柏梁灾。十二月甲午朔,上亲禅高里,祠后土。临渤海,将以望祠蓬莱之属,冀至殊庭焉。
                                                        十一月乙酉,柏梁台发生火灾。十二月甲午初一,皇上亲临高里禅祀,祭祀后土。到达渤海,想以望祀遥祭蓬莱神仙之属,希望到达神仙异域。

                                                        上还,以柏梁灾故,朝受计甘泉。公孙卿曰:“黄帝就青灵台,十二日烧,黄帝乃治明庭。明庭,甘泉也。”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其後天子又朝诸侯甘泉,甘泉作诸侯邸。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於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前殿度高未央,其东则凤阙,高二十馀丈。其西则唐中,数十里虎圈。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馀丈,名曰泰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乃立神明台、井幹楼,度五十馀丈,辇道相属焉。
                                                        皇上回来后,因为柏梁台遭火灾,就在甘泉上朝,接受郡国的会计簿册。公孙卿说:“黄帝建成青灵台,十二天被烧,黄帝又建造明庭。明庭就是甘泉。方士多说古帝王有建都甘泉的。此后天子又在甘泉上朝接见诸侯,在甘泉建造诸侯官邸。勇之又说:“越人习俗,火灾后再建的房屋必须大些,用来制服灾殃。”于是建造建章宫,设计千门万户,前殿高度超过未央宫。东面是凤阙,高二十多丈。西面是唐中他,周围数十里的虎圈。北面挖了一个大水池,池中的渐台高二十余丈,池名叫泰液池,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类似海中的神山、龟、鱼之类的石刻。南面有玉堂、壁门和大鸟等。还建立神明台、井幹楼,高五十余丈,楼阁间有空中通道相连接。

                                                        夏,汉改历,以正月为岁首,而色上黄,官名更印章以五字。因为太初元年。是岁,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焉。
                                                        夏天,汉朝改革历法,以正月为一年的开始,颜色尚黄,官名印章更改为五个字,以当年改为太初元年。这年,西伐大宛。蝗祸大起。丁夫人和雒阳虞初等人用方术在祭祀时乞请鬼神加祸于匈奴和大宛。

                                                        其明年,有司言雍五畤无牢熟具,芬芳不备。乃命祠官进畤犊牢具,五色食所胜,而以木禺马代驹焉。独五帝用驹,行亲郊用驹。及诸名山川用驹者,悉以木禺马代。行过,乃用驹。他礼如故。
                                                        第二年,主管官员说,雍县五畤祭祀时没有熟牲,芬芳的祭品不齐备。皇上便命令祠官将熟牛犊进献五畤,五帝食所用颜色的祭品,以木偶马代替小马。只有五帝用小马,天子亲自郊祀用小马。祭祀著名山川用小马的,都以木偶马代替。天子经过的地方,祭祀才用小马。其他的礼节和过去一样。

                                                        其明年,东巡海上,考神仙之属,未有验者。方士有言“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於执期,命曰迎年”。上许作之如方,名曰明年。上亲礼祠上帝,衣上黄焉。
                                                        次年,皇上东行,巡视海滨,考查有关神仙一类的事,没有应验的。有的方士说“黄帝时建造五城十二楼,在执期等候神人,称为迎年”。皇帝允许依照所说的样子去兴建,称为明年。皇上穿了黄色衣服,亲自依礼祭祀上天。

                                                        公玉带曰:“黄帝时虽封泰山,然风后、封钜、岐伯令黄帝封东泰山,禅凡山合符,然後不死焉。”天子既令设祠具,至东泰山,东泰山卑小,不称其声,乃令祠官礼之,而不封禅焉。其後令带奉祠候神物。夏,遂还泰山,脩五年之礼如前,而加禅祠石闾。石闾者,在泰山下阯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闾也,故上亲禅焉。
                                                        公玊带说:“黄帝时虽在泰山封祀,但风后、封巨、岐伯要黄帝在东泰山封祀,在凡山禅祀,以与符瑞相合,然后才能长生不死。”天子便命令准备祭祀用具,来到东泰山,东泰山矮小,与它的声名不相称,就命祠官依礼祭祀,而不举行封禅。以后命令公玊带在那里供奉祭祀,等候神灵。夏天,皇上便回到泰山,举行五年一次的封禅典礼,礼节同以前一样,而增加了在石闾禅祀。石闾在泰山脚下的南面,方士多说这是仙人居住的地方,所以皇上亲自禅祀。

                                                        其後五年,复至泰山脩封,还过祭常山。
                                                        以后五年,又到泰山封禅,回来时祭祀了路过的常山。

                                                        今天子所兴祠,泰一、后土,三年亲郊祠,建汉家封禅,五年一脩封。薄忌泰一及三一、冥羊、马行、赤星,五,宽舒之祠官以岁时致礼。凡六祠,皆太祝领之。至如八神诸神,明年、凡山他名祠,行过则祀,去则已。方士所兴祠,各自主,其人终则已,祠官弗主。他祠皆如其故。今上封禅,其後十二岁而还,遍於五岳、四渎矣。而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莱,终无有验。而公孙卿之候神者,犹以大人迹为解,无其效。天子益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然终羁縻弗绝,冀遇其真。自此之後,方士言祠神者弥众,然其效可睹矣。
                                                        当今天子所兴建的神祠,泰一、后土,三年天子亲自郊祀一次,所建立的汉家封禅制度,五年举行一次。薄忌泰一和三一、冥羊、马行、赤星五祠,由祠官宽舒按规定的时间举行祭祀典礼。这五祠和泰一、后土祠合起来共六祠,都由太祝总领其事。至于像八神等神和明年、凡山等其他著名山川的祭祀,天子经过时就祭祀,离去后就停止。方士们所兴建的神祀,各自主持祭祀,本人死了就停止,祠官不负责,其他神祠都如同原来的那样。当今皇上封禅,此后十二年再来回顾,会祭遍了五岳、四渎。而方士等候和祭祀神仙,入海访求蓬莱,终究没有效验。而公孙卿等候神仙,还以巨人脚印来解说,也没有效果。天子日益厌倦方士的奇异迂阔的谈论,然而始终笼络他们,期望遇到真正的神仙。从那以后,方士谈论祭祀神仙的更多了,可是效果如何,是可以看到的。

                                                        太史公曰: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入寿宫侍祠神语,究观方士祠官之言,於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於鬼神者,具见其表里。後有君子,得以览焉。至若俎豆珪币之详,献酬之礼,则有司存焉。
                                                        太史公说:我跟从皇上出巡、祭祀天地诸神和著名山川,参加了封禅。我进入寿宫侍祠听到祭神的祝祠,观察研究方士、祠官的言论,于是坐下来按照时间顺序叙述自古以来从事祭祀鬼神的事情,具体地揭示它的表面现象和内在的实际情况,后来有见识的人,得以观览。至于俎豆珪玉币帛的详细情形,献祭酬神的礼仪,则由主管官员保存着。

                                                        孝武纂极,四海承平。志尚奢丽,尤敬神明。坛开八道,接通五城。朝亲五利,夕拜文成。祭非祀典,巡乖卜征。登嵩勒岱,望景传声。迎年祀日,改历定正。疲秏中土,事彼边兵。日不暇给,人无聊生。俯观嬴政,几欲齐衡。

                                                        ◎ 《史记》十表【回目录

                                                        三代世表 十二诸侯年表 六国年表 秦楚之际月表 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惠景间侯者年表 建元以来侯者年表 建元已来王子侯者年表 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

                                                        ◎ 十表·三代世表【回目录

                                                            太史公曰:五帝、三代之记,尚矣。自殷以前诸侯不可得而谱,周以来乃颇可著。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纪元年,正时日月,盖其详哉。至於序尚书则略,无年月;或颇有,然多阙,不可录。故疑则传疑,盖其慎也。

                                                            余读谍记,黄帝以来皆有年数。稽其历谱谍终始五德之传,古文咸不同,乖异。夫子之弗论次其年月,岂虚哉!於是以五帝系谍、尚书集世纪黄帝以来讫共和为世表。

                                                            (表略)

                                                            张夫子问褚先生曰:“诗言契、后稷皆无父而生。今案诸传记咸言有父,父皆黄帝子也,得无与诗谬秋?”

                                                            褚先生曰:“不然。诗言契生於卵,后稷人迹者,欲见其有天命精诚之意耳。鬼神不能自成,须人而生,柰何无父而生乎!一言有父,一言无父,信以传信,疑以传疑,故两言之。尧知契、稷皆贤人,天之所生,故封之契七十里,後十馀世至汤,王天下。尧知后稷子孙之後王也,故益封之百里,其後世且千岁,至文王而有天下。诗传曰:“汤之先为契,无父而生。契母与姊妹浴於玄丘水,有燕衔卵堕之,契母得,故含之,误吞之,即生契。契生而贤,尧立为司徒,姓之曰子氏。子者兹;兹,益大也。诗人美而颂之曰“殷社芒芒,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者质,殷号也。文王之先为后稷,后稷亦无父而生。后稷母为姜嫄,出见大人迹而履践之,知於身,则生后稷。姜嫄以为无父,贱而弃之道中,牛羊避不践也。抱之山中,山者养之。又捐之大泽,鸟覆席食之。姜嫄怪之,於是知其天子,乃取长之。尧知其贤才,立以为大农,姓之曰姬氏。姬者,本也。诗人美而颂之曰“厥初生民”,深修益成,而道后稷之始也。”孔子曰:“昔者尧命契为子氏,为有汤也。命后稷为姬氏,为有文王也。大王命季历,明天瑞也。太伯之吴,遂生源也。”天命难言,非圣人莫能见。舜、禹、契、后稷皆黄帝子孙也。黄帝策天命而治天下,德泽深後世,故其子孙皆复立为天子,是天之报有德也。人不知,以为氾从布衣匹夫起耳。夫布衣匹夫安能无故而起王天下乎?其有天命然。”

                                                            “黄帝後世何王天下之久远邪?”

                                                            曰:“传云天下之君王为万夫之黔首请赎民之命者帝,有福万世。黄帝是也。五政明则修礼义,因天时举兵征伐而利者王,有福千世。蜀王,黄帝後世也,至今在汉西南五千里,常来朝降,输献於汉,非以其先之有德,泽流後世邪?行道德岂可以忽秋哉!人君王者举而观之。汉大将军霍子孟名光者,亦黄帝後世也。此可为博闻远见者言,固难为浅闻者说也。何以言之?古诸侯以国为姓。霍者,国名也。武王封弟叔处於霍,後世晋献公灭霍公,後世为庶民,往来居平阳。平阳在河东,河东晋地,分为卫国。以诗言之,亦可为周世。周起后稷,后稷无父而生。以三代世传言之,后稷有父名高辛;高辛,黄帝曾孙。黄帝终始传曰:“汉兴百有馀年,有人不短不长,出燕之乡,持天下之政,时有婴兒主,欲行车。”霍将军者,本居平阳燕。臣为郎时,与方士考功会旗亭下,为臣言。岂不伟哉!”

                                                            高辛之胤,大启祯祥。脩己吞薏,石纽兴王。天命玄鸟,简秋生商。姜嫄履迹,祚流岐昌。俱膺历运,互有兴亡。风馀周召,刑措成康。出彘之後,诸侯日彊。
                                                            太史公说五帝生于三代,商以前很多事迹没有记载,已经很难考证记录了。孔子依据有限的史籍和文献编著《春秋》纪元,《尚书》记录亦不齐全,连年岁也没有所以也无法参考和记录。
                                                            太史公从牒谱上看黄帝以来有年代的记叙,和黄帝考察那些年历、谱牒和五德终始循环转换的情况,古代文献记载全都不一样,孔子没有论列那些年月,难道是没有道理的吗!于是,我利用《五帝系谍》、《尚书》编列的世系,记载黄帝以来到共和这一时期,撰成《三代世表》。
                                                            《诗经》里说契;后稷没有父亲,现在又传说他们的父亲是黄帝,难道《诗经》是谬记?不得而知。但是诸先生说《诗经》说契是蛋生,这是想表示天命精诚的意思。鬼神不能自己生成,必须靠人产生,怎么会没有父亲就诞生呢!有人说有父亲,有人说没有,两种说法,有人相信,有人怀疑。
                                                            尧知晓契和后稷都是当世贤人为天生,所以给契七十里地为封邑,传了十余世后至汤,汤得天下为商。尧知晓后稷的子孙也必得天下,因而给后稷百里地为封邑。千年后,果然后稷的子孙文王有得天下,是为周。《诗传》说汤的先祖没有父亲,契母和他的姐妹到玄丘水洗澡,有燕雀携卵掉下,契母好奇误食而生契。契生来就贤,尧封他为司徒,专司土地疆域管理。尧赐契姓子,子就是慈,是就是慢慢生长强大的意思。诗人称颂曰:“殷社茫茫,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文王先祖后稷也没有父亲,他的母亲叫姜嫄,他出门遇巨人脚印践踩后生下后稷,姜嫄嫌弃此子无父,弃之于路,有牛羊过也避而不践踏他。弃之于荒山,而有山里人或者禽兽喂养他。弃之于江湖中有鹏鸟张翅为铺垫不致他淹死,并喂养他食物。姜嫄非常奇怪,认为他是上天之子,于是把他养大.尧知晓后稷贤就启用他为大司农,主管农业,劝课农桑。尧赐他姓姬,是本德意思。诗人称颂他“厥初生民,深修益成而道后稷之始也。”(当初生的这个人加以磨练有所成就。)
                                                            孔子说:往昔尧赐契姓子,后有商汤。赐后稷为姬后有文王建周。大王受天命传位季历,是为祥瑞,太伯建吴是后稷子孙繁衍的源本也。天命是很难说的,非圣人难以预见。舜;禹;契;后稷都是皇帝的子孙,皇帝顺应天命而治理天下,恩德泽被后世。所以其子孙纷纷复为天子而拥有天下,这是上天的安排回报他的恩德。世人不知道,以为凡夫市井走卒也能受天命,凡夫俗子凭什么能无故拥有天下?受天命呢?
                                                            黄帝后裔称王天下为什么那么长久呢?
                                                            诸先生说:《诗传》说天下的君主是人民的领袖,延续人民生命的人称帝。福荫万世,皇帝就是这样的人。施五政以定礼仪,顺应天命而起兵讨伐胜利者为王,福荫千世,就是蜀王。蜀王亦是黄帝的后裔,现在还在大汉西南五千里地的地方,称降于大汉,常来朝贺献贡。不是因为其祖先的恩德吗?行道布德是不可敷衍的,为人君主称王天下的人要自查反省。大将军霍光也是皇帝的后裔,这些事情只能和博闻远见的人讨论,很难和见识浅短的人说,为什么这样说呢?古时候各诸侯都是以封地为姓,霍就是国名,周武王封他弟弟叔处为霍国国君,后来晋献公灭掉霍国,他的后裔就成为庶民了。居住于平阳,而平阳在河东,河东晋地分为卫国,《诗经》里说也可以为周的后裔。周的帝王是后稷的后裔,后稷是没有父亲的,三代以来的传说后稷的父亲是高辛(帝喾),高辛是黄帝的曾孙。《黄帝终始传》说大汉兴起百年后,有不高不矮,出自白燕之乡的人把持天下。而此时天子年幼,此人命帝车倒退。霍光本居于平阳白燕,当时我任郎官,与方士考功相会于旗楼下他们对我说起这事,难道不是壮举!

                                                            ◎ 十表·十二诸侯年表【回目录

                                                                太史公读春秋历谱谍,至周厉王,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呜呼,师挚见之矣!纣为象箸而箕子唏。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雎作。仁义陵迟,鹿鸣刺焉。及至厉王,以恶闻其过,公卿惧诛而祸作,厉王遂奔于彘,乱自京师始,而共和行政焉。是後或力政,彊乘弱,兴师不请天子。然挟王室之义,以讨伐为会盟主,政由五伯,诸侯恣行,淫侈不轨,贼臣絪子滋起矣。齐、晋、秦、楚其在成周微甚,封或百里或五十里。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海迭兴,更为伯主,文武所襃大封,皆威而服焉。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馀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於鲁而次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义法,王道备,人事浃。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为有所刺讥襃讳挹损之文辞不可以书见也。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铎椒为楚威王传,为王不能尽观春秋,采取成败,卒四十章,为铎氏微。赵孝成王时,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观近势,亦著八篇,为虞氏春秋。吕不韦者,秦庄襄王相,亦上观尚古,删拾春秋,集六国时事,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为吕氏春秋。及如荀卿、孟子、公孙固、韩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书,不同胜纪。汉相张苍历谱五德,上大夫董仲舒推春秋义,颇著文焉。
                                                                太史公读《春秋历谱牒》这些古籍的时候,每每读到周厉王时,都合书感叹万分说:“哎,周朝至厉王衰败,师挚早有预见,但还是无能为力,商纣王用象牙做筷子的时候箕子也同样叹息."周道颓废,诗人(孔子)作《关雎》以男女情爱昭示仁义道德,但是还是被贪婪和虚妄侵蚀。诗人作《鹿鸣》讥刺。厉王是最不喜欢别人说他的过失的人,三公九卿惧怕诛灭而作祸生乱。厉王只好出京师逃到彘(zhi)这个地方避祸,祸乱从京师爆发,京师就由周公和召公联合执政(年号共和)。这以后各诸侯以强凌弱;相互杀伐;动用军队根本就不用请示天子。挟持王室征讨攻伐(挟天子以令诸侯)更有充当诸侯盟主者,政令均出自五霸(齐、楚、晋、秦、宋)诸侯横行霸道,骄奢淫欲,行为不轨,置法度而不顾;乱臣贼子层出不穷。齐;晋;秦;楚在周建立的时候均是微不足道的小诸侯,封邑大者方圆百余里,小者方圆五十里。而晋依仗三河之险;齐背靠东海;楚盘踞长江淮河之间;秦拥雍州险要。他们在周的四方兴起,充当各方霸主。当初文王;武王褒封的大诸侯摄于他们的武力而从服于他们,所以孔子彰显王道,游说于七十余诸侯国君,却没有一个听他的主张。于是孔子西行到周王室之地考察,讨论史籍记载和以前的旧闻,然后回到鲁国编撰《春秋》。上至鲁隐公,下至鲁哀公猎获麒麟的年份。简约文字,精炼语句;删除繁冗以定修史的意义和理法,以至王道齐备,人事周全。他有七十多个高徒凭口述而领会《春秋》要义,因为《春秋》礼有讥讽;谴责;抑扬;褒奖;忌讳之言语而不便于书写示众。鲁国君子左丘明害怕众弟子各持己见,各以所解,以至尚失孔子本意所以依照孔子《春秋》论述详尽真实的记录成书,编撰成《左氏春秋》。铎椒任楚威王太傅,由于楚王不能全面理解《春秋》要义,他便抄摘其中关于国家兴衰成败的地方辑合成四十章名为《铎氏微》。赵孝成王时候,虞卿上采《春秋》,下看近代各国形势也编辑成八篇,是为《虞氏春秋》。吕不韦是秦庄襄王的相国,也上看前代古史,删减补合《春秋》汇集当时六国局势,编成八览;六论;十二纪而成《吕氏春秋》。至于荀卿;孟子;公孙固;韩非等人往往抄摘《春秋》言论著书立说,这样的人事很多就不一一列举,汉代丞相张苍根据《春秋》编制历法。上大夫董仲舒推论《春秋》著作了不少文章。

                                                                太史公曰:儒者断其义,驰说者骋其辞,不务综其终始;历人取其年月,数家隆於神运,谱谍独记世谥,其辞略,欲一观诸要难。於是谱十二诸侯,自共和讫孔子,表见春秋、国语学者所讥盛衰大指著于篇,为成学治古文者要删焉。
                                                                太史公说:儒家截取其要义,辩论家取其雅词;都忽略其前后贯通的历史过程。历法家只取其年月记载,术数方士只要神意气韵;牒谱家世系称颂雅号;他们都是片面的摄取,要从他们的抄录里了解全面的历史和要义是非常困难的。于是我就编写《十二诸侯世系年表》,从共和到孔子辞世。列表反映《春秋》《国语》之要旨,学者所注意的兴盛衰败主要文件都抄录在这一篇中,为那些研究古文的人删繁留要。

                                                                (表略)
                                                                

                                                                ◎ 十表·六国年表【回目录

                                                                    太史公读秦记,至犬戎败幽王,周东徙洛邑,秦襄公始封为诸侯,作西畤用事上帝,僭端见矣。礼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其域内名山大川。”今秦杂戎翟之俗,先暴戾,後仁义,位在籓臣而胪於郊祀,君子惧焉。及文公逾陇,攘夷狄,尊陈宝,营岐雍之间,而穆公脩政,东竟至河,则与齐桓、晋文中国侯伯侔矣。是後陪臣执政,大夫世禄,六卿擅晋权,征伐会盟,威重於诸侯。及田常杀简公而相齐国,诸侯晏然弗讨,海内争於战功矣。三国终之卒分晋,田和亦灭齐而有之,六国之盛自此始。务在彊兵并敌,谋诈用而从衡短长之说起。矫称出,誓盟不信,虽置质剖符犹不能约束也。秦始小国僻远,诸夏宾之,比於戎翟,至献公之後常雄诸侯。论秦之德义不如鲁卫之暴戾者,量秦之兵不如三晋之彊也,然卒并天下,非必险固便形埶利也,盖若天所助焉。
                                                                    太史公研读《秦记》,看到上面记载犬戎部族击败杀死周幽王,周王室往东迁都到洛邑,秦襄公开始被封为诸侯,就建造西畤来事奉天帝,这表明秦国越位犯上的苗头已经显现出来了。《礼经》上说:“天子才有权祭祀天地,诸侯只能祭祀本国封区内的名山大川。”当时秦国夹杂着西戎北狄的民风习俗,把凶暴乖戾摆在前面,将仁德道义放在后头,地位处在捍卫王室的臣属行列,却在祭祀规格上同天子平起平坐,君子对此感到后怕。到秦文公越过陇山,驱逐戎狄,祭祀陈宝,开发了岐山到雍地这片地区,而秦穆公修明政治,把东部国境扩展到黄河西岸,就与齐桓公、晋文公这些中原霸主势均力敌了。此后,家臣执掌国政,大夫世代保持政治地位,六卿独揽晋国的大权,无论征伐还是会盟,威势都在诸侯之上。到田常杀掉齐简公而自任齐相,诸侯却无动于衷不予讨伐,这标志着海内已经围绕怎样保持本国的军事实力来争斗了。韩赵魏终于到最后瓜分晋国,田和也吞灭姜齐据为己有,六国并立的局面由此开始了。首要之务在于壮大军事力量,兼并对方,因而权谋诈术得到普遍应用,合纵连横的学说也相继兴起。各种谎言骗局蜂拥而出,誓词盟约毫无诚意,即使互派人质,剖符为凭,还不能相互约束。秦国起初只是一个偏远小国,中原各国都排斥它,把它比作戎狄。但从献公以后,一直在诸侯中称雄。论起秦国的德义,还不如鲁卫两国中那些凶暴乖戾的人;计量秦国的兵力,也不如三晋强大,但最后却吞并天下,这不一定就是因为秦国凭据天险,攻守方便,地理形势非常有利,好像上天对它有所扶助似的。

                                                                    或曰“东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孰”。夫作事者必於东南,收功实者常於西北。故禹兴於西羌,汤起於亳,周之王也以丰镐伐殷,秦之帝用雍州兴,汉之兴自蜀汉。
                                                                    有一种说法认为:“东方是万物开始萌生的地方,西方是万物最后成熟的地方。”据此看来,开创事业的人必定出现在东南,获取胜利果实的人常常诞生在西北。所以大禹在西羌勃兴,成汤在亳地崛起,周人建立王朝是因为有丰镐作根据地去讨伐殷商,秦国完成帝业是由于有雍州当大本营才日益强大,汉朝兴盛是从巴蜀汉中开始的。

                                                                    秦既得意,烧天下诗书,诸侯史记尤甚,为其有所刺讥也。诗书所以复见者,多藏人家,而史记独藏周室,以故灭。惜哉,惜哉!独有秦记,又不载日月,其文略不具。然战国之权变亦有可颇采者,何必上古。秦取天下多暴,然世异变,成功大。传曰“法後王”,何也?以其近己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学者牵於所闻,见秦在帝位日浅,不察其终始,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此与以耳食无异。悲夫!
                                                                    秦国已经统一天下,就焚烧《诗》、《书》,而各国国史被烧得更厉害,因为书中有讽刺讥笑秦国的地方。《诗》、《书》之所以重新流传于世,是因为收藏的人家很多,而各国国史专门收藏在周王室,因此一下子就全毁灭了。可惜呀!可惜呀!如今只有《秦纪》传下来,又不写明日月,内容简略也不完整。但是战国关于变通和应急的对策也有大量可以采用的,为什么非上古不可呢?秦国夺取天下暴行很多,但能随着时代的不同而相应调整对策,建树的功业非常巨大。传世的典籍强调说:“效法后王。”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后王距离自己近,当代民俗的变化也和后王那个时期差不多,道理讲起来浅显明白,容易推行。一般的读书人局限于平常听到的那点东西,看见秦朝高居皇帝宝座的时间很短促,不考察它本身发展的全过程,就都耻笑它,这和用耳朵吃东西没有什么两样,真可悲呀!

                                                                    余於是因秦记,踵春秋之後,起周元王,表六国时事,讫二世,凡二百七十年,著诸所闻兴坏之端。後有君子,以览观焉。
                                                                    我于是根据《秦纪》,接在《春秋》后面,上起周元王,列表编排六国发生的大小事件,下至秦二世,总共二百七十年,借此显示出我所闻知的各种兴盛衰败的头绪来。后世若有君子,请来阅读它。

                                                                    (表略)

                                                                    ◎ 十表·秦楚之际月表【回目录

                                                                        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初作难,发於陈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於汉家。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
                                                                        太史公研读关于秦楚之际的记载,说:最早发难的是陈涉,残酷暴戾地灭掉秦朝的是项羽,拨乱反正、诛除凶暴、平定天下、终于登上帝位、取得成功的是汉家。五年之间,号令变更了三次,自从有人类以来,帝王受天命的变更,还不曾有这样急促的。

                                                                        昔虞、夏之兴,积善累功数十年,德洽百姓,摄行政事,考之于天,然後在位。汤、武之王,乃由契、后稷脩仁行义十馀世,不期而会孟津八百诸侯,犹以为未可,其後乃放弑。秦起襄公,章於文、缪,献、孝之後,稍以蚕食六国,百有馀载,至始皇乃能并冠带之伦。以德若彼,用力如此,盖一统若斯之难也。
                                                                        当初虞舜、夏禹兴起的时候,他们积累善行和功劳的时间长达几十年,百姓都受到他们恩德的润泽,他们代行君主的政事,还要受到上天的考验,然后才即位。商汤、周武称王是由契、后稷开始讲求仁政,实行德义,经历了十几代,到周武王时,竟然没有约定就有八百诸侯到孟津相会,他们还认为时机不到。从那时以后,才放逐了夏桀,杀了殷纣王。秦国自襄公时兴起,在文公、穆公时显示出强大的力量,到献公、孝公之后,逐步侵占六国的土地。经历了一百多年以后,到了始皇帝才兼并了六国诸侯。实行德治像虞、夏、汤、武那样,使用武力像秦国这样,才能成功,统一天下是如此艰难!

                                                                        秦既称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诸侯也,於是无尺土之封,堕坏名城,销锋镝,鉏豪桀,维万世之安。然王迹之兴,起於闾巷,合从讨伐,轶於三代,乡秦之禁,適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故愤发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
                                                                        秦称帝之后,忧虑过去的战争所以不断,是由于有诸侯的缘故,因此,对功臣、宗室连一尺土地都没有分封,而且毁坏有名的城池,销毁刀箭,铲除各地的豪强势力,打算保持万世帝业的安定。然而帝王的功业,兴起于民间,天下英雄豪杰互相联合,讨伐暴秦,气势超过了三代。从前秦国的那些禁令,恰好用来资助贤能的人排除创业的患难而已。因此,发奋有为而成为天下的英雄,怎么能说没有封地便不能成为帝王呢?这就是上天把帝位传给所说的大圣吧!这难道不是天意吗?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如果不是大圣,谁能在这乱世承受天命建立帝业呢!

                                                                        (表略)

                                                                        ◎ 十表·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回目录

                                                                            太史公曰:殷以前尚矣。周封五等:公,侯,伯,子,男。然封伯禽、康叔於鲁、卫,地各四百里,亲亲之义,襃有德也;太公於齐,兼五侯地,尊勤劳也。武王、成、康所封数百,而同姓五十五,地上不过百里,下三十里,以辅卫王室。管、蔡、康叔、曹、郑,或过或损。厉、幽之後,王室缺,侯伯彊国兴焉,天子微,弗能正。非德不纯,形势弱也。
                                                                            太史公说:殷朝以前年代久远,封爵的情况已不可考知了。周朝的封爵分为五等:公、侯、伯、子、男。封伯禽、康叔于鲁、卫,地域各为四百里,这是以亲亲之义为本,同时也是对有德之人的褒奖。太公封于齐,兼有五个侯爵的封地,这是对勤劳者的尊崇。武王、成王、康王所封的诸侯有数百个,其中与周室同姓者有五十五个,他们的封地最大不过百里,最小者只有三十里,用来辅卫王室。管叔、蔡叔、康叔和曹、郑始封之君,(他们的封地)有的超过爵位应得之数,有的则不足。厉王、幽王以后,周室衰败,争强称霸的诸侯国兴盛起来,天子的力量微弱,不能纠正。这并不是(周王)道德不纯一,而是形势衰弱的缘故。

                                                                            汉兴,序二等。高祖末年,非刘氏而王者,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高祖子弟同姓为王者九国,虽独长沙异姓,而功臣侯者百有馀人。自雁门、太原以东至辽阳,为燕代国;常山以南,大行左转,度河、济,阿、甄以东薄海,为齐、赵国;自陈以西,南至九疑,东带江、淮、穀、泗,薄会稽,为梁、楚、淮南、长沙国:皆外接於胡、越。而内地北距山以东尽诸侯地,大者或五六郡,连城数十,置百官宫观,僭於天子。汉独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内史凡十五郡,而公主列侯颇食邑其中。何者?天下初定,骨肉同姓少,故广彊庶孽,以镇抚四海,用承卫天子也。
                                                                            汉兴以后,封爵为王、侯二等。高祖末年,不是刘氏而称王者,或没有功劳不是天子所封而称侯者,天下共同讨伐他。高祖的子弟同姓而被封为王者有九国,唯独长沙王是异姓,而有功之臣被封为侯者有一百多人。自雁门、太原以东至辽阳,为燕国和代国;常山以南,太行以东,过黄河、济水,以及阿、甄以东一直到海边,为齐国和赵国;从陈以西,南至九疑山,东含江、淮、谷、泗,直到会稽,为梁国、楚国、淮南国、长沙国,这些国的外围都和胡、越接壤。而内地北到太行山以东,都是诸侯王的封地,大的诸侯王国有五六个郡,数十个城,设置百官,建造宫观,超越本分,使用了天子的规模制度。汉朝廷只有河东、河西、河南、东郡、颖川、南阳,以及从江陵以西至蜀地,北从云中至陇西,加上内史共十五个郡,而公主列侯的食邑有不少也在其中。为什么会形成这种局面呢?因为天下初定时,骨肉同姓者较少,所以广泛地使庶子们强大起来,用以镇抚四海,保卫天子。

                                                                            汉定百年之间,亲属益疏,诸侯或骄奢,忕邪臣计谋为淫乱,大者叛逆,小者不轨于法,以危其命,殒身亡国。天子观於上古,然後加惠,使诸侯得推恩分子弟国邑,故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三,及天子支庶子为王,王子支庶为侯,百有馀焉。吴楚时,前後诸侯或以適削地,是以燕、代无北边郡,吴、淮南、长沙无南边郡,齐、赵、梁、楚支郡名山陂海咸纳於汉。诸侯稍微,大国不过十馀城,小侯不过数十里,上足以奉贡职,下足以供养祭祀,以蕃辅京师。而汉郡八九十,形错诸侯间,犬牙相临,秉其戹塞地利,彊本幹,弱枝叶之势,尊卑明而万事各得其所矣。
                                                                            汉朝平定天下以后百年之间,诸侯王与天子的关系更加疏远,有的诸侯王骄奢起来,习惯于听从奸邪之臣的计谋去做淫乱之事,严重者谋反叛逆,轻微者不守法度,以致危及生命,丧身亡国。天子借鉴上古的办法,然后加赐恩惠,使诸侯王得以施恩惠于子弟,并分封给他们国邑。所以齐分为七国,赵分为六国,梁分为五国,淮南分为三国,连同天子的支庶子被分为王者、诸侯王的支庶子被分为侯者,共有一百多个。吴楚反叛时,有的诸侯王先后因犯罪而被削减封地,因此燕、代失去了北部的郡,吴、淮南、长沙失去了南部的郡,齐、赵、梁、楚的支郡、名山、陂海也都被朝廷收回。诸侯的势力渐渐衰弱,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数十里,对上足以完成贡职.对下足以供养祭祀,用来藩卫京师。而汉王朝直辖的郡有八九十个。交错在诸侯王国之间,犬牙相临,控制着要塞的地利.形成了本干强大、枝叶弱小的形势,使尊卑分明而万事各得其所。

                                                                            臣迁谨记高祖以来至太初诸侯,谱其下益损之时,令时世得览。形势虽彊,要之以仁义为本。
                                                                            臣迁恭谨地记载了高祖以来至太初间的诸侯王国的情况,用列表的方式记录自始封年用以下各国兴衰损益的时间,使后世得以观览。现今朝廷形势虽强,处理好同诸侯王关系的关键在于以仁义为本。

                                                                            (表略)

                                                                            ◎ 十表·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回目录

                                                                                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勋,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封爵之誓曰:“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始未尝不欲固其根本,而枝叶稍陵夷衰微也。
                                                                                正义高祖刚刚平定天下,表明有功劳的臣子会封侯,像萧何,曹参等等。太史公说,古时人臣的功绩有五等:依靠仁德安定国家的称“勋”;依靠出谋划策的称“劳”;借助武力的称“功”;明确功劳等级的称“伐”;凭借资历长短的称“阅”。我朝的封爵誓词上讲:“即使黄河细得像衣带,泰山平的象磨刀石了,你们的封国也会永远安宁,还要把对你们的恩泽延及给后代。”朝廷最初不是不想稳固这些功臣们的根本,但那些枝枝叶叶却渐渐的衰微了。

                                                                                余读高祖侯功臣,察其首封,所以失之者,曰:异哉所闻!书曰“协和万国”,迁于夏商,或数千岁。盖周封八百,幽厉之後,见於春秋。尚书有唐虞之侯伯,历三代千有馀载,自全以蕃卫天子,岂非笃於仁义,奉上法哉?汉兴,功臣受封者百有馀人。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後数世,民咸归乡里,户益息,萧、曹、绛、灌之属或至四万,小侯自倍,富厚如之。子孙骄溢,忘其先,淫嬖。至太初百年之间,见侯五,馀皆坐法陨命亡国,秏矣。罔亦少密焉,然皆身无兢兢於当世之禁云。
                                                                                我读了有关高祖给功臣们的封侯的史料,考察了功臣侯们初次受封及他们后嗣失掉侯位的因由,认为,这真是和我所听到的传闻不一样!《尚书》说:“各个邦国都应协调和睦”,直到夏、商时代,有的邦国竟经历了几千年。周朝分封了八百个诸侯,经幽王、厉王之后,在《春秋》的记载上还能见的到。《尚书》上记载了唐尧、虞舜时的侯伯,经历夏、商、周三代的千余年,仍然保全着自己的地位而屏卫着天子。这难道还不是因为他们深信仁义,遵奉君主的法令吗?汉朝兴起了,受到分封的功臣一百多人。当时天下刚刚安定,以前那些大城名都的人口离散逃亡,可以统计的户口不过原来的十之二三,因此,大侯的封户不过万户,小的只有五六百户。以后几代,民众们都回归故乡了,户口才日益繁衍起来。萧何,曹参,周勃,灌婴这些人的后裔有的封户达到了四万,小侯的封户也增加了一倍,财产也象这样不断积累,他们确实富裕厚足了。于是,这些人的子孙骄傲自满了,忘记了自己祖先创业的艰难,干起了荒淫邪恶的勾当。从开始受封到太初时只有百余年的时间,而原来的侯爵保持至今的只剩下五家,其余的都因犯法而丧命亡国,一下子就全完了。这由国家法网渐渐严密的缘故,然而他们自己也没有小心翼翼地对待当世的禁令啊!

                                                                                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镜也,未必尽同。帝王者各殊礼而异务,要以成功为统纪,岂可绲乎?观所以得尊宠及所以废辱,亦当世得失之林也,何必旧闻?於是谨其终始,表其文,颇有所不尽本末;著其明,疑者阙之。後有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览焉。
                                                                                生活在今世,记住古代的道理是要把它当作镜子来对照自己,可不一定今天就与古代完全一样。帝王们完全可以制定不同的利益而采取不同的统治方法,主要还是以成就功业为原则,岂能完全一样?观察功臣侯门为什么受到尊荣恩宠和为什么受到废黜羞辱,也是当今政治得失的经验教训,何必非得古代的传闻!在此,我考察了功臣侯们的始末,把关于他们的文献改列成下表,其中有有些没能完全弄清本末之处。不过,以后如果有人想继续推究和说明其中的道理,这个表还是可以参阅的。

                                                                                (表略)

                                                                                ◎ 十表·惠景间侯者年表【回目录

                                                                                    太史公读列封至便侯曰:有以也夫!长沙王者,着令甲,称其忠焉。昔高祖定天下,功臣非同姓疆土而王者八国。至孝惠帝时,唯独长沙全,禅五世,以无嗣绝,竟无过,为籓守职,信矣。故其泽流枝庶,毋功而侯者数人。及孝惠讫孝景间五十载,追修高祖时遗功臣,及从代来,吴楚之劳,诸侯子若肺腑,外国归义,封者九十有余。咸表始终,当世仁义成功之著者也。
                                                                                    太史公读有关列侯分封的档案资料,读到便侯时,说道:真是事出有因啊!长沙王被封为诸侯王,著录在法令的第一篇,他的忠诚受到称赞。当初高祖平定天下,功臣之中不是皇室同姓宗亲而分疆裂土受封为诸侯王的共有八国。到孝惠帝时,只剩下长沙王能够保全自己的封国,接连传承五世,最后因为没有后嗣才绝封,自始至终没有犯什么过错,作为国家的藩守,尽心尽职,事情果真就是这样。所以他的德业能使旁系子孙也沾受恩惠,未立功勋而受封为列侯的就有数人。从孝惠帝之初以至孝景帝之末,其间五十多年,追录高祖时遗漏未封的功臣,以及追随孝文帝从代国入继大统的旧臣,孝景帝时在平定吴楚七国之乱的战事中功劳卓著的将相官员,身为皇室骨肉至亲的诸侯王子弟,前来投顺归化的外邦异族的首领等等,先后受封为列侯的有九十多人。现把他们受封传承等情况列表记载如下,这些都是当代有仁义、成大功的人物中比较突出的。

                                                                                    (表略)

                                                                                    ◎ 十表·建元以来侯者年表【回目录

                                                                                        太史公曰: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闽越擅伐,东瓯请降。二夷交侵,当盛汉之隆,以此知功臣受封侔於祖考矣。何者?自《诗》、《书》称三代“戎狄是膺,荆荼是征”,齐桓越燕伐山戎,武灵王以区区赵服单于,秦缪用百里霸西戎,吴楚之君以诸侯役百越。况乃以中国一统,明天子在上,兼文武,席卷四海,内辑亿万之众,岂以晏然不为连境征伐哉!自是後,遂出师北讨强胡,南诛劲越,将卒以次封矣。
                                                                                        太史公说:匈奴断绝和亲,攻击我正当要道的边塞,闽越凭借武力,擅自攻伐东瓯,致使东瓯请求内迁,受我保护。这两支外夷一起侵扰边境,正在我大汉最昌盛的时候,由此可以推知功臣受封之多,当与高祖开国时相等。为什么会这样呢?自从《诗经》、《书经》记称夏、商、周三代“抵御抗击北方的戎狄,讨伐惩罚南方的荆舒”以来,齐桓公曾越过燕国攻打山戎,赵武灵王以小小的赵国使匈奴的单于降服,秦穆公依靠百里奚称霸西戎,吴、楚两国的国君以诸侯的身份而能役使百越。何况以实现了大一统的中国,圣明的天子在位,兼有文武之才,志在平定四方,使国内亿万民众都和睦相处,安居乐业,怎么会面对外夷的侵扰安然无事,不去经营边疆进行讨伐呢?从此以后,我大汉就出兵北方,征讨凶悍的匈奴,又出兵南方,消灭强劲的南越,建立军功的将士们也都依次受封了。

                                                                                        (表略)
                                                                                        后进好事的儒者褚先生说:太史公记事到孝武帝之世为止,所以我又撰记孝昭帝以后功臣封侯的情况,编于左方,目的在于使后世的好事者能从中看到功臣们功业成败,享国长短,侯位有的传世有的绝封的必然之理,吸取教训,引以为戒。当世的君子或者能不守常规而随机应变,或者能审察时世的变化而采取适宜的措施,或者能迎合世俗得到重用,从而建立功业,受封侯爵,拥有封地,难道不是十分兴旺,令人羡慕吗?然而看他们用来保全功业的举动,又都不谦虚谨慎,全是骄傲自满,争权夺利,喜欢招摇扬名,只知前进,不知应该留有退路,终于都犯罪被杀,封国随之灭绝。依靠上述三种途径得到的侯位,在自己这一辈子就失掉了,不能把功业传给后代,使子孙们也能享受恩德,这难道不是十分可悲的吗?那龙雒侯曾经担任前将军这一官职,他能够顺应世俗,行善积德,为人忠厚诚信,不干预政事,遇事退让,处处爱护他人。他的祖先本是春秋时晋国的六卿之一。自从拥有国土成为诸侯以来,为王为侯,子孙代代相传,从未断绝,经历了许多年岁和世代,直至如今,算起来已有一百多年了,这又哪里能与自身在世之时就失去爵位的功臣们同日而语呢?真是可悲啊,后世的人们要引以为戒啊!

                                                                                        孝武之代,天下多虞。南讨瓯越,北击单于。长平鞠旅,冠军前驱。术阳衔璧,临蔡破禺。博陆上宰,平津巨儒。金章且佩,紫绶行纡。昭帝已後,勋宠不殊。惜哉绝笔,褚氏补诸。

                                                                                        ◎ 十表·建元已来王子侯者年表【回目录

                                                                                            制诏御史:“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条上,朕且临定其号名。”
                                                                                            皇上下诏给御史大夫说:“诸侯王凡有愿意把恩惠推及自己的私亲,分封子弟城邑的,命令他们各自条列上报,朕将临时决定这些王子侯的名号。”

                                                                                            太史公曰:盛哉,天子之德!一人有庆,天下赖之。
                                                                                            太史公说:真是伟大啊,天子的圣德!他一人有了喜庆,天下都跟着沾光。

                                                                                            (表略)

                                                                                            ◎ 十表·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回目录

                                                                                                (表略)

                                                                                                高祖初起,啸命群雄。天下未定,王我汉中。三杰既得,六奇献功。章邯已破,萧何筑宫。周勃厚重,朱虚至忠。陈平作相,条侯总戎。丙魏立志,汤尧饰躬。天汉之后,表述非功。

                                                                                                ◎ 《史记》八书【回目录

                                                                                                礼书 乐书 律书 历书 天官书 封禅书 河渠书 平准书

                                                                                                ◎ 八书·礼书【回目录

                                                                                                    太史公曰:洋洋美德乎!宰制万物,役使群众,岂人力也哉?余至大行礼官,观三代损益,乃知缘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其所由来尚矣。
                                                                                                    太史公说:“礼具有盛大广远的美德。它主宰制约着世间万物,役使着天下民众,岂是人力所能做到的?我曾到大行礼官那里,研究夏、商、周三代礼制的演变,才知道,按照社会情况制定礼,依据人的本性制定仪,这种情况由来已久了。

                                                                                                    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故德厚者位尊,禄重者宠荣,所以总一海内而整齐万民也。
                                                                                                    人所行之道千条万条,无不贯穿一条基本准则,就是诱导人们,使知仁义,并以刑罚相约束。所以,道德高尚的人,地位尊显贵重;俸禄多的人备受尊宠,以此来统一天下人的意识,整齐人心。

                                                                                                    人体安驾乘,为之金舆错衡以繁其饰;目好五色,为之黼(fǔ)黻文章以表其能;耳乐钟磬,为之调谐八音以荡其心;口甘五味,为之庶羞酸咸以致其美;情好珍善,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
                                                                                                    人的身体乘车马感到舒适,就以金饰车,又雕镂车衡,镶金错银,加上繁琐的装饰;眼睛喜欢看五彩美色,就在服装上设计了图案花纹,使外表形态更美好;人耳乐于听钟磬等动听的声音,就调谐各种乐器以激荡人内心的情感;人的口舌喜欢吃美味食物,就烹调出嘉肴异馔,或酸或咸,各尽其美;性情喜爱珍贵美好的事物,就以美玉制成圭璧,又加雕琢打磨,以顺应自己的心意。

                                                                                                    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朱弦洞越,大羹玄酒,所以防其淫侈,救其雕敝。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贵贱之序,下及黎庶车舆衣服宫室饮食嫁娶丧祭之分,事有宜适,物有节文。仲尼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因此天子的大辂车用蒲草做席子,鹿皮冠帽配布衣裳,红弦的琴瑟底部有孔洞,用清肉汤和淡水酒祭祀,都是因为要防止过分奢侈,改正铺张的弊端。所以,上至君臣等朝廷中的尊卑贵贱秩序,下到黎民百姓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的等级,事事皆有适宜之度,万物皆有节制。孔子说:“鲁国举行的天子禘祭之礼,从以酒灌地后,我就不想再看了。”

                                                                                                    周衰,礼废乐坏,大小相逾,管仲之家,兼备三归。循法守正者见侮于世,奢溢僭差者谓之显荣。自子夏,门人之高弟也,犹云“出见纷华盛丽而说,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心战,未能自决”,而况中庸以下,渐渍于失教,被服于成俗乎?孔子曰“必也正名”,于卫所居不合。仲尼没后,受业之徒沈湮而不举,或适齐、楚,或入河海,岂不痛哉!
                                                                                                    周朝衰落后,礼制废弃,乐制破坏,各等级相互僭越,以至管仲家中娶三姓妇女为妻。世上遵法律、守正道的人被人欺辱,奢侈逾制的人被看作显贵荣耀。上自子夏这样的孔门高弟,犹且说:“出门见到纷纭华丽盛美的事物而欢喜,回来听到夫子的学说而欢喜,这两种让人高兴的事常在心中斗争,不能决定取舍”。更何况资质中等以下的人,长期处在失于教导的习俗、环境中了?孔子论卫国政治说:“必先正其名分。”但他在卫国居住的时候看到了很多不合礼法的事情。孔子死后,受业门人沉沦星散,有的到了齐、楚,有的迁入河北、海内。岂不令人痛惜!

                                                                                                    至秦有天下,悉内六国礼仪,采择其善,虽不合圣制,其尊君抑臣,朝廷济济,依古以来。至于高祖,光有四海,叔孙通颇有所增益减损,大抵皆袭秦故。自天子称号下至佐僚及宫室官名,少所变改。孝文即位,有司议欲定仪礼,孝文好道家之学,以为繁礼饰貌,无益于治,躬化谓何耳,故罢去之。
                                                                                                    至秦统一天下,全部收罗了六国的礼仪制度,择其善者而用之,虽与先圣先贤的制度不合,却也尊君抑臣,使朝廷威仪,庄严肃穆,依照了古代沿袭下来的礼仪。到汉高祖光复四海,拥有天下,儒者叔孙通增损秦制,制定了汉代制度,主体都是沿袭秦朝原有的礼制。上自天子称号,下至僚佐和宫殿、官名,都很少变更。孝文帝即位后,朝廷有关部门建议重新制定礼仪,那时孝文帝喜爱道家学说,以认为繁琐的礼节只能粉饰外表,无益于天下治乱,通过身体力行来教化别人有什么意义呢!就没有采纳。

                                                                                                    孝景时,御史大夫晁错明于世务刑名,数干谏孝景曰:“诸侯藩辅,臣子一例,古今之制也。今大国专治异政,不禀京师,恐不可传后。”孝景用其计,而六国畔逆,以错首名,天子诛错以解难。事在《袁盎》语中。是后官者养交安禄而已,莫敢复议。
                                                                                                    孝景帝时期,御史大夫晁错明于世务,深通刑名之学,屡次进谏说:“诸侯是天子的屏藩、辅佐,与臣子同列与朝廷,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如今却是诸侯大国专治其境,与朝廷政令不同,诸事又不向京城禀报,此事断然不可持续下去,流毒后世。”孝景帝采纳他的计策,削弱诸侯,导致了六国叛乱,将诛杀晁错放在起兵理由的第一条,天子不得己,杀晁错以解时局的危难。这件事详细记载在《袁盎列传》中。自此以后,为官者只热衷于结交诸侯、安享俸禄而已,无人敢再复倡此议。

                                                                                                    今上即位,招致儒术之士,令共定仪,十余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万民和喜,瑞应辨至,乃采风俗,定制作。上闻之,制诏御史曰:
                                                                                                    今上(汉武帝)即位后,招纳罗致通晓儒学的人才,命他们共同制定礼仪制度,进行了十余年也没有成功。有人说,古时天下太平,万民和睦安乐,感应上天,降下各种祥瑞征兆,才能够采择风俗,制定制度。如今不具备这些条件。皇帝听了这些话后向御史下诏书道:

                                                                                                    “盖受命而王,各有所由兴,殊路而同归,谓因民而作,追俗为制也。议者咸称太古,百姓何望?汉亦一家之事,典法不传,谓子孙何?化隆者闳博,治浅者褊狭,可不勉与!”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太山,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于后云。
                                                                                                    “历朝受天命而为王,虽然各有其兴盛的原因,却是殊途而同归,即因民心而起,遵循民众的风俗习惯来创建制度。如今议论的人都厚古而薄今,百姓还有何指望?汉朝也是一家帝王,如果典法制度不能流传下去,如何对后世子孙解释?教化深远崇高的,对后世的影响也恢宏广博;治民目光浅薄的,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也偏颇狭隘,怎么能不以此自勉呢!”于是,以“太初”为元年改定历法,变易服饰颜色,于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制定宗庙祭祀、百官朝贺的礼仪,作为朝廷不变的制度,流传后世。

                                                                                                    礼由人起。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忿,忿而无度量则争,争则乱。先王恶其乱,故制礼义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不穷于物,物不屈于欲,二者相待而长,是礼之所起也。故礼者养也。稻粱五味,所以养口也;椒兰芬茝,所以养鼻也;钟鼓管弦,所以养耳也;刻镂文章,所以养目也;疏房床笫几席,所以养体也:故礼者养也。
                                                                                                    礼是因人而产生的,人生而有欲望,欲望达不到则不能没有怨愤,愤而不止就会引发争斗,有了争斗就会产生祸乱。古代帝王厌恶祸乱,才制定礼仪来滋养人的欲望,满足人的需求,使欲望不会因为物质不足而受到限制,物质也不会因欲望太大而显得匮乏,物、欲二者相得而长,这就是礼制产生的原因。所以,礼就是一种调养之法。稻梁等五味是养人之口的;椒、兰、芬芳的芷草,是养人之鼻的;钟、鼓及各种管弦乐器的音声是养人之耳的;雕刻花纹是养人眼目的;宽敞的房屋以及床箦几席,是养人身体的。所以说礼是一种调养之法。

                                                                                                    君子既得其养,又好其辨也。所谓辨者,贵贱有等,长少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也。故天子大路越席,所以养体也;侧载臭茝,所以养鼻也;前有错衡,所以养目也;和鸾之声,步中《武》《象》,骤中《韶》《濩》,所以养耳也;龙旗九斿,所以养信也;
                                                                                                    君子欲望既得到滋养而满足,又愿受到礼仪区别的限制。所谓辨,就是辨别贵贱使有等级,长少使有差别,贫穷、富有、卑贱、尊贵都能得到相称的待遇。因此,天子乘大辂车用蒲草做席子保养身体;身旁摆放香草,用来养鼻;前面的车衡经过嵌错装饰,用来养目;车动时,鸾铃叮铃,节奏缓和如《武》《象》二舞的乐曲,急骤时如《韶》《濩》舞曲,是用来养耳的;龙旗下,九旒低垂,是用来培养天子诚信之心。

                                                                                                    寝兕(sì)持虎,鲛韅(xiǎn)弥龙,所以养威也。故大路之马,必信至教顺,然后乘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出死要节之所以养生也。孰知夫轻费用之所以养财也,孰知夫恭敬辞让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
                                                                                                    车轮装饰着伏卧犀牛的形状,伏轼上装饰有虎皮,马肚带以鲨鱼皮制成,车轭雕刻成龙的样子,用来培养天子威严之气。驾驭大路的马,一定要调教顺驯,才能乘坐,是为了保证天子安全。谁能知道,士人出生入死,邀立名节,正是为了养护他们的生命?谁能知道,轻财好施,挥金如土,是为了聚集财富呢?谁知谦恭辞让、循循多礼,是为了养护平安?谁知道学习礼仪、仁义、文章、道理正是为了调养性情呢?

                                                                                                    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怠惰之为安,若者必危;情胜之为安,若者必灭。故圣人一之于礼义,则两得之矣;一之于情性,则两失之矣。故儒者将使人两得之者也,墨者将使人两失之者也。是儒墨之分。
                                                                                                    人若一意苟且求生,就必定死亡;一意苟且图利,就必定受害;安于懈怠、懒惰的必危,固执情性的必亡。因此,圣人用礼仪和道义来规范一切,就能获生避死、近利远害、居安离危,事事得两全其美了。反之,若一概任情尽性,就会两者齐失。儒家的学说使人两全其美,墨家的学说使人两皆有失,这是儒墨两家的区别。本编由诸子界公众号整理发布。

                                                                                                    治辨之极也,强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王公由之,所以一天下,臣诸侯也;弗由之,所以捐社稷也。故坚革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
                                                                                                    礼是圣人治理天下的最高准则,强国固家的根本,威力施行的最佳途径,人们成就功业声名的总体纲要。王公奉行它,可以统一天下,使诸侯臣服;不奉行就会捐弃社稷,家破国亡。所以,坚韧的甲胄和锋利的兵器,不足以获得胜利,高大的城墙、宽深的护城河,不能保证防守坚固,严苛的法令、繁苛的刑罚,不能保证树立威严。按礼办事,就事事成功,不按礼办事,就诸事皆废。

                                                                                                    楚人鲛革犀兕,所以为甲,坚如金石;宛之钜铁施,钻如蜂虿,轻利剽遬,卒如熛风。然而兵殆于垂涉,唐昧死焉;庄蹻起,楚分而为四参。是岂无坚革利兵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汝颍以为险,江汉以为池,阻之以邓林,缘之以方城。
                                                                                                    楚人以鲛鱼革,犀牛、兕牛皮为衣甲,坚韧如同金石;又有宛城制造的大铁矛,钻刺时犀利如锋虿之尾;军队轻利飘速,士卒像疾风骤雨一样迅猛。然而,楚国的军队兵败于垂涉,将军唐昧战死在此地;庄蹻起兵,楚国一分为四。这能说是由于没有坚甲利兵吗?这是统治手段没有遵循礼制的缘故。楚国以汝水、颖水为险阻,以岷江、汉水为护城河,以邓林与中原相阻隔,以方城山为边境。

                                                                                                    然而秦师至鄢郢,举若振藁。是岂无固塞险阻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纣剖比干,囚箕子,为炮格,刑杀无辜,时臣下懔然,莫必其命。然而周师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是岂令不严,刑不陖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然而,秦国军队直攻到鄢郢,一路如摧枯拉朽。这难道是因为没有坚固的要塞和险要的阻隘吗?这是由于统治手段没有遵循礼治的缘故。殷纣王剖比干之心,囚禁箕子,造炮烙刑具,用来残杀无辜的人,当时臣民懔然畏惧,生死不保。周朝军队一到,纣王的命令无人奉行,百姓不为所用,这难道是号令不严、刑罚不峻吗?这是由于统治没有礼治之道的缘故。

                                                                                                    古者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然而敌国不待试而诎。城郭不集,沟池不掘,固塞不树,机变不张,然而国晏然不畏外而固者,无他故焉,明道而均分之,时使而诚爱之,则下应之如景响。
                                                                                                    古时的兵器,不过戈、矛、弓矢这几种罢了,然而,不待使用敌国就已经屈服。城郊百姓不须聚集起来守城,城外也不须挖掘防守用的护城河,不须建立坚固的阨塞要地,不用兵机谋略,而国家平安,不畏外敌,坚固异常。没有其他原因,只不过是懂得礼义之道并且能公平地处理人际关系,役使有时,并且推诚相爱。所以,百姓听命,如影附形,如响附声。

                                                                                                    有不由命者,然后俟之以刑,则民知罪矣。故刑一人而天下服。罪人不尤其上,知罪之在己也。是故刑罚省而威行如流,无他故焉,由其道故也。故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古者帝尧之治天下也,盖杀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传曰:“威厉而不试,刑措而不用。”
                                                                                                    间有不服从命令的,再用刑罚对待他,那么百姓就知道哪些是犯罪行为了。所以,一人受刑,天下皆服。犯罪的人对上级无怨无尤,因为他们知道错在自己。因而,刑罚简省而威令推行无阻。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遵循礼治之道的缘故。所以,遵行礼义之道,万事能行;不遵此道,诸事皆废。古时帝尧治理天下,杀一人、刑二人,天下就太平安定了。书传说是:“威严虽然勐厉但是不可轻易采用,刑罚虽然设置但是不可轻易施行。”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天地是生命的本原,先祖是宗族种类的本原,君主与业师是国家治理、安定的本原。没有天地怎么会有生命?没有先祖有怎么能有后代?无君主和业师,国家怎能得到治理?三者缺一,则无人能安。所以,礼上奉事天,下奉事地,尊敬先祖而隆遇恩师,是礼的三项根本问题。

                                                                                                    故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怀,大夫士有常宗,所以辨贵贱。贵贱治,得之本也。郊畴乎天子,社至乎诸侯,函及士大夫,所以辨尊者事尊,卑者事卑,宜钜者钜,宜小者小。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有特牲而食者不得立宗庙,所以辨积厚者流泽广,积薄者流泽狭也。
                                                                                                    所以,帝王得以太祖配天而祭之,诸侯不敢怀有这种想法,大夫和士也各自有支脉的先祖,这样是为了区别贵贱。贵贱有别,这样就得到礼的根本了。只有天子才有郊天、祭太祖的权力,自立社以祭地则由诸侯祭祀,下及士大夫各有定制,以此表现尊贵的人敬奉最贵的神灵,卑贱的人敬奉卑贱的神灵,适合做大事的人去做大事,适合做小事的人就去做小事。所以,统治天下的天子奉事七世宗庙,统治一国的诸侯奉事五世宗庙,拥有五乘土地的大夫可以供奉三代祖先的牌位,拥有三乘士地的士人可以供奉两代祖先的牌位,普通百姓不允许设立宗庙,这样是为了区别道德高深的人恩泽流布广阔,道德浅薄的人恩泽流布狭窄。

                                                                                                    大飨上玄尊,俎上腥鱼,先大羹,贵食饮之本也。大飨上玄尊而用薄酒,食先黍稷而饭稻粱,祭哜先大羹而饱庶羞,贵本而亲用也。贵本之谓文,亲用之谓理,两者合而成文,以归太一,是谓大隆。
                                                                                                    大祭祀飨神,崇尚玄水,俎实崇尚腥鱼,羹以大羹为先,是饮食贵本原的意思。大祭祀飨神虽崇尚玄酒,饮用的却是薄酒;食物崇尚黄米和小米,所饭还要加稻粱;祭尸先上大羹,饱腹的却是各种肴核杂饍,这是既重视饮食的本原又兼顾实际效用的意思。重视本原是为了展现祭祀的形式,所以叫做文;兼顾实用是为了表达祭祀的理念,所以叫做理。两者相合还是文。只有再加入礼的初始状态那种质朴性,才算有文有质,达到礼最隆盛完美的阶段了,称为大隆。

                                                                                                    故尊之上玄尊也,俎之上腥鱼也,豆之先大羹,一也。利爵弗啐也,成事俎弗尝也,三侑之弗食也,大昏之未废齐也,大庙之未内尸也,始绝之未小敛,一也。大路之素帱也,郊之麻絻,丧服之先散麻,一也。三年哭之不反也,《清庙》之歌一倡而三叹,县一钟尚拊膈,朱弦而通越,一也。
                                                                                                    因此,樽酒尚玄酒,俎实尚腥鱼,羹尚大羹,道理是一样的。祭祀时,佐食的人不小口喝酒,一饮而尽;卒哭之祭有献无酢,参加祭祀的人除尸之外,不品尝俎实;祝与佐食人劝尸用饭,因礼成于三,三劝之后,礼数已成,尸停止用饭,虽再劝侑,亦不再食。以上三事道理相同,都是表示礼好其辨、有节制、贵本原的意思。大婚时祭神以前,祭祀时迎尸入太庙以前,丧礼从刚去世到小敛之间,礼的性质相同,都保留了原始的质朴性。天子大路用素色帷盖,郊祭时服麻布冕,丧服最重散麻带,道理是相同的,都是礼尚质不尚文的意思。斩衰(读如崔)之丧,哭声哀痛,不重形式;《清庙》这首祭歌,一人唱,三人叹和,情致殷殷,溢于歌辞之外;乐钟在架,却有时悬而不击,拊击钟架以为节拍;大瑟练丝制成朱红色弦,音质清越,却于瑟底穿孔,使声音重浊,道理也都相同,是重情不重声,亦重本原的意思。

                                                                                                    凡礼始乎脱,成乎文,终乎税。故至备,情文俱尽;其次,情文代胜;其下,复情以归太一。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
                                                                                                    凡礼都始于简略疏脱,加上文彩,才算完成,文彩又不可过盛,终须加以取舍,以合实用。所以,完备之极的礼,是内在情感和外在形式全都具备的;次一等的是外在形式胜于内在情感,或者内在情感胜于外在形式,二者具其一;最下等的是内在情感完全归结为天地的本源。天地根据礼仪之道相互协调,日月根据礼仪之道彰显光明,四季根据礼仪之道井然有序,星辰根据礼仪之道周行不殆,江河根据礼仪之道奔流不止,万物根据礼仪之道繁荣昌盛,好恶根据礼仪之道克制调节,喜怒根据礼仪之道处置恰当。礼仪治理臣下就会和顺,用礼仪规范君上就会英明。

                                                                                                    太史公曰:至矣哉!立隆以为极,而天下莫之能益损也。本末相顺,终始相应,至文有以辨,至察有以说。天下从之者治,不从者乱;从之者安,不从者危。小人不能则也。
                                                                                                    太史公说:完美极了!树立隆盛完备的礼作为人道的最高准则,天下没有人能有所增损。它情文相符,首尾呼应,富于文彩而不繁缛、有节制,明察秋毫而不苛细、使人心悦服。天下人遵从就太平,不遵从就生祸乱;遵从者得安定,不遵从则危亡。平民百姓无法以此为法则。

                                                                                                    礼之貌诚深矣,坚白同异之察,入焉而弱。其貌诚大矣,擅作典制褊(biǎn)陋之说,入焉而望。其貌诚高矣,暴慢恣睢,轻俗以为高之属,入焉而队。故绳诚陈,则不可欺以曲直;衡诚悬,则不可欺以轻重;规矩诚错,则不可欺以方员;君子审礼,则不可欺以诈伪。
                                                                                                    礼的本身实在深奥啊,“坚白”与“同异”理论的辨析入微,与它相比,就会丧败破灭。礼本身实在太宏大了,那些擅自制作的典章制度,及狭隘、浅陋的理论,与它相比,就会自愧渺小,望尘莫及。礼本身太高尚了,那些粗暴、傲慢、放纵、浅露而又轻俗自高之徒,与之相比,就会自坠形象,显露出浮薄来。所以说,绳墨既设,就不能再以曲直相欺骗了;秤锤已悬,就不能再以轻重相欺骗了;圆规和角尺摆在那里了,就不能以方圆相欺骗了;君子精审于礼,人们就不能以狡诈虚伪相欺。

                                                                                                    故绳者,直之至也;衡者,平之至也;规矩者,方员之至也;礼者,人道之极也。然而不法礼者不足礼,谓之无方之民;法礼足礼,谓之有方之士。礼之中,能思索,谓之能虑;能虑勿易,谓之能固。能虑能固,加好之焉,圣矣。天者,高之极也;地者,下之极也;日月者,明之极也;无穷者,广大之极也;圣人者,道之极也。
                                                                                                    因为,绳墨是直的标准;秤锤是轻重的标准;圆规和角尺是方圆的标准;礼则是为人处事的最高标准。那些不守礼法的人不值得待之以礼,称之为不守法术之民;遵从礼仪的人才值得以礼相待,称为守法术之士。能得礼之中道,不偏不倚,又能事事思索,不违情理,叫做勤于思考;能思考而又不变易礼法,叫做持之以恒。既能思考又能坚持道义,加上对礼的无比喜好,那就是圣人了。天是高的极点,地是低下的极点,日月是明亮的极点,无究是广大的极点,圣人则是礼义之道的极点。

                                                                                                    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以隆杀为要。文貌繁,情欲省,礼之隆也;文貌省,情欲繁,礼之杀也;文貌情欲相为内外表里,并行而杂,礼之中流也。君子上致其隆,下尽其杀,而中处其中。步骤驰骋广骛不外,是以君子之性守宫庭也。人域是域,士君子也。外是,民也。于是中焉,房皇周浃,曲得其次序,圣人也。故厚者,礼之积也;大者,礼之广也;高者,礼之隆也;明者,礼之尽也。
                                                                                                    礼的应用表现在财物的使用上,文彩表现在贵贱的等级上,差异表现在礼节的繁简上,要领表现在礼遇的厚薄上。文彩繁多而人情淡薄的,是过盛的礼;文彩不足而人情浓厚的,是简易之礼;文彩和人情互为表里,揉合适中,才是最合乎礼的表现。君子能上得过盛之礼的文彩,下得简易之礼的人情,又能以中礼做得恰到好处,缓急左右不失于礼。所以说,君子的本性就是持守中庸之道,不偏激。能严格以礼义的范畴作为行动范畴的,是士君子。做事超出礼的界限的,是普通百姓。在士君子和平民百姓之间,既不像士君子那样拘泥,也不像平民百姓那样不守礼范,而是能徘徊周旋,随事曲直而变化,总不失礼之次序的,便是圣人。所以,圣人道德深厚,是多行礼义,积累所致;恢弘博大,是礼义拓广的结果;道德高尚,是礼义隆盛 原因;心智聪明,是事事尽礼的缘故。

                                                                                                    礼因人心,非从天下。合诚饰貌,救弊兴雅。以制黎甿,以事宗社。情文可重,丰杀难假。仲尼坐树,孙通蕝野。圣人作教,罔不由者。
                                                                                                    礼源自于人的内心,而不是由天下强制而来。通过真诚来形势人的形貌,拯救困苦,振兴文雅。礼可以用于治理百姓,也可用于祭祀宗族。文彩和人情可以被重视,但丰衣足食难以虚伪伪装。孔子曾坐在树下,孙子通行于荒野。圣人们制定教规,无不是出自内心真诚。

                                                                                                    ◎ 八书·乐书【回目录

                                                                                                        太史公曰:余每读虞书,至於君臣相敕,维是几安,而股肱不良,万事堕坏,未尝不流涕也。成王作颂,推己惩艾,悲彼家难,可不谓战战恐惧,善守善终哉?君子不为约则修德,满则弃礼,佚能思初,安能惟始,沐浴膏泽而歌咏勤苦,非大德谁能如斯!传曰“治定功成,礼乐乃兴”。海内人道益深,其德益至,所乐者益异。满而不损则溢,盈而不持则倾。凡作乐者,所以节乐。君子以谦退为礼,以损减为乐,乐其如此也。以为州异国殊,情习不同,故博采风俗,协比声律,以补短移化,助流政教。天子躬於明堂临观,而万民咸荡涤邪秽,斟酌饱满,以饰厥性。故云雅颂之音理而民正,嘄噭之声兴而士奋,郑卫之曲动而心淫。及其调和谐合,鸟兽尽感,而况怀五常,含好恶,自然之势也?
                                                                                                        太史公说:“我每读《尚书·虞书》,读到君臣互相告诫、劳勉,天下由此得到一些安宁,而股肱之臣不良,就万事毁坏,不能成功,常常被感动得涕泪交流。周成王作《颂》,推原自身所受的惩创,为家中所遭遇的祸难而悲痛,怎可说不是战战惊惊,善守善终呢?在上位的君子若不为简约的政治,就会修治功德,自强不息,否则自满自足,就会废弃礼仪。逸能不忘当初的劳苦,安能想到创始时的艰难,处身于安乐之中而歌颂勤苦,不是有大道德的人有谁能够这样!《书传》说“治定功成,礼乐乃兴”。天下治民的政策推行得愈是深入人心,愈接近于德化的境界,人的喜乐(lè,去声,勒)就愈益不同。满而不损就会外溢,盈不扶持就会倾倒。大凡作乐(yuè,月)的原因,是为了节制欢乐。使君子以谦虚退让为礼,以自损自减为乐(lè,去声,勒),乐(yuè,月)的作用就在于此啊。由于地域不同,性情习俗也不相同,所以要博采风俗,与声律相谐调,以此补充治道的缺陷,移易风化,帮助政教的推行。天子亲临明堂观乐(yuè,月),而众百姓能受乐的感化而洗荡、涤除人性中的邪恶和污秽,采取健康、饱满的人性,以整饬其性情。所以说习正派、文雅的诵歌则民风正,激烈呼号的音声兴起则士心振奋,郑、卫的歌曲使人心生邪念。等到乐(yuè,月)与情性调谐和合,鸟兽尽受感动,何况怀五常之性,含好恶(wù,误)之心的人?受乐(yuè,月)的感染更是自然之势了。

                                                                                                        治道亏缺而郑音兴起,封君世辟,名显邻州,争以相高。自仲尼不能与齐优遂容於鲁,虽退正乐以诱世,作五章以剌时,犹莫之化。陵迟以至六国,流沔沈佚,遂往不返,卒於丧身灭宗,并国於秦。
                                                                                                        治国的方法有缺陷,而使郑国的音乐兴起,分封和世袭的君王,显名望于相邻州地,却争以郑音相高。自从孔子不能与齐国的女优人并容于鲁国,虽然他退出鲁国政界,整理雅正的音乐以诱导世人,作《五章》的歌曲以讥刺时事,犹不能感化世人。日复一日,迟迟延续到战国时期,诸侯封君仍流连沉湎,遂至往而不能复返,终至于身死家亡,国土被秦兼并。

                                                                                                        秦二世尤以为娱。丞相李斯进谏曰:“放弃诗书,极意声色,祖伊所以惧也;轻积细过,恣心长夜,纣所以亡也。”赵高曰:“五帝、三王乐各殊名,示不相袭。上自朝廷,下至人民,得以接欢喜,合殷勤,非此和说不通,解泽不流,亦各一世之化,度时之乐,何必华山之騄耳而后行远乎?”二世然之。
                                                                                                        秦二世更加喜好以音声为娱乐。丞相李斯谏说道:“放弃《诗》《书》所载道理,极力肆意于音声和女色,是引起殷代贤臣祖伊忧惧的原因;轻视细小过失的积累,恣意于长夜的欢乐,是殷纣王灭亡的原因。”赵高说:“五帝、三王的乐曲各不相同,表明彼此不相沿袭。而上自朝廷,下百姓,得以同欢喜,共勤劳,非音乐上下的和顺欢悦不能相通,结节的恩泽不能流布,各自同样是一世的教化,超度时俗的音乐。难道一定要有产华山的耳骏马,然后才能远行吗?”秦二世以为赵高说得对。

                                                                                                        高祖过沛诗三侯之章,令小兒歌之。高祖崩,令沛得以四时歌鳷宗庙。孝惠、孝文、孝景无所增更,於乐府习常肄旧而已。
                                                                                                        汉高祖讨平淮南王黥布的叛乱,回兵路过沛郡时,作了《三侯之章》的诗歌,命儿童歌唱。高祖死后,命沛郡得以四时祭祀宗庙时,以此诗为歌舞乐曲。历孝惠、孝文、孝景帝无所变更,乐府中不过是演习旧有乐曲罢了。

                                                                                                        至今上即位,作十九章,令侍中李延年次序其声,拜为协律都尉。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皆集会五经家,相与共讲习读之,乃能通知其意,多尔雅之文。
                                                                                                        今皇帝即位后,作《郊祀歌十九章》,命侍中李延年次第配曲,因封拜李为协律都尉官。当时通一经的儒士们不能单独解释歌辞含意,必会集五经各名家,共同讲习、研读,才能贯通、明瞭辞的内容,歌辞中许多是出自《尔雅》的文字。

                                                                                                        汉家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一甘泉,以昏时夜祠,到明而终。常有流星经於祠坛上。使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春歌青阳,夏歌硃明,秋歌西昚,冬歌玄冥。世多有,故不论。
                                                                                                        汉代朝廷常常在正月的第一个辛日祭祀太一神于甘泉宫,从黄昏开始夜祀,到黎明时结束。时常有流星划过祠坛上的夜空。使男女儿童共七十人一起歌唱。春季唱《青阳》歌,夏季唱《朱明》歌,秋天唱《西暤》歌,冬天唱《玄冥》歌。歌辞世间多有流传,所以不再记述。

                                                                                                        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复次以为太一之歌。曲曰:“太一贡兮天马下,霑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後伐大宛得千里马,马名蒲梢,次作以为歌。歌诗曰:“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中尉汲黯进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於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上默然不说。丞相公孙弘曰:“黯诽谤圣制,当族。”
                                                                                                        又曾在渥洼水中得神马,复配曲为《太一之歌》。歌曲说:“太一神的赐与哟有天马降下,汗流如血哟口吐赭色涎沫,从容驰骋哟已过万里,谁能匹敌哟惟有与龙为友”。此后兵伐大宛得到千里马,名为蒲梢,次序其韵作成歌曲;歌词是:“天马来哟远自西极,经万里哟归于有德,承神灵之威哟收降外国,涉过流沙哟四夷臣服。”中尉汲黯进谏说:“凡王者作乐,上以继承祖宗功业,下以感化亿万百姓。如今陛下得到一匹马,又是作诗又是作歌,还要作为祭祖的郊祀歌,先帝和百姓怎能知道这乐歌的含意呢?”今皇帝听了默默无言,心中不悦。丞相公孙弘说:“汲黯诽谤圣朝制度,罪当灭族”。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动,故形於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也。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感於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於物而后动,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故礼以导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壹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大凡音的起始,是由人心产生的。而人心的变动,是物造成的。心有感于物而变动,由声表现出来;声与声相应和,才发生变化;按照一定的方法、规律变化,就叫做音;随着音的节奏用乐器演奏之,再加上干戚羽旄以舞之,就叫做乐(yuè,月)了。所以说乐是由音产生的,而其根本是人心有感于物造成的。因此,被物所感而生哀痛心情时,其声急促而且由高而低,由强而弱;心生欢乐时,其声舒慢而宽缓;心生喜悦时,其声发扬而且轻散;心生愤怒时,其声粗猛严厉;心生敬意时,其声正直清亮;心生爱意时,其声柔和动听。以上六种情况,不关性情,任谁都会如此,是感于物而发生的变化,所以先王对外物的影响格外慎重。因此说礼用以诱导人的意志,乐用以调和人的声音,政用来统一人的行动,刑用来防止奸乱。礼乐刑政,其终极目的是相同的,都是为了齐同民心而使出现天下大治的世道啊。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於中,故形於声,声成文谓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正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正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正通矣。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怗懘之音矣。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搥,其臣坏;角乱则忧,其民怨;徵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於慢矣。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
                                                                                                        凡是音,都是在人心中生成的。感情在心里冲动,表现为声,片片段段的声组合变化为有一定结构的整体称为音。所以世道太平时的音中充满安适与欢乐,其政治必平和;乱世时候的音里充满了怨恨与愤怒,其政治必是倒行逆施的;灭亡及濒于灭亡的国家其音充满哀和愁思,百姓困苦无望。声音的道理,是与政治相通的。五声中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zhī,只)为事,羽为物。君、臣、民、事、物五者不乱,就不会有敝败不和的音声。宫声乱则五声废弃,其国君必骄纵废政;商声乱则五声跳掷不谐调,其臣官事不理;角声乱五音谱成的乐曲基调忧愁,百姓必多怨愤;徵音乱则曲多哀伤,其国多事;羽声乱曲调倾危难唱,其国财用匮乏。五声全部不准确,就是迭相侵陵,称为慢。这样国家的灭亡也就没有多少日子了。郑国、卫国的音声,是乱世之音,可与慢音相比拟;桑间濮上的音声,是亡国之音,其国的政治放散,百姓流荡,臣子诬其君,在下位者不尊长上,公法废弃,私情流行而不可纠正。

                                                                                                        凡音者,生於人心者也;乐者,通於伦理者也。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唯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是故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於礼矣。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德者得也。是故乐之隆,非极音也;食飨之礼,非极味也。清庙之瑟,硃弦而疏越,一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大飨之礼,尚玄酒而俎腥鱼,大羹不和,有遗味者矣。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
                                                                                                        凡音,是在人心中产生的;乐,是与伦理相通的。所以单知声而不知音的,是禽兽;知音而不知乐的,是普通百姓。唯有君子才懂得乐。所以详细审察声以了解音,审察音以了解乐,审察乐以了解政治情况,治理天下的方法也就完备了。因此不懂得声的不足以与他谈论音,不懂得音的不足以与他谈论乐,懂得乐就近于明礼了。礼乐的精义都能得之于心,称为有德,德就是得的意思。所以说大乐的隆盛,不在于极尽音声的规模;宴享礼的隆盛,不在于肴馔的丰盛。周庙太乐中用的瑟,外表是朱红色弦,下有二个通气孔,毫不起眼;演奏时一人唱三人和,形式单调简单,然而于乐声之外寓意无穷。大飨的礼仪中崇尚玄酒,以生鱼为俎实,大羹用味道单一的咸肉汤,不具五味,然而,在实际的滋味之外另有滋味。所以说先王制定礼乐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口腹耳目的嗜欲,而是要以此教训百姓,使有正确的好恶之心,从而归于人道的正路上来。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动,性之颂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於内,知诱於外,不能反己,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於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佚作乱之事。是故彊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寡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是故先王制礼乐,人为之节:衰麻哭泣,所以节丧纪也;钟鼓干戚,所以和安乐也;婚姻冠笄,所以别男女也;射乡食飨,所以正交接也。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人生来好静,是人的天性;感知外物以后发生情感的变动,是天姓的外部表现。外物来到身边后被心智感知,然后形成好恶(wù,务)之情。好恶之情不节制于内,外物感知后产生的诱惑作用于外,天理就要泯灭了。外物给人的感受无穷无尽,而人的好恶之情没有节制,人就被身边的事物同化了。人被外物同化,就会灭绝天理而穷尽人欲。于是才有狂悖、逆乱、欺诈、作假的念头,有荒淫、佚乐、犯上作乱的事。因此,强大者胁迫弱小,众多者施强暴于寡少,聪慧多智的欺诈愚昧无知,勇悍的使怯懦者困苦,疾病者不得养,老人、幼童、孤儿、寡母不得安乐,这些是导致天下大乱的因素。所以,先王制礼作乐,人为的加以节制:以衰麻哭泣的礼仪制度,节制丧葬;钟鼓干戚等乐制,调和安乐;婚姻冠笄的制度,区别男女大防;乡射、大射、乡饮酒及其他宴客享食的礼节制度,端正人际间的交往关系。用礼节制民心,用乐调和民气,以政治推行之,刑罚防范之。礼乐刑政四者都能发达而不相孛乱,帝王之术也就完备了。

                                                                                                        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乐胜则流,礼胜则离。合情饰貌者,礼乐之事也。礼义立,则贵贱等矣;乐文同,则上下和矣;好恶著,则贤不肖别矣;刑禁暴,爵举贤,则政均矣。仁以爱之,义以正之,如此则民治行矣。
                                                                                                        乐的特性是求同,礼的特征是求异。同使人们互相亲爱,异则使人互相尊敬。乐事太过不加节制,会使人之间的尊卑界限混淆、流移不定;礼事太过不加节制,则使人们之间离心离德。和合人情,使相亲爱,整饬行为、外貌,使尊卑有序,便是礼乐的功用了。礼的精义得以实现,就贵贱有等;乐事得以统一,则上下和合,无有争斗;人们好恶分明,贤与不贤自然区分开来;用刑罚禁止强暴,以爵赏推举贤能,就会政事均平。以仁心爱人,以义心纠正他们的过失,这样就会天下大治了。

                                                                                                        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乐由中出,故静;礼自外作,故文。大乐必易,大礼必简。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暴民不作,诸侯宾服,兵革不试,五刑不用,百姓无患,天子不怒,如此则乐达矣。合父子之亲,明长幼之序,以敬四海之内。天子如此,则礼行矣。
                                                                                                        乐是自人心中产生的,礼则是自外加于人的。正因为乐自心出,所以它有静的特征;礼自外加于人身,其特征则是注重形式、外表。因而大乐的曲调、器具必甚简易,大礼必甚俭朴。乐事做得好了人心无怨,礼事做得好了则人无所争。所谓揖让而治天下,就是指的以礼乐治天下。强暴之民不起而作乱,诸候对天子恭敬臣服,甲兵不起,刑罚不用,百姓无有忧患,天子没有怨怒,这样就是乐事发达了。调合父子之间的亲情,申明长幼之间的次序,使四海之内互相敬爱。天子做到这些,算是礼事发达了。

                                                                                                        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和,故百物不失;节,故祀天祭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如此则四海之内合敬同爱矣。礼者,殊事合敬者也;乐者,异文合爱者也。礼乐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故事与时并,名与功偕。故钟鼓管磬羽籥干戚,乐之器也;诎信俯仰缀兆舒疾,乐之文也。簠簋俎豆制度文章,礼之器也;升降上下周旋裼袭,礼之文也。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术。作者之谓圣,术者之谓明。明圣者,术作之谓也。
                                                                                                        大乐与天地同样地和合万物,大礼与天地同样地节制万物。和合才使诸物生长不失;节制,才有了祭祀天地的不同仪式。人间有礼乐,阴司有鬼神,以此二者教民,就能做到普天之下互相敬爱了。礼,是要在各种场合下都作到互相尊敬;乐,则是不论采用何种形式都体现同样的爱心。礼乐这种合敬合爱之情永远相同,是以古代贤明帝王-代代因袭下来。使得礼乐之事与时代相附,盛名与功德相附。所以钟鼓管磬羽籥干戚,只是乐所用器具;屈伸俯仰聚散舒疾,是乐的表面形式。而簠(fǔ,府)簋(guǐ,鬼)俎豆制度文章,是礼所用器具;升降上下周旋袒免,是礼的表面形式。知礼乐之情的才能制礼作乐,识得礼乐表面形式的只能记述修习先王所作不能自制。能自制作的称为圣,记述修习先王制作的称为明。谓明谓圣,就是能述能作的意思。

                                                                                                        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乐由天作,礼以地制。过制则乱,过作则暴。明於天地,然後能兴礼乐也。论伦无患,乐之情也;欣喜驩爱,乐之也。中正无邪,礼之质也;庄敬恭顺,礼之制也。若夫礼乐之施於金石,越於声音,用於宗庙社稷,事于山川鬼神,则此所以与民同也。
                                                                                                        乐是模仿天地的和谐产生的;礼是模仿天地的有序性产生的。和谐,才能使百物都化育生长;有序,才使群物都有区别。乐是按照天作成,礼是仿照地所制。所制过分了就会由于贵贱不分而生祸乱,所作过分则会因上下不和而生强暴。明白了天地的这些性质,然后才能制礼作乐。言与实和合不悖,是乐的主旨;欣喜欢爱,是乐的事迹。而中正无邪曲,是礼的实质,庄严敬顺从则是礼的形制。至于礼乐加于金石,度为乐曲,用于祭祀宗庙社稷和山川鬼神的形式,天子与众民都是一样的。

                                                                                                        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其功大者其乐备,其治辨者其礼具。干戚之舞,非备乐也;亨孰而祀,非达礼也。五帝殊时,不相沿乐;三王异世,不相袭礼。乐极则忧,礼粗则偏矣。及夫敦乐而无忧,礼备而不偏者,其唯大圣乎?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也;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也。春作夏长,仁也;秋敛冬藏,义也。仁近於乐,义近於礼。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辨宜,居鬼而从地。故圣人作乐以应天,作礼以配地。礼乐明备,天地官矣。
                                                                                                        功业成就了则制作乐,政治安定了就制定礼。武功大的所制乐更加完备,文治广的所作礼制也更为具体。像舞动干戚那样的武乐,只歌颂武功,就不是完备的乐;礼重文,所以祭重气不重味,用烹熟的食物祭祀不是盛大的礼。五帝在位不同时,所作乐不相沿袭;三王不同世,也各自有礼,互不相同。乐太过则废事,后必有忧患,礼太简则不易周全,往往有偏漏。至于乐敦厚而无有忧患,礼完备又没有偏漏的,岂不是唯有大圣人才能如此吗?天空高远,地面低下,万物分散又各不相同,仿照这些实行了礼制;万物流动,变化不息,相同者合,不同者化,仿照这些兴起了乐。春天生,夏天长,化育万物,这就是仁;秋天收敛,冬天贮藏,敛藏决断,这就是义。乐能陶化万物,与仁相近,礼主决断,所以义与礼相近。乐使人际关系敦厚和睦,尊神而服从于天;礼能分别宜贵宜贱,敬鬼而服从于地。所以圣人作乐以与天相应,制礼与地相应。礼乐详明而完备,天地也就各得其职了。

                                                                                                        天尊地卑,君臣定矣。高卑已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小大殊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则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则礼者天地之别也。地气上隮,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
                                                                                                        天尊贵、地卑贱,君臣像天地,其地位高下就确定了。山泽高卑不同,布列在那里,公卿像山泽,其地位就有了贵贱之分。或动或静,各有常行,大者静,小者动,万物的大小就可以区别了。法术性行等无形体者以类相聚,世间万物有形体者以群相分,群类有不同,其性命长短也不相同。万物在天者显光亮,在地者成形体,如此说,礼就是天地间万物的界限和区别。地上的气上升,天上的气下降,地气为阴,天气为阳,所以阴阳之气相促迫,天地之气相激荡,以雷霆相鼓动,以风雨相润泽,于是万物奋迅而出,并随四时而变动,再以日月的光泽相温暖,就变化生长起来了。如此说,乐就是天地万物间的和合和谐调。

                                                                                                        化不时则不生,男女无别则乱登,此天地之情也。及夫礼乐之极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穷高极远而测深厚,乐著太始而礼居成物。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动者地也。一动一静者,天地之间也。故圣人曰“礼云乐云”。
                                                                                                        化育不时万物就不能产生,男女没有分别就会产生祸乱,这是天地的情趣或意志。并且礼乐充斥于天地之间,连阴阳鬼神也与礼乐之事相关,高远至于日月星三辰,深厚如山川,礼乐都能穷尽其情。乐产生于万物始生的太始时期,而礼则产生于万物形成以后。生而不停息者是天,生而不动者是地。有动有静,是天地间的万物。礼乐像天地,所以圣人才有以上关于礼乐的种种论述。

                                                                                                        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夔始作乐,以赏诸侯。故天子之为乐也,以赏诸侯之有德者也。德盛而教尊,五穀时孰,然后赏之以乐。故其治民劳者,其舞行级远;其治民佚者,其舞行级短。故观其舞而知其德,闻其谥而知其行。大章,章之也;咸池,备也;韶,继也;夏,大也;殷周之乐尽也
                                                                                                        舜曾经作五弦琴,用来歌唱《南风》的乐章;自夔开始作乐以赏赐诸侯。所以天子作乐,是为了赏赐那些有德行的诸侯的。德行隆盛而又教化尊显,五谷丰登,不失季节,然后赏给乐舞。因此治化使民劳苦者,赏给的乐队人数少,行(háng,杭)短,相互连缀的距离远;治化使民安佚的,赏给的乐队人数多,行长而缀距短,所以只要看诸侯的乐舞就能知道他德行的大小,听他的谥号就能知道他行为的善恶。乐名《大章》,是表章尧德盛明的意思;乐名《咸池》,是说黄帝施德咸备,无有不及;乐名为《韶》,表示舜能绍继尧的功德;夏就是大,所以《夏》乐表示禹能光大尧舜的功德;殷乐《大濩》、周乐《大武》,也都是各自尽述其人事的。

                                                                                                        天地之道,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教者,民之寒暑也,教不时则伤世。事者,民之风雨也,事不节则无功。然则先王之为乐也,以法治也,善则行象德矣。夫豢豕为酒,非以为祸也;而狱讼益烦,则酒之流生祸也。是故先王因为酒礼,一献之礼,宾主百拜,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此先王之所以备酒祸也。故酒食者,所以合欢也。
                                                                                                        天地的规律是,寒暑不按时而至就产生疾病,风雨无节制就产生饥荒。政治、教化,犹如百姓的寒暑,教化不合时宜就会伤害世道。劳役工事,犹如老百姓的风雨,不加节制就劳而无功。这样先王作乐,用来作为治化的象征。好的乐舞,其行(háng,杭)长短就象征着治化之德的大小。养猪造酒,不是为了惹事生非,但有了酒肉以后,由于酗酒斗殴,刑狱诉讼的事更加繁多了,所以先王制定了饮酒的礼节制度,有献有酬,一献之间,宾主互拜不计其数,以致终日饮酒也不会醉倒,以此对付酒食造成的祸端。有了酒礼才可以说:酒食,是用来合众而欢乐的。

                                                                                                        乐者,所以象德也;礼者,所以闭淫也。是故先王有大事,必有礼以哀之;有大福,必有礼以乐之:哀乐之分,皆以礼终。
                                                                                                        乐是用来象征德行的,礼是用来防止行为过分的。所以先王有死丧大事,必有相应的礼以表示哀痛之情;有祭祀等祈福喜庆大事,必有相应的礼以遂顺其欢乐的心情。哀痛、欢乐的程度,都视礼的规定为准。

                                                                                                        乐也者,施也;礼也者,报也。乐,乐其所自生;而礼,反其所自始。乐章德,礼报情反始也。所谓大路者,天子之舆也;龙旂九旒,天子之旌也;青黑缘者,天子之葆龟也;从之以牛羊之群,则所以赠诸侯也。
                                                                                                        乐的性质是施予;礼的性质是报答。乐的目的是为自己心中所生的情感而表示欢乐;而礼的目的是要追反其始祖的功绩加以祭祀。乐的作用是张扬功德,礼却是要反映自身得民心的情况,并追思其原因。礼主报,试看诸侯所有的那种称为大路的金玉车子,原是天子之车;图绘交龙、饰有九旒的旗子,原是天子之旗;青黑须髯,用于占卜的宝龟,原是天子之龟;还附带有成群的牛羊,所有这些都是天子回报来朝诸侯的礼品。

                                                                                                        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乐统同,礼别异,礼乐之说贯乎人情矣。穷本知变,乐之情也;著诚去伪,礼之经也。礼乐顺天地之诚,达神明之德,降兴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体,领父子君臣之节。
                                                                                                        乐歌颂的是人情中永恒不变的主题;礼表现的则是世事中不可移易的道理。乐在于表现人情中的共性部分,礼则是要区别人们之间的不同,礼乐相合就贯穿人情的终始了。深得本源,又能随时而变,是乐的内容特征;彰明诚实,去除诈伪,是礼的精义所在。礼乐相合就能顺从天地的诚实之情,通达神明变化的美德,以感召上下神祗,成就一切事物,统领父子君臣的大节。

                                                                                                        是故大人举礼乐,则天地将为昭焉。天地欣合,阴阳相得,煦妪覆育万物,然后草木茂,区萌达,羽翮奋,角生,蛰蟲昭稣,羽者妪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则乐之道归焉耳。
                                                                                                        所以,在上位的贤君明臣若能按礼乐行事,天地将为此而变得光明。至于使天地之气欣然和合,阴阳相从不孛,熏陶母育万物,然后使草木茂盛,种子萌发,飞鸟奋飞,走兽生长,蜇虫复苏,披羽的孵化,带毛的生育,胎生者不死胎,卵生者不破卵。乐的全部功能就在于此了。

                                                                                                        乐者,非谓黄锺大吕弦歌干扬也,乐之末节也,故童者舞之;布筵席,陈樽俎,列笾豆,以升降为礼者,礼之末节也,故有司掌之。乐师辩乎声诗,故北面而弦;宗祝辩乎宗庙之礼,故後尸;商祝辩乎丧礼,故後主人。是故德成而上,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後。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後,然后可以有制於天下也。
                                                                                                        乐,不是指的黄钟大吕和弦歌舞蹈,这只是乐的末节,所以只命童子奏舞也就够了;布置筵席,陈列樽俎笾豆,进退拜揖,这些所谓的礼,也只是礼的末节,命典礼的职役掌管也就够了。乐师熟习声诗,只让他在下首演奏;宗祝熟习宗庙祭礼,地位却在尸的后面;商祝熟习丧礼,地位也在主人后面。所以说是道德成就的居上位,技艺成就的居下位;功行成就的在前,职任琐事的在后。因此先王使有上下先后的分别,然后才制礼作乐,颁行于天下。

                                                                                                        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风移俗易,故先王著其教焉。
                                                                                                        乐是圣人娱乐的一种方式,而它可以使民心向善。乐对人感化很深,可以移风易俗,所以先王明令乐为教育的内容之一。

                                                                                                        夫人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是故志微焦衰之音作,而民思忧;啴缓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粗厉猛起奋末广贲之音作,而民刚毅;廉直经正庄诚之音作,而民肃敬;宽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而民慈爱;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而民淫乱。
                                                                                                        凡人都有血气心智等天性,却没有不变的喜怒哀乐等常情,人心受外物的感应而产生波动,然后其心术邪正才显现出来。所以人君心志细小而笃好繁文缛节的,促迫而气韵微弱的乐声产生,其民多悲思忧愁;人君疏缓大度、不拘细行的,简易而有节制的乐声产生,治下的百姓也必享安乐;人君粗疏刚猛的,亢奋急疾而博大的乐声产生,其民气刚毅;人君廉正不阿的,庄重诚挚的乐声产生,其民气整肃,相互礼敬;人君宽裕厚重,谐和顺畅的乐声产生,其治下的百姓多慈爱亲睦;人君放纵淫邪不正派的,乐声也必猥滥琐屑,不能永久,其国百姓也多淫乱。

                                                                                                        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数,制之礼义,合生气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四暢交於中而发作於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然后立之学等,广其节奏,省其文采,以绳德厚也。类小大之称,比终始之序,以象事行,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理皆形见於乐:故曰“乐观其深矣”。
                                                                                                        因此先王以人的性情为本,制成乐。并以日月行度相考察,礼义制度相节制,使与调和的阴阳二气相符合,引导诱发人们合于礼义仁智信五常的行为,使性刚的人阳刚之气不散,性柔的人阴柔之性不密,刚而不暴怒,柔而不胆小畏惧,阴阳刚柔四者交融于心中表现于行动之外,各自相安不相陵夺。然后把制成的这种乐立于学官等机构,使相教授,并且扩大它的节奏,简省它的文采,以此检验人君德行的厚薄。以小大不同分类,制为乐器,与音律高低相称,与五音终始的次序相合,作为行事善恶的象征,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的关系都反映在乐声音之中。所以古语说“乐的道理太深奥了”。

                                                                                                        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气衰则生物不育,世乱则礼废而乐淫。是故其声哀而不庄,乐而不安,慢易以犯节,流湎以忘本。广则容奸。狭则思欲,感涤荡之气而灭平和之德,是以君子贱之也。
                                                                                                        土壤瘠薄草木就不能生长,水域烦扰鱼鳖就难以长大,时气衰微有生命之物就不能生长发育,世道丧乱则会礼制废弃,乐声淫荒。所以,这时的乐声悲哀而不庄重,虽以乐(yuè,月)为乐(lè,去声,勒),实不能自安,漫涣不敬而失于节奏,流连沉湎而不能反朴归真。声太缓是蕴酿奸情,急则是思逞其欲,有损善良的气质,灭平和的德行,因此君子卑视这样的乐声。

                                                                                                        凡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而淫乐兴焉。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倡和有应,回邪曲直各归其分,而万物之理以类相动也。
                                                                                                        人的气质都有顺、逆两个方面,所感不同有不同表现。受奸邪不正派的乐声所感,逆气就反映出来,逆气造成恶果,又促使淫声邪乐产生。受正派的乐声所感,顺气就反映出来,顺气造成影响,又促使和顺的乐声产生出来。奸正与逆顺相互倡和呼应,使正邪曲直各得其所,而世间万物的道理也都与此一般是同类互相感应的。

                                                                                                        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类以成其行。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废礼不接於心术,惰慢邪辟之气不设於身体,使耳目鼻口心知百体皆由顺正,以行其义。然后发以声音,文以琴瑟,动以干戚,饰以羽旄,从以箫管,奋至德之光,动四气之和,以著万物之理。是故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旋象风雨;五色成文而不乱,八风从律而不奸,百度得数而有常;小大相成,终始相生,倡和清浊,代相为经。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故曰“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广乐以成其教,乐行而民乡方,可以观德矣。
                                                                                                        所以居上位的君子才约束情性,和顺心志,比拟善类以造就自己美善的德行情操。务使不正当的声色不入心田,以免迷惑自己的耳目聪明;淫乐秽礼不与心术相接触,怠惰、轻慢、邪辟的气质不加于身体,使耳、目、口、鼻、心知等身体的所有部分都按照“顺”、“正”二字的原则,执行各自的官能功用。然后以如此美善的身体、气质发为声音,再以琴瑟之声加以文饰美化,以干戚谐调其动作,以羽旄装饰其仪容,用箫管伴奏,奋发神明至极恩德的光耀,以推动四时阴阳和顺之气,著明万物生发的道理。因而这种音乐歌声朗朗,音色像天空一样清明;钟鼓铿锵,气魄像地一样广大;五音终始相接,如四时一样的循环不止;舞姿婆娑,进退往复如风雨一般地周旋。以致与它相配的五色也错综成文而不乱,八风随月律而至没有失误,昼夜得百刻之数,没有或长或短的差失,大小月相间而成岁,万物变化终始相生,清浊相应,迭为主次。所以乐得以施行,就能使人沦类分明,不相混淆;耳聪目明,不为恶声恶色所乱;血气平和,强暴止息;风俗移易,归于淳朴,天下皆得乐享安宁。所以说“乐(yuè,月)就是欢乐(lè,去声,勒)的意思”。居上位的君子为从乐(yuè,月)中得到正天下的道理而欢乐,士庶人等为从乐中满足了自己的私欲而欢乐。若以道德节制私欲,就能得到真正的欢乐而不会以乐乱性;若因私欲遗忘了道德,就会因真性惑乱得不到真正的快乐。因此君子约束情性以使心志和顺,推广乐治以促成其教化。乐得以施行而百姓心向道德,就可由此以观察人君的道德了。

                                                                                                        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乎心,然后乐气从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唯乐不可以为伪。
                                                                                                        道德是端正了的人性,乐是道德发于外产生的光华,金石丝竹则是奏乐用的器具。诗是表述心志的,歌是对诗词声调的咏唱,舞则只改变歌者的容色。志、声、容三者都以心为根本,再由诗、歌、舞加以表现,所以情致深远而又文明,气势充盛而能变化神通,心志的善美化成的和顺之气积于心中,才有言词声音等英华发于身外,只有乐不可能做假骗人。

                                                                                                        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文采节奏,声之饰也。君子动其本,乐其象,然后治其饰。是故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见方,再始以著往,复乱以饬归,奋疾而不拔,极幽而不隐。独乐其志,不厌其道;备举其道,不私其欲。是以情见而义立,乐终而德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息过:故曰“生民之道,乐为大焉”。
                                                                                                        乐是心被外物感动产生的;声是乐的外部形象;曲折变化等文采、强弱停顿等节奏,是对声的文饰。君子之心被作为外物的道德这个本原所感动,又为它的外部形象声而欢乐,然后下功夫对声加以文饰,这就产生了乐。所以《武》乐先击鼓以警众,然后三举步表示伐纣开始、军至孟津而归,复又开始,表明第二次伐纣,舞毕整饬队形,鸣铙而退。舞姿奋疾而不失节,气势坚毅而不可拔,含意幽深而不隐晦。可见《武》乐作者(武王)对伐纣的志意独乐于心,而又不厌弃实现此志意的道德方法;他将这些道德方法全都作到了,并不为私欲所动。因而乐中不但伐纣的情形历历可见,其以有道伐无道的义旨也表现出来,乐毕,武王之德更加尊显了;在上位的君子观后心慕武王更加好善,士庶人观后痛惩纣恶而改正自己的过失。所以说“治理百姓的方法,乐是最重要的”。

                                                                                                        君子曰:礼乐不可以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者也。治躬则庄敬,庄敬则严威。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故乐也者,动於内者也;礼也者,动於外者也。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弗与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德煇动乎内而民莫不承听,理发乎外而民莫不承顺,故曰“知礼乐之道,举而错之天下无难矣”。
                                                                                                        大人君子说:礼乐片刻不可以离身。追求用乐治理人心,和易、正直、亲爱、诚信的心地就会油然而生。和易、正直、亲爱、诚信的心地产生就会感到快乐,心中快乐身体就会安宁,安宁则乐寿,长寿就会使人像对天一样的信从,信极生畏,就会如奉神灵。以乐治心,就能如天一样不言不语,民自信从;如神一样从不发怒,民自敬畏,制乐是用来治理人心的;治礼,则是用来治身的。治身则容貌庄重恭敬,庄重恭敬则生威严。心中片刻不和不乐,卑鄙欺诈之心就会乘虚而入;外貌片刻不庄不敬,轻慢简易之心就会乘虚而入。所以乐是对内心起作用的;礼是对外貌起作用的。乐极平和,礼极恭顺。心中平和而又外貌恭顺,百姓瞻见其容颜面色就不会与他争竞,望见他的容貌就不会生简易怠慢之心。乐产生的道德的光耀在心中起作用,百姓无不承奉听从;礼产生的容貌举止的从容入理在外表起作用,百姓无不承奉顺从,所以说“懂得礼乐的道理,把它举而用之于天下,不会遇到难事”。

                                                                                                        乐也者,动於内者也;礼也者,动於外者也。故礼主其谦,乐主其盈。礼谦而进,以进为文;乐盈而反,以反为文。礼谦而不进,则销;乐盈而不反,则放。故礼有报而乐有反。礼得其报则乐,乐得其反则安。礼之报,乐之反,其义一也。
                                                                                                        乐是在心中起作用的,礼则是对人的容貌举止起作用。所以说礼主谦抑,乐主盈满。礼主谦抑而须自勉力进取,以进取为美德;乐主盈满须自加抑制,以抑制为美德。礼若一昧谦抑,不自勉力进取,礼就会消亡,难以实行下去;乐只一昧盈满,不知自加抑制,就会流于放纵。所以礼尚往来,讲究报答;乐有反复,曲终而复奏。行礼得到报答心里才有快乐,奏乐有反复,心中才得安宁。礼的报答,乐的反复,意义是相同的。

                                                                                                        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乐必发诸声音,形於动静,人道也。声音动静,性术之变,尽於此矣。故人不能无乐,乐不能无形。形而不为道,不能无乱。先王恶其乱,故制雅颂之声以道之,使其声足以乐而不流,使其文足以纶而不息,使其曲直繁省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而已矣,不使放心邪气得接焉,是先王立乐之方也。是故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族长乡里之中,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故乐者,审一以定和,比物以饰节,节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亲万民也,是先王立乐之方也。故听其雅颂之声,志意得广焉;执其干戚,习其俯仰诎信,容貌得庄焉;行其缀兆,要其节奏,行列得正焉,进退得齐焉。故乐者天地之齐,中和之纪,人情之所不能免也。
                                                                                                        乐(yuè,月)就是快乐(lè,去声,勒)的意思,是人情不可缺少的。心中快乐就会发出声音,在行动中表现出来,这是人之必然。人性情心术的变化全都表现在声音与行动之中。所以,人不能没有快乐,快乐不能没有形迹,有形迹而不为它确定某种规范,不能不出乱子。先王讨厌出乱子,才制定了雅正、颂扬之类的音声作为诱导,使一般人的音声足以做到欢乐而不流漫放纵,使乐的美善足以维系不绝,使它的曲直繁简、表里节奏,足以感发人的善心而已。不使人的放纵之心,淫邪之气与音声接触,是先王立乐的基本方法。所以乐在宗庙中施行,君臣上下一同听了,则无不和顺恭敬;在族长乡里之中施行,长幼一起听了,无不和睦顺从;在家中演奏,父子兄弟听了,无不和睦亲爱。所以乐就是详审人声,以确定调和之音,并与金石匏木等乐器相比类,以装饰音声的节奏,使节奏调合,成为优美的乐章,以此和合父子君臣,使万民亲附,这是先王制乐的基本道理和手法。所以听了雅正、颂扬之类的音声,志向、意气变得宽广了;手持干戚,演习俯仰屈伸等舞姿,容貌变得庄严了;若标明行列位置,求得舞步与音声的节奏相合,则舞者行列方正,进退整齐。因此说乐就是天地的齐同,是求得心中和美的纪纲,是人情断不可缺少的。

                                                                                                        夫乐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军旅鈇钺者,先王之所以饰怒也。故先王之喜怒皆得其齐矣。喜则天下和之,怒则暴乱者畏之。先王之道礼乐可谓盛矣。
                                                                                                        乐是先王用来文饰喜乐的,军队武器则是先王用来文饰愤怒的。所以先王喜怒不妄发,整齐有规。喜则天下和乐,怒则暴乱者生畏,先王可说是把礼乐发展到了极盛的地步。

                                                                                                        魏文侯问於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则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敢问古乐之如彼,何也?新乐之如此,何也?”
                                                                                                        魏文侯问子夏说:“我身服兖冕,恭恭敬敬地听古乐,却唯恐睡着了觉,听郑卫之音就不知道疲倦。请问古乐那样令人昏昏欲睡,原因何在?新乐这样令人乐不知疲,又是为何?”

                                                                                                        子夏答曰:“今夫古乐,进旅而退旅,和正以广,弦匏笙簧合守拊鼓,始奏以文,止乱以武,治乱以相,讯疾以雅。君子於是语,於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乐之发也。今夫新乐,进俯退俯,奸声以淫,溺而不止,及优侏儒,杂子女,不知父子。乐终不可以语,不可以道古:此新乐之发也。今君之所问者乐也,所好者音也。夫乐之与音,相近而不同。”
                                                                                                        子夏回答说:“如今的古乐,齐进齐退,整齐划一,乐声谐和、雅正,而且气势宽广,弦匏笙簧一应管弦乐器都听拊鼓节制,以擂鼓开始,以鸣金铙结束,将终以相理其节奏,舞姿迅捷且又雅而不俗。君子由这些特征称说古乐,谈论制乐时所含深意,近与自己修身、理家、平治天下的事相联系。这是古乐所起作用。如今的新乐,进退曲折,或俯或偻,但求变幻,不求整齐,乐声淫邪,沉溺不反,并有俳优侏儒,侧身其间,男女无别,不知有父子尊卑,如弥猴麕(qún,群)聚。乐终之后无余味可寻,又不与古事相连,这是新乐的作用。现在您所问的是乐,所喜好的却是音。乐与音虽然相近,其实不同”。

                                                                                                        文侯曰:“敢问如何?”
                                                                                                        文侯说道:“请问音与乐有何不同?”

                                                                                                        子夏答曰:“夫古者天地顺而四时当,民有德而五穀昌,疾疢不作而无祅祥,此之谓大当。然后圣人作为父子君臣以为之纪纲,纪纲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声,弦歌诗颂,此之谓德音,德音之谓乐。诗曰:‘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邦,克顺克俾。俾於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孙子。’此之谓也。今君之所好者,其溺音与?”
                                                                                                        子夏答道:“古时候天地顺行,四时有序,民有道德,五谷丰盛,疾病不生,又无凶兆,一切都适当其时,恰到好处,这就称为大当。然后圣人制作了父子君臣之类的礼仪作为纪纲法度,纪纲既立,天下真正安定了,天下安定,然后端正六律,调和五声,将雅正的诗篇和颂扬之声谱入管弦,这就是德音,德音才叫做乐。《诗经·大雅·皇矣》说:‘肃静宁定的德音啊,其德行能光照四方,既能光照四方又能施惠同类,能为人之长又能为人之君。如今做了大邦之王,能慈和服众能择善而从,与文王相比,德行毫不逊色。既受了上天的赐福,又施于其子子孙孙’。就是这个意思。如今您所喜好的不是这种属于德音的乐,岂不是那种沉溺难反的溺音吗?”

                                                                                                        文侯曰:“敢问溺音者何从出也?”
                                                                                                        文侯说:“请问溺音是怎样产生的?”

                                                                                                        子夏答曰:“郑音好滥淫志,宋音燕女溺志,卫音趣数烦志,齐音骜辟骄志,四者皆淫於色而害於德,是以祭祀不用也。诗曰:‘肃雍和鸣,先祖是听。’夫肃肃,敬也;雍雍,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为人君者,谨其所好恶而已矣。君好之则臣为之,上行之则民从之。诗曰:‘诱民孔易’,此之谓也。然后圣人作为鞉鼓椌楬埙篪,此六者,德音之音也。然后钟磬竽瑟以和之,干戚旄狄以舞之。此所以祭先王之庙也,所以献酬酳酢也,所以官序贵贱各得其宜也,此所以示後世有尊卑长幼序也。钟声铿,铿以立号,号以立横,横以立武。君子听钟声则思武臣。石声硜,硜以立别,别以致死。君子听磬声则思死封疆之臣。丝声哀,哀以立廉,廉以立志。君子听琴瑟之声则思志义之臣。竹声滥,滥以立会,会以聚众。君子听竽笙箫管之声则思畜聚之臣。鼓鼙之声讙,讙以立动,动以进众。君子听鼓鼙之声则思将帅之臣。君子之听音,非听其铿鎗而已也,彼亦有所合之也。”
                                                                                                        子夏说:“溺音有几种:郑音是由于好违礼法而浸淫人志产生的,宋音是由于耽于女色而志气丧失产生的,卫音是由于促速劳顿而使人心志烦劳产生的,齐音是由于傲慢邪僻使人心志骄纵产生的,这四者都沉溺于女色而损害德行,所以祭祀时不使用它们。《诗经·周颂·有瞽》说:‘肃雍相和而鸣的声音,才是先祖之所听’。肃肃,是尊敬的意思;雍雍,是和谐的意思。尊敬而又和谐,何事不能成功?作为百姓的君主,不过是要对自己好恶之心的流露谨慎一些罢了。君主喜好,臣子就会去实行,上行则下效。古《诗》说:‘诱导百姓,十人容易’,就是这个意思。既能谨其好恶,然后圣人又制作了鞉鼓柷敔埙箎,这六种乐器音色质素无华,是属于德音一类的音声。然后又制成钟磬竽瑟等华美的音声与它们相赞和就文质兼备了,再以干戚旄羽等舞动之。这种乐被用来祭祀先王宗庙,用于主客之间的献酳酬酢,用于序明官职大小、身份贵贱,使各得其宜,不相孛乱,用来向后世表示有尊卑长幼的次序。钟声铿然,以此立为号令以警众,以号令的威严树立军士勇敢横充的气慨,有此横充的气慨则武事可立了。所以君子听钟声就会思念武臣。石类乐器声音硁直有力,硁直的音声用来辨别万物,万物有别,心怀节义者就会效死不顾了。所以君子听磬声就会思念死守封疆的大臣。丝弦乐的声音悲哀,悲哀可以树立廉直的作风,廉直可以使人树立志向。所以听琴瑟的声音就会思念有志重义的大臣。竹类乐器声音滥杂,滥杂使人产生会聚的意向,有会聚之心就能把众多的事物聚集起来。所以君子听竽笙箫管的声音就会思念善于畜聚的大臣。鼓鼙声音喧嚣,听了就会意气感动,感动则使众人奋进。所以君子听了鼓鼙的声音就会思念将帅之臣。君子听音声,并不是徒然听它的铿铿锵锵而已,必与自己心志有所合,并促成相应心志的产生”。

                                                                                                        宾牟贾侍坐於孔子,孔子与之言,及乐,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久,何也?”
                                                                                                        宾牟贾陪孔子坐,孔子与他闲聊,说到乐,孔子问道:“《武》乐开始时击鼓警众,与别的乐相比,持续时间忒长,这有什么含意?”

                                                                                                        答曰:“病不得其众也。”
                                                                                                        宾牟贾答道:“表示武王伐纣之初,耽心得不到众诸侯的拥护,迟迟不肯发动。”

                                                                                                        “永叹之,淫液之,何也?”
                                                                                                        “其歌声反复咏叹,漫声长吟,是什么意思?”

                                                                                                        答曰:“恐不逮事也。”
                                                                                                        答道:“那是心有疑虑,生恐事不成功的缘故。”

                                                                                                        “发扬蹈厉之已蚤,何也?”
                                                                                                        “《武》舞一开始便发扬蹈厉,气势威猛,是什么意思?”

                                                                                                        答曰:“及时事也。”
                                                                                                        答说:“表示时至则动,当机立断,不要错过了事机。”

                                                                                                        “武坐致右宪左,何也?”
                                                                                                        “《武》舞坐的动作与他舞不同,是右腿单膝着地,那是什么意思?”

                                                                                                        答曰:“非武坐也。”
                                                                                                        答道:“这不是《武》舞原有的动作。”

                                                                                                        “声淫及商,何也?”
                                                                                                        “歌声淫靡,表现出有贪图商王政权的不正当目的,这是什么原因?”

                                                                                                        答曰:“非武音也。”
                                                                                                        答道:“这不是《武》舞原有的曲调。”

                                                                                                        子曰:“若非武音,则何音也?”
                                                                                                        孔子说:“不是《武》舞原有的曲调,那是什么曲调?”

                                                                                                        答曰:“有司失其传也。如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
                                                                                                        答道:“掌管《武》乐的机构已失其传说了。若非如此,就表示武王作乐时,心志已经荒耄昏愦了。”

                                                                                                        子曰:“唯丘之闻诸苌弘,亦若吾子之言是也。”
                                                                                                        孔子道:“对,对。我曾听苌弘说过,他的话与您所说一般无二。”

                                                                                                        宾牟贾起,免席而请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久,则既闻命矣。敢问迟之迟而又久,何也?”
                                                                                                        宾牟贾起身,立于坐席之下,请问道:“《武》乐击鼓警众,迟迟不肯开始,我所知仅限于此,承蒙您所说,苌弘也这样解释,知道的确是那样了。但我不明白的是,稍迟些就是了,为何竟拖得那样久?”

                                                                                                        子曰:“居,吾语汝。夫乐者,象成者也。总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武乱皆坐,周召之治也。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陕,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天子,夹振之而四伐,盛威於中国也。分夹而进,事蚤济也。久立於缀,以待诸侯之至也。且夫女独未闻牧野之语乎?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後於蓟,封帝尧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於陈;下车而封夏后氏之後於杞,封殷之後於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释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禄。济河而西,马散华山之阳而弗复乘;牛散桃林之野而不复服;车甲弢而藏之府库而弗复用;倒载干戈,苞之以虎皮;将率之士,使为诸侯,名之曰‘建櫜’:然后天下知武王之不复用兵也。散军而郊射,左射貍首,右射驺虞,而贯革之射息也;裨冕搢笏,而虎贲之士税剑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觐,然后诸侯知所以臣;耕藉,然后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於太学,天子袒而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冕而总干,所以教诸侯之悌也。若此,则周道四达,礼乐交通,则夫武之迟久,不亦宜乎?”
                                                                                                        孔子道:“您先请坐,我慢慢告诉你。乐是对已发生过的事的形象化再现,如《武》乐开始时,舞者手持盾牌,山立不动,象征当时武王的行事:命部下全副武装,只待诸侯响应,就要出击了;《武》舞一开始就发扬蹈厉,威猛异常,象征太公吕望指挥战斗,欲一举而灭商的决心;结束时,武事已毕,舞者单膝跪地,象征周公、召公战后治理国家归于安定。再者,《武》乐开始时,舞者自南而北,象征北出朝歌,曲奏第二遍,舞者的动作象征灭商时的殊死决斗,第三遍象征凯旋南归,第四遍象征南方诸国归入版图,第五遍象征分陕而治,周、召二公为左右二伯,周公居左,治陕以东,召公居右,治陕以西,第六遍舞者重又相缀成行(háng,航),表示对天子的崇敬,天子与大将夹舞者而立,振动铎铃,以增士气,出兵四面讨伐,威势盛于中国。夹舞者分进出击,是为了战事早些成功。成行(háng,航)以后久立不动,是为了等待诸侯兵的到来。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武王在牧野誓师时说过的话吗?武王克殷以后,恢复商初的政治,不及下车,就封黄帝的后人于蓟,封帝尧的后人在祝,封帝舜的后人在陈;下车后封夏禹的后人在杞,封殷汤的后人在宋,给殷代贤臣比干的坟墓添土,释放被纣王囚禁的贤臣箕子,使他检视商朝掌管礼乐的官员,有贤者就恢复原来的官位。废除殷纣王的苛政,增加士人俸禄。渡过黄河,西行入陕,把战马散于华山南坡,不再乘骑;把役牛分散于华山以东桃林地区的荒野之中,不再用以驼载战具军须;战车、衣甲收藏于府库,不再使用;倒载干戈等兵器,使刃向里,外面裹上虎皮,表示定能以武力止息兵事;有功将帅,建立为诸侯,使他们象櫜弓一样,把天下的战乱也从此櫜藏起来,不再发生,因称建立诸侯为‘建櫜’。然后,天下知武王不再用兵了。遣散军队而行郊射求贤之礼,东郊射礼歌唱《狸首》的曲子,西郊射礼唱《驺虞》的曲子,军中那种旨在角力比武的贯穿革甲的射击停止了;使天下贤者人人穿着裨衣冕冠等礼服,衣带上插着笏板,勇武的士人就会解下长剑,弃武从文;天子于明堂中祭祀先祖,百姓就由此懂得了为人子者应该行孝;朝廷行朝觐之礼,使诸侯知道怎样做个贤臣;天子亲耕藉田,然后诸侯知道怎样敬奉先祖。以上五项(郊射、裨冕、祀明堂、朝觐、耕藉田)是教化天下最重要的方法。此外在太学奉养三老五更,天子亲自袒衣,切割牲肉,执酱请三老五更食肉,执爵请三老五更饮酒洗嗽,头戴冠冕、手执干盾,亲自舞蹈,使他们能欢乐快活,以此教化诸侯,尊长敬老,懂得悌道。这样,周朝的教化达于四方,礼乐相补相成,为了这些,《武》舞初的迟久,不是应该的吗?”

                                                                                                        子贡见师乙而问焉,曰:“赐闻声歌各有宜也,如赐者宜何歌也?”
                                                                                                        子贡见乐师乙问道:“我听说不同的声歌适合于不同禀赋的人,象我这样的人适合唱什么歌呢?”

                                                                                                        师乙曰:“乙,贱工也,何足以问所宜。请诵其所闻,而吾子自执焉。宽而静,柔而正者宜歌颂;广大而静,疏达而信者宜歌大雅;恭俭而好礼者宜歌小雅;正直清廉而谦者宜歌风;肆直而慈爱者宜歌商;温良而能断者宜歌齐。夫歌者,直己而陈德;动己而天地应焉,四时和焉,星辰理焉,万物育焉。故商者,五帝之遗声也,商人志之,故谓之商;齐者,三代之遗声也,齐人志之,故谓之齐。明乎商之诗者,临事而屡断;明乎齐之诗者,见利而让也。临事而屡断,勇也;见利而让,义也。有勇有义,非歌孰能保此?故歌者,上如抗,下如队,曲如折,止如木,居中矩,句中钩,累累乎殷如贯珠。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子贡问乐。
                                                                                                        师乙说:“我不过是个低贱的乐工,不配说谁适宜唱什么歌。请允许我把我所知道的说出来,先生自己决定适合唱什么歌吧。为人宽大好静,柔顺而又正派的适合唱《颂》歌;心胸宽广而好静,疏脱、豁达而守信用的人适合唱《大雅》;恭敬、俭朴而又好礼的,适宜唱《小雅》;为人正直、清正廉洁而又谦虚的人,适于唱《风》;恣肆爽直又心慈友爱的,适宜唱《商》;温顺良善而能决断的,适合唱《齐》。歌,是披露自己的心胸,陈述自己品德的;自己动于情感,真情流露,那么天地就会受感应,四时来相和,星辰不逆行,万物得以繁育生长。因此《商》这首歌,虽是五帝留传下来的,但商人记述下来,用以摅己心胸,陈己品德,所以叫做《商》歌;《齐》这首歌,是三代留传下来的,齐人记述下来,所以称为《齐》歌。真正懂得《商》这首诗歌含意的,临事屡屡决断;懂得《齐》这首诗歌含意的,见利能够让人。临事屡断的,表现出了勇气;见利能让人的,表现了义气。有勇有义,除了歌还有什么能使人保持这样的品格?所以歌声高亢处,如人扛举而上,音低处如直坠而下,曲屈处如被弯折,静止处如同槁木,小曲如矩,大曲如钩,殷殷然如累珠落盘。歌也是一种语言,是种长声调的语言。有可说的东西了,才言说出来;言语表达得不充分,才用长声的语言表达;仍不充分,才相续相和,反复吟唱;还不充分,就不知不觉的手舞足蹈起来了。”以上是子贡问乐。

                                                                                                        凡音由於人心,天之与人有以相通,如景之象形,响之应声。故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与之以殃,其自然者也。
                                                                                                        凡音都是由于人心产生的,天与人是有某种关联的,两者就象镜中的影子与物形那样相像,响与应声那样相应和。所以行善的人天就以福回报他,作恶的人天就使他遭祸殃,这是很自然的事。

                                                                                                        故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纣为朝歌北鄙之音,身死国亡。舜之道何弘也?纣之道何隘也?夫南风之诗者生长之音也,舜乐好之,乐与天地同意,得万国之驩心,故天下治也。夫朝歌者不时也,北者败也,鄙者陋也,纣乐好之,与万国殊心,诸侯不附,百姓不亲,天下畔之,故身死国亡。
                                                                                                        所以舜弹奏五弦琴,歌唱《南风》的诗篇而天下得到治理;纣王歌唱朝歌地区北部边鄙的乐曲,落得个身死国亡。舜的作为有什么弘大?纣王的作为有什么狭隘之处呢?原来《南风》的诗篇是生长性质的音乐,而舜喜乐爱好它,这种喜乐爱好与天地的意旨相同,得天下人的欢心,所以天下能治理得很好。而朝歌就是早晨的歌,是不时之歌,北就是败北,鄙就是鄙陋的意思,纣王喜爱这样的音乐,与天下人的心意不同,诸侯不肯顺附于他,老百姓不与他亲近,天下人都背叛他,所以才身死国亡。

                                                                                                        而卫灵公之时,将之晋,至於濮水之上舍。夜半时闻鼓琴声,问左右,皆对曰“不闻”。乃召师涓曰:“吾闻鼓琴音,问左右,皆不闻。其状似鬼神,为我听而写之。”师涓曰:“诺。”因端坐援琴,听而写之。明日,曰:“臣得之矣,然未习也,请宿习之。”灵公曰:“可。”因复宿。明日,报曰:“习矣。”即去之晋,见晋平公。平公置酒於施惠之台。酒酣,灵公曰:“今者来,闻新声,请奏之。”平公曰:“可。”即令师涓坐师旷旁,援琴鼓之。未终,师旷抚而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也,不可遂。”平公曰:“何道出?”师旷曰:“师延所作也。与纣为靡靡之乐,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自投濮水之中,故闻此声必於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国削。”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原遂闻之。”师涓鼓而终之。
                                                                                                        而卫灵公在位的时候,有一次他将要去晋国,走到濮水流域,住在一个上等馆舍中。半夜里突然听到抚琴的声音,问左右跟随的人,都回答说:“没有听到”。于是召见乐师名叫涓的人,对他说道:“我听到了抚琴的声音,问身边的从人,都说没有听到。这样子好像有了鬼神,你为我仔细听一听,把琴曲记下来。”师涓说:“好吧。”于是端坐下来,取出琴,一边听卫灵公叙述一边拨弄,随手记录下来。第二天,说道:“臣已每句都记下了,但还没有串习,难以成曲,请允许再住一宿,熟习几遍。”灵公说:“可以。”于是又住一宿。第二天说:“练习好了。”这才动身到晋国,见了晋平公。平公在施惠之台摆酒筵招待他们。饮酒饮到酣畅痛快的时候,卫灵公道:“我们这次来时,得了一首新曲子,请为您演奏以助酒兴。”平公道:“好极了。”即命师涓在晋国乐师旷的身边坐下来,取琴弹奏。一曲没完,师旷甩袖制止说:“这是亡国之音,不要再奏了。”平公说:“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师旷道:“这是师延作的曲子,他为纣王作了这种靡靡之音,武王伐纣后,师延向东逃走,投濮水自杀,所以这首曲子必是得之于濮水之上,先听到此曲的国家就要削弱了。”平公说:“寡人所喜好的,就是听曲子这件事,但愿能够听完它。”这样师涓才把它演奏完毕。

                                                                                                        平公曰:“音无此最悲乎?”师旷曰:“有。”平公曰:“可得闻乎?”师旷曰:“君德义薄,不可以听之。”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原闻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玄鹤二八集乎廊门;再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
                                                                                                        平公道:“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动人的曲子了,还有比这更动人的吗?”师旷说:“有。”平公说:“能让我们听一听吗?”师旷说:“必须修德行义深厚的才能听此曲,您还不能听。”平公说:“寡人所喜好的,只有听曲子一件事,但愿能听到它。”师旷不得已,取琴弹奏起来,奏第一遍,有千载玄鹤十数只飞集堂下廊门之前;第二遍,这些玄鹤伸长脖子,呦呦鸣叫起来,还舒展翅膀,随琴声跳起舞来。

                                                                                                        平公大喜,起而为师旷寿。反坐,问曰:“音无此最悲乎?”师旷曰:“有。昔者黄帝以大合鬼神,今君德义薄,不足以听之,听之将败。”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原遂闻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白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而雨随之,飞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惧,伏於廊屋之间。晋国大旱,赤地三年。
                                                                                                        平公大喜,起身为师旷祝酒。回身落坐,问道:“再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曲子了吗?”师旷道:“有。过去黄帝合祭鬼神时奏的曲子比这更动人,只是您德义太薄,不配听罢了,听了将有败亡之祸。”平公说:“寡人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在乎败亡吗?我喜好的只有听曲,但愿能够听到它。”师旷没有办法,取琴弹奏起来。奏了一遍,有白云从西北天际出现;又奏一遍,大风夹着暴雨,扑天盖地而至,直刮得廊瓦横飞,左右人都惊慌奔走。平公害怕起来,伏身躲在廊屋之间。晋国于是大旱三年,寸草不生。

                                                                                                        听者或吉或凶。夫乐不可妄兴也。
                                                                                                        听乐曲或遇吉或遇凶。乐曲是不能随意演奏的。

                                                                                                        太史公曰:夫上古明王举乐者,非以娱心自乐,快意恣欲,将欲为治也。正教者皆始於音,音正而行正。故音乐者,所以动荡血脉,通流精神而和正心也。故宫动脾而和正圣,商动肺而和正义,角动肝而和正仁,徵动心而和正礼,羽动肾而和正智。故乐所以内辅正心而外异贵贱也;上以事宗庙,下以变化黎庶也。琴长八尺一寸,正度也。弦大者为宫,而居中央,君也。商张右傍,其馀大小相次,不失其次序,则君臣之位正矣。故闻宫音,使人温舒而广大;闻商音,使人方正而好义;闻角音,使人恻隐而爱人;闻徵音,使人乐善而好施;闻羽音,使人整齐而好礼。夫礼由外入,乐自内出。故君子不可须臾离礼,须臾离礼则暴慢之行穷外;不可须臾离乐,须臾离乐则奸邪之行穷内。故乐音者,君子之所养义也。夫古者,天子诸侯听钟磬未尝离於庭,卿大夫听琴瑟之音未尝离於前,所以养行义而防淫佚也。夫淫佚生於无礼,故圣王使人耳闻雅颂之音,目视威仪之礼,足行恭敬之容,口言仁义之道。故君子终日言而邪辟无由入也。
                                                                                                        太史公说:上古时的贤明帝王奏乐,不是为了自己心中快乐欢娱,恣情肆欲,快意于一时。端正教化的人都是从音做起的,音正行为自正。所以音乐,是用来激动血脉,交流精神、调和、端正人心的。宫声可以激动脾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的一个圣字,商声可以激动肺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的一个义字,角声可以激动肝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的一个仁字,徵声可以激动心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的一个礼字,羽声可以激动肾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的一个智字。所以说乐对内用来辅助正派的心性,而对外用来区分贵贱;对上用来奉事宗庙,对下用来改变黎民百姓的品性风貌。琴身长八尺一寸,这个数字是度数中的元数。琴弦中最粗大的一根是宫弦,位居所有弦的中央,是弦中的君主。商弦布置在它右侧的旁边,其他各弦也都按粗细长短的次序排列,不相杂乱,这样君臣的地位也就端正了。所以听宫声,使人品性温和宽舒而且广大;听商声,使人品性端方正直而且好义;听角声,使人有恻隐之心并且能够爱人;听徵音,使人乐于行善并且爱好施舍;听羽声,使人讲究整洁规矩并且爱好礼节。礼是通过一些规定从外部对人起作用的,乐却是从人心中产生。所以君子片刻也不能离开礼,片刻离开礼就会有暴横轻漫的行为充分表现于外;也不可片刻离开乐,片刻离开乐就会有奸邪的行为从心中大量产生出来。所以乐和音,是君子用来修养义心的。古时候,天子诸侯听钟磬乐声而钟磬从不离开庭院,卿大夫听琴瑟的乐声而琴瑟从不离开身边,这是为了修养行义的品格,防止淫佚的。淫佚的产生是从无礼开始的,所以贤圣的帝王务使人的耳朵只听雅颂的乐声,眼睛只看表现威仪的礼节,脚步行止只表现出恭敬的容貌,口中只谈仁义的道理。这样君子终日言谈,不正当的东西也没有机会侵入。

                                                                                                        乐之所兴,在乎防欲。陶心暢志,舞手蹈足。舜曰箫韶,融称属续。审音知政,观风变俗。端如贯珠,清同叩玉。洋洋盈耳,咸英馀曲。

                                                                                                        ◎ 八书·律书【回目录

                                                                                                            王者制事立法,物度轨则,壹禀於六律,六律为万事根本焉。
                                                                                                            帝王制定事则,建立法度,确定万物的度数和准则,一切都遵照六律,六律是万事万物的根本。

                                                                                                            其於兵械尤所重,故云“望敌知吉凶,闻声效胜负”,百王不易之道也。
                                                                                                            六律对于兵械尤其重要,所以说“望敌气而知道吉凶,闻声音而决定胜负”,这是百代不变的法则。

                                                                                                            武王伐纣,吹律听声,推孟春以至于季冬,杀气相并,而音尚宫。同声相从,物之自然,何足怪哉?
                                                                                                            武王伐纣时,吹律管听声音而占卜吉凶,自孟春至季冬的音律,都有杀气并声而出,而军声与宫音相合。同声相从,这是事物自然的道理,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兵者,圣人所以讨彊暴,平乱世,夷险阻,救危殆。自含戴角之兽见犯则校,而况於人怀好恶喜怒之气?喜则爱心生,怒则毒螫加,情性之理也。
                                                                                                            兵事,是圣人用来讨伐强暴,平定乱世,夷除险阻,挽救危殆局面的工具。下自含齿戴角的兽类,遇到外物的侵犯,尚且要与它角力反抗,何况是怀有好恶之心,喜怒之情的人了?欢喜就有爱心产生,愤怒就会以毒螫相加,这是人性情的必然道理。

                                                                                                            昔黄帝有涿鹿之战,以定火灾;颛顼有共工之陈,以平水害;成汤有南巢之伐,以殄夏乱。递兴递废,胜者用事,所受於天也。
                                                                                                            以往黄帝时有过涿鹿地区的战斗,以平定炎帝造成的灾害;颛顼有与共工氏的对阵,以平定少昊氏造成的灾害;成汤有伐桀到南巢的战斗,以殄灭夏朝的祸乱。一代又一代,迭兴迭废,战胜得以统治天下,那是受命于天的原因。

                                                                                                            自是之後,名士迭兴,晋用咎犯,而齐用王子,吴用孙武,申明军约,赏罚必信,卒伯诸侯,兼列邦土,虽不及三代之诰誓,然身宠君尊,当世显扬,可不谓荣焉?岂与世儒闇於大较,不权轻重,猥云德化,不当用兵,大至君辱失守,小乃侵犯削弱,遂执不移等哉!故教笞不可废於家,刑罚不可捐於国,诛伐不可偃於天下,用之有巧拙,行之有逆顺耳。
                                                                                                            从此之后,名士重迭产生,晋国任用咎犯,而齐国任用王子成父,吴国任用孙武,名自都申明军纪,赏罚必守信用,结果成为诸侯霸主,兼并别国土地,虽然比不上三代时受诰誓封赏的荣耀,然而同样是自身宠荣,君主尊显,当世显名扬声,能说不荣耀吗?怎能与那些不明大势,不权轻重,终日啰索要以德化世,不该用兵,结果重者君亲受辱,国土失守,轻者遭人侵犯,国家削弱,终至于不可挽救的世儒相提并论呢!所以家庭中不能没有教诲和鞭笞,国家不可没有刑罚,天下不可没有诛杀和征伐,不过使用起来有巧有拙,施行时有顺有逆罢了。

                                                                                                            夏桀、殷纣手搏豺狼,足追四马,勇非微也;百战克胜,诸侯慑服,权非轻也。秦二世宿军无用之地,连兵於边陲,力非弱也;结怨匈奴,絓祸於越,势非寡也。及其威尽势极,闾巷之人为敌国,咎生穷武之不知足,甘得之心不息也。
                                                                                                            夏桀、殷纣王能赤手空拳与豺狼搏斗,奔跑起来能追得上四匹马拉的车子,其勇力并不弱;他们曾百战百胜,诸侯对他们恐惧服从,权力也不算轻。秦二世屯军于四郊,连兵于边陲,力量不是不强;北与匈奴结怨,南在诸越招惹祸端,势力不算寡弱,等到他们的威风使尽,势力盛极,闾巷中的平民也成了敌国。错就在于他们穷兵黩武不知止足,贪得之心不能停息。

                                                                                                            高祖有天下,三边外畔;大国之王虽称蕃辅,臣节未尽。会高祖厌苦军事,亦有萧、张之谋,故偃武一休息,羁縻不备。
                                                                                                            高祖统一天下后,三方边境叛乱于外,国内大国诸侯王名虽称为天子的屏藩辅佐,并不太象个为臣子的样子。赶上高祖厌烦再有战事,也是由于有萧何、张良的计谋,所以一时得以停止武事,与民休息,对他们只稍加约束,不深防备。

                                                                                                            历至孝文即位,将军陈武等议曰:“南越、朝鲜自全秦时内属为臣子,後且拥兵阻戹,选蠕观望。高祖时天下新定,人民小安,未可复兴兵。今陛下仁惠抚百姓,恩泽加海内,宜及士民乐用,征讨逆党,以一封疆。”孝文曰:“朕能任衣冠,念不到此。会吕氏之乱,功臣宗室共不羞耻,误居正位,常战战栗栗,恐事之不终。且兵凶器,虽克所原,动亦秏病,谓百姓远方何?又先帝知劳民不可烦,故不以为意。朕岂自谓能?今匈奴内侵,军吏无功,边民父子荷兵日久,朕常为动心伤痛,无日忘之。今未能销距,原且坚边设候,结和通使,休宁北陲,为功多矣。且无议军。”故百姓无内外之繇,得息肩於田亩,天下殷富,粟至十馀钱,鸣鸡吠狗,烟火万里,可谓和乐者乎!
                                                                                                            直到孝文帝即位,将军陈武等建议说:“南越、朝鲜自从秦朝统一时内属为臣子,后来才拥兵守险,踌躇观望。高祖时天下初定,人民刚刚得到一点安宁,不可再次用兵。如今陛下以仁德、惠爱抚治百姓,四海以内都受恩泽,应该乘此时士民乐为陛下所用的机会,讨伐叛逆的党徒,以统一疆土。”孝文帝说:“朕自从能胜衣冠,从来没有想到这些。赶上吕氏之乱,功臣和宗室都不以我的微贱出身为耻,阴差阳错使我得了皇帝的大位,我常战战兢兢,害怕事情有始无终。况且兵是凶器,纵然能达到目的,发动起来也必有耗损和创病,又怎能避免得了百姓抛家离业远方征讨?先皇帝知道劳乏的百姓不可再加使用,所以不把南越、朝鲜等事放在心上。朕岂能自以为有能耐?如今匈奴入侵内地,军吏御敌无功,边地百姓父死子继,服兵役的日子已经很久,朕时常为此不安和伤痛,没有一天能够忘记。如今既不能销毁兵器,长守安定,但愿暂且坚守边防,远设斥候,派遣使者,缔盟结好,使北部边陲得到休息安宁,功劳就算大得很了。且不可再议兴兵的事了”。因此百姓内外都无徭役,得到休息以致力于农事,致使天下殷实富足,粮食每斗降至十余文钱,国内鸡鸣狗吠相闻,烟火万里不惊,可说是够和平安乐的了。

                                                                                                            太史公曰:文帝时,会天下新去汤火,人民乐业,因其欲然,能不扰乱,故百姓遂安。自年六七十翁亦未尝至市井,游敖嬉戏如小兒状。孔子所称有德君子者邪!
                                                                                                            太史公说:文帝时,赶上天下刚从水火中解脱出来,人民安心生产,顺着他们的意愿,能作到不加扰乱,所以百姓安不思乱。就连六七十岁的老翁也未曾到过集市之中,终日守在乡里敖游玩耍,象个孩子一样。这岂不就是孔子称道的有德君子!

                                                                                                            书曰“七正”,二十八舍。律历,天所以通五行八正之气,天所以成孰万物也。舍者,日月所舍。舍者,舒气也。
                                                                                                            书中记载,七正二十八舍和律历,是天用来勾通五行八正之气的,是天用来产生和养育万物的。舍的意思就是日月止宿的地方。舍就是休息一下缓口气的意思。

                                                                                                            不周风居西北,主杀生。东壁居不周风东,主辟生气而东之。至於营室。营室者,主营胎阳气而产之。东至于危。危,垝也。言阳气之垝,故曰危。十月也,律中应锺。应锺者,阳气之应,不用事也。其於十二子为亥。亥者,该也。言阳气藏於下,故该也。
                                                                                                            不周风在西北方,主管杀生的事。东壁宿在不周风以东,主持开辟生气使往东行,到达营室。营室,主管胎育阳气并把它产生出来。再向东到达危宿。危,就是垝的意思,是说阳气的垝,所以称为危。以上星宿与十月相对应,于十二律与应钟相对应。应钟,就是阳气的反应,阳气这时还不主事。于十二子与亥相对应。亥,就是该的意思。是说阳气藏在它下面,所以是它成了阳气出现的隔核(按:同该)。

                                                                                                            广莫风居北方。广莫者,言阳气在下,阴莫阳广大也,故曰广莫。东至於虚。虚者,能实能虚,言阳气冬则宛藏於虚,日冬至则一阴下藏,一阳上舒,故曰虚。东至于须女。言万物变动其所,阴阳气未相离,尚相胥也,故曰须女。十一月也,律中黄锺。黄锺者,阳气踵黄泉而出也。其於十二子为子。子者,滋也;滋者,言万物滋於下也。其於十母为壬癸。壬之为言任也,言阳气任养万物於下也。癸之为言揆也,言万物可揆度,故曰癸。东至牵牛。牵牛者,言阳气牵引万物出之也。牛者,冒也,言地虽冻,能冒而生也。牛者,耕植种万物也。东至於建星。建星者,建诸生也。十二月也,律中大吕。大吕者。其於十二子为丑。
                                                                                                            广莫风在北方。广莫,是说阳气在下,阴气没有阳气广大,所以说是广莫。广莫风以东到虚宿。虚的意思,是指能实能虚,是说阳气冬季则蕴藏于空虚之中,到冬至日就会有一分阴气下藏,一分阳气上升发散出来,所以称虚。再向东到达须女宿。须女(按:同如),是说万物的位置发生变动,阴气阳气没有分离开,尚且互相胥如的意思,所以称为须女。月份与十一月相对应,律与黄钟相对应。黄钟的意思是阳气踵随黄泉而出。于十二子与子相对应。子就是滋长的滋字;滋,是说万物滋长于下面。于十母与壬癸相对应。壬就是任,是说阳气负担着在下面养育万物的重任。癸就是揆,说万物可以揆度,所以称为癸。向东到牵牛宿。牵牛的意思是说阳气牵引万物而出。牛就是冒,是说地虽冻,能冒出地面生长出来。牛又指耕耘种植万物的意思。再向东到建星。建星,就是建立起诸有生命之物的意思。与十二月相对应,十二律与大吕相对应。大吕的意思是。十二子与丑相对应。

                                                                                                            条风居东北,主出万物。条之言条治万物而出之,故曰条风。南至於箕。箕者,言万物根棋,故曰箕。正月也,律中泰蔟。泰蔟者,言万物蔟生也,故曰泰蔟。其於十二子为寅。寅言万物始生螾然也,故曰寅。南至於尾,言万物始生如尾也。南至於心,言万物始生有华心也。南至於房。房者,言万物门户也,至于门则出矣。
                                                                                                            条风在东北方,主管万物的产生和出现。条风意思是说条治万物而使它们产生出来,所以称为条风。条风向南到箕宿。箕就是万物的根柢,所以称为箕。与正月对应,律与泰蔟相对应。泰蔟,是说万物蔟拥而生的意思,所以称为泰蔟。于十二子与寅相对应。寅是说万物初生如蚯螾(蚓)之行螾然弯曲的样子,所以称为寅。向南到达尾宿,尾是说万物初生象尾巴一样弯曲。向南到达心宿,心是说万物初生都有象花(华)一般的顶心。再向南到房宿。房,是指为万物的门户,到门前就要出来了。

                                                                                                            明庶风居东方。明庶者,明众物尽出也。二月也,律中夹锺。夹锺者,言阴阳相夹厕也。其於十二子为卯。卯之为言茂也,言万物茂也。其於十母为甲乙。甲者,言万物剖符甲而出也;乙者,言万物生轧轧也。南至于氐者。氐者,言万物皆至也。南至於亢。亢者,言万物亢见也。南至于角。角者,言万物皆有枝格如角也。三月也,律中姑洗。姑洗者,言万物洗生。其於十二子为辰。辰者,言万物之蜄也。
                                                                                                            明庶风在东方。明庶的意思是,表明众物全都出土萌发出来了。与二月相应,律与夹钟相对应。夹钟,是说阴阳相夹,厕(侧)身于中的意思。十二子与卯相对应。卯就是茂,是说万物生长茂盛。于十母与甲乙相对应。甲,是说万物冲破符(按:同莩)甲萌发出来;乙,是说万物生长时轧轧乙乙艰难而顽强的样子。向南到达氐宿。氐的意思是说万物都已抵达、来到的意思。向南到达亢宿。亢的意思,是说万物渐渐长高了。再向南到角宿。角的意思是说万物都已有了枝叉就象角一样。十二月中与三月相对应,律中与姑洗相对应。姑洗的意思是说万物初生,颜色光鲜如洗。于十二子与辰相对应。辰,是说万物都已蠕动起来。

                                                                                                            清明风居东南维,主风吹万物而西之。轸。轸者,言万物益大而轸轸然。西至於翼。翼者,言万物皆有羽翼也。四月也,律中中吕。中吕者,言万物尽旅而西行也。其於十二子为巳。巳者,言阳气之已尽也。西至于七星。七星者,阳数成於七,故曰七星。西至于张。张者,言万物皆张也。西至于注。注者,言万物之始衰,阳气下注,故曰注。五月也,律中蕤宾。蕤宾者,言阴气幼少,故曰蕤;痿阳不用事,故曰宾。
                                                                                                            清明风在东南方,主管吹动万物向西发展。先到达轸宿。轸,是说万物生长得殷殷轸轸,更加盛大了。向西到达翼宿。翼,是说万物都已长大,如同有了羽翼。以上两宿为四月宿,于律为中吕。中吕的意思是说万物全都向西旅行。于十二子为巳。巳的意思是说阳气已尽了。向西到达七星。七星,是由于阳数成于七,所以称为七星。向西到张宿。张,是说万物都已张大。再向西到注宿。注,是说万物开始衰落,阳气下注,所以称为注。以上三宿为五月宿,于律为蕤宾。蕤宾的意思,是说阴气幼小,所以称为蕤;衰落的阳气已不主事,所以称为宾。

                                                                                                            景风居南方。景者,言阳气道竟,故曰景风。其於十二子为午。午者,阴阳交,故曰午。其於十母为丙丁。丙者,言阳道著明,故曰丙;丁者,言万物之丁壮也,故曰丁。西至于弧。弧者,言万物之吴落且就死也。西至于狼。狼者,言万物可度量,断万物,故曰狼。
                                                                                                            景风在南方。景,是说阳气之道已竟(尽),所以称为景风。于十二子为午。午,就是阴阳交午的意思,所以称为午。于十母为丙丁。丙,是说阳道彪炳明著,所以称丙;丁,是说万物已长成丁壮,所以称丁。向西到弧宿。弧的意思,是说万物鹜落,很快就要死亡了。向西到狼宿。狼,是说万物都可度量,量断万物,所以称狼。

                                                                                                            凉风居西南维,主地。地者,沈夺万物气也。六月也,律中林锺。林锺者,言万物就死气林林然。其於十二子为未。未者,言万物皆成,有滋味也。北至於罚。罚者,言万物气夺可伐也。北至於参。参言万物可参也,故曰参。七月也,律中夷则。夷则,言阴气之贼万物也。其於十二子为申。申者,言阴用事,申贼万物,故曰申。北至於浊。浊者,触也,言万物皆触死也,故曰浊。北至於留。留者,言阳气之稽留也,故曰留。八月也,律中南吕。南吕者,言阳气之旅入藏也。其於十二子为酉。酉者,万物之老也,故曰酉。
                                                                                                            凉风在西南方,主宰地。地,就是沉夺万物之气的意思。与六月相应,律属林钟。林钟,是说万物走向死亡的气象懔然恐惧的样子。于十二子为未。未与味同音,是说万物都已长成,有滋有味了。向北是罚宿。罚,是说万物气势已夺,可以斩伐了。向北是参宿。参是说万物都可参验,所以称参。以上两宿属七月,律属夷则。夷则,是说阴气贼害万物的意思。于十二子为申。申,是说阴气主事,一再贼害万物,所以名为申。向北是浊宿。浊,与触音相近,是说万物都触阴气而死,所以名为浊。向北是留宿。留,是说阳气稽留没有去尽,所以名为留。以上两宿为八月宿,于律属南吕。南吕,是说阳气旅行入于藏所,就要被收藏起来了。于十二子属于酉。酉,就是万物已经成熟,所以名为酉。

                                                                                                            阊阖风居西方。阊者,倡也;阖者,藏也。言阳气道万物,阖黄泉也。其於十母为庚辛。庚者,言阴气庚万物,故曰庚;辛者,言万物之辛生,故曰辛。北至於胃。胃者,言阳气就藏,皆胃胃也。北至於娄。娄者,呼万物且内之也。北至於奎。奎者,主毒螫杀万物也,奎而藏之。九月也,律中无射。无射者,阴气盛用事,阳气无馀也,故曰无射。其於十二子为戌。戌者,言万物尽灭,故曰戌。律数:九九八十一以为宫。三分去一,五十四以为徵。三分益一,七十二以为商。三分去一,四十八以为羽。三分益一,六十四以为角。黄锺长八寸七分一,宫。大吕长七寸五分三分。太蔟长七寸分二,角。夹锺长六寸分三分一。姑洗长六寸分四,羽。仲吕长五寸九分三分二,徵。蕤宾长五寸六分三分。林锺长五寸分四,角。夷则长五寸三分二,商。南吕长四寸分八,徵。无射长四寸四分三分二。应锺长四寸二分三分二,羽。生锺分:子一分。丑三分二。寅九分八。卯二十七分十六。辰八十一分六十四。巳二百四十三分一百二十八。午七百二十九分五百一十二。未二千一百八十七分一千二十四。申六千五百六十一分四千九十六。酉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八千一百九十二。戌五万九千四十九分三万二千七百六十八。亥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分六万五千五百三十六。
                                                                                                            阊阖风在西方。阊,就是倡导;阖,就是闭藏。是说阳气倡导万物,阖藏于黄泉之下。于十母为庚辛。庚,是说阴气变更万物,所以称为庚;辛,是说万物生存艰辛,所以称为辛。向北是胃宿。胃,是说阳气被收藏,都偎偎然缩聚起来。向北是娄宿。娄,就是呼唤万物而且要拽拉使入于内的意思。向北是奎宿。奎,主管以毒螫杀万物,举而收藏起来。以上三宿为九月宿,律属无射。无射,是说阴气正盛,主宰事物,阳气隐藏无所余,所以称为无射。于十二子属戌。戌,是说万物全都灭亡了,所以称为戌。
                                                                                                            律数:

                                                                                                            五声之间的比例关系,以九九八十一作为宫的大小,将八十一分为三分,除去一分,余二分得五十四就是徵。将五十四分为三分,加上一分,得四分,为七十二,就是商。把七十二分为三分,除去一分,余二分为四十八就是羽。将四十八分为三分,加上一分,得四分为六十四就是角。
                                                                                                            黄钟的长度为八寸十(七)分寸之一,其声为宫。大吕的长是七寸五又三分之二分。太蔟长为七寸二分,为角声。夹钟长六寸七又三分之一分。姑洗长六寸四分,为羽声。仲吕长五寸九又三分之二分,为徵声。蕤宾长五寸六又三分之二分。林钟长五寸四分,为角声。夷则长五寸零三分之二分。为商声。南吕长为四寸八分,为徵声。无射长四寸四又三分之二分。应钟长四寸二又三分之二分,为羽声。
                                                                                                            生钟律数方法的运用:
                                                                                                            子一分,丑为三分之二分。寅为九分之八分。卯为二十七分之十六分。辰为八十一分之六十四分。巳为二百四十三分之一百二十八分。午为七百二十九分之五百一十二分。未为二千一百八十七分之一千零二十四分。申为六千五百六十一分之四千零九十六分。酉为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分之八千一百九十二分。戊为五万九千零四十九分之三万二千七百六十八分。亥为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分之六万五千五百三十六分。

                                                                                                            生黄锺术曰:以下生者,倍其实,三其法。以上生者,四其实,三其法。上九,商八,羽七,角六,宫五,徵九。置一而九三之以为法。实如法,得长一寸。凡得九寸,命曰“黄锺之宫”。故曰音始於宫,穷於角;数始於一,终於十,成於三;气始於冬至,周而复生。
                                                                                                            由黄钟产生十二律的方法是:由长律管生短律管将分子加倍,分母乘三。由短律管生长律管则是将分子乘四,分母乘三。数最大为九,音数为五,所以以宫为五;宫生徵,以徵为九;徵生商,以商为八;商生羽,以羽为七;羽生角,以角为六。以“生钟律数”中的黄钟大数十七万余为分子,另把一枚算筹放置在算盘上,用三去乘,一乘得三,再乘得九,依次乘下去,直乘到“生钟律数”中的酉数一万九千余。以每次乘得的数为分母,用分母除分子,得到一些长度为寸的数,直到得到九寸的数为止,将此数称为“黄钟律的宫声”。由此用“生黄钟术”得到其余各音,所以说五音是由宫声开始,角声结束的。而数由一开始,到十终止,变化则由三来完成。节气则由冬至开始,周而复始。

                                                                                                            神生於无,形成於有,形然後数,形而成声,故曰神使气,气就形。形理如类有可类。或未形而未类,或同形而同类,类而可班,类而可识。圣人知天地识之别,故从有以至未有,以得细若气,微若声。然圣人因神而存之,虽妙必效情,核其华道者明矣。非有圣心以乘聪明,孰能存天地之神而成形之情哉?神者,物受之而不能知其去来,故圣人畏而欲存之。唯欲存之,神之亦存。其欲存之者,故莫贵焉。
                                                                                                            神是从无中产生的,形体则是自有形的质中产生,有形体然后才有数产生,有形体才能生成声音,所以说是神能运用气,气要依附于形体。形体的特征是大都能以类加以区别。有的未有形体因而不可分类,有的形体相同因而属于同一类,有类就能把它的特征表示出来,有类就能加以识别。圣人懂得天、地等有形体之物与人的意识这种无形体之物的区别,所以是从有形、有质的东西推断无形、无质的东西,从而得到轻细如气体,微小如声音那样东西的有关知识。然而圣人是通过那些本质的称为神的东西认识事物的,本质或神无论何等微妙必然要在情性中表现出来,审核研究事物外部的如同花叶一般的表象特征,内部的本质特征也就明瞭了。若没有一颗圣人之心再加上相当的聪明,有谁能够既懂得天地万物的本质或神,又能推知其形体的性情等外部特征呢?本质或神,是指事物具有了它而不自知何时具有或失去它,所以圣人十分重视并希望能够保留(认识)它。唯其希望保留它,本质或神这些内在的东西也就能把那些希望保留它们的圣人之心保留下来。所以它们是无比宝贵的。

                                                                                                            太史公曰:旋玑玉衡以齐七政,即天地二十八宿。十母,十二子,锺律调自上古。建律运历造日度,可据而度也。合符节,通道德,即从斯之谓也。
                                                                                                            太史公说:以旋玑玉衡整齐七政,即指天地、二十八宿,十母、十二子、钟律等,自上古时就加以调配,建立起一定比率以运算历法编造日月度数,日月等的运行就可以量度出来。平常所说合符节,通道德,就是指此而言的。

                                                                                                            自昔轩后,爰命伶纶。雄雌是听,厚薄伊均。以调气候,以轨星辰。军容取节,乐器斯因。自微知著,测化穷神。大哉虚受,含养生人。

                                                                                                            ◎ 八书·历书【回目录

                                                                                                                昔自在古,历建正作於孟春。於时冰泮发蛰,百草奋兴,秭鳺先滜。物乃岁具,生於东,次顺四时,卒于冬分。时鸡三号,卒明。抚十二节,卒于丑。日月成,故明也。明者孟也,幽者幼也,幽明者雌雄也。雌雄代兴,而顺至正之统也。日归于西,起明於东;月归於东,起明于西。正不率天,又不由人,则凡事易坏而难成矣。
                                                                                                                上古时候,历法以孟春月作为正月。这时候冰雪开始消溶,蛰虫苏醒过来,百草萌生新芽,杜鹃鸟在原野中啼鸣。万物都长了一岁:它们从东春时降生,顺次经历夏秋四季,最后到了冬尽春分的时候。雄鸡三唱,天色黎明。以往经过了十二个月的节气,直到丑月即腊月结束,日月运行都已成周。日、月组成一个“明”字,所以才有了正月的这第一个黎明。明就是孟的意思,幽就是幼,幽明就是指雌雄。雌雄交替出现,而又与以孟春为正月的历法相符合。太阳从西边落下,自东方升起;而新月先在西方露明,从东方隐于地下。真正是既不由天,也不由人,世间事也大都是这样,所以凡事都易于破坏,难以促成了。

                                                                                                                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推本天元,顺承厥意。
                                                                                                                帝王受天命而改朝换代,对于开始必十分慎重,所以要更改历法,改变服装崇尚的颜色,推本天体运行的起始时刻,以顺承天的意旨。

                                                                                                                太史公曰:神农以前尚矣。盖黄帝考定星历,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闰馀,於是有天地神祇物类之官,是谓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民是以能有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灾祸不生,所求不匮。
                                                                                                                太史公说:神农以前年代太远,就不必论了。黄帝时考察星度,制定历法,建立了五行序列,确立起阴阳死生消长的规律,纠正了闰月余分数值的大小,于是有了分管天地神祗和其他物类的官员,称为五官。各自掌管自己的一套,不相杂乱。所以百姓能够有所信赖,神能有灵明。民神各有所职,互相敬重,不相冒犯,所以神给百姓降下好年景,百姓以丰洁的礼品飨祭神,以致灾祸不生,养生所需,永不匮乏。

                                                                                                                少昚氏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扰,不可放物,祸菑荐至,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其後三苗服九黎之德,故二官咸废所职,而闰馀乖次,孟陬殄灭,摄提无纪,历数失序。尧复遂重黎之後,不忘旧者,使复典之,而立羲和之官。明时正度,则阴阳调,风雨节,茂气至,民无夭疫。年耆禅舜,申戒文祖,云“天之历数在尔躬”。舜亦以命禹。由是观之,王者所重也。
                                                                                                                少暤氏衰落以后,诸侯九黎作乱,民神不分,群类混淆,灾祸接连发生,沴气犹不能尽。颛顼即位后,就任命南正重负责天事,所有的神祗都属他管理;任命火正黎负责地事,管理民事,使恢复以前的样子,不得相互侵扰渎乱。后来诸侯三苗随九黎一起作乱,所以重、黎二官都不修所职,润余的排列失了次序,正月的设置也与正岁不合,摄提所指失了规律,历法与天运的次第不符。尧时重新任命重黎二氏的后人,不忘旧功,使他们恢复了原来的职务,还设立了羲和的官职。时刻明,度数正,就阴阳调和,风雨有节,有了兴旺景象,百姓没有夭殇疾疫。尧年老以后禅位给舜,在文祖庙中告诚舜说“为天造历的重任在尔一身”。舜也用同样的话告诫禹。由此看来,造历法是帝王很为重视的事。

                                                                                                                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盖三王之正若循环,穷则反本。天下有道,则不失纪序;无道,则正朔不行於诸侯。
                                                                                                                夏朝以正月为历正,殷朝以十二月为历正,周朝以十一月为历正。大凡三王的历正如同循环,周而复始。天下治理得好,就不会乱了次第;治理不好,连诸侯也不会执行王者的历法。
                                                                                                                幽、厉之後,周室微,陪臣执政,史不记时,君不告朔,故畴人子弟分散,或在诸夏,或在夷狄,是以其禨祥废而不统。周襄王二十六年闰三月,而春秋非之。先王之正时也,履端於始,举正於中,归邪於终。履端於始,序则不愆;举正於中,民则不惑;归邪於终,事则不悖。
                                                                                                                幽王、厉王以后,周朝衰微,列国大夫执国政,史官不记时日,为君者不行告朔礼,所以历算世家的子弟纷纷出走。有的分散在中原诸国,有的流入夷狄,所以祝祷祭祀的制度荒废而不能统一。周襄王二十六年有闰三月,《春秋》书中非难它置闰月不当。先王制定历法的规则是,先定历元和年、月、日等开始的时刻,再由中气纠正十二月的位置,有日月余分则归于年末。开始的时刻既定,接续下来的四时等也无错误;以中气纠正月位,百姓才不致迷惑;余分归入年末,诸事才不悖乱。

                                                                                                                其後战国并争,在於彊国禽敌,救急解纷而已,岂遑念斯哉!是时独有邹衍,明於五德之传,而散消息之分,以显诸侯。而亦因秦灭六国,兵戎极烦,又升至尊之日浅,未暇遑也。而亦颇推五胜,而自以为获水德之瑞,更名河曰“德水”,而正以十月,色上黑。然历度闰馀,未能睹其真也。
                                                                                                                此后是战国纷争的时期,各国的目的都只在于强国胜敌,挽救危机,解决纠纷而已,那有机会顾及编制历法的事!那时候只有邹衍懂得五德终始相传,而且散布阴阳消长的分限等理论,因此而显名于诸侯。同时也由于秦灭六国,战争频繁,后来虽然做了皇帝,时日太短,也顾不上历法的事。但是秦时颇为注重推求五行胜克,自以为是得了五行中水德的祥瑞,把河改名为“德水”,岁正取为十月,五色中崇尚黑色。然而历法星度闰月余分等,未能做到更为准确一些。

                                                                                                                汉兴,高祖曰“北畤待我而起”,亦自以为获水德之瑞。虽明习历及张苍等,咸以为然。是时天下初定,方纲纪大基,高后女主,皆未遑,故袭秦正朔服色。
                                                                                                                汉朝兴起后,高祖说“北畤祀黑帝的事待我开始办起”,也是自认为得了水德的祥瑞。纵然是一些明习历法的人以及丞相张苍等,也都以为如此。当时天下刚刚平定,正着力在大的方面建纲设纪,此后高后以女子主政,都顾不及此,所以沿袭了秦朝的历法和服色。

                                                                                                                至孝文时,鲁人公孙臣以终始五德上书,言“汉得土德,宜更元,改正朔,易服色。当有瑞,瑞黄龙见”。事下丞相张苍,张苍亦学律历,以为非是,罢之。其後黄龙见成纪,张苍自黜,所欲论著不成。而新垣平以望气见,颇言正历服色事,贵幸,後作乱,故孝文帝废不复问。
                                                                                                                到孝文帝时,鲁人公孙臣以五德终始的理论上书,说“汉朝所得是土德,应该改变历元,更改历法,变易衣服崇尚的颜色。这样天就会降下祥瑞,有黄龙出现”。文帝将此事交给张苍处理,张苍也是习学律历的人,认为他说得不对,把事情搁了起来。此后果然有黄龙出现于成纪地区,张苍引咎降职,他打算做的制定汉历的有关论述也就不了了之。又有新垣平以善于望云气的伎艺得见天子,也对天子说了些改正历法和服色的事,很得天子信任,后来竟然作乱,所以汉文帝再也不谈改历的事。

                                                                                                                至今上即位,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而巴落下闳运算转历,然後日辰之度与夏正同。乃改元,更官号,封泰山。因诏御史曰:“乃者,有司言星度之未定也,广延宣问,以理星度,未能詹也。盖闻昔者黄帝合而不死,名察度验,定清浊,起五部,建气物分数。然盖尚矣。书缺乐弛,朕甚闵焉。朕唯未能循明也,䌷绩日分,率应水德之胜。今日顺夏至,黄钟为宫,林钟为徵,太蔟为商,南吕为羽,姑洗为角。自是以後,气复正,羽声复清,名复正变,以至子日当冬至,则阴阳离合之道行焉。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已詹,其更以七年为太初元年。年名‘焉逢摄提格’,月名‘毕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
                                                                                                                直到今皇帝即位,招致方士唐都,测量周天各部的星宿度数;而由巴郡的落下闳运算制历,然后日辰星度得与夏历相同。于是改定年号,更改官名,封祭泰山。因而下诏书对御史说道:“过去,主管官员说星度没有测定,于是朕广泛征求、询问臣下意见,该怎样测定星度,未能得到满意的答复。听说古时黄帝圣德与神灵相合,固得不死,乘龙仙去。他曾经察星名,验度数,判定五音清浊高低,确立起四时与五行的关系,建立了节气的日分余数。然而年代太远了。如今典籍缺少,礼乐废弛,朕深觉遗憾。只是朕又无力把它们补修完备。今造历者运算日分,全都与能克制水德的土德相合,如今已临近夏至,以黄钟为宫声,林钟为徵声,太蔟为商声,南吕为羽声,姑洗为角声。从此之后,节气重新得正,羽声重新成为最清音,律名等复又得到纠正,以子日作为冬至日,此后的阴阳离自合可循道而行了。已经算得十一月甲子日夜半时为月朔冬至,更定元封七年为太初元年。年名是‘焉逢摄提格’,月名是‘毕聚’,日名已算得为甲子,又算得月朔夜半时为冬至。”

                                                                                                                ◎历术甲子篇

                                                                                                                太初元年,岁名“焉逢摄提格”,月名“毕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

                                                                                                                正北

                                                                                                                十二无大馀,无小馀;无大馀,无小馀;

                                                                                                                焉逢摄提格太初元年。

                                                                                                                十二

                                                                                                                大馀五十四,小馀三百四十八;大馀五,小馀八;

                                                                                                                端蒙单阏二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八,小馀六百九十六;大馀十,小馀十六;

                                                                                                                游兆执徐三年。

                                                                                                                十二

                                                                                                                大馀十二,小馀六百三;大馀十五,小馀二十四;

                                                                                                                彊梧大荒落四年。

                                                                                                                十二

                                                                                                                大馀七,小馀十一;大馀二十一,无小馀;

                                                                                                                徒维敦牂天汉元年。

                                                                                                                闰十三

                                                                                                                大馀一,小馀三百五十九;大馀二十六,小馀八;

                                                                                                                祝犁协洽二年。

                                                                                                                十二

                                                                                                                大馀二十五,小馀二百六十六;大馀三十一,小馀十六;

                                                                                                                商横涒滩三年。

                                                                                                                十二

                                                                                                                大馀十九,小馀六百一十四;大馀三十六,小馀二十四;

                                                                                                                昭阳作鄂四年。

                                                                                                                闰十三

                                                                                                                大馀十四,小馀二十二;大馀四十二,无小馀;横艾淹茂太始元年。

                                                                                                                十二

                                                                                                                大馀三十七,小馀八百六十九;大馀四十七,小馀八;

                                                                                                                尚章大渊献二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二,小馀二百七十七;大馀五十二,小馀一十六;

                                                                                                                焉逢困敦三年。

                                                                                                                十二

                                                                                                                大馀五十六,小馀一百八十四;大馀五十七,小馀二十四;

                                                                                                                端蒙赤奋若四年。

                                                                                                                十二

                                                                                                                大馀五十,小馀五百三十二;大馀三,无小馀;

                                                                                                                游兆摄提格征和元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四,小馀八百八十;大馀八,小馀八;

                                                                                                                彊梧单阏二年。

                                                                                                                十二

                                                                                                                大馀八,小馀七百八十七;大馀十三,小馀十六;

                                                                                                                徒维执徐三年。

                                                                                                                十二

                                                                                                                大馀三,小馀一百九十五;大馀十八,小馀二十四;

                                                                                                                祝犁大芒落四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七,小馀五百四十三;大馀二十四,无小馀;

                                                                                                                商横敦牂後元元年。

                                                                                                                十二

                                                                                                                大馀二十一,小馀四百五十;大馀二十九,小馀八;

                                                                                                                昭阳汁洽二年。

                                                                                                                闰十三

                                                                                                                大馀十五,小馀七百九十八;大馀三十四,小馀十六;

                                                                                                                横艾涒滩始元元年。

                                                                                                                正西十二

                                                                                                                大馀三十九,小馀七百五;大馀三十九,小馀二十四;

                                                                                                                尚章作噩二年。

                                                                                                                十二

                                                                                                                大馀三十四,小馀一百一十三;大馀四十五,无小馀;

                                                                                                                焉逢淹茂三年。

                                                                                                                闰十三

                                                                                                                大馀二十八,小馀四百六十一;大馀五十,小馀八;

                                                                                                                端蒙大渊献四年。

                                                                                                                十二

                                                                                                                大馀五十二,小馀三百六十八;大馀五十五,小馀十六;

                                                                                                                游兆困敦五年。

                                                                                                                十二

                                                                                                                大馀四十六,小馀七百一十六;无大馀,小馀二十四;

                                                                                                                彊梧赤奋若六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一,小馀一百二十四;大馀六,无小馀;

                                                                                                                徒维摄提格元凤元年。

                                                                                                                十二

                                                                                                                大馀五,小馀三十一;大馀十一,小馀八;

                                                                                                                祝犁单阏二年。

                                                                                                                十二

                                                                                                                大馀五十九,小馀三百七十九;大馀十六,小馀十六;

                                                                                                                商横执徐三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三,小馀七百二十七;大馀二十一,小馀二十四;

                                                                                                                昭阳大荒落四年。

                                                                                                                十二

                                                                                                                大馀十七,小馀六百三十四;大馀二十七,无小馀;

                                                                                                                横艾敦牂五年。

                                                                                                                闰十三

                                                                                                                大馀十二,小馀四十二;大馀三十二,小馀八;

                                                                                                                尚章汁洽六年。

                                                                                                                十二

                                                                                                                大馀三十五,小馀八百八十九;大馀三十七,小馀十六;

                                                                                                                焉逢涒滩元平元年

                                                                                                                十二

                                                                                                                大馀三十,小馀二百九十七;大馀四十二,小馀二十四;

                                                                                                                端蒙作噩本始元年。

                                                                                                                闰十三

                                                                                                                大馀二十四,小馀六百四十五;大馀四十八,无小馀;

                                                                                                                游兆阉茂二年。

                                                                                                                十二

                                                                                                                大馀四十八,小馀五百五十二;大馀五十三,小馀八;

                                                                                                                彊梧大渊献三年。

                                                                                                                十二

                                                                                                                大馀四十二,小馀九百;大馀五十八,小馀十六;徒维困敦四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七,小馀三百八;大馀三,小馀二十四;

                                                                                                                祝犁赤奋若地节元年。

                                                                                                                十二

                                                                                                                大馀一,小馀二百一十五;大馀九,无小馀;

                                                                                                                商横摄提格二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五,小馀五百六十三;大馀十四,小馀八;

                                                                                                                昭阳单阏三年。

                                                                                                                正南十二

                                                                                                                大馀十九,小馀四百七十;大馀十九,小馀十六;

                                                                                                                横艾执徐四年。

                                                                                                                十二

                                                                                                                大馀十三,小馀八百一十八;大馀二十四,小馀二十四;

                                                                                                                尚章大荒落元康元年。

                                                                                                                闰十三

                                                                                                                大馀八,小馀二百二十六;大馀三十,无小馀;

                                                                                                                焉逢敦牂二年。

                                                                                                                十二

                                                                                                                大馀三十二,小馀一百三十三;大馀三十五,小馀八;

                                                                                                                端蒙协洽三年。

                                                                                                                十二

                                                                                                                大馀二十六,小馀四百八十一;大馀四十,小馀十六;

                                                                                                                游兆涒滩四年。

                                                                                                                闰十三

                                                                                                                大馀二十,小馀八百二十九;大馀四十五,小馀二十四;

                                                                                                                彊梧作噩神雀元年。

                                                                                                                十二

                                                                                                                大馀四十四,小馀七百三十六;大馀五十一,无小馀;

                                                                                                                徒维淹茂二年。

                                                                                                                十二

                                                                                                                大馀三十九,小馀一百四十四;大馀五十六,小馀八;

                                                                                                                祝犁大渊献三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三,小馀四百九十二;大馀一,小馀十六;

                                                                                                                商横困敦四年。

                                                                                                                十二

                                                                                                                大馀五十七,小馀三百九十九;大馀六,小馀二十四;

                                                                                                                昭阳赤奋若五凤元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一,小馀七百四十七;大馀十二,无小馀;

                                                                                                                横艾摄提格二年。

                                                                                                                十二

                                                                                                                大馀十五,小馀六百五十四;大馀十七,小馀八;

                                                                                                                尚章单阏三年。

                                                                                                                十二

                                                                                                                大馀十,小馀六十二;大馀二十二,小馀十六;

                                                                                                                焉逢执徐四年。

                                                                                                                闰十三

                                                                                                                大馀四,小馀四百一十;大馀二十七,小馀二十四;

                                                                                                                端蒙大荒落甘露元年。

                                                                                                                十二

                                                                                                                大馀二十八,小馀三百一十七;大馀三十三,无小馀;

                                                                                                                游兆敦牂二年。

                                                                                                                十二

                                                                                                                大馀二十二,小馀六百六十五;大馀三十八,小馀八;

                                                                                                                彊梧协洽三年。

                                                                                                                闰十三

                                                                                                                大馀十七,小馀七十三;大馀四十三,小馀十六;

                                                                                                                徒维涒滩四年。

                                                                                                                十二

                                                                                                                大馀四十,小馀九百二十;大馀四十八,小馀二十四;

                                                                                                                祝犁作噩黄龙元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五,小馀三百二十八;大馀五十四,无小馀;

                                                                                                                商横淹茂初元元年。

                                                                                                                正东十二

                                                                                                                大馀五十九,小馀二百三十五;大馀五十九,小馀八;

                                                                                                                昭阳大渊献二年。

                                                                                                                十二

                                                                                                                大馀五十三,小馀五百八十三;大馀四,小馀十六;

                                                                                                                横艾困敦三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七,小馀九百三十一;大馀九,小馀二十四;

                                                                                                                尚章赤奋若四年。

                                                                                                                十二

                                                                                                                大馀十一,小馀八百三十八;大馀十五,无小馀;

                                                                                                                焉逢摄提格五年。

                                                                                                                十二

                                                                                                                大馀六,小馀二百四十六;大馀二十,小馀八;

                                                                                                                端蒙单阏永光元年。

                                                                                                                闰十三

                                                                                                                无大馀,小馀五百九十四;大馀二十五,小馀十六;

                                                                                                                游兆执徐二年。

                                                                                                                十二

                                                                                                                大馀二十四,小馀五百一;大馀三十,小馀二十四;

                                                                                                                彊梧大荒落三年。

                                                                                                                十二

                                                                                                                大馀十八,小馀八百四十九;大馀三十六,无小馀;

                                                                                                                徒维敦牂四年。

                                                                                                                闰十三

                                                                                                                大馀十三,小馀二百五十七;大馀四十一,小馀八;

                                                                                                                祝犁协洽五年。

                                                                                                                十二

                                                                                                                大馀三十七,小馀一百六十四;大馀四十六,小馀十六;

                                                                                                                商横涒滩建昭元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一,小馀五百一十二;大馀五十一,小馀二十四;

                                                                                                                昭阳作噩二年。

                                                                                                                十二

                                                                                                                大馀五十五,小馀四百一十九;大馀五十七,无小馀;

                                                                                                                横艾阉茂三年。

                                                                                                                十二

                                                                                                                大馀四十九,小馀七百六十七;大馀二,小馀八;

                                                                                                                尚章大渊献四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四,小馀一百七十五;大馀七,小馀十六;

                                                                                                                焉逢困敦五年。

                                                                                                                十二

                                                                                                                大馀八,小馀八十二;大馀十二,小馀二十四;

                                                                                                                端蒙赤奋若竟宁元年。

                                                                                                                十二

                                                                                                                大馀二,小馀四百三十;大馀十八,无小馀;

                                                                                                                游兆摄提格建始元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六,小馀七百七十八;大馀二十三,小馀八;

                                                                                                                彊梧单阏二年。

                                                                                                                十二

                                                                                                                大馀二十,小馀六百八十五;大馀二十八,小馀十六;

                                                                                                                徒维执徐三年。

                                                                                                                闰十三

                                                                                                                大馀十五,小馀九十三;大馀三十三,小馀二十四;

                                                                                                                祝犁大荒落四年。

                                                                                                                右历书:大馀者,日也。小馀者,月也。端蒙者,年名也。支:丑名赤奋若,寅名摄提格。干:丙名游兆。正北,冬至加子时;正西,加酉时;正南,加午时;正东,加卯时。
                                                                                                                历术甲子篇
                                                                                                                太初元年,岁名是“焉逢摄提格”,月名是“毕聚”,十一月朔旦日名得甲子,夜半时为冬至节。
                                                                                                                冬至在子时,方位为正北。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无大余,无小余;
                                                                                                                冬至无大余,无小余;
                                                                                                                焉逢摄提格,即太初元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为五十四日,小余为三百四十八分;
                                                                                                                冬至大余为五日,小余为八分;
                                                                                                                端蒙单阏,即太初二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四十八日,小余六百九十六分;
                                                                                                                冬至大余十日,小余十六分;
                                                                                                                游兆执徐,即太初三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十二日,小余六百零三分;
                                                                                                                冬至大余十五日,小余二十四分;
                                                                                                                强梧大荒落,即太初四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七日,小余十一分;
                                                                                                                冬至大余二十一日,无小余;
                                                                                                                徒维敦牂,即天汉元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一日,小余三百五十九分;
                                                                                                                冬至大余二十六日,小余八分;
                                                                                                                祝犁协洽,即天汉二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二十五日,小余二百六十六分;
                                                                                                                冬至大余三十一日,小余十六分;
                                                                                                                商横涒滩,即天汉三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十九日,小余六百一十四分;
                                                                                                                冬至大余三十六日,小余二十四分;
                                                                                                                昭阳作鄂,即天汉四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十四日,小余二十二分;
                                                                                                                冬至大余四十二日,无小余;
                                                                                                                横艾淹茂,即太始元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三十七日,小余八百六十九分;
                                                                                                                冬至大余四十七日,小余八分;
                                                                                                                尚章大渊献,即太始二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三十二日,小余二百七十七分;
                                                                                                                冬至大余五十二日,小余十六分;
                                                                                                                焉逢困敦,即太始三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五十六日,小余一百八十四分;
                                                                                                                冬至大余五十七日,小余二十四分;
                                                                                                                端蒙赤奋若,即太始四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五十日,小余五百三十二分;
                                                                                                                冬至大余三日,无小余;
                                                                                                                游兆摄提格,即征和元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四十四日,小余八百八十分;
                                                                                                                冬至大余八日,小余八分;
                                                                                                                强梧单阏,即征和二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八日,小余七百八十七分;
                                                                                                                冬至大余十三日,小余十六分;
                                                                                                                徒维执徐,即征和三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三日,小余一百九十五分;
                                                                                                                冬至大余十八,小余二十四分;
                                                                                                                祝犁大芒落,即征和四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五十七日,小余五百四十三分;
                                                                                                                冬至大余二十四日,无小余;
                                                                                                                商横敦牂,即后元元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二十一日,小余四百五十分;
                                                                                                                冬至大余二十九日,小余八分;
                                                                                                                昭阳汁洽,即后元二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十五日,小余七百九十八分;
                                                                                                                冬至大余三十四日,小余十六分;
                                                                                                                横艾涒滩,即始元元年。
                                                                                                                冬至在酉时,方位正西;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三十九日,小余七百零五分;
                                                                                                                冬至大余三十九日,小余二十四分;
                                                                                                                尚章作噩,即始元二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三十四日,小余一百一十三分;
                                                                                                                冬至大余四十五日,无小余;
                                                                                                                焉逢淹茂,即始元三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二十八日,小余四百六十一分;
                                                                                                                冬至大余五十日,小余八分;
                                                                                                                端蒙大渊献,即始元四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五十二日,小余三百六十八分;
                                                                                                                冬至大余五十五日,小余十六分;
                                                                                                                游兆困敦,即始元五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四十六日,小余七百一十六分;
                                                                                                                冬至无大余,小余二十四分;
                                                                                                                强梧赤奋若,即始元六年。
                                                                                                                有闰年,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四十一日,小余一百二十四分;
                                                                                                                冬至大余六日,无小余;
                                                                                                                徒维摄提格,即元凤元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五日,小余三十一分;
                                                                                                                冬至大余十一日,小余八分;
                                                                                                                祝犁单阏,即元凤二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五十九日,小余三百七十九分;
                                                                                                                冬至大余十六日,小余十六分;
                                                                                                                商横执徐,即元凤三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五十三日,小余七百二十七分;
                                                                                                                冬至大余二十一日,小余二十四分;
                                                                                                                昭阳大荒落,即元凤四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十七日,小余六百三十四分;
                                                                                                                冬至大余二十七日,无小余;
                                                                                                                横艾敦牂,即元凤五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十二日,小余四十二分;
                                                                                                                冬至大余三十二日,小余八分;
                                                                                                                尚章汁洽,即元凤六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三十五日,小余八百八十九分;
                                                                                                                冬至大余三十七日,小余十六分;
                                                                                                                焉逢涒滩,即元平元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三十日,小余二百九十七分;
                                                                                                                冬至大余四十二日,小余二十四分;
                                                                                                                端蒙作噩,即本始元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二十四日,小余六百四十五分;
                                                                                                                冬至大余四十八日,无小余;
                                                                                                                游兆阉茂,即本始二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四十八日,小余五百五十二分;
                                                                                                                冬至大余五十三日,小余八分;
                                                                                                                强梧大渊献,即本始三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四十二日,小余九百分;
                                                                                                                冬至大余五十八日,小余十六分;
                                                                                                                徒维困敦,即本始四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三十七日,小余三百零八分;
                                                                                                                冬至大余三日,小余二十四分;
                                                                                                                祝犁赤奋若,即地节元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一日,小余二百一十五分;
                                                                                                                冬至大余九日,无小余;
                                                                                                                商横摄提格,即地节二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五十五日,小余五百六十三分;
                                                                                                                冬至大余十四日,小余八分;
                                                                                                                昭阳单阏,即地节三年。
                                                                                                                冬至在午时,方位为正南;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十九日,小余四百七十分;
                                                                                                                冬至大余十九日,小余十六分;
                                                                                                                横艾执徐,即地节四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十三日,小余八百一十八分;
                                                                                                                冬至大余二十四日,小余二十四分;
                                                                                                                尚章大荒落,即元康元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八日,小余二百二十六分;
                                                                                                                冬至大余三十日,无小余;
                                                                                                                焉逢敦牂,即元康二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三十二日,小余一百三十三分;
                                                                                                                冬至大余三十五日,小余八分;
                                                                                                                端蒙协洽,即元康三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二十六日,小余四百八十一分;
                                                                                                                冬至大余四十日,小余十六分;
                                                                                                                游兆涒滩,即元康四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二十日,小余八百二十九分;
                                                                                                                冬至大余四十五日,小余二十四分;
                                                                                                                强梧作噩,即神雀元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四十四日,小余七百三十六分;
                                                                                                                冬至大余五十一日,无小余;
                                                                                                                徒维淹茂,即神雀二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三十九日,小余一百四十四分;
                                                                                                                冬至大余五十六日,小余八分;
                                                                                                                祝犁大渊献,即神雀三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三十三日,小余四百九十二分;
                                                                                                                冬至大余一日,小余十六分;
                                                                                                                商横困敦,即神雀四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五十七日,小余三百九十九分;
                                                                                                                冬至大余六日,小余二十四分;
                                                                                                                昭阳赤奋若,即五凤元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五十一日,小余七百四十七分;
                                                                                                                冬至大余十二日,无小余;
                                                                                                                横艾摄提格,即五凤二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十五日,小余六百五十四分;
                                                                                                                冬至大余十七日,小余八分;
                                                                                                                尚章单阏,即五凤三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十日,小余六十二分;
                                                                                                                冬至大余二十二日,小余十六分;
                                                                                                                焉逢执徐,即五凤四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四日,小余四百一十分;
                                                                                                                冬至大余二十七日,小余二十四分;
                                                                                                                端蒙大荒落,即甘露元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二十八日,小余三百一十七分;
                                                                                                                冬至大余三十三日,无小余;
                                                                                                                游兆敦牂,即甘露二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二十二日,小余六百六十五分;
                                                                                                                冬至大余三十八日,小余八分;
                                                                                                                强梧协洽,即甘露三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十七日,小余七十三分;
                                                                                                                冬至大余四十三日,小余十六分;
                                                                                                                徒维涒滩,即甘露四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四十日,小余九百二十分;
                                                                                                                冬至大余四十八日,小余二十四分;
                                                                                                                祝犁作噩,即黄龙元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三十五日,小余三百二十八分;
                                                                                                                冬至大余五十四日,无小余;
                                                                                                                商横淹茂,即初元元年。
                                                                                                                冬至在卯时,方位正东;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五十九日,小余二百三十五分;
                                                                                                                冬至大余五十九日,小余八分;
                                                                                                                昭阳大渊献,即初元二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五十三日,小余五百八十三分;
                                                                                                                冬至大余四日,小余十六分;
                                                                                                                横艾困敦,即初元三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四十七日,小余九百三十一分;
                                                                                                                冬至大余九日,小余二十四分;
                                                                                                                尚章赤奋若,即初元四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十一日,小余八百三十六分;
                                                                                                                冬至大余十五日,无小余;
                                                                                                                焉逢摄提格,即初元五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六日,小余二百四十六分;
                                                                                                                冬至大余二十日,小余八分;
                                                                                                                端蒙单阏,即永光元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无大余,小余五百九十四分;
                                                                                                                冬至大余二十五日,小余十六分;
                                                                                                                游兆执徐,即永光二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二十四日,小余五百零一分;
                                                                                                                冬至大余三十日,小余二十四分;
                                                                                                                强梧大荒落,即永光三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十八日,小余八百四十九分;
                                                                                                                冬至大余三十六日,无小余;
                                                                                                                徒维敦牂,即永光四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十三日,小余二百五十七分;
                                                                                                                冬至大余四十一日,小余八分;
                                                                                                                祝犁协洽,即永光五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三十七日,小余一百六十四分;
                                                                                                                冬至大余四十六日,小余十六分;
                                                                                                                商横涒滩,即建昭元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三十一日,小余五百一十二分;
                                                                                                                冬至大余五十一日,小余二十四分;
                                                                                                                昭阳作噩,即建昭二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五十五日,小余四百一十九分;
                                                                                                                冬至大余五十七日,无小余;
                                                                                                                横艾阉茂,即建昭三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四十九日,小余七百六十七分;
                                                                                                                冬至大余二日,小余八分;
                                                                                                                尚章大渊献,即建昭四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四十四日,小余一百七十五分;
                                                                                                                冬至大余七日,小余十六分;
                                                                                                                焉逢困敦,即建昭五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八日,小余八十二分;
                                                                                                                冬至大余十二日,小余二十四分;
                                                                                                                端蒙赤奋若,即竟宁元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二日,小余四百三十分;
                                                                                                                冬至大余十八日,无小余;
                                                                                                                游兆摄提格,即建始元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五十六日,小余七百七十八分;
                                                                                                                冬至大余二十三日,小余八分;
                                                                                                                强梧单阏,即建始二年。
                                                                                                                全年为十二个月,
                                                                                                                月朔大余二十日,小余六百八十五分;
                                                                                                                冬至大余二十八日,小余十六分;
                                                                                                                徒维执徐,即建始三年。
                                                                                                                有闰月,全年为十三个月,
                                                                                                                月朔大余十五日,小余九十三分;
                                                                                                                冬至大余三十三日,小余二十四分;
                                                                                                                祝犁大荒落,即建始四年。

                                                                                                                右边《历书》中:大余,是指的余日。小余,是指余分。端蒙等,是年名。包括干支两部分,支:如丑名赤奋若,寅名摄提格等。干,如丙名游兆等。正北,是指冬至在子时;正西,冬至在酉时;正南,冬至在午时;正东,冬至在卯时。

                                                                                                                历数之兴,其来尚矣。重黎是司,容成斯纪。推步天象,消息母子。五胜轮环,三正互起。孟陬贞岁,畴人顺轨。敬授之方,履端为美。

                                                                                                                ◎ 八书·天官书【回目录

                                                                                                                    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旁三星三公,或曰子属。後句四星,末大星正妃,馀三星後宫之属也。环之匡卫十二星,籓臣。皆曰紫宫。
                                                                                                                    中宫的天极星,其中一颗最明亮的,是天神太一的常位;旁边的三颗小星象征三公,有人说是象征太一神的诸子之属。天极星的后面是形如钩状的勾星四颗,其中最后一颗大星是正妃,其余三颗是后宫的侧妃嫔媵之类。环绕一周有十二颗匡扶守卫中宫天神的星,属于文、武诸藩臣。以上都称为紫宫。

                                                                                                                    前列直斗口三星,随北端兑,若见若不,曰阴德,或曰天一。紫宫左三星曰天枪,右五星曰天棓,後六星绝汉抵营室,曰阁道。
                                                                                                                    紫宫靠前的部分,对着斗口有三颗星,呈椭形,尖在北端,星光暗淡,若隐若现,名为阴德,或者称为天一。紫宫左方三星名为天枪,右方五星名为天棓,后面六星横跨天汉到达营室,称为阁道。

                                                                                                                    北斗七星,所谓“旋、玑、玉衡以齐七政”。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用昏建者杓;杓,自华以西南。夜半建者衡;衡,殷中州河、济之间。平旦建者魁;魁,海岱以东北也。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於斗。
                                                                                                                    北斗星有七颗,《尚书》所说的“旋、玑、玉衡以齐七政”中的“七政”,就是指这七颗星。北斗的斗杓与东宫七宿中的角宿相连,斗衡与南斗宿殷殷相对,斗魁枕于西方七宿中的参宿头顶。黄昏时以斗杓所指方位建明四时月份;斗杓,主华县西南方向的祸福吉凶。夜半时以斗衡所指方位建明四时月份;斗衡,主黄河、济水之间的中原地区的祸福吉凶。黎明时以斗魁所指方位建明四时月份;斗魁,主海、岱东北方向的祸福吉凶。北斗是天帝的车子,在天球中央运行,而主宰、钳制四方。分别阴阳,建明四时,平均五行,移易节度,确定十二辰纪的位置,全都依靠北斗。

                                                                                                                    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一曰上将,二曰次将,三曰贵相,四曰司命,五曰司中,六曰司禄。在斗魁中,贵人之牢。魁下六星,两两相比者,名曰三能。三能色齐,君臣和;不齐,为乖戾。辅星明近,辅臣亲彊;斥小,疏弱。
                                                                                                                    在斗魁之上有六颗星,形状如筐,名为文昌宫:六颗星的名称一是上将,二是次将,三为贵相,四为司命,五是司中,六是司禄。在斗魁四颗星中间,有星名贵人之牢。魁下有六颗星,每二颗相邻成对,共三对,称为三能(tái,台)。三能星颜色明暗相同,象征君臣和合;不同,表示君臣乖戾。北斗旁的辅星明而近,则辅佐的大臣受信任而且权重;离北斗远而小,则不受信任,权轻而弱。

                                                                                                                    杓端有两星:一内为矛,招摇;一外为盾,天锋。有句圜十五星,属杓,曰贱人之牢。其牢中星实则囚多,虚则开出。
                                                                                                                    斗杓的末端有二星,靠近北斗的称为天矛,就是招摇星,离北斗较远的为盾星,又名天锋。靠近斗杓有十五颗星,形状上如勾下如环,名为贱人之牢。牢中星多,象征尘世中的囚犯多,星少囚犯也少。

                                                                                                                    天一、枪、棓、矛、盾动摇,角大,兵起。
                                                                                                                    天一、天枪、天棓、天矛和盾星动摇,星光的芒角大,预示世乱兵起。

                                                                                                                    东宫苍龙,房、心。心为明堂,大星天王,前後星子属。不欲直,直则天王失计。房为府,曰天驷。其阴,右骖。旁有两星曰衿;北一星曰辖。东北曲十二星曰旗。旗中四星天市;中六星曰市楼。市中星众者实;其虚则秏。房南众星曰骑官。
                                                                                                                    东宫名苍龙,包括以下星宿:房宿、心宿。心宿是天帝发布政令的明堂,其中一颗大星为天王,前后二小星为诸子。心宿的三颗星排列形状不宜于直,直则表示天王政令失宜。房宿为天府,又名为天驷。房宿以北有星名右骖。旁有二星名为衿(qǎn,遣);北有一星名为(xiá,霞)。东北有弯曲排列的(二)十二颗星,名为旗。旗中有四星名为天市;六星名为市楼。天市中星数多表示世间富足殷实;星数少则国虚民贫。房宿以南有许多星,总名为骑官。

                                                                                                                    左角,李;右角,将。大角者,天王帝廷。其两旁各有三星,鼎足句之,曰摄提。摄提者,直斗杓所指,以建时节,故曰“摄提格”。亢为疏庙,主疾。其南北两大星,曰南门。氐为天根,主疫。
                                                                                                                    角宿有二颗;左边的为李,右边的为将。大角一星,为天王大帝的公廷。两旁各有三颗星,鼎足而立如勾状,名为摄提。之所以称为摄提,是由于它们正当斗杓所指的方向之下,被斗杓所提携,以建明时节,所以又有“摄提格”的名号。亢宿是天神的外朝,主疾病。在它南边有南北二颗大星,名为南门。氐宿就是天的根柢的意思,主疫气。

                                                                                                                    尾为九子,曰君臣;斥绝,不和。箕为敖客,曰口舌。
                                                                                                                    尾宿九星,为天帝九子,又有的说它象征君臣;各星间相距绝远,就表示君臣不和。箕宿为敖客,又称为天的口舌。

                                                                                                                    火犯守角,则有战。房、心,王者恶之也。
                                                                                                                    火星陵犯或者守在角宿附近,预示有战争发生。守在房宿、心宿附近,不利于帝王。

                                                                                                                    南宫硃鸟,权、衡。衡,太微,三光之廷。匡卫十二星,籓臣:西,将;东,相;南四星,执法;中,端门;门左右,掖门。门内六星,诸侯。其内五星,五帝坐。後聚一十五星,蔚然,曰郎位;傍一大星,将位也。月、五星顺入,轨道,司其出,所守,天子所诛也。其逆入,若不轨道,以所犯命之;中坐,成形,皆群下从谋也。金、火尤甚。廷籓西有隋星五,曰少微,士大夫。权,轩辕。轩辕,黄龙体。前大星,女主象;旁小星,御者後宫属。月、五星守犯者,如衡占。
                                                                                                                    南宫名朱鸟,包括以下星宿:权、衡。衡指太微垣,是日、月、五星三光的宫廷。周围有匡辅和守卫的十二颗星,代表藩臣:西边是将;东边是相;南边四颗星,中间二颗名为执法,执法之间为端门;端门左右,为掖门。门内有六个星座,都是诸侯。其中一个有五颗星,为五帝坐。诸侯、五帝坐之后聚集着十五颗星,蔚然丛杂,名为郎位;郎位傍有一大星,是将位。月与五星自西而东顺入于太微垣中,循轨道运行。察看它们走过的路径,停留在某星旁,世间与该星对应的官员就会被天子杀掉。月与五星自东而西逆入于太微垣,若不循轨道运行,按照它们所陵犯的星名占卜吉凶;若犯于中间的五帝坐,表示祸福已成,无法可解,是群下相从而谋,共同作乱的结果。金星、火星犯帝坐尤为严重。在太微垣西部藩卫星的西面,有五颗相垂而下的星,名为少微,是士大夫的象征。权,就是轩辕座,形体如黄龙。前面一颗大星,是女主的象征;其他小星代表后宫奉御妃嫔之属。月与五星犯守,占卜与衡相同。

                                                                                                                    东井为水事。其西曲星曰钺。钺北,北河;南,南河;两河、天阙间为关梁。舆鬼,鬼祠事;中白者为质。火守南北河,兵起,穀不登。故德成衡,观成潢,伤成钺,祸成井,诛成质。
                                                                                                                    东井宿主占卜与水有关的事宜。它的西面偏曲处有一颗星名为钺。钺以北,有北河,以南,有南河;两河与天阙星之间为三光所经的关梁。舆鬼宿,占主占卜鬼神祭祀事;其中一颗白色星名叫质星。火星守南、北河,有兵祸起,粮食歉收。所以说观道德于衡,天子游观占于潢,王者伤败表现于钺,有祸乱表现于井,有诛杀则表现于质星。

                                                                                                                    柳为鸟注,主木草。七星,颈,为员官。主急事。张,素,为厨,主觞客。翼为羽翮,主远客。
                                                                                                                    柳宿是朱雀的嘴巴,主占草木事。七星宿为朱雀颈,是象咽喉一样的圆形器管,主占卜紧急事。张宿为朱雀的嗉囊,是天廷的厨房,主占卜宴客事。翼宿是朱雀的羽翮,主占卜远客事。

                                                                                                                    轸为车,主风。其旁有一小星,曰长沙,星星不欲明;明与四星等,若五星入轸中,兵大起。轸南众星曰天库楼;库有五车。车星角若益众,及不具,无处车马。
                                                                                                                    轸宿是天神的车子,主管风事。旁边有一颗小星,名叫长沙星,星不宜明,若与轸宿的四颗星一样明亮。与五星入于轸宿之中一样,表示将有大的战争发生。轸宿南面的众星名为天库楼;库旁有五个车星。车星有芒角、星数太多、太少,都预示天下将出现兵车骚动,无有宁处。

                                                                                                                    西宫咸池,曰天五潢。五潢,五帝车舍。火入,旱;金,兵;水,水。中有三柱;柱不具,兵起。
                                                                                                                    西宫名为咸池,包括的星宿有:天五潢。五潢,是五帝的车舍。火星入其中,天有旱灾;金星入,有兵灾;水星入,有水灾。其中又有三个柱星;一个不见,就表示有战争发生。

                                                                                                                    奎曰封豕,为沟渎。娄为聚众。胃为天仓。其南众星曰廥积。
                                                                                                                    奎宿又名封豕,主占卜有关沟渎的事。娄宿主占卜聚众的事。胃宿主占卜仓廪的事。胃宿南有许多星,名为(kuài,快)积。

                                                                                                                    昴曰髦头,胡星也,为白衣会。毕曰罕车,为边兵,主弋猎。其大星旁小星为附耳。附耳摇动,有谗乱臣在侧。昴、毕间为天街。其阴,阴国;阳,阳国。
                                                                                                                    昴宿又名髦头,是一个与胡人有关的星,又主丧事,称为白衣之会。毕宿又名为罕车,象征边兵,主占卜弋猎等事。在毕宿中最大一颗星的旁边有一颗小星,名为附耳,附耳星摇动,表示天子身边有谗乱之臣。昴宿、毕宿之间的二颗星是天街。街北,象征夷狄人的国家;街南,象征华夏建立的国家。

                                                                                                                    参为白虎。三星直者,是为衡石。下有三星,兑,曰罚,为斩艾事。其外四星,左右肩股也。小三星隅置,曰觜觿,为虎首,主葆旅事。其南有四星,曰天厕。厕下一星,曰天矢。矢黄则吉青、白、黑,凶。其西有句曲九星,三处罗:一曰天旗,二曰天苑,三曰九游。其东有大星曰狼。狼角变色,多盗贼。下有四星曰弧,直狼。狼比地有大星,曰南极老人。老人见,治安;不见,兵起。常以秋分时候之于南郊。
                                                                                                                    参宿形状如同白虎。中间三颗东西直立的星,其平如衡,称为衡石。衡石下有三颗星,直立如锥,名为罚,主占卜有关斩杀的事。衡石外的四颗星,是参宿的左右肩、左右股。参宿上面边隅处有三颗小星排成三角形,名为觜(zī,资)觽(xī,希),如同参宿这头白虎的虎头,主占卜军旅事。参宿以南有四颗星,名为天厕。厕下有一颗星,名为天矢。矢星为黄色则吉利;若为青色、白色、黑色则凶。参宿以西有弯弯曲曲的九颗星,分三处罗列,一处名为天旗,第二处名为天苑,第三处名为九游。参宿以东有一颗大星名为狼。狼星星光的芒角变色,天下多盗贼。下有四颗星名为弧,正对着狼星。狼星下面与地相接处有一颗大星,名为南极老人。老人星出现,世道安宁;不出现,有战事。常常在秋分时的黎明,于城南郊对它进行观测。

                                                                                                                    附耳入毕中,兵起。
                                                                                                                    附耳星进入毕宿之中,有兵事兴起。

                                                                                                                    北宫玄武,虚、危。危为盖屋;虚为哭泣之事。
                                                                                                                    北宫名为玄武,包括的星宿有:虚宿、危宿。危宿主天府、天市盖房等土功事;虚宿主占卜丧事。

                                                                                                                    其南有众星,曰羽林天军。军西为垒,或曰钺。旁有一大星为北落。北落若微亡,军星动角益希,及五星犯北落,入军,军起。火、金、水尤甚:火,军忧;水,患;木、土,军吉。危东六星,两两相比,曰司空。
                                                                                                                    虚、危二宿以南有一大群星,总名为羽林天军,羽林天军西部诸星名垒星,或者称为钺星。钺星旁有一颗大星名为北落。倘若北落星暗而不明或隐而不见,羽林天军星动摇、有芒角、星数不备,以及五星陵犯北落,入于羽林天军,有战事发生。火星、金星、水星入羽林天军就更为严重:火入,不利于军;水入,有水灾;木星、土星入,对军事有利。危宿以东有六颗星,每两颗相邻成对,名为司空。

                                                                                                                    营室为清庙,曰离宫、阁道。汉中四星,曰天驷。旁一星,曰王良。王良策马,车骑满野。旁有八星,绝汉,曰天潢。天潢旁,江星。江星动,人涉水。
                                                                                                                    营室宿是天上的清庙,附近有离宫、阁道。营室以北的天汉之中有四颗星,名为天驷。天驷旁一星,名为王良。王良旁一星为策,策星动摇,天下兵起。旁有八星,横跨天汉,名为天潢,天潢旁有一颗星,名为江星。江星动摇,有大水灾。

                                                                                                                    杵、臼四星,在危南。匏瓜,有青黑星守之,鱼盐贵。
                                                                                                                    杵臼有四颗星,在危宿南面。又有匏瓜星,若有青色、黑色星停留在附近,天下鱼盐价贵。

                                                                                                                    南斗为庙,其北建星。建星者,旗也。牵牛为牺牲。其北河鼓。河鼓大星,上将;左右,左右将。婺女,其北织女。织女,天女孙也。
                                                                                                                    南斗宿是天庙,它的北边有建星。建星,如同天庙前的旗。牵牛宿就是庙前祭祀的牺牲。牵牛以北是河鼓宿,河鼓中的大星,代表上将;左右小星,代表左右将。又有婺女宿,它的北边是织女星。织女,是天帝的孙女。

                                                                                                                    察日、月之行以揆岁星顺逆。曰东方木,主春,日甲乙。义失者,罚出岁星。岁星赢缩,以其舍命国。所在国不可伐,可以罚人。其趋舍而前曰赢,退舍曰缩。赢,其国有兵不复;缩,其国有忧,将亡,国倾败。其所在,五星皆从而聚於一舍,其下之国可以义致天下。
                                                                                                                    观察日、月的运行,以揆度岁星的运行是否正常。按五行说,岁星于五方主东方,于五行为木,于四季主春,于十天干为甲乙。多行不义,天降惩罚就会由岁星表现出来。岁星运动有了赢缩,就按它在天球上所处的次舍,检查与地面上的什么国相对应,岁星所在次舍对应的国家不可征伐,而该国可以征伐别国。岁星运行超过了应处的次舍称为赢,不到应处的次舍称为缩。赢,所对应的国家有兵事,人不得息;缩,对应的国家有忧患,军将死亡,国家倾败。岁星所在次舍,若五星也都聚集在此舍之中,下面对应的国家可以义取天下。

                                                                                                                    以摄提格岁:岁阴左行在寅,岁星右转居丑。正月,与斗、牵牛晨出东方,名曰监德。色苍苍有光。其失次,有应见柳。岁早,水;晚,旱。
                                                                                                                    在摄提格岁:岁阴在寅位从东向西行,岁星在丑位从西向东行。正月时,岁星与斗宿、牵牛宿黎明前出现于东方,名为监德。星色青苍而明亮。如岁星失次运动,在它出现时,犹能看到柳宿。岁星早出,有水灾;晚出,天旱。

                                                                                                                    岁星出,东行十二度,百日而止,反逆行;逆行八度,百日,复东行。岁行三十度十六分度之七,率日行十二分度之一,十二岁而周天。出常东方,以晨;入於西方,用昏。
                                                                                                                    岁星出现后,先自西向东行十二度,需要一百天的时间,然后开始向西逆行;逆行八度,也是要一百天,重又向东行。一岁共行三十度十六分度之七,平均每天行十二分度之一,十二年绕天一周。出时常在东方,时间为早晨;隐入地下在西方,黄昏时候。

                                                                                                                    单阏岁:岁阴在卯,星居子。以二月与婺女、虚、危晨出,曰降入。大有光。其失次,有应见张。其岁大水。
                                                                                                                    单阏岁的时候:岁阴在卯位,岁星在子位。二月时,岁星与婺女、虚、危三宿早晨出现于东方,名为降入。星大而且明亮。若运行失次,出现时能够见到张宿。这样的年份有大水灾。

                                                                                                                    执徐岁:岁阴在辰,星居亥。以三月与营室、东壁晨出,曰青章。青青甚章。其失次;有应见轸。岁早,旱;晚,水。
                                                                                                                    执徐岁时:岁阴在辰位,岁星在亥位。在三月份时,岁星与营室、东壁二宿一起,早晨时出现于东方,名为青章。星光青青而章明,所以得名。如果运行失次,出现时应能见到轸宿。岁星早出,天旱;晚出,有水灾。

                                                                                                                    大荒骆岁:岁阴在巳,星居戌。以四月与奎、娄晨出,曰跰踵。熊熊赤色,有光。其失次,有应见亢。
                                                                                                                    大荒骆岁时:岁阴在巳位,岁星在戌位。四月份时,岁星与奎、娄二宿一起,早晨出现在东方,名为跰(pián,阳平,片)踵。星光熊熊呈赤色,有光芒。若失次运行,出现时应能见到亢宿。

                                                                                                                    敦牂岁:岁阴在午,星居酉。以五月与胃、昴、毕晨出,曰开明。炎炎有光。偃兵;唯利公王,不利治兵。其失次,有应见房。岁早,旱;晚,水。
                                                                                                                    敦牂岁时:岁阴在午位,岁星在酉位。五月份,岁星与胃、昴、毕三宿一起,早晨出现于东方,名为天明。星炎炎有光。这一年应该停止兵事,只对帝王有利,不利于治军弄武。若岁星失次,出现时应能见到房宿。岁星早出,有旱灾;晚出,有水灾。

                                                                                                                    叶洽岁:岁阴在未,星居申。以六月与觜觿、参晨出,曰长列。昭昭有光。利行兵。其失次,有应见箕。
                                                                                                                    叶洽岁时:岁阴在未位,岁星在申位。六月份,岁星与觜觽、参宿一起,早晨出现于东方,名为长列。星体昭昭有亮光。当年利于出兵行武事。岁星若运行失次,出现时应能见到箕宿。

                                                                                                                    涒滩岁:岁阴在申,星居未。以七月与东井、舆鬼晨出,曰大音。昭昭白。其失次,有应见牵牛。
                                                                                                                    涒滩岁时:岁阴在申位,岁星在未位。七月份,岁星与东井、舆鬼二宿一起,早晨出现于东方,名为大音。星体昭昭,光呈白色。若运行失次,出现时应能见到牵牛宿。

                                                                                                                    作鄂岁:岁阴在酉,星居午。以八月与柳、七星、张晨出,曰长王。作作有芒。国其昌,熟穀。其失次,有应见危。有旱而昌,有女丧,民疾。
                                                                                                                    作鄂岁时:岁阴在酉位,岁星在午位。八月份,岁星与柳宿、七星、张宿一起,早晨时出现于东方,名为长王。星光明亮而有芒角。当年,所出国大吉利,五谷丰熟。若运行失次,出现时应能见到危宿。这时若有旱灾算是吉利事了,再不就是有女主的丧事,民间有疾疫流行。

                                                                                                                    阉茂岁:岁阴在戌,星居巳。以九月与翼、轸晨出,曰天睢。白色大明。其失次,有应见东壁。岁水,女丧。
                                                                                                                    阉茂岁时:岁阴在戌位,岁星在巳位。九月份,岁星与翼、轸二宿一起,早晨时出现于东方,名为天睢。星光呈白色,大而明亮。若运行失次,出现时应能见到东壁宿。这样的年岁便有水灾或有女主的丧事。

                                                                                                                    大渊献岁:岁阴在亥,星居辰。以十月与角、亢晨出,曰大章。苍苍然,星若跃而阴出旦,是谓“正平”。起师旅,其率必武;其国有德,将有四海。其失次,有应见娄。
                                                                                                                    大渊献时:岁阴在亥位,岁星在辰位。十月份,岁星与角宿、亢宿一起,早晨时出现在东方,名为大章。星光苍苍然。如同星欲提前跃出黎明前的黑暗。名为正严。这样的年岁,宜于兴兵用武,其将帅必有武功;岁星所在国有德,将要拥有四海,成为普天下人共同的君主。岁星运行失次,应能见到娄宿。

                                                                                                                    困敦岁:岁阴在子,星居卯。以十一月与氐、房、心晨出,曰天泉。玄色甚明。江池其昌,不利起兵。其失次,有应昴。
                                                                                                                    困敦岁时:岁阴在子位,岁星在卯位。十一月份,岁星与氐宿、房宿、心宿一起,早晨出现于东方,名为天泉。星光玄色,很是明亮。当年,有事于江和池沼则吉则,不利于起兵。岁星运行失次,应能见到昴宿。

                                                                                                                    赤奋若岁:岁阴在丑,星居寅,以十二月与尾、箕晨出,曰天皓。黫然黑色甚明。其失次,有应见参。
                                                                                                                    赤奋若岁时:岁阴在丑位,岁星在寅位。十二月份,岁星与尾宿、箕宿一起,早晨时出现于东方,名为天皓。星光殷然,色黑而明亮。岁星运行失次,应能见到参宿。

                                                                                                                    当居不居,居之又左右摇,未当去去之,与他星会,其国凶。所居久,国有德厚。其角动,乍小乍大,若色数变,人主有忧。
                                                                                                                    应当在某处停留而不停留,虽然停留又左右摇动,或者不应当离去而离去,与其他星交会,对相应国都不利。在某处停留得久,相应国德泽深厚。岁星光的芒角动摇,或乍大乍小,颜色屡变,都预示人主有忧患。

                                                                                                                    其失次舍以下,进而东北,三月生天棓,长四丈,末兑,进而东南,三月生彗星,长二丈,类彗。退而西北,三月生天欃,长四丈,末兑。退而西南,三月生天枪,长数丈,两头兑。谨视其所见之国,不可举事用兵。其出如浮如沈,其国有土功;如沈如浮,其野亡。色赤而有角,其所居国昌。迎角而战者,不胜。星色赤黄而沈,所居野大穰。色青白而赤灰,所居野有忧。岁星入月,其野有逐相;与太白斗,其野有破军。
                                                                                                                    岁星运行失次有如下情况:进而向东北行,不出三月就会出现天棓星,其长四丈,末端尖锐。进而向东南行,不出三月就会出现彗星,其长二丈,形状与扫帚相类。退而向西北行,不出三月就会出现天棓星,其长四丈,末端尖锐。退而向西南方行,不出三个月就会出现天枪星,其长数丈,两头尖锐。认真观察与这些星出现的天宇相对应的国家,该国不可以举办大事、出兵用武。岁星出时如浮如沉,该国有土功;如沉如浮,分野之国亡。岁星颜色赤红而且有芒角,所在国必昌盛。与该国作战的,必不胜。岁星颜色赤黄而浓重,所在国五谷大熟,得大丰收。岁星颜色青白或赤灰,所在国有忧患。岁星隐于月亮之后,分野国有被放逐的宰相;岁星与太白星往复离合,所在分野有军队被击败。

                                                                                                                    岁星一曰摄提,曰重华,曰应星,曰纪星。营室为清庙,岁星庙也。
                                                                                                                    岁星又名摄提,名重华,名应星,名纪星等。前面说营室是天上的清庙,就是指岁星的清庙。

                                                                                                                    察刚气以处荧惑。曰南方火,主夏,日丙、丁。礼失,罚出荧惑,荧惑失行是也。出则有兵,入则兵散。以其舍命国。荧惑为勃乱,残贼、疾、丧、饥、兵。反道二舍以上,居之,三月有殃,五月受兵,七月半亡地,九月太半亡地。因与俱出入,国绝祀。居之,殃还至,虽大当小;久而至,当小反大。其南为丈夫,北为女子丧。若角动绕环之,及乍前乍後,左右,殃益大。与他星斗,光相逮,为害;不相逮,不害。五星皆从而聚于一舍,其下国可以礼致天下。
                                                                                                                    察阳刚的气象以对荧惑星做出决断。按五行说,荧惑与五方相配为南方,五行属火,四时主夏,十干为丙丁。行为失礼,天降惩罚由荧惑星表现出来。荧惑就是行为失礼的意思。出现就有战争,隐没战争就会停止。以荧惑所在的分野占卜该国的吉凶。荧惑星预示着孛乱、残害贼杀、疾病、死丧、饥饿、战争等灾难的发生。荧惑星逆行二次以上,停留下来,所停处相应的国度三月内有祸殃,五月内有外兵入侵,七月内国土半数丧失,九月内大半丧失。九月以后仍留而不去,该国灭亡。荧惑停留不去的地方,祸殃不旋踵而至,看似大,反而小;若缓缓而来,所受祸殃看似小反而大。荧惑停留在舆鬼宿以南,预示男子死丧;在舆鬼以北,则女子死丧。若荧惑星有芒角、动摇、原地旋转,以及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祸殃更大。与其他星复离复合,若亮度相差不多,有危害;星的亮度相差悬殊,不能为害。连同荧惑一起的五星相从聚集在同一舍之中,对应的国度可以礼让得天下。

                                                                                                                    法,出东行十六舍而止;逆行二舍;六旬,复东行,自所止数十舍,十月而入西方;伏行五月,出东方。其出西方曰“反明”,主命者恶之。东行急,一日行一度半。
                                                                                                                    荧惑运行的规律是,出地后自西向东行,经过十六舍后停止,向西逆行二舍,约经六旬的时间,重又向东行,经过数十舍,约十个月后从西方隐入地下;在地下伏行五个月后,从东方出现。若自西方出现名为“反明”,对人君不利。向东行快,向西行慢,东行每日行一度半。

                                                                                                                    其行东、西、南、北疾也。兵各聚其下;用战,顺之胜,逆之败。荧惑从太白,军忧;离之,军卻。出太白阴,有分军;行其阳,有偏将战。当其行,太白逮之,破军杀将。其入守犯太微、轩辕、营室,主命恶之。心为明堂,荧惑庙也。谨候此。
                                                                                                                    荧惑向东行急,有兵聚于东;向西行急,有兵聚于西;向南北行急,有兵聚于南北。兵所聚在荧惑下相应的地区。用于占卜战争,顺荧惑所行用兵的必胜,逆荧惑所行用兵的则败。荧惑随太白而行,军事有忧患;离太白而去,主退军。行于太白以北,有军队分营;行于太白以南,有偏将出战。当荧惑运行时,太白星自后追及荧惑,有军队被击败,将军被杀的事发生。荧惑星停留或陵犯太微垣、轩辕座、营室宿,对人君不利。前文说心宿是明堂,就是指是荧惑神的祭庙的意思。仔细观察以上情况,以断吉凶。

                                                                                                                    历斗之会以定填星之位。曰中央土,主季夏,日戊、己,黄帝,主德,女主象也。岁填一宿,其所居国吉。未当居而居,若已去而复还,还居之,其国得土,不乃得女。若当居而不居,既已居之,又西东去,其国失土,不乃失女,不可举事用兵。其居久,其国福厚;易,福薄。
                                                                                                                    由历法中与南斗交会的年份判定填(zhèn,镇)星的位置。按五行说,填星于五方为中央,于五行属土,于四时主季夏,于十天干为戊、己,于五帝配黄帝,主道德,是女主的象征。每年行过一宿,二十八年绕一周,停留处,对相应国有利。不应当停留而停留,或者已经离去重又返回来,返回之后便停留下来,是相应国领土扩大的征兆,否则,得子女玉帛。若填星应当停留而不停留,既已停留,又东西来去,相应国有丧失领土的灾祸,否则,失子女玉帛,不可以举办大事,用兵于敌。填星停留得久,相应国的福气大;短暂,福气小。

                                                                                                                    其一名曰地侯,主岁。岁行十度百十二分度之五,日行二十八分度之一,二十八岁周天。其所居,五星皆从而聚于一舍,其下之国,可重致天下。礼、德、义、杀、刑尽失,而填星乃为之动摇。
                                                                                                                    填星又名地侯,主占卜收成好坏。每年运行度,每日运行度,二十八年绕天一周。填星停留的地方,五星都相从聚集于同一舍之中,下面相应的国家可以重厚之德得天下。礼、德、义、杀戮、刑罚全都失当,填星就会为此而动摇不定。

                                                                                                                    赢,为王不宁;其缩,有军不复。填星,其色黄,九芒,音曰黄锺宫。其失次上二三宿曰赢,有主命不成,不乃大水。失次下二三宿曰缩,有后戚,其岁不复,不乃天裂若地动。
                                                                                                                    填星早出,为王者不安;晚出,有战事不得息。填星色黄,有九芒,五音与黄钟宫相配。若失次而行超前二三宿称为赢,象征君主有命不能实行,否则预示有大水灾。若失次而行落后二三宿称为缩,预示以后有悲戚事发生,当年阴阳不和,冬至阴不复,夏至阳不复,不然就会有天裂地动事发生。

                                                                                                                    斗为文太室,填星庙,天子之星也。
                                                                                                                    斗宿是文太室,是填星之庙,填星是占卜天子吉凶的星宿。

                                                                                                                    木星与土合,为内乱。饥,主勿用战,败;水则变谋而更事;火为旱;金为白衣会若水。金在南曰牝牡,年穀熟,金在北,岁偏无。火与水合为焠,与金合为铄,为丧,皆不可举事,用兵大败。土为忧,主孽卿;大饥,战败,为北军,军困,举事大败。土与水合,穰而拥阏,有覆军,其国不可举事。出,亡地;入,得地。金为疾,为内兵,亡地。三星若合,其宿地国外内有兵与丧,改立公王。四星合,兵丧并起,君子忧,小人流。五星合,是为易行,有德,受庆,改立大人,掩有四方,子孙蕃昌;无德,受殃若亡。五星皆大,其事亦大;皆小,事亦小。
                                                                                                                    木星与土星会合,象征有内乱和饥饿发生,人君不可发动战争,战必失败;木星与水星会合象征谋事不终,半途而废;与火星会合,象征有旱灾;与金星会合象征有死丧事或有水灾。金星在南,木星(岁星)在北,称为牝牡,预兆五谷丰收;金星在北,木星在南,五谷有收有歉。火星与水星会合称为焠(cuì,翠),与金星会合称为铄,预兆有丧事,都不可举行大事,对敌用兵则大败,火与土会合称为忧,象征卿受祸孽;表示有大饥,战败、成为败北之军,军被困,举事遭大失败等。土星与水会合,五谷熟而壅蔽不能流通,有全军复灭的征兆,相应的国度不可以举办大事。星出现,则丧失国土;星入地隐而不见,失地可复。土星与金星会合为疾病,为外兵入侵,为丧失国土。五星中有三星会合,与会合处相应的国度,内外有战事和丧事,要改立王公。四星会合,预示有兵丧并起,人君有忧患、百姓有流移的灾难。五星会合,表示要易世而行,改朝换代了,有德者,受喜庆,改立君主,占有天下,子孙蕃衍昌盛;无德者,受祸殃以致灭亡。五星星体都大,预兆的事体也大;都小,预兆的事体也小。

                                                                                                                    蚤出者为赢,赢者为客。晚出者为缩,缩者为主人。必有天应见於杓星。同舍为合。相陵为斗,七寸以内必之矣。
                                                                                                                    五星早出的称为赢,赢者为客星。晚出者称为缩,缩者为主人星。五星赢缩失次,天必有反应,由北斗的杓星失常显示出来。星同舍为会合。相陵犯为斗,斗者相距七寸以内,预示的祸事必然发生。

                                                                                                                    五星色白圜,为丧旱;赤圜,则中不平,为兵;青圜,为忧水;黑圜,为疾,多死;黄圜,则吉。赤角犯我城,黄角地之争,白角哭泣之声,青角有兵忧,黑角则水。意,行穷兵之所终。五星同色,天下偃兵,百姓宁昌。春风秋雨,冬寒夏暑,动摇常以此。
                                                                                                                    五星色白体圆,表示有丧事和旱灾;色赤体圆,边沿与中部有不平状,表示有战争;色青体圆,表示有忧患和水灾;色黑而圆,表示有疾病,多死亡;色黄而圆,则吉利。五星有赤色芒角表示有敌兵犯我城池;有黄色芒角表示有争夺土地的战争,有白色芒角表示有丧事,有青色芒角表示军队有忧患,有黑色芒角则有水灾。有赤角,坚守以待敌力穷、兵事自解。五星同色,天下兵戈止息,百姓安宁昌盛。春风秋雨,冬寒夏热,时令正常与否,五星的动摇常在这些方面表现出来。

                                                                                                                    填星出百二十日而逆西行,西行百二十日反东行。见三百三十日而入,入三十日复出东方。太岁在甲寅,镇星在东壁,故在营室。
                                                                                                                    填星出现以后,经过一百二十天开始向西逆行,又经过一百二十天重又向东行。再经过九十天,总计三百三十日然后隐于地下,隐三十日后重新在东方出现。太初历开始的年份,太岁在甲寅位,镇(填)星在东壁宿,(按:此句下有缺文),所以说是在营室宿。

                                                                                                                    察日行以处位太白。曰西方,秋,日庚、辛,主杀。杀失者,罚出太白。太白失行,以其舍命国。其出行十八舍二百四十日而入。入东方,伏行十一舍百三十日;其入西方,伏行三舍十六日而出。当出不出,当入不入,是谓失舍,不有破军,必有国君之篡。
                                                                                                                    观察太阳的运行以判断太白星的位置。按照五行说,太白星于五方配西方,于四季属秋,于十天干为庚辛,主刑杀。刑杀失当,天降惩罚就由太白星表现出来。太白星运行失常,按照所经行的次舍推断对应国家的吉凶。太白星出现后行经十八舍,凡需二百四十日而隐入地下。若从东方隐入地下,在地下行经十一舍,需一百三十日;从西方隐入地下,则在地下行经三舍,需十六日,然后重新出现。应当出现而不出现,或者应当隐入地下而不入,都称为失舍。与太白失舍相应的国度,若没有军队被击败,必有国君被篡位的事件发生。

                                                                                                                    其纪上元,以摄提格之岁,与营室晨出东方,至角而入;与营室夕出西方,至角而入;与角晨出,入毕;与角夕出,入毕;与毕晨出,入箕;与毕夕出,入箕;与箕晨出,入柳;与箕夕出,入柳;与柳晨出,入营室;与柳夕出,入营室。凡出入东西各五,为八岁,二百二十日,复与营室晨出东方。其大率,岁一周天。其始出东方,行迟,率日半度,一百二十日,必逆行一二舍;上极而反,东行,行日一度半,一百二十日入。其庳,近日,曰明星,柔;高,远日,曰大嚣,刚。其始出西,行疾,率日一度半,百二十日;上极而行迟,日半度,百二十日,旦入,必逆行一二舍而入。其庳,近日,曰大白,柔;高,远日,曰大相,刚。出以辰、戌,入以丑、未。
                                                                                                                    按上元历法,在寅年时,太白星与营室宿,晨时同出于东方,行到角宿时隐入地下;然后与营室宿黄昏时同出于西方,至角宿隐入地下。再与角宿晨时同出于东方,行到毕宿时入于地下;然后与角宿黄昏时同出于西方,行到毕宿时入于地下。再与毕宿晨时同出于东方,行到箕宿时入于地下;然后与毕宿黄昏时同出于西方,到箕宿时入于地下。再与箕宿晨时同出于东方,行到柳宿时入于地下,然后与箕宿黄昏时同出于西方,到柳宿时入于地下。再与柳宿晨时同出于东方,行到营室宿时入于地下;然后与柳宿黄昏时同出于西方,行到营室宿时入于地下。凡出入东西谷五次为一周,经八年零二百二十天,重新与营室宿晨时同出于东方。平均起来大约每年行一周天。开始出现于东方的时候,运行较慢,大约每天行半度,一百二十天以后,必然逆行一二舍;星位极高,而后反向东行,每天行一度半,经一百二十日后入于地下。星位最低时,距日最近,称为明星,性柔;星位最高时,距日最远,名为大嚣,性刚。太白星开始出现于西方的时候,运行较快,大约每天行一度半,经一百二十天,星位极高而后运行变慢,每天行半度,一百二十天以后,将入于地下时,必逆行一二舍然后入地下。星位最低时,距日最近,名为大白,性柔;星位最高时,距日最远,名为大相,性刚。出与辰位、戌位,入与丑位、未位相对应。

                                                                                                                    当出不出,未当入而入,天下偃兵,兵在外,入。未当出而出,当入而不入,下起兵,有破国。其当期出也,其国昌。其出东为东,入东为北方;出西为西,入西为南方。所居久,其乡利;,其乡凶。
                                                                                                                    应当出现时不出现,不应当隐入时隐入地下,预兆着天下将干戈停息,不再有战争了。兵若在外,应该返回本国。不应当出现而出现,应当隐入地下而不隐入,预兆天下将要发生战争,有国家被战争所击破。太白星按期出现,对应的国家必昌盛。出于东方与东方国相对应,入于东方与北方国相对应;出于西方与西方国相对应,入于西方与南方国相对应。在某处停留得久,对应方向获吉利;停留得短暂,对应方向不吉利。

                                                                                                                    出西至东,正西国吉。出东至西,正东国吉。其出不经天;经天,天下革政。
                                                                                                                    太白星从西方出现向东运行,正西方向上的国家获吉利。从东方出现向西运行,在正东方向上的国家获吉利。太白星出现后不会经过整个天空(按:指出东落西,或出西落东),如若经过整个天空,预示天下就要改朝换代了。

                                                                                                                    小以角动,兵起。始出大,後小,兵弱;出小,後大,兵强。出高,用兵深吉,浅凶;庳,浅吉,深凶。日方南金居其南,日方北金居其北,曰赢,侯王不宁,用兵进吉退凶。日方南金居其北,日方北金居其南,曰缩,侯王有忧,用兵退吉进凶。用兵象太白:太白行疾,疾行;迟,迟行。角,敢战。动摇躁,躁。圜以静,静。顺角所指,吉;反之,皆凶。出则出兵,入则入兵。赤角,有战;白角,有丧;黑圜角,忧,有水事;青圜小角,忧,有木事;黄圜和角,有土事,有年。其已出三日而复,有微入,入三日乃复盛出,是谓耎,其下国有军败将北。其已入三日又复微出,出三日而复盛入,其下国有忧;师有粮食兵革,遗人用之;卒虽众,将为人虏。其出西失行,外国败;其出东失行,中国败。其色大圜黄滜,可为好事;其圜大赤,兵盛不战。
                                                                                                                    太白星光的芒角稍微有动摇,兵起有战争。始出的星大,后变小,兵弱;出时小,后变大,兵强。出时太白星高,用兵一方进入敌国境内愈深愈吉利,浅者凶;出时星低,用兵一方进入敌国境内浅者吉利,深则凶险。日向南行,金星在日南方,或者日向北行而金星在日北方,称为赢,预示侯王不得安宁,如正在用兵,进兵吉利,退兵凶。日向南行金星在日以北,或者日向北行金星在日以南,称为缩,预示侯王有忧患,如正在用兵,退兵吉利,进兵凶。用兵应该模仿太白星:太白星运行得快,用兵应速战速决;太白星运行慢,用兵也应持重缓行,静以待变。太白星有芒角,兵也有锋芒敢战。太白星动摇为躁动,兵也宜动。太白星圆而静,兵也宜静。顺太白星芒角所指方向用兵吉利;逆芒角方向用兵凶。太白星出则出兵,太白星隐入地下则应收兵。太白星有赤色芒角,预示有战争发生;白色芒角,预示有丧事;黑色芒角而且钝,国有忧患,或有水灾;青色芒角而且既小又钝,国有忧患,或者于五行属木的祸事;黄色芒角而且颜色平和,芒角圆钝,国有于五行属土的事发生,有好年成。太白星已经出现三日而又稍微隐入,或者隐入已经三日又大出,称作耎,对应国有军队失败,将军败北的事发生。太白星已入三日又稍有所出,或者已出现三日又复大入,对应国有忧患;军队的粮食赀重,为敌人所用;士卒虽多,将军做了敌军的俘虏。太白星在西方出现时运行失常,预示外国失败;在东方出现时运行失常,预示中国失败。太白星大而且圆,色黄而又润泽,可做一些通使、会盟之类的和好之事;圆大而色赤,象征兵势虽盛而无战争。

                                                                                                                    太白白,比狼;赤,比心;黄,比参左肩;苍,比参右肩;黑,比奎大星。五星皆从太白而聚乎一舍,其下之国可以兵从天下。居实,有得也;居虚,无得也。行胜色,色胜位,有位胜无位,有色胜无色,行得尽胜之。出而留桑榆间,疾其下国。上而疾,未尽其日,过参天,疾其对国。上复下,下复上,有反将。其入月,将僇。金、木星合,光,其下战不合,兵虽起而不斗;合相毁,野有破军。出西方,昏而出阴,阴兵彊;暮食出,小弱;夜半出,中弱;鸡鸣出,大弱:是谓阴陷於阳。其在东方,乘明而出阳,阳兵之彊,鸡鸣出,小弱;夜半出,中弱;昏出,大弱:是谓阳陷於阴。太白伏也,以出兵,兵有殃。其出卯南,南胜北方;出卯北,北胜南方;正在卯,东国利。出酉北,北胜南方;出酉南,南胜北方;正在酉,西国胜。
                                                                                                                    太白星色白,与天狼星相似;色赤,与心星相似;色黄,与参宿左肩上的大星相似;色苍,与参宿右肩上的大星相似;色黑,与奎宿中的大星相似。五星随大白聚集在同一舍之中,与所聚处对应的国家可以兵纵横于天下。太白星所停留处为应当停留的地方,对应国有实利可得;所停留处若是不应停留的地方,对应国虽吉而无所得。由太白星卜吉凶,有关诸因素中,太白星运行的迟疾伏见等状况比星的颜色更重要,星的颜色比所在方位更重要,而有方位吉利的条件胜于无方位吉利的条件,有颜色吉利的条件胜于没有此条件者,若得到运行吉利的条件胜过其他所有条件,即运行有利,色、位全都不利也毫无关系。太白星出以后,迟迟停留于树梢之间,对应国不利。向上行,速度极快,行期未尽,其行已超过了星空的三分之一,对于对应国的敌对国不利。太白星忽上忽下,上下反复,预示对应国有反叛的将军。太白入月中(按:指为月所掩),预示将军遭杀戮。金星与木星会合而有光,对应的地区有战争而兵不相遇,兵虽起而不战;会合而无光,预示双方大战,一方被击破。太白星自西方出,时在昏时为阴,西方也属阴,所以象征阴兵强盛。阴兵晚饭时出动,兵势小弱;夜半时出动,势中弱;鸡鸣时出动,最弱,这叫做阴陷于阳。太白星在东方出现,时在黎明,为阳,东方也属阳,所以象征阳兵强。阳兵倘若鸡鸣时出动,兵势小弱;夜半时出动,势中弱;黄昏时出动,势大弱,这叫做阳陷于阴。太白星在地下伏行的时候出兵,兵必有祸殃。太白星出于卯位以南,象征南方胜北方;出于卯位以北,象征北方胜南方;正好出现在卯位(正东方向),对东方国有利。太白星出于酉位以北,北方胜南方;出于酉位以南,南方胜北方;正好出现在酉位,对西方国有利。

                                                                                                                    其与列星相犯,小战;五星,大战。其相犯,太白出其南,南国败;出其北,北国败。行疾,武;不行,文。色白五芒,出蚤为月蚀,晚为天夭及彗星,将发其国。出东为德,举事左之迎之,吉。出西为刑,举事右之背之,吉。反之皆凶。太白光见景,战胜。昼见而经天,是谓争明,彊国弱,小国彊,女主昌。
                                                                                                                    太白星与诸恒星相陵犯,预示有小规模的战争发生;与行星相陵犯,有大战发生。相犯时,太白星位在所犯星以南,预示南方国失败;在所犯星以北,北方国失败。运行得快,象征对应国有武勇;停留不行,象征对应国多礼有文。太白星色白有五芒角,早出必为月所食,晚出就会变成天夭星或彗星,祸事将会发生在对应国中。太白星从东方出为德星,行事若居太白左方或者面对太白星,吉。从西方出为刑星,行事若居太白右方或背向太白,吉。相反则凶。太白星光能够见影,战则能胜。昼见太白过午位,称为争明,预示强国要变弱,弱国将要变强,女主势力将要昌盛。

                                                                                                                    亢为疏庙,太白庙也。太白,大臣也,其号上公。其他名殷星、太正、营星、观星、宫星、明星、大衰、大泽、终星、大相、天浩、序星、月纬。大司马位谨候此。
                                                                                                                    亢宿是天神的外朝,是指为太白星神的外朝。太白,又是大臣的象征,号为上公,还有其他名称,如殷星、太正、营星、观星、宫星、明星、大衰、大泽、终星、大相、天浩、序星、月纬等。官位为大司马者欲知吉凶应仔细观察太白星的运行。

                                                                                                                    察日辰之会,以治辰星之位。曰北方水,太阴之精,主冬,日壬、癸。刑失者,罚出辰星,以其宿命国。
                                                                                                                    观察太阳与其他星辰的交会以判定辰星的位置。按五行说,辰星于五方属北方,于五行属水,是太阴月亮的精华聚成,于四时为冬,于十天干为壬癸。刑罚失当者,天降惩罚于辰星中表现出来,由辰宿的状况判断对应国的吉凶。

                                                                                                                    是正四时:仲春春分,夕出郊奎、娄、胃东五舍,为齐;仲夏夏至,夕出郊东井、舆鬼、柳东七舍,为楚;仲秋秋分,夕出郊角、亢、氐、房东四舍,为汉;仲冬冬至,晨出郊东方,与尾、箕、斗、牵牛俱西,为中国。其出入常以辰、戌、丑、未。
                                                                                                                    由辰星以正四时季节:二月春分,黄昏时出于西郊外奎、娄、胃以东五宿的范围内,对应的分野为齐;五月夏至,黄昏时出于西郊外东井、舆鬼、柳以东七宿范围之内,对应的分野为楚;八月秋分,黄昏时出于西郊外角、亢、氐、房以东四宿范围内,对应分野为汉;十一月冬至,清晨出于东方郊外,与尾宿、箕宿、南斗宿、牵牛宿一起随天球西行,对应分野是中国。辰星出现与隐没常常是在辰、戌、丑、未四个方位之间。

                                                                                                                    其蚤,为月蚀;晚,为彗星及天夭。其时宜效不效为失,追兵在外不战。一时不出,其时不和;四时不出,天下大饥。其当效而出也,色白为旱,黄为五穀熟,赤为兵,黑为水。出东方,大而白,有兵於外,解。常在东方,其赤,中国胜;其西而赤,外国利。无兵於外而赤,兵起。其与太白俱出东方,皆赤而角,外国大败,中国胜;其与太白俱出西方,皆赤而角,外国利。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积于西方,外国用者利。五星皆从辰星而聚于一舍,其所舍之国可以法致天下。辰星不出,太白为客;其出,太白为主。出而与太白不相从,野虽有军,不战。出东方,太白出西方;若出西方,太白出东方,为格,野虽有兵不战。失其时而出,为当寒反温,当温反寒。当出不出,是谓击卒,兵大起。其入太白中而上出,破军杀将,客军胜;下出,客亡地。辰星来抵太白,太白不去,将死。正旗上出,破军杀将,客胜;下出,客亡地。视旗所指,以命破军。其绕环太白,若与斗,大战,客胜。兔过太白,间可咸剑,小战,客胜。兔居太白前,军罢;出太白左,小战;摩太白,有数万人战,主人吏死;出太白右,去三尺,军急约战。青角,兵忧;黑角,水。赤行穷兵之所终。
                                                                                                                    辰星越次早出,会被月所掩成为星食;晚出,就会变成彗星或其他妖星。某时辰星应当出现而没出现是罚有失当的表现,虽追兵在外没有战斗。一季不出,该季阴阳不和,四季不出,天下五谷不收,有大饥荒。辰星按时出现了,星色白预兆有旱灾,色黄为五谷丰收,色赤有战争,色黑为水灾。出于东方,星大而色白,表示有敌兵在外,得解兵而去。辰星常在东方,星色赤,表示中国胜利;常在西方,星色赤,表示对外国有利。外无敌兵而辰星色赤,将有兵起。辰星与太白星都从东方出现,都是星色赤红而有芒角,预兆外国将有大败,中国得胜利;都从西方出现,而且星色赤红有芒角,对外国有利。若将天球从子午位中分,五星聚集于子午位以东,对中国有利,聚集于子午位以西,对外国用兵的一方有利。五星都随辰星聚于某一星舍,相应国可以法取天下。辰星不出现时,太白为客星;与辰星一起出现,太白为主星,辰星为客星。辰星出现而与太白星不在同一方位,郊外虽有敌兵而没有战斗。辰星出东方,太白星出西方;或者辰星出西方,太白星出东方,都称为格,预示郊外有兵而没有战斗。辰星不按时出现,表示气候应当寒冷反而温暖,应当温暖反而寒冷。应当出现而不出现,称为击卒,预兆有大规模的乱兵兴起。辰星入太白之中并从太白星上边离去,预兆有军队被击破、将军被杀的大事发生,客军为胜利的一方;自太白星下边离去,客军失败,丧失领土。辰星追及太白,太白仍停留不动,预兆有将军死。辰星自旗星上出,预兆有破军杀将的事发生,客军胜利;下出,客军失败,丧失领土。观察芒角所指方向,以判定何方军队失败。辰星环绕太白,如同与太白相斗,预示有大战发生,客军得胜。辰星从太白星旁经过,其间距离约一剑宽,预示有小规模的战争发生,客军得胜。辰星在太白星前(按:以东为前),罢军休战;从太白左(后?)方经过(按:面向东,北为左),有小战发生;与太白星光相触而过,有数万人规模的战争发生,主人一方的官吏被杀;从太白右方经过,相去三尺,象征军情紧急,双方相约而战。辰星有青色芒角,军队有忧患;黑色芒角,有水灾;赤色芒角,有外兵来犯,势穷者复灭而终。势不穷,兵不终。

                                                                                                                    兔七命,曰小正、辰星、天欃、安周星、细爽、栖星、钩星。其色黄而小,出而易处,天下之文变而不善矣。兔五色,青圜忧,白圜丧,赤圜中不平,黑圜吉。赤角犯我城,黄角地之争,白角号泣之声。
                                                                                                                    兔星有七个名子,叫做小正、辰星、天欃、安周星、细爽、能星、钩星等。星色黄而且小,出现时又不按正常的方位,表示天下有大的政策变化,是不吉利的象征。免星有五色:青而圆预示忧患,白而圆预示丧事,赤而圆预示中有不平事,黑而圆则吉利。兔星有赤色芒角预示有敌军来犯我城,黄色芒角预示有争夺土地的事发生,白色芒角预示丧事,有号哭之声。

                                                                                                                    其出东方,行四舍四十八日,其数二十日,而反入于东方;其出西方,行四舍四十八日,其数二十日,而反入于西方。其一候之营室、角、毕、箕、柳。出房、心间,地动。
                                                                                                                    辰星出东方,运行四舍,经四十八日,其中快行二十日,然后反方向从东方入于地下;辰星出于西方,运行四舍,经四十八日,其中快行二十日,然后反方向自西方入于地下。观测辰星应在营室、角宿、毕宿、箕宿、柳宿之中的某一宿之旁。辰星出于房、心二宿之间,有地震发生。

                                                                                                                    辰星之色:春,青黄;夏,赤白;秋,青白,而岁熟;冬,黄而不明。即变其色,其时不昌。春不见,大风,秋则不实。夏不见,有六十日之旱,月蚀。秋不见,有兵,春则不生。冬不见,阴雨六十日,有流邑,夏则不长。
                                                                                                                    辰星的颜色:春季,青黄色;夏季,赤白色;秋季,青白色,预兆年岁丰熟;冬季,黄色,星不明亮。某季改变颜色,该季不得顺昌。辰星春季不出现,有大风,秋天物不结实。夏季不出现,有六十天的旱灾,有月蚀发生。秋季不出现,有战争,春天物不萌发。冬季不出现,有阴雨六十天,有流亡的城邑,夏天物不生长。

                                                                                                                    角、亢、氐,兗州。房、心,豫州。尾、箕,幽州。斗,江、湖。牵牛、婺女,杨州。虚、危,青州。营室至东壁,并州。奎、娄、胃,徐州。昴、毕,冀州。觜觿、参,益州。东井、舆鬼,雍州。柳、七星、张,三河。翼、轸,荆州。
                                                                                                                    角、亢、氐三宿,分野为衮州。房、心二宿,为豫州。尾、箕,分野为幽州。南斗为江、湖地区。牵牛、婺女,为扬州。虚、危,分野为青州。营室到东壁,为并州。奎、娄、胃、三宿,分野为徐州。昴、毕二宿为冀州。觜觽、参宿的分野为益州。东井、舆鬼为雍州。柳、七星、张宿的分野为三河地区。翼、轸二宿为荆州。

                                                                                                                    七星为员官,辰星庙,蛮夷星也。
                                                                                                                    七星是员官的象征,是辰星的庙廷,是占卜蛮夷吉凶的星宿。

                                                                                                                    两军相当,日晕;晕等,力钧;厚长大,有胜;薄短小,无胜。重抱大破无。抱为和,背不和,为分离相去。直为自立,立侯王;杀将。负且戴,有喜。围在中,中胜;在外,外胜。青外赤中,以和相去;赤外青中,以恶相去。气晕先至而後去,居军胜。先至先去,前利後病;後至後去,前病後利;後至先去,前後皆病,居军不胜。见而去,其发疾,虽胜无功。见半日以上,功大。白虹屈短,上下兑,有者下大流血。日晕制胜,近期三十日,远期六十日。
                                                                                                                    两军对阵时,发生日晕,若日晕各处大小厚薄相同,表示两军势均力敌;某方肥厚长大,某方有获胜的希望;某方薄而短小,该方必无胜利和希望。日有重抱,大胜;有破,无胜。抱,主两军言和;有背气,军不得和,背主分离而去。有直气,象征有自立事,指自立为侯王;也象征有破军杀将的事发生。日旁有负有戴,象征有喜庆事。日晕外有芒,被围者胜;晕内有芒,围敌者胜。日晕外圈青色里圈红色者,双方言和而去;外圈红里圈青者,双方怀愤而去。日旁气或晕出现早消失得晚,主军胜利。出现早消失得也早,对主军起初有利,后来不利;出现晚消失也晚,对主军起初不利,后来有利;出现晚消失早,对主军前后都不利,主军必不能胜。出现后很快消失了,虽胜不会有大功。出现在半日以上的才有大功。白虹的形状短而屈,上、下端尖锐,见则预失相应地区有大流血事发生。由日晕判定吉凶,应验的日期近在三十日之内,远在六十日之内。

                                                                                                                    其食,食所不利;复生,生所利;而食益尽,为主位。以其直及日所宿,加以日时,用命其国也。
                                                                                                                    日食,象征不吉利;食后复生,象征吉利;日全食,吉凶的承担者是君主,非全食,的承担都为臣下。根据日食的方位,日所在位置,再加上日食的时间早晚,可以判定对应国的吉凶。

                                                                                                                    月行中道,安宁和平。阴间,多水,阴事。外北三尺,阴星。北三尺,太阴,大水,兵。阳间,骄恣。阳星,多暴狱。太阳,大旱丧也。角、天门,十月为四月,十一月为五月,十二月为六月,水发,近三尺,远五尺。犯四辅,辅臣诛。行南北河,以阴阳言,旱水兵丧。
                                                                                                                    月在房星中道运行,象征着世道的安宁与和平。在中道以北的阴间运行,象征多雨水,有阴事。阴间以北三尺是阴星,阴星以南三尺之间是太阴道,月行于太阴道象征有大水和兵事。同样,中道以南为阳间,阳间以外三尺处为阳星,阳星以北三尺之间为太阳道,月行于阳间,象征君主骄横恣肆。行于阳星间,象征国中多以暴虐凶残治刑狱。行于太阳道,象征将有大旱和丧事。月行于角宿和天门之间,若事在十月,来年四月成灾,事在十一月,来年五月成灾;事在十二月,来年六月成灾,灾是发大水,少说水深三尺,多说深可达五尺。月与房四星中的任一颗相陵犯,预示有辅佐大臣被诛杀。月行于南河、北河附近,按行道在阴或阳判断:在南河之阴有旱灾、有丧事,在北河之明有水灾、有兵事。

                                                                                                                    月蚀岁星,其宿地,饥若亡。荧惑也乱,填星也下犯上,太白也彊国以战败,辰星也女乱。大角,主命者恶之;心,则为内贼乱也;列星,其宿地忧。
                                                                                                                    由于月掩蔽岁星发生岁星星蚀,预示对应地区有饥荒或死亡。月蚀荧惑星预示世道混乱,月蚀填星预示有臣下犯上作乱,月蚀太白星预示强国由于战争而衰败,月蚀辰星预示有女子作乱。月蚀大角星,对于执掌命令的君主不利;月蚀心宿,预示有内贼作乱;其他诸星被蚀,预示相应地区有忧患。

                                                                                                                    月食始日,五月者六,六月者五,五月复六,六月者一,而五月者五,凡百一十三月而复始。故月蚀,常也;日蚀,为不臧也。甲、乙,四海之外,日月不占。丙、丁,江、淮、海岱也。戊、己,中州、河、济也。庚、辛,华山以西。壬、癸,恆山以北。日蚀,国君;月蚀,将相当之。
                                                                                                                    自月食开始的日子算起,每隔五个月一次的月食连续发生六次,每隔六个月一次的月食连续发生五次,重又每隔五个月发生一次,连续食六次,隔六个月一次的月食发生一次,每隔五个月一次的月食发生五次,总计凡经一百一十三个月上述月食的过程重复发生一遍。所以说月蚀,是很平常的事;日蚀,才是不吉利的。甲、乙主东方,对应的地区是海外,所以不由日月占吉凶。丙、丁主南方,对应地区为江、淮、海岱。戊、己主中央,对应地区是中州、河、济一带。庚、辛主西方,对应地区为华山以西。壬、癸主北方,对应地区为恒山以北。日蚀,吉凶由国君承当;月蚀,由将相承当。

                                                                                                                    国皇星,大而赤,状类南极。所出,其下起兵,兵彊;其冲不利。
                                                                                                                    国皇星,星大而红,形状类似南极老人星。国皇星出现,象征对应的地区有兵兴起,而且兵势强盛,对于兵所向的一方不利。

                                                                                                                    昭明星,大而白,无角,乍上乍下。所出国,起兵,多变。
                                                                                                                    昭明星,星大而色白,没有芒角,忽上忽下,昭明星出现,象征相应地区有兵兴起,而且形势多变。

                                                                                                                    五残星,出正东东方之野。其星状类辰星,去地可六丈。
                                                                                                                    五残星,出现于正东方向,在东方分野的上空。形状类似于辰星,距地面高约六丈。

                                                                                                                    大贼星,出正南南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数动,有光。
                                                                                                                    大贼星,出现于正南方向,在南方分野的上空。距地面高约六丈,星大而色红,时常摇动,有光芒。

                                                                                                                    司危星,出正西西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白,类太白。
                                                                                                                    司危星,出现于正西方向,在西方分野的上空。距地面高约六丈,星大而色白,类似于太白星。

                                                                                                                    狱汉星,出正北北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数动,察之中青。此四野星所出,出非其方,其下有兵,冲不利。
                                                                                                                    狱汉星,出现于正北方向,在北方分野的上空,距地面高约六丈,星大而色红,时常摇动,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星中微带青色。以上五残星以下为四方分野之星,星出现以及不在应当出的方向上出现,对应的地区都有兵兴起,于相对的一方不利。

                                                                                                                    四填星,所出四隅,去地可四丈。
                                                                                                                    四填星,出现于天球四宫相连处的东北、西北等四隅地区,距地面高约四丈。

                                                                                                                    地维咸光,亦出四隅,去地可三丈,若月始出。所见,下有乱;乱者亡,有德者昌。
                                                                                                                    地维咸光星,也出现于上述的四隅地区,距地面高约三丈,星光朦胧,如同月亮刚出现时的样子一样。与星出对应的地区若有乱,乱必灭亡;若有德,有德必昌。

                                                                                                                    烛星,状如太白,其出也不行。见则灭。所烛者,城邑乱。
                                                                                                                    烛星,形状如同太白星,出现后不行不动。出现不久则消失,对应的地区城邑有乱。

                                                                                                                    如星非星,如云非云,命曰归邪。归邪出,必有归国者。
                                                                                                                    样子似星非星,似云非云,称为归邪。归邪出现,预兆必有归降于中国者。

                                                                                                                    星者,金之散气,本曰火。星众,国吉;少则凶。
                                                                                                                    星,是五行中金气的离散之气,本身是一团火。星众多,对应的国家吉利;少则凶险不利。

                                                                                                                    汉者,亦金之散气,其本曰水。汉,星多,多水,少则旱,其大经也。
                                                                                                                    天汉,也是离散的金气,本身是水,天汉中星数多,预兆地上多水;星数少,预兆地上水少有旱灾,以上是以星占卜吉凶的大致情形。

                                                                                                                    天鼓,有音如雷非雷,音在地而下及地。其所往者,兵发其下。
                                                                                                                    天鼓,有声音大如雷又不是雷,音响在地上传播,发声处又不在地上,声音所往的方向,有兵兴起。

                                                                                                                    天狗,状如大奔星,有声,其下止地,类狗。所堕及,望之如火光炎炎冲天。其下圜如数顷田处,上兑者则有黄色,千里破军杀将。
                                                                                                                    天狗,形状如同一颗大流星,伴随有隆隆声,落在地上,形状如狗。远望去火光炎炎,上冲天际。方圆有数顷地大小,上端尖锐处呈黄色,象征千里之内有破军杀将的事发生。

                                                                                                                    格泽星者,如炎火之状。黄白,起地而上。下大,上兑。其见也,不种而穫;不有土功,必有大害。
                                                                                                                    格泽星,形状如同炎火。黄白色,从地上升起,下大上尖。格泽星出现,不耕种而有收获;再者,如若没有土木工程方面的成就,必有大害。

                                                                                                                    蚩尤之旗,类彗而後曲,象旗。见则王者征伐四方。
                                                                                                                    蚩尤旗,形状如同彗星,不同是后端弯曲如旗。蚩尤旗出现,表示将有王者征伐四方。

                                                                                                                    旬始,出於北斗旁,状如雄鸡。其怒,青黑,象伏鳖。
                                                                                                                    旬始,出现于北斗星旁,形状如同雄鸡。星怒时有芒角,星为青黑色,形状如同伏鳖。

                                                                                                                    枉矢,类大流星,行而仓黑,望之如有毛羽然。
                                                                                                                    枉矢,如同大流星,弯弯曲曲如蛇行走,呈苍黑色,看上去象是有羽毛一样。

                                                                                                                    长庚,如一匹布著天。此星见,兵起。
                                                                                                                    长庚星,如同一匹布挂在天上,此星出现,预示有兵兴起。

                                                                                                                    星坠至地,则石也。河、济之间,时有坠星。
                                                                                                                    星落在地上,则是石头。在黄河、济水流域之间,时常有坠落的星石。

                                                                                                                    天精而见景星。景星者,德星也。其状无常,常出於有道之国。
                                                                                                                    天空清朗而明亮时,有的能见到景星。景星,就是德星。它的形状不固定,常常出现于治理得好的国家。

                                                                                                                    凡望云气,仰而望之,三四百里;平望,在桑榆上,千馀二千里;登高而望之,下属地者三千里。云气有兽居上者,胜。
                                                                                                                    凡是望云气,若仰面才能望见,云气距人不过三四百里;若平望过去,见云气在树梢之间,相距大约千余里到二千里;若登高而望,才能见到云气与地相连,距人约有三千里远近。云气形状,上边如同兽类的,吉利。

                                                                                                                    自华以南,气下黑上赤。嵩高、三河之郊,气正赤。恆山之北,气下黑下青。勃、碣、海、岱之间,气皆黑。江、淮之间,气皆白。
                                                                                                                    自华山以南的云气,下为黑色上赤色。嵩高山、三河一带野外的云气,是正红色。恒山以北的云气,下边黑色上边为青色。勃海、碣石和海岱之间的云气,都是黑色。江、淮之间的云气,都是白色。

                                                                                                                    徒气白。土功气黄。车气乍高乍下,往往而聚。骑气卑而布。卒气抟。前卑而後高者,疾;前方而後高者,兑;後兑而卑者,卻。其气平者其行徐。前高而後卑者,不止而反。气相遇者,卑胜高,兑胜方。气来卑而循车通者,不过三四日,去之五六里见。气来高七八尺者,不过五六日,去之十馀里见。气来高丈馀二丈者,不过三四十日,去之五六十里见。
                                                                                                                    罪徒相聚处云气是白色。有土方工程的地方云气是黄色。车队行走产生的云气忽高忽低,有时还聚在一起。骑兵奔走产生的云气低矮但分布面积较大。步卒行走产生的云气则高一些,窄一些。云气前边低后边高,表示奔行急,速度快;前边方形后边高,表示士卒精锐;云气后端尖锐而矮,表示退却。云气平表示军行慢,前端高后端低,表示不停的退却。二方云气相遇,低矮的一方胜,高的一方败;尖锐的一方胜,圆饨的一方败。敌气低矮行疾,若向我方移动,且是循车辙而来,不过三四日可至,距我五六里可见敌踪。敌气高七八尺,不过五六日可至,距我十余里可见敌踪。敌气高一丈多到二丈的,不过三四十日可至,距我五六十里可见敌踪。

                                                                                                                    稍云精白者,其将悍,其士怯。其大根而前绝远者,当战。青白,其前低者,战胜;其前赤而仰者,战不胜。阵云如立垣。杼云类杼。轴云抟两端兑。杓云如绳者,居前互天,其半半天。其者类阙旗故。钩云句曲。诸此云见,以五色合占。而泽抟密,其见动人,乃有占;兵必起,合其直。
                                                                                                                    云气末梢呈亮白色的,将军勇悍,士卒怯懦。云气根抵大而前方延伸得很远的,应当战。云气青白色,前端低矮者,战则能胜;前端红色而上仰的,战不能胜。此外,兵阵形成的云气就象直立的垣墙一样;杼云形状象织布木梭一样;轴云抟直而上,两端尖锐,杓云有一种细长如绳的,长可亘天,一半也有半个天空长;另一种如虹蜺的形如有缺损的旗子,所以边角尖锐。还有钩云象勾一样弯曲。诸如以上云出现后,以所具五色综合考察。云气润泽、抟成团而且密,出现后足以动人的,才是某种事务的预兆而可资占卜;以上云气预兆有兵兴起,对应的地区有战争。

                                                                                                                    王朔所候,决於日旁。日旁云气,人主象。皆如其形以占。
                                                                                                                    善望气者王朔所候望的云气,都取自日旁。日旁的云气与其他云气相比有人主的气象。卜时按云气所成的形象直接判定吉凶。

                                                                                                                    故北夷之气如群畜穹闾,南夷之气类舟船幡旗。大水处,败军场,破国之虚,下有积钱,金宝之上,皆有气,不可不察。海旁蜄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云气各象其山川人民所聚积。
                                                                                                                    所以北方夷人所成的云气如同畜群和居住的毡包群,南方夷人所成的云气如同舟船和旗幡。有大水的地方,败军被击败的战场,破国留下的废墟,以及地下埋藏有积钱、金宝之上等都有云气,不可不仔细观察。海边的蜃气形状象楼台;广阔的原野上所成云气象宫殿城阙,总之云气各自与所在地的山川人民聚积的气象相同。

                                                                                                                    故候息秏者,入国邑,视封疆田畴之正治,城郭室屋门户之润泽,次至车服畜产精华。实息者,吉;虚秏者,凶。
                                                                                                                    所以,候望某国虚实的人,可以到该国的城邑中去,观察封疆、田畴治理得是否平正,城郭房屋门户是否润泽,其次观察车辆、衣著、畜产等项是朴陋还是精华。殷实而繁息者吉利,虚竭耗损的凶。

                                                                                                                    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卿云。卿云,喜气也。若雾非雾,衣冠而不濡,见则其域被甲而趋。
                                                                                                                    似烟非烟,似云非云,萧索迷蒙,纷郁一团的称为卿云。卿云是喜气化成。此外有一种样子象雾又不是雾,人在其中,衣冠不潮不湿。出现则域内人都被甲趋走,有征战城守事。

                                                                                                                    雷电、虾虹、辟历、夜明者,阳气之动者也,春夏则发,秋冬则藏,故候者无不司之。
                                                                                                                    雷电、霞光与飞虹、霹雳、夜明等现象,是阳气发动形成的,春、夏二季发生,秋、冬二季隐藏,所以观察测候的人无不等待季节进行观测。

                                                                                                                    天开县物,地动坼绝。山崩及徙,川塞谿垘;水澹地长,见象。城郭门闾,闺臬枯;宫庙邸第,人民所次。谣俗车服,观民饮食。五穀草木,观其所属。仓府厩库,四通之路。六畜禽兽,所产去就;鱼鳖鸟鼠,观其所处。鬼哭若呼,其人逢俉。化言,诚然。
                                                                                                                    天开裂而见物象,地震动而有裂缝,山崩摧和移动,河川堵塞,谿谷崩壅,水动荡、地长高,沼泽涸竭,都是吉凶的象征。此外对城郭家门闾巷,观察它们是润泽还是枯槁;对宫室庙宇、官邸宅第,观察普通人民所处的等次。对于谣谚、风俗、车辆、衣著等,重在观察百姓的饮食。对五谷草木,首先观察它们所属的类别。对仓廪、马厩、库藏等,首先观察四周的交通道路。对六畜禽兽,重在观察它们的产地和用场,对鱼鳖鸟鼠,重在观察其居处的环境如何。有鬼哭泣,如同呼叫,人逢必有惊貌。万物都与此一般,遇异必有表现,所以可以望气知吉凶。此虽俚俗传言,理实不虚。

                                                                                                                    凡候岁美恶,谨候岁始。岁始或冬至日,产气始萌。腊明日,人众卒岁,一会饮食,发阳气,故曰初岁。正月旦,王者岁首;立春日,四时之始也。四始者,候之日。
                                                                                                                    大凡测候年岁的丰歉美恶,最重岁始。岁始或指冬至节,这一天阳气开始产生。或者是指腊祭的第二天,腊祭是由于岁事已毕,众人在一起会餐一顿,以引发阳气,所以称第二天为初岁。或者是指正月初一的黎明,这是帝王历法的岁首。或者是指立春节,这一日是四季开始的第一天。以上四种岁始,都是候岁的重要日子。

                                                                                                                    而汉魏鲜集腊明正月旦决八风。风从南方来,大旱;西南,小旱;西方,有兵;西北,戎菽为,小雨,趣兵;北方,为中岁;东北,为上岁;东方,大水;东南,民有疾疫,岁恶。故八风各与其冲对,课多者为胜。多胜少,久胜亟,疾胜徐。旦至食,为麦;食至日昳,为稷;昳至餔,为黍;餔至下餔,为菽;下餔至日入,为麻。欲终日有云,有风,有日。日当其时者,深而多实;无云有风日,当其时,浅而多实;有云风,无日,当其时,深而少实;有日,无云,不风,当其时者稼有败。如食顷,小败;熟五斗米顷,大败。则风复起,有云,其稼复起。各以其时用云色占种所宜。其雨雪若寒,岁恶。
                                                                                                                    而汉朝人魏鲜,集中在腊祭的第二日与正月初一黎明时由八方所起的风,判定当年的吉凶美恶。风从南方来,有大旱灾;从西南来,有小旱;从西方来,有战争;从西北方来,黄豆的收成好,多小雨,促兵兴起;从北方来,是中等年成;从东北来,丰收年;从东方来,有大水;从东南来,百姓多疾病、时疫,年成不好。所以八风吉凶各与它们相对方向的风相比较,以多少、久亟、疾徐决胜负:多胜少,时间长久胜短暂,风速快疾胜于舒缓。黎明到早饭之间的风与麦子收成相对应;早饭到日偏西之间与稷对应;日偏西到晚饭间与黍对应;晚饭后与豆对应,日入时与麻对应。最好的天气是终日有云、有风、有太阳,这样可保一年之间五谷丰收,没有灾害。占卜的方法是,在上述某时段中有风、有云、有太阳,对应的作物株深多实;无云、有风、有太阳,对应的作物株浅(矮)而多实;有云、有风,无太阳,对应的作物只长秸杆少结籽实;只有太阳、无云、无风,对应的作物有伤败不得收获的。无风、无云的时间若一顿饭的功夫,伤败小;若时间较长,相当于煮熟五斗米的功夫,伤败大。此后重又有云、有风,那末被伤败的作物也重新恢复起来,此外还可以由以上所说各时段中的云气颜色占卜一年之中种植何种作物最为适宜。若岁首有雨雪,天气寒冷,当年的年成不好。

                                                                                                                    是日光明,听都邑人民之声。声宫,则岁善,吉;商,则有兵;徵,旱;羽,水;角,岁恶。
                                                                                                                    岁首时若天气晴朗,可由都城人民的声音占卜一岁吉凶。若是宫声,则年岁好;吉利;商声,有兵事;徵声,天旱少雨;羽声,有水灾;角声,年成最坏。

                                                                                                                    或从正月旦比数雨。率日食一升,至七升而极;过之,不占。数至十二日,日直其月,占水旱。为其环千里内占,则为天下候,竟正月。月所离列宿,日、风、云,占其国。然必察太岁所在。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此其大经也。
                                                                                                                    还可以正月初一日开始依次数雨多少,卜年成好坏:初一有雨,当年百姓每人每天可得一升的口粮,初二日有雨,每人每天有两升的口粮,一直数到七升为至。初八日以后,不再占卜。若欲自初一占卜到十二日,卜法又有不同,每日与月相对应,占卜水旱灾情。以上是为小国卜。所占卜的地区若至方圆千里,由于地域广大,应该按占卜天下的方法,卜尽整个正月,由正月之内,月在周天绕行,经过某宿时是否有太阳、有风、有云,由此判定对应地区的年成好坏吉凶。但是,必须同时观察太岁的位置。太岁在金位,当年丰收;在水位,庄稼受毁损,收成不好;在木位,有饥荒;在火位,岁旱少雨。以上是大致情形。

                                                                                                                    正月上甲,风从东方,宜蚕;风从西方,若旦黄云,恶。
                                                                                                                    正月上旬,多东风,宜于养蚕;多西风,而且初一日有黄云,岁恶不吉利。

                                                                                                                    冬至短极,县土炭,炭动,鹿解角,兰根出,泉水跃,略以知日至,要决晷景。岁星所在,五穀逢昌。其对为冲,岁乃有殃。
                                                                                                                    冬至这一天白昼极短,可把土和炭分别悬挂在衡的两端,若悬挂炭的一端开始仰起,此后鹿换新角,兰根生芽,泉水涌出,便能约略判定冬至这一天是否到来,但最终还要用日晷测定日影长短,才能做出准确判断。与岁星所在辰次对应的地区五谷丰熟,吉利昌盛,相对的辰次称为衡,与衡对应的地区则有灾殃。

                                                                                                                    太史公曰:自初生民以来,世主曷尝不历日月星辰?及至五家、三代,绍而明之,内冠带,外夷狄,分中国为十有二州,仰则观象於天,俯则法类於地。天则有日月,地则有阴阳。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三光者,阴阳之精,气本在地,而圣人统理之。
                                                                                                                    太史公说:自从有生民以来,世间君主何尝不推步日月星辰的运行以定历法?直到五帝和三代时期,才把这件事继承而又发扬光大了:内为冠带,外为夷狄,使内外有别,把中国划分为十二州,仰则观察天上的星象,俯则模仿、效法地面上的事物,然后知天上有日月,地上则有阴阳;天上有五星,地上则有五行;天上有列宿,地上则有州郡,一一相对应。天上的日、月、星三光,是地上的阴阳二气精华凝聚而成,三光之气是以地为本原的,所以圣人得以统一天地而加以治理。

                                                                                                                    幽厉以往,尚矣。所见天变,皆国殊窟穴,家占物怪,以合时应,其文图籍禨祥不法。是以孔子论六经,纪异而说不书。至天道命,不传;传其人,不待告;告非其人,虽言不著。
                                                                                                                    周幽王、厉王以前,时日太遥远了。由所观察到的天象变化,各国所卜吉凶均不相同;各家取为占卜的物怪,也都是与当时情事相符合的。所以遗留下来的文字图书记载的祥征兆之类,都不可取为法则。因此,孔子论述六经,虽记灾异而有关灾异的理论不与记载,至于天道性命之类,更不相传授。这是由于传得其人,不待告而知之;若不得其人,虽告犹不能明。

                                                                                                                    昔之传天数者:高辛之前,重、黎;於唐、虞,羲、和;有夏,昆吾;殷商,巫咸;周室,史佚、苌弘;於宋,子韦;郑则裨灶;在齐,甘公;楚,唐眛;赵,尹皋;魏,石申。
                                                                                                                    往昔得传授而知天数的人:高辛氏以前,有重和黎;唐、虞时期,有羲氏、和氏;夏朝时,为昆吾;殷商时,有巫咸;周朝时,有史佚、苌弘;列国时宋有子韦;郑有裨灶;齐有甘公;楚有唐眛;赵有尹皋;魏有石申。

                                                                                                                    夫天运,三十岁一小变,百年中变,五百载大变;三大变一纪,三纪而大备:此其大数也。为国者必贵三五。上下各千岁,然后天人之际续备。
                                                                                                                    天体运行,三十年有一小变,百年有一中变,五百年有一大变;每三次大变为一纪,三纪之中所有变化都经历一遍了,这是天体运行的大致规律。作为一个国家的君主必然重视三、五这两个数字,就是基于以上原因。经过上下各一千年,然后天人之间的关系才能接续完备。

                                                                                                                    太史公推古天变,未有可考于今者。盖略以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蚀三十六,彗星三见,宋襄公时星陨如雨。天子微,诸侯力政,五伯代兴,更为主命,自是之後,众暴寡,大并小。秦、楚、吴、越,夷狄也,为彊伯。田氏篡齐,三家分晋,并为战国。争於攻取,兵革更起,城邑数屠,因以饥馑疾疫焦苦,臣主共忧患,其察礻几祥候星气尤急。近世十二诸侯七国相王,言从衡者继踵,而皋、唐、甘、石因时务论其书传,故其占验凌杂米盐。
                                                                                                                    太史公推求古代天象的变化,发现没有今天可资考证的资料。约略以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的历史为例,据记载其间日蚀有三十六次,彗星出现三次,宋襄公时星体殒落如同降雨,当时,天子微弱,诸侯有力者主政事,五霸相继兴起,迭次主掌天下的政令。从此以后,人众多的对寡少者横施强暴,国大的对小国加以兼并。秦、楚、吴、越诸国都是夷狄之国,也成了强有力的霸主。自田氏篡夺了齐国政权、韩、赵、魏三家分割晋国以后,进入战国时期。各国间争相攻取掠夺,战争相继而起,城镇屡次遭屠灭,加上灾荒、疾疫与火焚所致的焦土之痛,各国君臣无不以此为忧患,所以观察祥征兆、测候星气以预见吉凶更成了当务之急。近世以来十二诸侯、七国争相为王,倡言纵横的人接踵而至,何去何从,骤难判定,在这种情况下,皋、唐、甘、石等人各自根据当时事务解释他们的占卜书籍,以致记载他们占验事的资料陵杂琐屑,至于米盐等细事。

                                                                                                                    二十八舍主十二州,斗秉兼之,所从来久矣。秦之疆也,候在太白,占於狼、弧。吴、楚之疆,候在荧惑,占於鸟衡。燕、齐之疆,候在辰星,占於虚、危。宋、郑之疆,候在岁星,占於房、心。晋之疆,亦候在辰星,占於参罚。
                                                                                                                    占卜以二十八舍分主十二州,而北斗兼主十二州,自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秦国疆域内的吉凶,候望于太白星,占卜于狼、弧星。吴国、楚国疆域内的吉凶,候望于荧惑星,占卜于鸟衡星。燕国、齐国疆域内的吉凶,候望于辰星,占卜于虚、危星。宋国、郑国疆域内的吉凶,候望于岁星,占卜于房、心星。晋国疆域内的吉凶,也是候望于辰星,占卜于参、罚星。

                                                                                                                    及秦并吞三晋、燕、代,自河山以南者中国。中国於四海内则在东南,为阳;阳则日、岁星、荧惑、填星;占於街南,毕主之。其西北则胡、貉、月氏诸衣旃裘引弓之民,为阴;阴则月、太白、辰星;占於街北,昴主之。故中国山川东北流,其维,首在陇、蜀,尾没于勃、碣。是以秦、晋好用兵,复占太白,太白主中国;而胡、貉数侵掠,独占辰星,辰星出入躁疾,常主夷狄:其大经也。此更为客主人。荧惑为孛,外则理兵,内则理政。故曰“虽有明天子,必视荧惑所在”。诸侯更彊,时菑异记,无可录者。
                                                                                                                    秦国并吞三晋和燕、代地区以后,华山与黄河以南的地区称为中国。中国在四海之中为东南方向,东南方属阳;阳则与日、岁星、荧惑、填星相对应;占于天街星以南诸星,以毕宿为主。中国西北是胡、貉、月氏等穿毡裘、以射猎为生的百姓,西北为阴,阴则与月、太白、辰星相对应,占于天街星以北诸星,以昴星为主。所以中国的山脉、河流多是自西南向东北的走向,山川的源头在陇蜀地区,而末尾消失在渤海、碣石一带。秦、晋好用兵,有夷狄风,复占太白星,而秦、晋为中国地,所以,中国不但占日、岁等星,也占太白星,太白星也主中国域内的祸福吉凶;而胡、貉经常侵掠中国,只占辰星,因为辰星出入轻躁、疾速,类夷狄,所以常主夷狄人的吉凶。这是大致情形。是前文所说辰星与太白星更相为客、主人的原因。(荧惑星为李星,李与理同音,外理兵事,内理政事。所以文献说“虽然有明天子在位,也必须时常观察荧惑星的位置”。)诸侯更为强大,当时记录的灾异等事,没有可以录用的。

                                                                                                                    秦始皇之时,十五年彗星四见,久者八十日,长或竟天。其後秦遂以兵灭六王,并中国,外攘四夷,死人如乱麻,因以张楚并起,三十年之间兵相骀藉,不可胜数。自蚩尤以来,未尝若斯也。
                                                                                                                    秦始皇在位时,十五年之间彗星出现四次,存在时间长的达到八十多天,彗星之长或者横空而过的。后来,果然秦朝灭掉六国,统一天下,对外又攘除四周围的夷人,死人枕藉,如同乱麻,因而有张楚王等人共同起兵。前后三十多年之间,兵相踽藉践踏致死者,不可以数计。自蚩尤以来,从没如此残酷的。

                                                                                                                    项羽救钜鹿,枉矢西流,山东遂合从诸侯,西坑秦人,诛屠咸阳。
                                                                                                                    项羽援救钜鹿时,枉矢星西流,此后,山东诸侯兵联合起来,西行破秦,坑杀秦朝降兵,屠灭咸阳城。

                                                                                                                    汉之兴,五星聚于东井。平城之围,月晕参、毕七重。诸吕作乱,日蚀,昼晦。吴楚七国叛逆,彗星数丈,天狗过梁野;及兵起,遂伏尸流血其下。元光、元狩,蚩尤之旗再见,长则半天。其後京师师四出,诛夷狄者数十年,而伐胡尤甚。越之亡,荧惑守斗;朝鲜之拔,星茀于河戍;兵征大宛,星茀招摇:此其荦荦大者。若至委曲小变,不可胜道。由是观之,未有不先形见而应随之者也。
                                                                                                                    汉朝兴起时,五星会聚于东井宿之中。匈奴兵围汉高祖于平城,在参、毕二宿附近,月晕多至七重。诸吕作乱,发生日食,虽白昼也黑暗无光。吴、楚等七国叛乱,有彗星长达数丈,天狗星经过梁国郊野。七国兵起以后,以致尸横血流于梁国城下。元光、元狩年间,蚩尤旗星两次出现,其长横过半个天空。以后京城四处出兵,与夷狄作战前后数十年,其中与胡人的战争最为激烈。越国灭亡的征兆,是荧惑星守于南斗;攻拔朝鲜的征兆是彗星出现于南河、北河;出兵征讨大宛前,有彗星出现于招摇附近。以上是最为明显的例证。至于一些小的。较为间接的例证,更是多不胜数。由此看来,没有一件事不是先由天象表现出来,然后才在世间看到应验。

                                                                                                                    夫自汉之为天数者,星则唐都,气则王朔,占岁则魏鲜。故甘、石历五星法,唯独荧惑有反逆行;逆行所守,及他星逆行,日月薄蚀,皆以为占。
                                                                                                                    汉初以来占卜天数最著名的人,观星的为唐都,望气的是王朔,卜岁美恶的是魏鲜。甘、石历中的五星法,只有荧惑星才有反行或称为逆行。凡荧惑星逆行所停留的地方;以及其他星的逆行,日与月的薄食等,都是占卜的内容。

                                                                                                                    余观史记,考行事,百年之中,五星无出而不反逆行,反逆行,尝盛大而变色;日月薄蚀,行南北有时:此其大度也。故紫宫、房心、权衡、咸池、虚危列宿部星,此天之五官坐位也,为经,不移徙,大小有差,阔狭有常。水、火、金、木、填星,此五星者,天之五佐,为纬,见伏有时,所过行赢缩有度。
                                                                                                                    我曾观看史书的记载,考察历朝发生的事件,发现近百年之间,五星没有一颗出现以后不逆行的,逆行的,常常看到星变大,颜色也有变化;日月发生薄食,与它们所处的南北相对位置有关,这是与以前所知的重要不同。所以紫宫、房心、权衡、咸池、虚危等列宿部内的星宿,是天上五官的坐位,为经星,不移动迁徙,大小各有差别,宽窄各有常度;而水、火、金、木、填星,这五颗星是天上五官的辅佐,为纬星,它们或隐伏或出现,各有一定规律,运行以及赢或缩也都有确定的度数。

                                                                                                                    日变脩德,月变省刑,星变结和。凡天变,过度乃占。国君彊大,有德者昌;羽小,饰诈者亡。太上脩德,其次脩政,其次脩救,其次脩禳,正下无之。夫常星之变希见,而三光之占亟用。日月晕適,云风,此天之客气,其发见亦有大运。然其与政事俯仰,最近人之符。此五者,天之感动。为天数者,必通三五。终始古今,深观时变,察其精粗,则天官备矣。
                                                                                                                    日有变化应该修德,月有变化应该减少刑罚,其他星有变则应该结和人心。凡天体有变化,超过正常度数就要占卜吉凶。一般是国君强大,而且有德的吉利;弱小,而又文饰诈诡的凶。对付天变的办法最好的是修德,其次是改革政事,再其次是就事论事,有危事才加以挽救,又其次是对神行礼以禳除灾害,最下者是不采取任何措施。普通经星的变化很少见;而对日、月、五星等三光变化进行占卜却是常常使用的;占日月晕的次数在两者之间。云和风,这是天的客气,它们的出现在大的方面也有规律可循。而它们与世间政事相关联,最接近于天向人预示吉凶降下的征兆或凭证。以上五种,都是天有所感而产生的变动。占卜天数的人,必须通晓天运变化的三五大规律,了解古今终始状况,深刻观察时事的变化,研究它们的精粗质地,那么,作为一个掌管天文的官员可说是尽善尽美的了。

                                                                                                                    苍帝行德,天门为之开。赤帝行德,天牢为之空。黄帝行德,天夭为之起。风从西北来,必以庚、辛。一秋中,五至,大赦;三至,小赦。白帝行德,以正月二十日、二十一日,月晕围,常大赦载,谓有太阳也。一曰:白帝行德,毕、昴为之围。围三暮,德乃成;不三暮,及围不合,德不成。二曰:以辰围,不出其旬。黑帝行德,天关为之动。天行德,天子更立年;不德,风雨破石。三能、三衡者,天廷也。客星出天廷,有奇令。
                                                                                                                    春季政令适宜,使东方苍帝得以施行其德泽,天门就会为之开放,使三光能从中间通行。夏季政令适宜,使南方赤帝得以施行德泽,天牢就会为之空虚。季夏政令适宜,使中央黄帝得以施行德泽,万物普受含养,连天夭星也会起变化。(西方白帝行德施化,则)有风从西北方向来,且必须是在庚辛日。整个秋季中,这种风能有五次,当有大赦;三次,有小赦。(秋季政令适宜,西方白帝得以施行德泽)若来年春季正月二十日、二十一日有月晕成围,当有大赦,是由于太阳寒水的影响太大,应该行赦以消阴气的缘故。另一种说法是:西方白帝施德行化,毕宿、昴宿得以被月晕包围。包围三个晚上,功德才算完成;不足三个晚上,或者月晕有缺口没有合围,功德便不能成。还有一种说法是:月晕围辰星,应验的时间不出旬日之间。冬季政令适宜,北方黑帝得以施行德泽,天关为之变动。上述五方天帝得以施行德泽,天子将为此更改年号;若不能施行德泽,必示警戒,有疾风暴雨,拔木破石。(三能和三衡是天帝的宫廷)有客星出现于天廷之中,必有奇异的政令产生。

                                                                                                                    在天成象,有同影响。观文察变,其来自往。天官既书,太史攸掌。云物必记,星辰可仰。盈缩匪,应验无爽。至哉玄监,云谁欲!

                                                                                                                    ◎ 八书·封禅书【回目录

                                                                                                                        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盖有无其应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见而不臻乎泰山者也。虽受命而功不至,至梁父矣而德不洽,洽矣而日有不暇给,是以即事用希。传曰:“三年不为礼,礼必废;三年不为乐,乐必坏。”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厥旷远者千有馀载,近者数百载,故其仪阙然堙灭,其详不可得而记闻云。
                                                                                                                        自古以来受天命为帝王的人,何尝不封禅?大约没有必须的吉兆、瑞应就忙着行封禅礼的大有人在,而从来没有过已经出现了封禅必须的吉兆、瑞应而不到泰山去的人。有的人虽然承受天命当了帝王而治世的大功未能成就,有的身已至梁父而道德与封禅的盛举不侔,有的道德已侔而又无瑕行封禅礼,所以得行封禅的很少。《传》说:“三年不行礼,礼制必废;三年不举乐,乐必坏。”每逢盛世,则举行封禅礼以报答天的功德,衰世则停礼不行。远的千余年,近的数百年,所以封禅的仪式残缺以至堙灭,详细情形无法记录下来传闻后世了。

                                                                                                                        尚书曰,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山川,遍群神。辑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牧,还瑞。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岱宗,泰山也。柴,望秩于山川。遂觐东后。东后者,诸侯也。合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五月,巡狩至南岳。南岳,衡山也。八月,巡狩至西岳。西岳,华山也。十一月,巡狩至北岳。北岳,恆山也。皆如岱宗之礼。中岳,嵩高也。五载一巡狩。
                                                                                                                        《尚书》说:舜在璇玑玉衡,以整齐七政。于是类祭于上天,禋祭于六宗,望祭于山川,遍祭于群神。收取群后所持瑞玉,选择吉月吉日,会见四岳诸侯牧守,将所收瑞玉还给他们。当年二月,向东方巡察,到达岱宗。岱宗,就是泰山。焚烧柴薪为燎火,按次第望祭诸山川。于是觐见东后。东后,就是东方的诸侯。调合四时与月、日的相对误差,统一声律与度量衡,修饬五礼以及五玉、三帛、二生、一死等各等级人的贽见礼。五月,巡察到南岳。南岳,就是衡山。八月,巡察到西岳。西岳,就是华山。十一月,巡察到北岳,北岳,就是恒山。都与岱宗的礼仪相同。中岳,就是嵩高山,五年巡察一次。

                                                                                                                        禹遵之。後十四世,至帝孔甲,淫德好神,神渎,二龙去之。其後三世,汤伐桀,欲迁夏社,不可,作夏社。後八世,至帝太戊,有桑穀生於廷,一暮大拱,惧。伊陟曰:“妖不胜德。”太戊修德,桑穀死。伊陟赞巫咸,巫咸之兴自此始。後十四世,帝武丁得傅说为相,殷复兴焉,称高宗。有雉登鼎耳雊,武丁惧。祖己曰:“修德。”武丁从之,位以永宁。後五世,帝武乙慢神而震死。後三世,帝纣淫乱,武王伐之。由此观之,始未尝不肃祗,後稍怠慢也。
                                                                                                                        禹沿用了这种巡察制度。其后十四世,到帝孔甲,有淫德,好神祀,神被亵渎,有二龙离去。此后三世,汤伐夏桀,想除去夏祭社神的神坛,以为不合适而止,作了名为《夏社》的文诰。此后八世,至帝太戊时,有桑、谷二木合为一株,生于庭院中,一个晚上长到拱把粗,太戊很是害怕。伊陟说:“妖不胜德,邪不压正。”太戊于是修德行善政,桑谷树自枯而死。伊陟将此事告知巫咸,巫咸记录为《咸又》四篇,巫咸的名子从此流传下来。此后十四世,帝武丁得傅说(yuè,月)为相国,殷朝重又兴盛起来,称为高宗。有野鸡,登上鼎耳而鸣,武丁害怕起来,祖己说:“修德就不用怕了。”武丁听从了他的话,帝位一直安宁无事。后五世,帝武乙由于怠慢神灵,遭雷震而死。后三世,帝纣淫乱,武王兴兵讨伐他。由此看来,开始时未尝不肃敬神祗,后来渐渐怠慢松懈了。

                                                                                                                        周官曰,冬日至,祀天於南郊,迎长日之至;夏日至,祭地祗。皆用乐舞,而神乃可得而礼也。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诸侯祭其疆内名山大川。四渎者,江、河、淮、济也。天子曰明堂、辟雍,诸侯曰泮宫。
                                                                                                                        《周官》说,冬至那一天,祭天于城南郊,以迎接夏至日的到来;夏至那一天,祭地祗。都用音乐、舞蹈,神才会接受你的礼敬。天子祭祀天下的名山大川,视五岳如同对待三公礼,视四渎如同对诸侯礼,诸侯只祭境内的名山大川。四渎,就是指长江、黄河、淮水、济水。天子祭天的地方称为明堂、辟雍,诸侯祭祀的地方称为泮宫。

                                                                                                                        周公既相成王,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自禹兴而修社祀,后稷稼穑,故有稷祠,郊社所从来尚矣。
                                                                                                                        周公既做了成王的相国,定下制度:郊祀时以后稷配天,宗庙祭祀时在明堂中祭文王以配天帝。自从夏禹兴起时从事社神的祭祀,后稷稼穑有功,才有后稷的神祠,郊祭与社祭都有很悠久的历史了。

                                                                                                                        自周克殷後十四世,世益衰,礼乐废,诸侯恣行,而幽王为犬戎所败,周东徙雒邑。秦襄公攻戎救周,始列为诸侯。秦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为主少昚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驹黄牛羝羊各一云。其後十六年,秦文公东猎汧渭之间,卜居之而吉。文公梦黄蛇自天下属地,其口止於鄜衍。文公问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徵,君其祠之。”於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
                                                                                                                        自周朝灭殷以后十四世,世道更加衰落,礼乐废弃,诸侯恣意行事,而周幽王被犬戎战败,周朝都城东迁到雒邑。秦襄公攻犬戎救周,以功劳开始列为诸侯。秦襄公既为诸侯,居住在西部边垂,自以为是少暤神的代表,作西畤祭祀白帝,牺牲用马驹、黄牛、羝羊各一头。过了十六年,秦文公往东方打猎,来到、渭二水之间,想留居下来,卜得吉兆。文公梦见有一条黄蛇,身子从天上下垂到地面,嘴巴一直伸到鄜城一带的田野中。文公以梦中的事问史敦,史敦回答说:“这是天帝的象征,请君祭祀它。”于是建立了鄜畤,用三牲大礼郊祭白帝。

                                                                                                                        自未作鄜畤也,而雍旁故有吴阳武畤,雍东有好畤,皆废无祠。或曰:“自古以雍州积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诸神祠皆聚云。盖黄帝时尝用事,虽晚周亦郊焉。”其语不经见,缙绅者不道。
                                                                                                                        在立鄜畤以前,雍城旁原有吴阳武畤,雍城东有好畤,都已废弃无人祭祀。有人说:“自古以来,由于雍州地势高,为神明聚居处,所以立畤郊祀天帝头,其他诸神的祠庙也都聚集在这里。大约黄帝时曾加祭祀,直到晚周还举行郊祭。”这些话不见于经典,为缙绅大人所不言。

                                                                                                                        作鄜畤後九年,文公获若石云,于陈仓北阪城祠之。其神或岁不至,或岁数来,来也常以夜,光辉若流星,从东南来集于祠城,则若雄鸡,其声殷云,野鸡夜雊。以一牢祠,命曰陈宝。
                                                                                                                        作鄜畤以后九年,秦文公得到一块质似石头的东西,在陈仓山北坡的城邑中祭祀它。它的神灵有时经岁不至,有时一年之中数次降临,降临常在夜晚,有光辉似流星,从东南方来,汇集在祠城中,像雄鸡一样,鸣叫声殷殷然,引得野鸡纷纷夜啼。用牲畜一头祭祀,名为陈宝。

                                                                                                                        作鄜畤後七十八年,秦德公既立,卜居雍,“後子孙饮马於河”,遂都雍。雍之诸祠自此兴。用三百牢於鄜畤。作伏祠。磔狗邑四门,以御蛊菑。
                                                                                                                        作鄜畤后七十八年,秦德公既立为帝,经占卜居住在雍城,后来子孙把疆域扩展到黄河沿岸,便定都于雍城,雍城的许多祠庙都是这时期建立的。每祭祀用牲畜达三百头。又作祭伏的祠庙。还磔(zhé,哲)裂狗于城邑四方,以防御蛊灾的侵害。

                                                                                                                        德公立二年卒。其後年,秦宣公作密畤於渭南,祭青帝。
                                                                                                                        德公立二年而死。又过四年,秦宣王在渭水以南作密畤,祭祀青帝。

                                                                                                                        其後十四年,秦缪公立,病卧五日不寤;寤,乃言梦见上帝,上帝命缪公平晋乱。史书而记藏之府。而後世皆曰秦缪公上天。
                                                                                                                        过了十四年,秦缪公即位,病卧五天不省人事;醒来后,自说梦见天帝了,天帝命缪公平定晋国内乱。史官记载下来藏于内府。而后世都说秦缪公上天了。

                                                                                                                        秦缪公即位九年,齐桓公既霸,会诸侯於葵丘,而欲封禅。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昔无怀氏封泰山,禅云云;虙羲封泰山,禅云云;神农封泰山,禅云云;炎帝封泰山,禅云云;黄帝封泰山,禅亭亭;颛顼封泰山,禅云云;帝幹封泰山,禅云云;尧封泰山,禅云云;舜封泰山,禅云云;禹封泰山,禅会稽;汤封泰山,禅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禅社首:皆受命然後得封禅。”桓公曰:“寡人北伐山戎,过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上卑耳之山;南伐至召陵,登熊耳山以望江汉。兵车之会三,而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诸侯莫违我。昔三代受命,亦何以异乎?”於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穷以辞,因设之以事,曰:“古之封禅,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为盛;江淮之间,一茅三脊,所以为藉也。东海致比目之鱼,西海致比翼之鸟,然后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凤皇麒麟不来,嘉穀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数至,而欲封禅,毋乃不可乎?”於是桓公乃止。是岁,秦缪公内晋君夷吾。其後三置晋国之君,平其乱。缪公立三十九年而卒。
                                                                                                                        秦缪公即位九年,齐桓公既为霸主,在葵丘召集诸侯会盟,产生了封禅的念头。管仲说:“古时候封泰山禅梁父的有七十二家,而我记得的只有十二家。以往无怀氏封泰山;禅云云;虙牺封泰山,禅云云;神农封泰山,禅云云;炎帝封泰山,禅云云;彭帝封泰山,禅亭亭;颛顼封泰山,禅云云;帝俈封泰山,禅云云;尧封泰山,禅云云;舜封泰山,禅云云;禹封泰山;禅会稽;汤封泰山,禅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禅社首。都是受天命为帝王以后才得以封禅。”齐桓公说:“寡人向北征伐山戎,兵过孤竹;向西伐大夏,远涉流沙,勒马停车,登上卑耳山;向南征伐到召陵,登上熊耳山以眺望长江、汉水。为平乱伐叛等武事召集诸侯会兵三次,为政治、外交等文事集会了六次,前后九次集会诸侯,一统天下,诸侯无一人敢违背我。与以往三代受天命为帝王,又有什么两样?”于是管仲看出对桓公不可能以言辞相说服,因设置些难办的事情阻止他,说道:“古时候封禅,需要用鄗上地区的黍,北里地区的禾,做祭天用的粢盛;用江淮之间生长的三脊茅,编织荐神的席子。东海来贡比目鱼,西海来贡比翼鸟,然后还有不求自至的十五种吉祥物出现。如今什么祥瑞也没有,凤凰麒麟没有降临,嘉谷没有产生,而田野中的蓬蒿杂草茂盛,鸱枭等恶鸟数次出现于朝堂,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封禅,是否有点儿不太合适?”于是桓公打消了封禅的念头。这一年,秦缪公送夷吾回国立为晋君。此后先后三次为晋国立君主,平定晋国的内乱。缪公在位三十九年而死。

                                                                                                                        其後百有馀年,而孔子论述六,传略言易姓而王,封泰山禅乎梁父者七十馀王矣,其俎豆之礼不章,盖难言之。或问禘之说,孔子曰:“不知。知禘之说,其於天下也视其掌。”诗云纣在位,文王受命,政不及泰山。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宁而崩。爰周德之洽维成王,成王之封禅则近之矣。及後陪臣执政,季氏旅於泰山,仲尼讥之。
                                                                                                                        此后过了一百多年,有孔子论述六艺。书传中曾简略地记述说天下改姓而出现的新王,封泰山禅梁父的有七十多人,而孔子论述中却看不到有关封禅的俎豆之礼,大约是难以记述的缘故。曾有人问及有关谛祭的事,孔子说:“不知道。倘若知道谛祭的事,对天下任何事都如同观察自己的掌文一样明白了。”按《诗经》所说纣王在位,文王受天命后,政事中没有封泰山的事。武王于灭殷以后二年,天下尚未安宁而死。所以周朝惟有到成王时才说得上德政融洽,成王要封泰山才接近于合乎道理。然而,此后诸侯各国陪臣执政,鲁国季氏旅祭于泰山,孔子曾嘲笑这种事。

                                                                                                                        是时苌弘以方事周灵王,诸侯莫朝周,周力少,苌弘乃明鬼神事,设射貍首。貍首者,诸侯之不来者。依物怪欲以致诸侯。诸侯不从,而晋人执杀苌弘。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苌弘。
                                                                                                                        这时期苌弘以法术效力于周灵王,诸侯不肯朝见周王,周朝微弱,无力治其罪,于是苌弘就明目张胆地搞起了鬼神活动,设置了射《狸首》的仪式。狸首,代表那些不来朝见的诸侯。想凭借神怪的力量招致诸侯来朝。诸侯不从,而晋人捕获苌弘,杀掉了他。周朝人谈法术神怪自苌弘开始。

                                                                                                                        其後百馀年,秦灵公作吴阳上畤,祭黄帝;作下畤,祭炎帝。
                                                                                                                        百余年后,秦灵公在吴阳设上畤,祭祀黄帝;设下畤,祭祀炎帝。

                                                                                                                        後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秦始与周合,合而离,五百岁当复合,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栎阳雨金,秦献公自以为得金瑞,故作畦畤栎阳而祀白帝。
                                                                                                                        此后四十八年,周朝太史儋见秦献公说:“起初秦与周联合,联合后又分离,五百年后该当重新联合,联合十七年就会有霸王出现了。”栎阳下雨,有黄金随雨而落,秦献公自认为是得了五行中属于金的祥瑞,因而在栎阳作畦畤祭祀白帝。

                                                                                                                        其後百二十岁而秦灭周,周之九鼎入于秦。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没于泗水彭城下。
                                                                                                                        此后过了一百二十年秦灭周朝,周朝的九鼎流入秦国。有人说宋国的太丘社坛被毁以后,九鼎在彭城下的泗水中沉没了。

                                                                                                                        其後百一十五年而秦并天下。
                                                                                                                        又过了一百一十五年秦国统一天下。

                                                                                                                        秦始皇既并天下而帝,或曰:“黄帝得土德,黄龙地螾见。夏得木德,青龙止於郊,草木暢茂。殷得金德,银自山溢。周得火德,有赤乌之符。今秦变周,水德之时。昔秦文公出猎,获黑龙,此其水德之瑞。”於是秦更命河曰“德水”,以冬十月为年首,色上黑,度以六为名,音上大吕,事统上法。
                                                                                                                        秦始皇既统一天下为帝,有人说:“黄帝于五行得土德,有黄龙和大蚯蚓出现。夏朝得木德,有青龙降落在都城郊外,草木长得格外茁壮茂盛。殷朝得金德,所以才从山中流出银子来。周朝德火德,有红色乌鸦这种符瑞产生。如今秦朝改变了周朝天下,是得水德的时代,以前秦文公出外打猎,曾得到一条黑龙,这就是水德的吉祥物。”于是秦把黄河的名子改为“德水”,以冬季十月为每年的开头,颜色崇尚黑色,尺度以六为数,音声崇尚大吕,政事崇尚法令。

                                                                                                                        即帝位三年,东巡郡县,祠驺峄山,颂秦功业。於是徵从齐鲁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诸儒生或议曰:“古者封禅为蒲车,恶伤山之土石草木;埽地而祭,席用菹秸,言其易遵也。”始皇闻此议各乖异,难施用,由此绌儒生。而遂除车道,上自泰山阳至巅,立石颂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从阴道下,禅於梁父。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祕之,世不得而记也。
                                                                                                                        即帝位的第三年,向东方巡察郡县,在驺县峄山立祠祭祀,歌颂秦朝的功德事业。于是征发齐鲁的儒生、博士七十人为随从,来到泰山下。众儒生有的建议说:“古时候封禅,乘坐用蒲草包裹车轮的车子,是怕伤害了山上的土石草木;把地面打扫一下,就作为祭祀场地,席子用草、禾稽编成,是由于容易办到、易于遵行的缘故。”始皇听到这些议论各不相同,而且与情理不合,难以实行,由此不用儒生。而命人修理、打扫行车道路,自阳坡登上泰山的顶峰,立石碑歌颂秦始皇的功德,表明他应该封禅的道理。从阴坡下山,在梁父山禅祭地神。封禅的仪式有许多是采用在雍城祭祀天帝所用的仪式,而所封所藏都秘而不宣,世人无法知晓并记录下来。

                                                                                                                        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风雨,休於大树下。诸儒生既绌,不得与用於封事之礼,闻始皇遇风雨,则讥之。
                                                                                                                        秦始皇上泰山时,于山腰中遇到暴风雨,曾在大树下避雨。诸儒生既被贬退,不能参与封禅的礼仪,听说始皇遇风雨,就讥笑他。

                                                                                                                        於是始皇遂东游海上,行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求仙人羡门之属。八神将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以来作之。齐所以为齐,以天齐也。其祀绝莫知起时。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齐。天齐渊水,居临菑南郊山下者。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盖天好阴,祠之必於高山之下,小山之上,命曰“畤”;地贵阳,祭之必於泽中圜丘云。三曰兵主,祠蚩尤。蚩尤在东平陆监乡,齐之西境也。四曰阴主,祠三山。五曰阳主,祠之罘。六曰月主,祠之莱山。皆在齐北,并勃海。七曰日主,祠成山。成山斗入海,最居齐东北隅,以迎日出云。八曰四时主,祠琅邪。琅邪在齐东方,盖岁之所始。皆各用一牢具祠,而巫祝所损益,珪币杂异焉。
                                                                                                                        封禅既毕,秦始皇继续东行到海上游览,一路祭祀名山、大江河以及八神,向仙人羡门高等祈求福佑。八神名目自古就有,有的说是齐太公以来制造出来的。齐国之所以名为齐,就是由于八神之一的天齐神的缘故。天齐的祭祀已经废绝,不知起自何时。八神:一是天主,祀于天齐,有天齐渊水,在临淄城南郊的山脚下。二是地主,祀于泰山下的梁父山。这是由于天性喜阴,祭祀它必须在高山的下面,小山的上面,称为畤;地性喜阳,祭祀它必须在低洼地区的圆丘上。三是兵主,祭蚩尤。蚩尤祠在东平陆的监乡,为齐国西境。四是阴主,祭于参山。五是阳主,祭于之罘(fú,浮)山。六是月主,祭于莱山。以上三项在齐国北部,临近勃海。七是日主,祀于成山。成山绝壁迴曲,人于海中,在齐东北部的最为边隅的地区,据说是迎接日出的地方。八是四时主,祀于琅邪山。琅邪在齐国东部,为太岁开始运行的地方。祭祀八神都用牺牲一头,而巫祝的数目有多有少,珪币的名目、数目也各不相同。

                                                                                                                        自齐威、宣之时,驺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秦帝而齐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而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最後皆燕人,为方仙道,形解销化,依於鬼神之事。驺衍以阴阳主运显於诸侯,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然则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也。
                                                                                                                        自从齐威王、宣王的时候,驺衍等人著书立说,论述五德终始变化,到秦称帝后有齐人把这套理论奏明秦王,所以秦始皇采用了它。而自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以后都是燕国人,实行神仙道家的法术,如形解销化、依托鬼神等事。驺衍以阴阳迭主运数的理论显名诸侯,而燕齐地区海上的方士传习他的理论又不能通达,因此一些荒诞奇怪、阿谀奉迎、苟且求合的人从此兴起了,其人数之多不可胜计。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傅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并天下,至海上,则方士言之不可胜数。始皇自以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赍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风为解,曰未能至,望见之焉。其明年,始皇复游海上,至琅邪,过恆山,从上党归。後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从上郡归。後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会稽,并海上,冀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药。不得,还至沙丘崩。
                                                                                                                        自从齐威王、齐宣王、燕昭王以来,就使人人海寻找蓬莱、方丈、瀛州三神山。这三座神山,相传在渤海之中,路程并不算远,困难在于将到山侧时,就会有海风吹引船只离山而去。据说曾有人到过那里,众仙人以及长生不老药那里都有。山上的东西凡禽兽都是白色的,以黄金和白银建造宫阙。到山上以前,望过去如同一片白云;来到跟前,见三神山反而在海水以下。想要登上山,则每每被风吹引离去,终究不能到达。世俗间的君主帝王无不钦羡非常。及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到海上游览,向始皇谈及这些事的方士不计其数。始皇自以为亲到海上不见得就能找到三神山,于是派人带着童男童女到海上寻找。船从海中回来,都以遇风不能到达为辞,说道虽没到达,确实看到了三神山。第二年,始皇重游海上,到琅邪,路过恒山,取道上党而回。三年后,巡游碣石山,考察被派遣人海寻找三神山的方士,从上郡反回京城。过了五年,始皇南游到湘山,于是登上会稽山,并来到海上,希望能得到海中三神山中的长生不老药,没能如愿,回来的路上在沙丘宫病死。

                                                                                                                        二世元年,东巡碣石,并海南,历泰山,至会稽,皆礼祠之,而刻勒始皇所立石书旁,以章始皇之功德。其秋,诸侯畔秦。三年而二世弑死。
                                                                                                                        二世元年,秦二世向东巡游到碣石山和海南,经过泰山,到达会稽,每处都按礼仪祭祀神祇,在始皇所立石上勒文纪事,以颂扬始皇的功德。这年秋天,诸侯起兵背叛秦朝,三年后二世遇弑而死。

                                                                                                                        始皇封禅之後十二岁,秦亡。诸儒生疾秦焚诗书,诛僇文学,百姓怨其法,天下畔之,皆讹曰:“始皇上泰山,为暴风雨所击,不得封禅。”此岂所谓无其德而用事者邪?
                                                                                                                        始皇封禅以后十二年,秦朝灭亡。那些儒生们疾恨秦朝焚毁诗书,屠杀、侮辱文学士人,百姓怨恨秦朝法律,天下人都背叛秦朝,因而都讹传说:“始皇上泰山,被暴风雨所阻,没能行封禅礼。”既没封禅,怎能如方士们所说说是无封禅之德而行封禅之礼呢?

                                                                                                                        昔三代之皆在河洛之间,故嵩高为中岳,而四岳各如其方,四渎咸在山东。至秦称帝,都咸阳,则五岳、四渎皆并在东方。自五帝以至秦,轶兴轶衰,名山大川或在诸侯,或在天子,其礼损益世殊,不可胜记。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
                                                                                                                        以往三代建国都在河、洛二水之间,所以以嵩高山为中岳,其他四岳名也都与各自的方位相合,而四渎都在崤山以东。到秦称帝,建都咸阳,则五岳、四渎都在都城东方。自五帝到秦朝一代代的迭兴迭衰,名山大川或在诸侯境内,或在天子国中,祭祀的礼仪有损有益,随世而异,不可胜计。及秦朝统一天下后,命令祠官经常供奉的天地名山大川诸鬼神,便能按次序记述下来了。

                                                                                                                        於是自殽以东,名山五,大川祠二。曰太室。太室,嵩高也。恆山,泰山,会稽,湘山。水曰济,曰淮。春以脯酒为岁祠,因泮冻,秋涸冻,冬塞祷祠。其牲用牛犊各一,牢具珪币各异。
                                                                                                                        于是知道那时自崤山以东,有名山五个,大川二个加以祭祀。名为太室。太室,就是嵩高山。恒山,泰山,会稽山,湘山。水名是济水,淮水。春季以干肉、酒醴举行岁祭,此外由于岁暖不能封冻,或秋季因干旱而河床涸落、因早寒而冰冻,或冬季寒而冰雪塞途等异常现象,随时祈祷祭祀。祭祀牺牲用牛犊各一头,与牛犊相配的礼器以及珪币等各不相同。

                                                                                                                        自华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曰华山,薄山。薄山者,衰山也。岳山,岐山,吴岳,鸿冢,渎山。渎山,蜀之汶山。水曰河,祠临晋;沔,祠汉中;湫渊,祠朝;江水,祠蜀。亦春秋泮涸祷塞,如东方名山川;而牲牛犊牢具珪币各异。而四大冢鸿、岐、吴、岳,皆有尝禾。
                                                                                                                        自华县以西名山有七个,名川有四个。名为华山,薄山。薄山,就是衰山。岳山,岐山,吴岳,鸿冢,渎山。渎山,就是蜀中的汶山。水的名子为河水,祀于临晋;沔水,祭祀于汉中;湫渊,祭祀于朝;江水,祭祀于蜀中。也是在春秋天不结冰,河川干涸及冰雪塞途时祷祭,与东方名山川相同,但祭祀所用牺牲牛渎以及配用礼具和珪币等各不相同。此外四大冢鸿冢、岐冢、吴冢、岳冢,都有尝禾的祭祀。

                                                                                                                        陈宝节来祠。其河加有尝醪。此皆在雍州之域,近天子之都,故加车一乘,驹四。
                                                                                                                        遇到陈宝神应节降临祠庙,河水增加尝醪的祭祀。这些都由于在雍州地域以内,靠近天子的都城,所以祭祀增加车一辆,马驹四匹。

                                                                                                                        霸、产、长水、沣、涝、泾、渭皆非大川,以近咸阳,尽得比山川祠,而无诸加。
                                                                                                                        霸水、产水、长水、沣水、涝水、泾水、渭水都不是大川,由于邻近咸阳,都得到与名山川相同的祭祀,但没有加祭的诸项内容。

                                                                                                                        汧、洛二渊,鸣泽、蒲山、岳鞚山之属,为小山川,亦皆岁祷塞泮涸祠,礼不必同。
                                                                                                                        水、洛水二渊,鸣泽、蒲山、岳山之类,是小山川,也都有每年的祷祭、冰雪塞途、河川干涸、不封冻等祀,但礼仪不必相同。

                                                                                                                        而雍有日、月、参、辰、南北斗、荧惑、太白、岁星、填星、、二十八宿、风伯、雨师、四海、九臣、十四臣、诸布、诸严、诸逑之属,百有馀庙。西亦有数十祠。於湖有周天子祠。於下邽有天神。沣、滈有昭明、天子辟池。於、亳有三社主之祠、寿星祠;而雍菅庙亦有杜主。杜主,故周之右将军,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各以岁时奉祠。
                                                                                                                        而雍州有日、月、参、辰、南北斗、荧惑星、太白星、岁星、填星、[辰星]、二十八宿、风伯、雨师、四海、九臣、十四臣、诸布、诸严、诸逑之类,凡一百多个祠庙。西县也有数十座祠庙。在湖县有周天子祠,下邽有天神祠,沣县、滈县有昭明庙,天子辟池庙、在〔杜〕、亳二县有三(社)(杜)主的祠庙、寿星庙;而雍城的菅庙中也有杜主庙。杜主,原是周朝的右将军,在秦中地区,是小庙中最有灵验的庙宇。以上种种各自都按年岁、季节供奉和祭祀。

                                                                                                                        唯雍四畤上帝为尊,其光景动人民唯陈宝。故雍四畤,春以为岁祷,因泮冻,秋涸冻,冬塞祠,五月尝驹,及四仲之月月祠,陈宝节来一祠。春夏用骍,秋冬用。畤驹四匹,木禺龙栾车一驷,木禺车马一驷,各如其帝色。黄犊羔各四,珪币各有数,皆生瘗埋,无俎豆之具。三年一郊。秦以冬十月为岁首,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见,通权火,拜於咸阳之旁,而衣上白,其用如经祠云。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亲往。
                                                                                                                        诸神祠中唯有雍州四畤的天帝祠地位最尊,祭祀场面最激动人心的要数陈宝祠。所以雍州四畤,春季举行岁祷,此外还有由于不封冻、秋季河川干涸和早寒冰冻,冬季寒引起的冰雪塞途的祭祀,五月的尝驹,以及四仲月举行的月祀;而陈宝祠只有陈宝应节降临时的一次祭祀。祭礼春夏季用骍牛,秋冬季用驹。每用驹四匹,由四匹木偶龙拉的木偶栾车一乘,四匹木偶马拉的木偶马车一乘,颜色与各帝相应的五方色相同。黄牛犊和羔羊各四只,珪币各有定数,牛、羊等都是活埋于地下,没有俎豆等礼器。三年郊祭一次。秦以冬季十月为每年的开头,所以常以十月斋戒后郊祀天帝,由祭的地方以权火直达宫禁,皇帝拜于咸阳宫旁,衣服崇尚白色,其他用具与通常祭祀相同。西畤、畦畤的祭祀与秦统一前相同,皇帝不亲身往祭。

                                                                                                                        诸此祠皆太祝常主,以岁时奉祠之。至如他名山川诸鬼及八神之属,上过则祠,去则已。郡县远方神祠者,民各自奉祠,不领於天子之祝官。祝官有祕祝,即有菑祥,辄祝祠移过於下。
                                                                                                                        此类祠庙都由太祝主持常务,按年岁季节加以祭祀。至于其他名山川、诸鬼神以及八神之类,皇帝路过它们的祠庙时就加祭祀,离去则停祭。郡县以及边远地区的神祠,百姓各自供奉祭祀,不归天子设置的祝官管辖。祝官中有一种秘祝,即遇有灾祸,每每祝祷祭祀,把过失转归到臣下身上。

                                                                                                                        汉兴,高祖之微时,尝杀大蛇。有物曰:“蛇,白帝子也,而杀者赤帝子。”高祖初起,祷丰枌榆社。徇沛,为沛公,则祠蚩尤,衅鼓旗。遂以十月至灞上,与诸侯平咸阳,立为汉王。因以十月为年首,而色上赤。
                                                                                                                        汉朝兴起了。汉高祖贫贱时,曾经杀死一条大蛇,有神物化作人形说:“这条蛇,是白帝的儿子,杀它的是赤帝的儿子。”高祖初起兵时,曾祷于丰县的枌榆社坛。攻下沛县后,称为沛公,就祭祀蚩尤神,以血衅鼓旗染成红色。终于在十月兵至霸上,与诸侯兵共同平定咸阳,自立为汉王。因此以十月为一年的开头,颜色崇尚赤色。

                                                                                                                        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高祖曰:“吾闻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说。於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有司进祠,上不亲往。悉召故秦祝官,复置太祝、太宰,如其故仪礼。因令县为公社。下诏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
                                                                                                                        第二年,向东攻打项籍,还兵入关后,问道“过去秦朝时祭祀的天帝是什么帝呢?”左右回答说:“共四帝,有白帝、青帝、黄帝、赤帝等祠庙。”高祖说:“我听说天有五帝,只有四庙,是什么原因呢?”谁也回答不出来。于是高祖说:“我知道了,是等待我来凑足五帝之数的。”于是又建立了黑帝祠,命名为北畤。由有关机构主持祭祀,皇帝不亲自往祭。全部录用往时秦朝的祝官,又设置了太祝、太宰,仪礼也与以往相同。因命各县设置公用社坛,下诏书说:“我很重视祠庙而敬重祭祀。如今天帝的祭祀以及山川诸神应当祭祀的,各州县及有关机构按时礼象往常一样加以祭祀。”

                                                                                                                        後四岁,天下已定,诏御史,令丰谨治枌榆社,常以四时春以羊彘祠之。令祝官立蚩尤之祠於长安。长安置祠祝官、女巫。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属;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属;秦巫,祠社主、巫保、族累之属;荆巫,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属;九天巫,祠九天:皆以岁时祠宫中。其河巫祠河於临晋,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各有时。
                                                                                                                        四年后,天下已经平定,诏命御史,令丰县整修枌榆社坛,恭谨祭祀,四时祭常于春季用羊猪祭祀。令祝官在长安建立蚩尤祠。在长安设置祠祝官、女巫。其中梁巫,祭祀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类;晋巫,祭祀五帝、东君、云中君、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类;秦巫,祭祀社主、巫保、族累之类;荆巫,祭祀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类;九天巫,祭祀九天。都按年岁、季节祭于宫中。其河巫祭河神于临晋,而南山巫祭祀南山和秦中。秦中,是祭祀二世皇帝的。祭祀各有定时。

                                                                                                                        其後二岁,或曰周兴而邑邰,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於是高祖制诏御史:“其令郡国县立灵星祠,常以岁时祠以牛。”
                                                                                                                        此后二年,有人说周朝兴起就建立了邰邑,立了后稷庙,所以至今受天下人祭祀。于是高祖命令御史“下令各郡、诸侯国和县建立灵星庙,经常按岁时用牛祭祀。”

                                                                                                                        高祖十年春,有司请令县常以春月及腊祠社稷以羊豕,民里社各自财以祠。制曰:“可。”
                                                                                                                        汉高祖十年春天,主管机构请求,命各县常以春二月和腊月祀社稷,牺牲用羊猪,百姓按里社各自集资加以祭祀。高祖以制书批复说:“可。”

                                                                                                                        其後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即位十三年,下诏曰:“今祕祝移过于下,朕甚不取。自今除之。”
                                                                                                                        此后十八年,孝文帝即皇帝位。即位的第十三年,下诏书说:“如今的秘祝把过失转移到臣下身上,朕很不喜欢这种法子,从今日起,取消秘祝。”

                                                                                                                        始名山大川在诸侯,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领。及齐、淮南国废,令太祝尽以岁时致礼如故。
                                                                                                                        起初名山大川在诸侯国境内的,由诸侯的祝官各自供奉祭祀,天子的祝官不领其事。及废除了齐、淮南国后,命令由太祝官负责,一律象往常一样按岁时加以祭祀。

                                                                                                                        是岁,制曰:“朕即位十三年于今,赖宗庙之灵,社稷之福,方内艾安,民人靡疾。间者比年登,朕之不德,何以飨此?皆上帝诸神之赐也。盖闻古者飨其德必报其功,欲有增诸神祠。有司议增雍五畤路车各一乘,驾被具;西畤畦畤禺车各一乘,禺马四匹,驾被具;其河、湫、汉水加玉各二;及诸祠,各增广坛场,珪币俎豆以差加之。而祝釐者归福於朕,百姓不与焉。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
                                                                                                                        这一年,颁制书说:“朕即皇帝位至今已十三年,依赖宗庙的神灵,社稷的福报,境内安定,疾疫不兴。其间连年丰收,如朕这般无德,为何能享受这样的福报?这都是天帝诸神的赐与啊。听说古时候享受神的恩德必报答它的功劳,所以想增加对诸神的祭祀礼数。经主管机构议定雍州五畤增加路车各一乘,连同驾车以及车上各种装具;西畤、畦畤增加(木)偶车各一乘,(木)偶马各四匹,连同驾车和车上的各种装具;河、湫、汉水的祭祀增加玉各二枚;并且所有祠庙,各增大其祭坛场地,珪币俎豆也按等级有所增加。而祝福者把这些都归福于朕,百姓得不到好处。从今以后祝官向神致礼,不得为了朕再对神有所祈求。”

                                                                                                                        鲁人公孙臣上书曰:“始秦得水德,今汉受之,推终始传,则汉当土德,土德之应黄龙见。宜改正朔,易服色,色上黄。”是时丞相张苍好律历,以为汉乃水德之始,故河决金隄,其符也。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内赤,与德相应。如公孙臣言,非也。罢之。後三岁,黄龙见成纪。文帝乃召公孙臣,拜为博士,与诸生草改历服色事。其夏,下诏曰:“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无害於民,岁以有年。朕祈郊上帝诸神,礼官议,无讳以劳朕。”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亲郊,祀上帝於郊,故曰郊”。於是夏四月,文帝始郊见雍五畤祠,衣皆上赤。
                                                                                                                        鲁人公孙臣上书说:“起初秦朝得水的福德,如今汉承受了它。若推求五德终始的传受,汉朝应当受土德,受土德的感应是出现黄龙。应该更改岁正和月朔,变易服色,于五色崇尚黄色。”当时丞相张苍爱好律历的学问,认为汉朝是水德的开始河水决口于金堤,便是水德的符兆。以上年十月为,颜色崇尚外黑内赤,能与五行之德相符合。公孙臣所说,是错误的。于是公孙臣的上书就被否决了。此后三年,黄龙出现于成纪地区。于是文帝召见公孙臣,拜他为博士官,与诸儒生一起起草更改历法和服色的事宜。当年夏天,颁下诏书说:“今有异类的神灵出现于成纪,对百姓不加伤害,且使每年得到好收成。朕欲郊祀天帝诸神,礼官商议一下具体事宜,不要因有所忌讳以劳联思。”主管官员都说:“古时候天子在夏季亲自郊祀,在郊外祭祀天帝,所以称为郊”。于是夏季四月,文帝首次亲自郊祀雍城的五畤祠,礼服崇尚赤色。

                                                                                                                        其明年,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言“长安东北有神气,成五采,若人冠纟免焉。或曰东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应”。於是作渭阳五帝庙,同宇,帝一殿,面各五门,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仪亦如雍五畤。
                                                                                                                        第二年,赵人新垣平以善望气得以朝见皇帝,说道:“长安城的东北方有神气,色呈五彩,形状与人的冠冕相同。有人说东北方是神明居住的地方;西方是神明的坟墓。今东北方出现神气,是天降的祥瑞,应该立祠庙祀天帝,以与这天降的祥瑞相应合”。于是在渭阳作五帝庙,五帝同庙而居,每帝居一殿,庙的每一面有五个门,颜色各与殿内所祭帝的五方色相同。祭祀所用以及诸仪式也都与雍城的五畤相同。

                                                                                                                        夏四月,文帝亲拜霸渭之会,以郊见渭阳五帝。五帝庙南临渭,北穿蒲池沟水,权火举而祠,若光煇然属天焉。於是贵平上大夫,赐累千金。而使博士诸生刺六经中作王制,谋议巡狩封禅事。
                                                                                                                        夏季四月,文帝亲自在霸、渭二水会合处拜神,以郊祀渭阳五帝。五帝庙南临渭水,北部横跨蒲地池水,权火燃烧起来时开始祭祀,火光辉然上烛于天。于是封新垣平为上大夫,赏赐累计达千金之多。而命博士和诸生员搜辑六经中有关资料撰成《五制》,打算商讨巡狩和封禅的事宜。

                                                                                                                        文帝出长门,若见五人於道北,遂因其直北立五帝坛,祠以五牢具。
                                                                                                                        文帝出游到长门,仿佛见到五人立于道路以北,于是在道路以北就其所立处建立了五帝坛,以五牢和相应的礼具祭祀。

                                                                                                                        其明年,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书阙下献之。平言上曰:“阙下有宝玉气来者。”已视之,果有献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寿”。平又言“臣候日再中”。居顷之,日卻复中。於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
                                                                                                                        明年,新垣平使人带着玉杯,到天子阙下上书进献。新垣平自己预先对皇帝说:“有宝玉气来到了天子阙下。”事后,检查各处给皇帝的进献,果然发现有献玉杯的,上面刻着“人主延寿”四个字。新垣平又说:“就为臣观测,太阳在一日之内将会出现二个中午。”过了不久,太阳过午以后,向东逆行,重又出现一个中午。于是把文帝十七年改为元年,命令天下人得以聚饮庆贺。

                                                                                                                        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泗,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宝气,意周鼎其出乎?兆见不迎则不至。”於是上使使治庙汾阴南,临河,欲祠出周鼎。
                                                                                                                        新垣平对皇帝说:“周鼎失落在泗水之中,如今河水泛滥通于泗水,臣望见东北方汾阴地区有金宝气,推想难道是周鼎要出现了吗?虽然征兆已经出现,若不争取它还是不能自己来到人间。”于是皇上命人在汾阴南修了一座庙,临河而立,希望通过祭祀祈求周鼎的出现。

                                                                                                                        人有上书告新垣平所言气神事皆诈也。下平吏治,诛夷新垣平。自是之後,文帝怠於改正朔服色神明之事,而渭阳、长门五帝使祠官领,以时致礼,不往焉。
                                                                                                                        有人上书告发新垣平所说的种种望气事都是骗局,把新垣平交给司法官员审理,杀新垣平,夷灭其族。从此以后,文帝对于更改岁正、服色、神明等事再也没有兴趣了,把渭阳、长门的五帝庙交给祠官管领,按时祭祀,自己不再亲往行礼了。

                                                                                                                        明年,匈奴数入边,兴兵守御。後岁少不登。
                                                                                                                        第二年,匈役数次侵入边境,汉朝发兵守卫,此后几年收成少差一些。

                                                                                                                        数年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岁时祠如故,无有所兴,至今天子。
                                                                                                                        数年后孝景帝即皇帝位,在位十六年,祠官象以往一样各自按照岁时祭祀,没有什么兴革,一直到本朝天子。

                                                                                                                        今天子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
                                                                                                                        本朝天子即位之初,就特别注重对鬼神的祭祀。

                                                                                                                        元年,汉兴已六十馀岁矣,天下艾安,搢绅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而上乡儒术,招贤良,赵绾、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欲议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诸侯。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会窦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术,使人微伺得赵绾等奸利事,召案绾、臧,绾、臧自杀,诸所兴为皆废。
                                                                                                                        到(武帝)元年时,汉朝建国已经六十多年了,天下安定,官绅等辈都希望天子行封禅礼并改定岁正、度数。而皇帝心向儒术,招揽贤良士人。赵绾、王臧等是以文学升任为公卿的官员,打算按古制在城南建立明堂,以朝见诸侯;起草了皇帝巡狩、封禅的礼仪制度和改正历法、服色等事项,尚未完成。正赶上窦太后专攻黄老学说,不喜欢儒术,派人私下里搜集、访察赵绾等人干过的违法事,召集官员审理绾、臧的案件,赵绾、王臧自杀,他们主持兴办的各项事务也都随之废止。

                                                                                                                        後六年,窦太后崩。其明年,徵文学之士公孙弘等。
                                                                                                                        此后六年,窦太后死。第二年,征召文学人士公孙弘等人为官。

                                                                                                                        明年,今上初至雍,郊见五畤。後常三岁一郊。是时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氾氏观。神君者,长陵女子,以子死,见神於先後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往祠,其後子孙以尊显。及今上即位,则厚礼置祠之内中。闻其言,不见其人云。
                                                                                                                        明年,本朝皇帝初次到雍城,郊祀、礼见五畤神灵。以后常常是每隔三年郊祀一次。当时皇帝求得神君偶象,供奉在上林苑中的蹄氏观。神君,原是长陵一女子,因儿子的原因而死,显神灵于字为宛若的妯娌二人。宛若在家中供奉它,百姓多到他家里来祭祀。平原君曾去祭祀,他的后世子孙因此而位尊名显。到本朝天子即位,就以隆重的礼节在宫中设庙祭祀。能听到神君的说话声,看不到它的形象。

                                                                                                                        是时李少君亦以祠灶、穀道、卻老方见上,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泽侯舍人,主方。匿其年及其生长,常自谓七十,能使物,卻老。其游以方遍诸侯。无妻子。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馈遗之,常馀金钱衣食。人皆以为不治生业而饶给,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争事之。少君资好方,善为巧发奇中。尝从武安侯饮,坐中有九十馀老人,少君乃言与其大父游射处,老人为兒时从其大父,识其处,一坐尽惊。少君见上,上有故铜器,问少君。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於柏寝。”已而案其刻,果齐桓公器。一宫尽骇,以为少君神,数百岁人也。少君言上曰:“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乃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安期生食巨枣,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於是天子始亲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
                                                                                                                        当时李少君也以祭灶、避谷、长生不老等法术见皇帝,受到皇帝的尊重。李少君,原来是深泽侯的舍人,主管方术。这时他隐瞒了自己的年龄和经历,经常自称是七十岁年纪,能驱使鬼物,长生不老。他用自己的法术遍交诸侯。无妻无子。人们听说他能驱使鬼物还能长生不死,不断赠送给他一些礼物,因此金钱衣食时常有余,不知情者都以为他不从事任何生业反而很富裕,又不知道他的来历出身,对他更加信奉,争相尊崇他。少君天生好法术,善于巧发奇中。曾经随武安侯赴宴,宴席中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少君就与他谈论早先与他祖父一起游玩射猎的地方,这位老人年幼时与祖父住在一起,还能记得这些地方,宴会上所有的人都惊讶不止。少君见皇帝,皇帝有一件古铜器,问少君,少君说:“这件铜器是齐桓公十年时在柏寝台上的陈设品。”过后考察铜器上的铭文,果然是齐桓公时的器物,举宫上下,尽都惊骇,以为少君是活神仙,是数百岁人了。少君对皇帝说:“祭灶能招致鬼物,招致来鬼物后丹砂就能炼成黄金,用变化来的黄金打造饮食器,使用后能延年益寿。益寿才能见到蓬莱山的仙人,见仙人后再行封禅礼就能长生不老了。黄帝就是一个例证。为臣曾经在海中游历,见到安期生,他正吃着一种枣,象瓜一样大。仙人安期生,往来于蓬莱山中,缘分合就与人相见,不合就隐而不见。”于是天子开始亲自行祭灶礼,派遣方士到海中寻找安期生等仙人,并从事于炼丹砂等药剂为黄金的事情了。

                                                                                                                        居久之,李少君病死。天子以为化去不死,而使黄锤史宽舒受其方。求蓬莱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更来言神事矣。
                                                                                                                        过了很久,李少君病死。天子认为没有死,是化去成仙了,指命黄锺县史名为宽舒的人学习他的方术。蓬莱安期生寻找不到,而燕齐两地海上怪诞、迂腐的方士们一泼又一泼地相继前来讲述修炼神仙的事了。

                                                                                                                        亳人谬忌奏祠太一方,曰:“天神贵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东南郊,用太牢,七日,为坛开八通之鬼道。”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後人有上书,言“古者天子三年壹用太牢祠神三一:天一、地一、太一”。天子许之,令太祝领祠之於忌太一坛上,如其方。後人复有上书,言“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黄帝用一枭破镜;冥羊用羊祠;马行用一青牡马;太一、泽山君地长用牛;武夷君用乾鱼;阴阳使者以一牛”。令祠官领之如其方,而祠於忌太一坛旁。
                                                                                                                        亳县人廖忌以祭祀太一神的方法上秦朝廷,说:“天神之中以太一为贵,太一的辅佐名为五帝。古时候天子在春秋两季祭太一神于东南郊,礼用太牢,祭祀凡用七天,建造神坛,于八方设立阶梯,开门为鬼道。”于是天子命太祝在长安东南郊建祠庙,经常按谬忌的方法供奉和祭祀。后来有人上书,说:“古时候的天子,每三年一次用太牢祭祀三一神:就是天一、地一、太一神”。天子准其奏,命太祝负责在谬忌奏请建立的太一神坛上祭祀三一神,祭法按上书人所说的方法。以后又有人上书,说:“古时候天子常在春季举行解除灾殃的祭祀,祀黄帝用枭、破镜各一只;祀冥羊用羊;祀马行用一匹青色牡马;祀太一、泽山君地长用牛;祀武夷君用干鱼;祀阴阳使者用牛一头。”命祠官负责,都按上书人说的方法,在谬忌太一神坛的旁边祭祀。

                                                                                                                        其後,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发瑞应,造白金焉。
                                                                                                                        后来,天子苑中有白鹿,用白鹿皮作为货币,为了引发祥瑞征兆的产生,制造了白金。

                                                                                                                        其明年,郊雍,获一角兽,若麃然。有司曰:“陛下肃祗郊祀,上帝报享,锡一角兽,盖麟云。”於是以荐五畤,畤加一牛以燎。锡诸侯白金,风符应合于天也。
                                                                                                                        第二年,在雍城郊祭,猎获一只一角兽,样子象麃。主管官员说:“陛下恭恭敬敬的进行郊祀,天帝作为报答,赐给一角兽,这大约就是麒麟。”于是把它献给五畤,每畤的祭物增加牛一头,在燎火中焚祭。由于这是造白金引发天降下的祥瑞,所以赐给诸侯白金,向他们暗示,造白金为瑞应是与天意相合的。

                                                                                                                        於是济北王以为天子且封禅,乃上书献太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县偿之。常山王有罪,迁,天子封其弟於真定,以续先王祀,而以常山为郡,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
                                                                                                                        于是济北王以为天子将要封禅了,就上书把太山以及附近的城邑献给天子,天子赏给他其他县城作为报答。常山王有罪,贬除王爵,天子另封他的弟弟为真定王,以继续对先王的祭祀,而把常山国改为郡,这样五岳都在天子直接管辖的郡县之内了。

                                                                                                                        其明年,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盖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见焉。於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甚多,以客礼礼之。文成言曰:“上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画云气车,及各以胜日驾车辟恶鬼。又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太一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岁馀,其方益衰,神不至。乃为帛书以饭牛,详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奇。杀视得书,书言甚怪。天子识其手书,问其人,果是伪书,於是诛文成将军,隐之。
                                                                                                                        明年,齐人少翁以能与鬼神相通的法术来见皇帝。皇帝有一位宠爱的妃嫔王夫人,王夫人死,少翁用法术使王夫人和灶鬼的形貌在黑夜中重现,天子隔着帷幕看到了她。于是就封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他很多东西,以客礼对待他。文成向皇帝进言说:“皇帝想与神交往,宫殿居室衣服用具没有神的样子,神就不会降临。”于是制造了画着云气的车子,并且所驾车的颜色必与干支相胜的日子合,以避恶鬼。又建造甘泉宫,在宫中起高台,台上建宫室,室内画着天、地、太一等鬼神象,而且摆上祭祀用具,以此召致天神。过了一年多,他的法术更加不灵了,天神总也不降临。于是用帛写上字让牛吃到肚子里,假装预先不识,说道这头牛肚子里必有古怪。杀牛得帛,上面写的尽是怪里怪气的话。但天子认识他的笔迹,经过追查,果然是假的,于是杀文成将军,并把这事掩盖起来。

                                                                                                                        其後则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
                                                                                                                        此后又建造了柏梁殿、铜柱、承露仙人掌之类。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医无所不致,不愈。游水发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神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问神君。神君言曰:“天子无忧病。病少愈,彊与我会甘泉。”於是病愈,遂起,幸甘泉,病良已。大赦,置寿宫神君。寿宫神君最贵者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属,皆从之。非可得见,闻其言,言与人音等。时去时来,来则风肃然。居室帷中。时昼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后入。因巫为主人,关饮食。所以言,行下。又置寿宫、北宫,张羽旗,设供具,以礼神君。神君所言,上使人受书其言,命之曰“画法”。其所语,世俗之所知也,无绝殊者,而天子心独喜。其事祕,世莫知也。
                                                                                                                        文成死后的第二年,天子在鼎湖宫病得很厉害,巫和医都千方百计加以治疗,始终不见好转。游水发根推荐说,上郡有一个巫师,曾经有病,有鬼神附在身上,因而很灵验。皇帝召来巫师,为附在他身上的鬼神在甘泉宫建立了祠庙,称为神君。这一次得病,使人问神君吉凶如何。神君说道:“天子不要为病耽心,等你病体稍愈,强起与我在甘泉宫相会。”于是病体见轻,就起身,驾幸甘泉宫,病也完全好了。因此颁布大赦,为神君建造寿宫。在寿宫神君之中最尊贵的是太一神,他的辅佐是大禁、司命之类,都跟随着他。人们看不到他的样子,能听到他的说话声,与人的声音相同。有时去有时来,来的时候则风声肃然。住在室内帷帐中,有时白昼说话,然而经常是在夜间说话。天子祓除以后才进入庙中。庙以巫为主人,关照、领取神君饮食。神君有什么话,由巫传递到下面。又建造了寿宫的北宫,在宫中张挂羽旗,设置供具,以礼敬神君。神君说的话,皇帝使人记录下来,称为“画法”。它说的话,都是世俗人所知道的,没有特别不同处,然而独有天子心里喜爱。事情很隐秘,世间无人知晓。

                                                                                                                        其後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数。一元曰“建”,二元以长星曰“光”,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狩”云。
                                                                                                                        此后三年,主管官员说,纪元应该按天降的符瑞命名,不应该按一元二元的顺次数。一元称为“建”,二元因有长星出现称为“光”,如今郊祀得到一角兽,应称为“狩”。

                                                                                                                        其明年冬,天子郊雍,议曰:“今上帝朕亲郊,而后土无祀,则礼不答也。”有司与太史公、祠官宽舒议:“天地牲角茧栗。今陛下亲祠后土,后土宜於泽中圜丘为五坛,坛一黄犊太牢具,已祠尽瘗,而从祠衣上黄。”於是天子遂东,始立后土祠汾阴脽丘,如宽舒等议。上亲望拜,如上帝礼。礼毕,天子遂至荥阳而还。过雒阳,下诏曰:“三代邈绝,远矣难存。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後为周子南君,以奉其先祀焉。”是岁,天子始巡郡县,侵寻於泰山矣。
                                                                                                                        第二年,天子郊祀于雍城,说:“如今天帝由朕亲自祭祀,却不祭后土,与礼不合。”负责官员与太史令司马谈、祠官宽舒商议后说:“祭天地用牛角象茧栗那样大的牲牛。如今陛下要亲自祭祀后土,祭后土应在低洼地区建圆丘,在圆丘上设五个祭坛,每坛的祭牲用黄牛犊一头以及连带的太牢礼具,祭过以后全部埋掉,随从祭祀的人衣服用黄色。”于是天子遂东行,首次在汾阴脽丘建起了后土祠,祭仪按宽舒等议定的执行。皇帝亲自望祭礼拜,与祭天帝的礼仪相同。祭祀结束后,天子经荥阳回京。路过雒阳时下诏书说:“三代年代渺远,如今连一点影子也不存在了。可画出三十里的地区封周王的后人为周子南君,以供奉他们祖先的祭祀。”这一年,天子第一次巡察郡县,逐渐到了泰山下。

                                                                                                                        其春,乐成侯上书言栾大。栾大,胶东宫人,故尝与文成将军同师,已而为胶东王尚方。而乐成侯姊为康王后,无子。康王死,他姬子立为王。而康后有淫行,与王不相中,相危以法。康后闻文成已死,而欲自媚於上,乃遣栾大因乐成侯求见言方。天子既诛文成,後悔其蚤死,惜其方不尽,及见栾大,大说。大为人长美,言多方略,而敢为大言处之不疑。大言曰:“臣常往来海中,见安期、羡门之属。顾以臣为贱,不信臣。又以为康王诸侯耳,不足与方。臣数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师曰:‘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然臣恐效文成,则方士皆奄口,恶敢言方哉!”上曰:“文成食马肝死耳。子诚能脩其方,我何爱乎!”大曰:“臣师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则贵其使者,令有亲属,以客礼待之,勿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於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致尊其使,然后可致也。”於是上使验小方,斗棋,棋自相触击。
                                                                                                                        这年春天,乐成侯上书皇帝,介绍栾大事迹。栾大,是胶东王的宫人,以前曾与文成将军同师学习方术,后来做了胶东王的尚方。而乐成侯的姐姐是康王的王后,没有生子。康王死后,其他姬妾的儿子继承了王位。康王后作风淫乱,与新王合不来,相互间明争暗斗。康后听说文成将军已死,想对皇上谄媚,就派栾大通过乐成侯求见皇帝讲述自己的法术。天子既已杀掉文成将军,后悔他死得太早,惋惜他的法术没有全部使用出来,及至见到栾大,很是高兴。栾大这个人身材高大俊美,言谈中有许多机巧,而又敢于说大话,象真有其事一样。曾自吹说:“臣经常往来于海中,会见安期生、羡门高这些仙人。他们因为臣的地位低贱,不相信臣的话。又以为康王不过是一个诸侯,不足以把神仙方术交给他。臣曾数次对康王说,康王又不采用臣的话。为臣的师父说:‘黄金可以炼成,河水的决口可以堵塞,长生不死药可以得到,仙人可以招致而来。’但是臣恐怕再走文成的老路,被诛而死,就会使方士人人掩口不言,怎么还敢再谈方术!”皇帝说:“文成是吃马肝死的,不是朕杀了他。先生倘若真有修成神仙的方术,我对爵禄等赏赐有何吝惜呢!”栾大说:“臣的师父不是有求于人,而是人们有求于他。陛下若一定要招他来,就要让招聘的使者地位更尊贵,使他做天子的亲属,以客礼对待他,不要卑视他,让他佩带各种印信,才可使他传话给神人(译者按:神人指栾大之师)。即便这样,神人来与不来,尚在二可。总之致尊敬崇求访神人的使者,然后才有可能招致神人降临。”于是皇帝要他演示小方术,看有无效验。演示斗棋,棋子能自相撞击。

                                                                                                                        是时上方忧河决,而黄金不就,乃拜大为五利将军。居月馀,得四印,佩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印。制诏御史:“昔禹疏九江,决四渎。间者河溢皋陆,隄繇不息。朕临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遗朕士而大通焉。乾称‘蜚龙’,‘鸿渐于般’,朕意庶几与焉。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大为乐通侯。”赐列侯甲第,僮千人。乘轝斥车马帷幄器物以充其家。又以卫长公主妻之,赍金万斤,更命其邑曰当利公主。天子亲如五利之第。使者存问供给,相属於道。自大主将相以下,皆置酒其家,献遗之。於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将军”,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将军亦衣羽衣,夜立白茅上受印,以示不臣也。而佩“天道”者,且为天子道天神也。於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颇能使之。其後装治行,东入海,求其师云。大见数月,佩六印,贵震天下,而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
                                                                                                                        那时皇帝正为河水决口而忧虑,而炼黄金又不成功,就封栾大为五利将军。过了一月多,他得到四颗官印,五利将军印之外,还佩有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印。皇帝颁诏书给御史说:“以前大禹能够疏导九江,决通四渎。近些日子河水泛滥于大陆,筑堤的徭役久不能息。朕在帝位二十八年,如果天委派士人辅佐我而栾大就是其中之一。《乾》封称:‘飞龙’,又有所谓‘鸿渐于般’,朕以为栾大的境遇接近于这个样子。你们给办理一下,以二千户的租税封地士将军栾大为乐通侯。”赐给列侯的宅第一区,僮仆千人。从皇帝的乘骑用物中分出车马帷帐器物布置他的新居。又把卫长公主嫁给他作妻子,送给黄金万斤,把他住的城邑改名为当利公主邑。天子亲自到五利家里作客。到他家里慰问、赏赐物品的天子使者,络绎不绝。自大长公主、将相以下,都在他家摆酒庆贺,献给物品。于是天子又刻了一颗“天道将军”的玉印,命使者穿着羽衣,夜间站在白茅草的上面,把印赐给五利将军,五利将军也穿着羽衣,夜间站在白茅上受印,以此表示不是天子的臣子。而佩戴“天道”将军印,只是姑且为了与天子引导天神。于是五利时常夜间在家中祭祀,欲请神仙下降。神没有降临,各种鬼却聚集来了,然而五利善能驱使诸鬼。此后他治理行装上路,东行到海中,说是要寻找他的师父。栾大见皇帝后几个月的时间里,佩戴六颗大印,其尊贵使天下震动,而海上的燕齐众方士,无不以手扼腕表示振奋,并自言有祝禁的方术,能够修炼成神仙。

                                                                                                                        其夏六月中,汾阴巫锦为民祠魏脽后土营旁,见地如钩状,掊视得鼎。鼎大异於众鼎,文镂无款识,怪之,言吏。吏告河东太守胜,胜以闻。天子使使验问巫得鼎无奸诈,乃以礼祠,迎鼎至甘泉,从行,上荐之。至中山,曣翚,有黄云盖焉。有麃过,上自射之,因以祭云。至长安,公卿大夫皆议请尊宝鼎。天子曰:“间者河溢,岁数不登,故巡祭后土,祈为百姓育穀。今岁丰庑未报,鼎曷为出哉?”有司皆曰:“闻昔泰帝兴神鼎一,一者壹统,天地万物所系终也。黄帝作宝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颂云‘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吴不骜,胡考之休’。今鼎至甘泉,光润龙变,承休无疆。合兹中山,有黄白云降盖,若兽为符,路弓乘矢,集获坛下,报祠大享。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鼎宜见於祖祢,藏於帝廷,以合明应。”制曰:“可。”
                                                                                                                        这年夏季六月中旬,一个名为锦的汾阴巫师在魏脽后土祠旁为民祭祀,见地下有个象钩一样的东西,挖开来看是一个鼎,尺寸很大,与普通大多数鼎都不同,刻有花纹,没有款识,觉得奇怪,告诉了小吏。吏上报给河东太守胜,胜上报朝廷。天子派使者检查并询问巫师得鼎的经过,确认中间没有奸诈作伪事以后,就按礼祭祀,迎接鼎到甘泉宫,天子从行,将要把它上献给天。行到中山,鼎的上空出现一片黄云,氤氲缭绕如同车盖。恰有一头麃子经过,皇帝射死它,就势用来做了祭鼎的牲礼。到长安以后,公卿大夫都议论请求尊奉宝鼎。天子说:“最近以来,河水泛滥,一连数年收成不好,所以朕才巡察郡县,祭祀后土,为百姓祈求有个好年成。今年丰收与否尚不可知,鼎究竟是为什么原因才出现的呢?原因不明,就不知是何兆头,怎可盲目尊奉?”有关官员都说:“听说过去泰帝制神鼎一个,一就是壹统的意思,天地万物都统于宝鼎,与宝鼎所示现象相联系。黄帝作宝鼎三个,三象征天地人。禹收集九州的铜,铸成九鼎,象征九州,都曾经用来烹煮牺牲祭祀上帝和鬼神。遭逢圣主盛世鼎就会出现,迁延经过了夏商二朝,到周未世德衰败,宋国社坛被毁以后,鼎就沦没了。从此隐伏不再出现。诗《颂》说:“自堂上至于门塾,自牲羊至于牲牛,大鼎小鼎,全都验过,牲肥鼎洁,祭事绸缪”,“不喧哗不倨傲,恭慎又肃穆,神必降福,得享寿考,休美征候。”如今鼎已到甘泉宫,看它色泽光润。变化如神,朝廷必承无疆之福。这与行到中山时,有黄白云盖降落在鼎上的征兆相符,还有麃兽这种符瑞,以及大弓和四支一套的箭,都是在神坛下得到的,这全是上天对于祭祀大享的回报。只有受天命而为帝的人才能心知其意而与天德相合。鼎应该献给祖祢庙,藏于帝王宫廷,以与上述各种明显的瑞应相合。”皇帝下制书说道:“就这么办。”

                                                                                                                        入海求蓬莱者,言蓬莱不远,而不能至者,殆不见其气。上乃遣望气佐候其气云。
                                                                                                                        到海中寻找蓬莱山的人,说蓬莱山路程不远,而总也不能到达的原因,大约是看不到仙山的云气。于是皇上派遣善于望气者帮助他们观察云气。

                                                                                                                        其秋,上幸雍,且郊。或曰“五帝,太一之佐也,宜立太一而上亲郊之”。上疑未定。齐人公孙卿曰:“今年得宝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与黄帝时等。”卿有札书曰:“黄帝得宝鼎宛朐,问於鬼臾区。鬼臾区对曰:‘帝得宝鼎神策,是岁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终而复始。’於是黄帝迎日推策,後率二十岁复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黄帝仙登于天。”卿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视其书不经,疑其妄书,谢曰:“宝鼎事已决矣,尚何以为!”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说,乃召问卿。对曰:“受此书申公,申公已死。”上曰:“申公何人也?”卿曰:“申公,齐人。与安期生通,受黄帝言,无书,独有此鼎书。曰‘汉兴复当黄帝之时’。曰‘汉之圣者在高祖之孙且曾孙也。宝鼎出而与神通,封禅。封禅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泰山封’。申公曰:‘汉主亦当上封,上封能仙登天矣。黄帝时万诸侯,而神灵之封居七千。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蛮夷,五在中国。中国华山、首山、太室、泰山、东莱,此五山黄帝之所常游,与神会。黄帝且战且学仙。患百姓非其道者,乃断斩非鬼神者。百馀岁然後得与神通。黄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区号大鸿,死葬雍,故鸿冢是也。其後黄帝接万灵明廷。明廷者,甘泉也。所谓寒门者,谷口也。黄帝采首山铜,铸鼎於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珣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後宫从上者七十馀人,龙乃上去。馀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珣,龙珣拔,堕,堕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胡珣号,故後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於是天子曰:“嗟乎!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鵕耳。”乃拜卿为郎,东使候神於太室。
                                                                                                                        这年秋天,皇上来到雍城,将要行郊祀五帝礼。有人说:“五帝,是太一神的辅佐,应该建立太一庙,皇上亲自郊祀。”皇上犹豫未决。齐人公孙卿说:“今年得到宝鼎,冬季辛巳日十一月初一是冬至节,与黄帝时完全一样。”公孙卿有一本扎记书说:“黄帝在宛朐城得到宝鼎,向鬼臾区询问,鬼臾区回答说:‘帝得到了宝鼎和神策,这一年已酉日的月朔是冬至节,从此进入天纪,终而复始,循环不止。’于是黄帝按日影用神策推算,以后大率每二十年重又出现月朔黎明时为冬至节,到二十周,第三百八十年,黄帝成仙上天而去。”公孙卿想通过所忠把此事上奏皇上,所忠看他的书荒诞不经,怀疑是他妄造的假书,辞谢说:“宝鼎的事已经定下来了,还有什么文章可做?”公孙卿又通过皇帝的私宠上奏,皇上很是高兴,就召问公孙卿,公孙卿回答说:“这本书是申公传授给我的,如今申公已然去世。”皇上说:“申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公孙卿说:“申公,是齐人。与安期生相交往,接受黄帝的教言,没有书,只有这本关于鼎的书。其中说‘汉朝兴盛于黄帝时的年名重新出现的时候’。说‘汉朝的圣人出现在于高祖皇帝的孙和曾孙之中。宝鼎出现后就能与神勾通,并行封禅礼。古来行封禅礼的共有七十二个帝王,唯有黄帝得以登上泰山顶行封祭礼’。申公说:‘汉朝皇帝也应当上泰山行封祭礼,登上泰山封祭就能成仙登天了。黄帝时诸侯上万数,其中神灵被封的占七千。天下有名山八座,其中三座在蛮夷境内,五座在中国。在中国的有华山、首山、太室、泰山、东莱山,这五座是黄帝经常游观的地方,在那里与神相会。黄帝一边作战一边学习修仙,恐怕百姓有对仙道非议者,就断然把非难鬼神的人杀掉。经过百多年的修炼然后能与神仙往来了。黄帝在雍城郊祭上帝,住了三个月。鬼臾区号称大鸿,死后葬在雍城,所以那里才有鸿冢这个地方。此后黄帝在明廷与万千神灵相见。明廷,就是甘泉山。黄帝升仙的地方为寒门,就是今天的谷口。黄帝采掘首山的铜矿,铸鼎于荆山脚下。鼎既铸成,云端里有一条龙垂下长长的胡须,迎接黄帝。黄帝攀援而上骑在龙背上,群臣以及后宫纪嫔随他登上龙背的有七十多人,龙就向天上飞去。其余级别低的官员不得上,都抓住龙须不放手,龙须被拉断,从空中落下,匆忙间黄帝的弓也落了下来。百姓仰面望见黄帝慢慢飞上天去,于是抱着他失落的弓以及拉断的龙须哭号,所以后世把这个地方称为鼎湖,弓的名子叫作乌号’”于是天子说:“呀!要是能象黄帝那样,我把离开妻子只当作是扔掉一只鞋子一样容易。”就封公孙卿为郎官,让他到东面太室山去迎候神仙。

                                                                                                                        上遂郊雍,至陇西,西登崆峒,幸甘泉。令祠官宽舒等具太一祠坛,祠坛放薄忌太一坛,坛三垓。五帝坛环居其下,各如其方,黄帝西南,除八通鬼道。太一,其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枣脯之属,杀一貍牛以为俎豆牢具。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其下四方地,为醊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已祠,胙馀皆燎之。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太一祝宰则衣紫及绣。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皇上遂到雍城郊祀,后来到陇西,向西行登上崆峒山,又回到甘泉宫。命祠官宽舒等人准备好太一神的祭坛,祭坛仿照薄忌的太一坛建造,坛分三层。第一层是太一坛,五帝坛环绕在太一坛下,五帝各自所在方位与所主方位相同,只有主中央方位的黄帝处在西南方,除去这个方向上的八通鬼道(译者按:即各层相通的通道),以立黄帝坛位。太一坛,祭祀所用与雍城五畤中的一畤相同,而增加酒醴、枣和肉脯之类,宰杀一头犁牛作为俎豆和其他与牲牢相配的礼器中的供奉物。而五帝坛只有酒醴和俎豆供奉。最下一层坛是一块四方形地面,作为供奉配祭群神和北斗的地方。祭祀完毕,剩余的胙肉都付之燎火。牲牛用白色,把宰杀好的鹿塞入牛的腹腔中,再把猪塞入鹿的腹腔中,一起放在釜中加水烹煮。祭日的牺牲用牛,祭月用羊猪,都用一只,雄性。太一坛的祝宰礼服用紫色以及五彩绣衣,五帝坛祝宰的礼服则各按帝所主方位的颜色,日坛祝宰礼服为赤色,月坛的为白色。

                                                                                                                        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昧爽,天字始郊拜太一。朝朝日,夕夕月,则揖;而见太一如雍郊礼。其赞飨曰:“天始以宝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终而复始,皇帝敬拜见焉。”而衣上黄。其祠列火满坛,坛旁亨炊具。有司云“祠上有光焉”。公卿言“皇帝始郊见太一云阳,有司奉瑄玉嘉牲荐飨。是夜有美光,及昼,黄气上属天”。太史公、祠官宽舒等曰:“神灵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太畤坛以明应。令太祝领,秋及腊间祠。三岁天子一郊见。”
                                                                                                                        十一月初一黎明冬至这一天,天刚拂晓,天子开始祭祀太一神,行跪拜礼。早晨朝见日神,傍晚朝见月神,都揖而不跪;而朝见太一神则和雍城的郊祭
                                                                                                                        礼相同。其赞礼者念道:“天开始把宝鼎神策授给皇帝,此后朔日一次接着一次,终而复始,永无穷尽,皇帝恭敬拜见天神。”礼服崇尚黄色。祭祀时满坛是一堆堆的燎火,坛旁边放着烹煮等炊具。主管官员说:“祀坛上有光出现了。”公卿说:“皇帝最初在云阳郊祭,朝见太一神,主管官员供奉着瑄玉,嘉牲献给太一神享食。当夜就有很美的光辉出现,到天亮时,黄气上腾,与天相连。”太史公、祠官宽舒等说:“这是神灵的美意,保祐降福于人的吉兆祥瑞,应该按照这里神光所照的地区建立太畤坛以与神光的祥瑞吉兆相呼应。命太祝管领此事,每年秋天和腊月间祭祀,隔三年天子郊祭朝见一次。”

                                                                                                                        其秋,为伐南越,告祷太一。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以象太一三星,为太一锋,命曰“灵旗”。为兵祷,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而五利将军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上使人随验,实毋所见。五利妄言见其师,其方尽,多不雠。上乃诛五利。
                                                                                                                        这年秋天,为了讨伐南越,向太一神祷告祈求福祐。以荆为幡竿,幡上画日月、北斗、升龙等图案,以象征太一座的三星,作为太一锋旗,命名为“灵旗”。在出兵祷告时,由太史官手捧灵旗指向被伐的国家。五利将军作为使者不敢入海求神,却来到泰山祭祷。皇上派人尾随着他察看他的行踪,知道他实际上什么也没见到。五利却妄言说见到他师父了。他的方术已经用尽,大多没有效验,于是皇上杀掉五利。

                                                                                                                        其冬,公孙卿候神河南,言见仙人迹缑氏城上,有物如雉,往来城上。天子亲幸缑氏城视迹。问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少宽假,神不来。言神事,事如迂诞,积以岁乃可致也。”於是郡国各除道,缮治宫观名山神祠所,以望幸。
                                                                                                                        这年冬天,公孙卿在河南迎候神仙,说在缑氏城上看到了仙人足迹,还有个东西样子象山鸡一样,往来于城上。天子亲自到缑氏城看了仙人足迹。问公孙卿:“莫非你是仿效文成、五利吗?”公孙卿说:“仙人不是有求于皇帝,是皇帝求仙人。所以这事非得宽限时日,神就不会降临。谈论神仙事,好象是迂腐怪诞,然而积以年岁就能办成。”于是郡国各自清扫道路,修治宫殿、列观、名山、神庙等,以等待皇帝到来。

                                                                                                                        其春,既灭南越,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见。上善之,下公卿议,曰:“民间祠尚有鼓舞乐,今郊祀而无乐,岂称乎?”公卿曰:“古者祠天地皆有乐,而神祇可得而礼。”或曰:“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於是塞南越,祷祠太一、后土,始用乐舞,益召歌兒,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琴瑟自此起。
                                                                                                                        这年春天,既已灭掉南越,皇上有位宠爱的官员李延年献上一首优美的乐曲。皇上称善不止,命公卿商议说:“民间祠庙还有鼓舞乐曲,如今郊祭反而无乐,如何相称。”公卿说:“古时候祭祀天地都有乐,神祇才来享受祭祀。”还有人说:“太帝命素女奏五十弦瑟,由于太过悲哀,太帝禁而不能止,所以把她的瑟分为两半成二十五弦瑟。”于是以南越为边塞,开始用乐舞祷祭太一、后土,广召歌儿,并从这时期开始制作二十五弦瑟和空侯。

                                                                                                                        其来年冬,上议曰:“古者先振兵泽旅,然后封禅。”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馀万,还祭黄帝冢桥山,释兵须如。上曰:“吾闻黄帝不死,今有冢,何也?”或对曰:“黄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既至甘泉,为且用事泰山,先类祠太一。
                                                                                                                        来年冬天,臣下进言说“古时候先振兵释旅,专力于农,然后行封禅礼。”于是皇帝巡察北方到朔方,布勒军队十多万人,回来时祭黄帝冢于桥山,在须如遣散军队。皇上说:“我听说黄帝没有死,如今有黄帝冢,是何原因?”有人回答说:“黄帝成仙后飞升上天,群臣把他的衣冠埋葬起来,因而有黄帝冢。”既已回到甘泉宫,由于不久就要到泰山行封禅礼,先类祭了太一神。

                                                                                                                        自得宝鼎,上与公卿诸生议封禅。封禅用希旷绝,莫知其仪礼,而群儒采封禅尚书、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齐人丁公年九十馀,曰:“封禅者,合不死之名也。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无风雨,遂上封矣。”上於是乃令诸儒习射牛,草封禅仪。数年,至且行。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之言,黄帝以上封禅,皆致怪物与神通,欲放黄帝以上接神仙人蓬莱士,高世比德於九皇,而颇采儒术以文之。群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禅事,又牵拘於诗书古文而不能骋。上为封禅祠器示群儒,群儒或曰“不与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诸生行礼不如鲁善”,周霸属图封禅事,於是上绌偃、霸,而尽罢诸儒不用。
                                                                                                                        自从得到宝鼎以后,皇上与公卿、诸经生员商议封禅事。封禅由于以往很少举行,有关资料已旷废绝灭,无人知道礼仪的详细情形,而众儒者从《尚书》、《周官》、《王制》等书中摘引了封禅时望祭射牛的故事。齐人丁公年已九十多岁,说:“封禅,就是合当不死的意思。秦始皇没有这种造化,所以没能够登上山顶行封祭礼。陛下若一定上山,上到一定高度,乘无风雨的时候,即刻行礼就算是上山封祭了。”皇上于是命诸儒者演习射牛的礼仪,起草封禅的程式。数年以后,终于到了将要封禅的日子。天子既然听了公孙卿以及方士的话,说黄帝以前的帝王封禅,都招徕异类以与神相通。所以想仿照黄帝以前的帝王招徕蓬莱士人以迎神仙,对世人抬高自己的身价以与九皇相比德,而又稍稍采用儒者的一套作为文饰。众儒者既不能把封禅的仪式搞明白,又牵缠拘泥于《诗》《书》等古文的记载,不能骋其想象。皇上亲自设计了封禅用的祭器让群儒观看,这些儒者有的说:“与古时候不同”,一个名叫徐偃的人又说:“太常诸生演习的礼不如鲁礼好”,周霸嘱咐他另绘封禅礼图。于是皇上把徐偃、周霸免官,所有儒生也被停止使用。

                                                                                                                        三月,遂东幸缑氏,礼登中岳太室。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岁”云。问上,上不言;问下,下不言。於是以三百户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高邑。东上泰山,泰山之草木叶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巅。
                                                                                                                        三月,东行到缑氏,登上中岳太室山行祭礼。随从官员在山下听到象有呼喊“万岁”的声音。问皇上,皇上不答;问下官,下官也不言语。于是将三百户人家封为太室奉祠,以他们的租税作为太室山祭祀的费用,把他们的居住区命名为崇高邑。继续东行到泰山。那时候泰山上的草木还没有长出叶子,乘机命人将大石运上泰山绝顶,备封禅时用。

                                                                                                                        上遂东巡海上,行礼祠八神。齐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然无验者。乃益发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公孙卿持节常先行候名山,至东莱,言夜见大人,长数丈,就之则不见,见其迹甚大,类禽兽云。群臣有言见一老父牵狗,言“吾欲见巨公”,已忽不见。上即见大迹,未信,及群臣有言老父,则大以为仙人也。宿留海上,予方士传车及间使求仙人以千数。
                                                                                                                        皇上随即向东巡游来到海上,行礼祭祀八神。齐人纷纷上书谈论神怪和奇异方术,数以万计,然而没有一件能得到证实。于是调发了更多的船只,让那些谈论海中神山的数千人下海寻求蓬莱山的神人。天子出行,常常由公孙卿持天子符节先行到达,在名山胜境迎候天子车驾,他到东莱后,说夜间看到一个异常高大的人,身长数丈,走近后却看不到了,只留下一个很大的足迹,形状象是禽兽的足印。群臣还有的说见到一个老人牵着狗,说:“我想见一见臣公”,说完忽然不见踪影。皇上亲自看了大足印,尚不肯相信,等到又听群臣讲述牵狗老人的事,才深信这就是仙人了。特意在海上留宿以待仙人,准予方士乘坐驿传的车子以来往报信,陆续派出的求仙人已有千数以上。

                                                                                                                        四月,还至奉高。上念诸儒及方士言封禅人人殊,不经,难施行。天子至梁父,礼祠地主。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荐绅,射牛行事。封泰山下东方,如郊祠太一之礼。封广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则有玉牒书,书祕。礼毕,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阴道。丙辰,禅泰山下阯东北肃然山,如祭后土礼。天子皆亲拜见,衣上黄而尽用乐焉。江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五色土益杂封。纵远方奇兽蜚禽及白雉诸物,颇以加礼。兕牛犀象之属不用。皆至泰山祭后土。封禅祠;其夜若有光,昼有白云起封中。
                                                                                                                        四月,从海上归来,到奉高县。皇上认为众儒生和方士所说的封禅事各自不同,荒诞不经,难以施行。天子到了梁父山,以礼祭祀地主。乙卯日,命侍中和儒者穿着隆重的礼服:头戴皮弁,插笏垂绅,行射牛的礼仪。在泰山东面的山脚下封土行礼,礼仪程式与郊祭太一相同。所封土宽一丈二尺,高九尺。下面埋有玉牒书,书的内容隐秘无人知。行礼毕,天子独自带了侍中奉车霍子侯登上泰山,在山顶同样行了封土礼,只是在山顶事禁止外传。第二天,从山后阴道下山。丙辰日,在泰山脚下东北的肃然山上行禅祭礼,与祭后土仪式相同。封祭、禅祭天子都亲行拜见礼。礼服尚黄色,都用乐伴奏。荐神用的草席是用江淮间的三脊茅编织而成,封土用杂土石,上面加盖五色土。将远方进贡来的奇兽、飞禽以及白山鸡等物纵还山林,比起雍畤的祭祀礼数颇有增加。兕牛犀象之类不宜放还山林的,都到泰山下祭祀后土。行封禅礼的地方,当夜仿佛有光出现,白天有白云从封土中升起。

                                                                                                                        天子从禅还,坐明堂,群臣更上寿。於是制诏御史:“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兢兢焉惧不任。维德菲薄,不明于礼乐。脩祠太一,若有象景光,箓如有望,震於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太山,至于梁父,而後禅肃然。自新,嘉与士大夫更始,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复博、奉高、蛇丘、历城,无出今年租税。其大赦天下,如乙卯赦令。行所过毋有复作。事在二年前,皆勿听治。”又下诏曰:“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用事泰山,诸侯有朝宿地。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
                                                                                                                        天子从禅祭的地方回来后,坐于明堂,群臣轮番入见道贺,恭祝天子圣寿无疆。于是降下制书,诏告于御史说:“朕以渺小之身继承至尊大位,终日战战兢兢深恐不能胜任。由于德行微薄,不明礼乐。所以重修祭祀太一的盛典时,仿佛有霞光出现,又隐然见到一些奇怪物事,恐怕是怪物出现,欲停止行礼而又怕得罪神灵,于是强自支撑,登上太山行封祭礼,到梁父,而后在肃然山行禅祭礼。欲从此自新,与士大夫一起重新做起,特赐给百姓每百户牛一头,酒十石,年八十岁以上的孤寡老人赠赐布帛二匹。博县、奉高、蛇丘、历城四县免除徭役和今年租税。大赦天下,细则与乙卯日赦令相同。所经过处不得再有复作者。凡二年以前所犯过失,都不再治罪。”又下诏说:“古时候天子每隔五年外出巡狩一次,到泰山行礼,诸侯都有朝见留宿的处所。今命诸侯各自在泰山下构筑邸舍房屋。”

                                                                                                                        天子既已封泰山,无风雨灾,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几遇之,乃复东至海上望,冀遇蓬莱焉。奉车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辽西,历北边至九原。五月,反至甘泉。有司言宝鼎出为元鼎,以今年为元封元年。
                                                                                                                        天子既已封泰山,没有遇到风雨灾,因而方士纷纷说蓬莱山诸神不久将能见到,皇上也欣然以为差不多,就重新东行到海上观望,希望能遇到蓬莱山诸神。奉车霍子侯突然得急病,才一天就死了。皇上这才离去。沿海而上,北行到碣石,自辽西开始巡察,历经北部边塞来到九原县。五月,返回到甘泉宫。主管官员说宝鼎出现年号定为元鼎,今年封禅年号应为元封元年。

                                                                                                                        其秋,有星茀于东井。後十馀日,有星茀于三能。望气王朔言:“候独见填星出如瓜,食顷复入焉。”有司皆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德星云。”
                                                                                                                        这年秋天,有彗星出现于东井宿中。十多天后,又有彗星出现于三台附近。有个望气的人名叫王朔的说:“测候时独有我看到填星出现时象瓜一样大,约一顿饭的功夫隐去不见了。”有关官员都说:“陛下创建了汉朝封禅的礼仪,大约是上天以德星的出现作为报答。”

                                                                                                                        其来年冬,郊雍五帝。还,拜祝祠太一。赞飨曰:“德星昭衍,厥维休祥。寿星仍出,渊耀光明。信星昭见,皇帝敬拜太祝之享。”
                                                                                                                        来年冬天,郊祭雍城的五帝祠,回来后拜祝并祭祀了太一神。赞礼官念道:“德星明亮,其是吉祥。又出寿星,渊耀光明。信星光见,皇帝敬拜太祝之享食。”

                                                                                                                        其春,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若云“欲见天子”。天子於是幸缑氏城,拜卿为中大夫。遂至东莱,宿留之数日,无所见,见大人迹云。复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药以千数。是岁旱。於是天子既出无名,乃祷万里沙,过祠泰山。还至瓠子,自临塞决河,留二日,沈祠而去。使二卿将卒塞决河,徙二渠,复禹之故迹焉。
                                                                                                                        这年春天,公孙卿说在东莱山见到神人,隐约听到他说:“要见天子”。天子于是来到缑氏城,封公孙卿为中大夫。随后到达东莱,住了数日,什么也没看到,有的说见到了大人的足印。重又派遣方士寻访神仙、采掘灵芝达千余人。这一年天旱,天子既已出游,没有出游的理由,就借口说往万里沙祷神求雨,顺道祭祀泰山。回来时到达瓠子县,亲自到河水决口处堵塞决口,住了二日,沉祭河神以后离去。命上卿二人率领兵卒堵塞河水的决口,将二条渠水移位,以恢复禹时的旧迹。

                                                                                                                        是时既灭两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昔东瓯王敬鬼,寿百六十岁。後世怠慢,故衰秏”。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上信之,越祠鸡卜始用。
                                                                                                                        当时既已灭掉两越,一个名为勇之的越人说道:“越人风俗是信鬼,祭祀时都能见到鬼,常常很有效验。过去东瓯王敬鬼,活了一百六十岁。后世人怠慢鬼神,所以很早就衰老了。”于是命越巫建立越祝庙,其中有台而无坛,同样是祭祀上帝百鬼,而用鸡卜吉凶。皇上极为信任,越祭和鸡卜从此开始在天下行用。

                                                                                                                        公孙卿曰:“仙人可见,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见。今陛下可为观,如缑城,置脯枣,神人宜可致也。且仙人好楼居。”於是上令长安则作蜚廉桂观,甘泉则作益延寿观,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茎台,置祠具其下,将招来仙神人之属。於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广诸宫室。夏,有芝生殿房内中。天子为塞河,兴通天台,若见有光云,乃下诏:“甘泉房中生芝九茎,赦天下,毋有复作。”
                                                                                                                        公孙卿说:“仙人本来可以看到,而皇上来往急剧,匆匆忙忙,因此才看不到。如今陛下可以建一座楼观,象缑氏城楼一样,上面摆上肉脯、枣,神人理应可以请到。而且仙人喜欢住在楼上。”于是皇上命在长安建造蜚廉观和桂观,在甘泉则建造益寿观和延寿观,使公孙卿持天子符节在上面设立供具,迎候神人。又作通天台,台下设置祭祀礼具,用来招致仙人、神人之属。于是在甘泉宫又建了前殿,开始扩建各处的宫殿。夏季,在甘泉殿的房中长出了灵芝草。天子以为是由于亲自塞决河,建通天台,产生的祥瑞感应,就下诏书说:“甘泉宫房中长出一株九茎灵芝,为此天下大赦,免去复作者刑。”

                                                                                                                        其明年,伐朝鲜。夏,旱。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乾封三年。”上乃下诏曰:“天旱,意乾封乎?其令天下尊祠灵星焉。”
                                                                                                                        第二年,出兵伐朝鲜。夏季,天旱。公孙卿说:“黄帝时只要封祭就会出现天旱,是由于天要把封土晒干,一直晒上三年。”皇上就下诏书说:“天旱,推想是天要晒干封土吗?兹令天下人都尊奉、祭祀灵星。”

                                                                                                                        其明年,上郊雍,通回中道,巡之。春,至鸣泽,从西河归。
                                                                                                                        明年,皇上在雍城郊祭,打通了去回中的道路,到那里去巡察。春季,到达鸣泽,从西河县而归。

                                                                                                                        其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东。登礼灊之天柱山,号曰南岳。浮江,自寻阳出枞阳,过彭蠡,礼其名山川。北至琅邪,并海上。四月中,至奉高脩封焉。
                                                                                                                        第二年冬天,皇上巡察南郡,到江陵后向东行。登上灊县境内的天柱山并且行了祭礼,此山号为南岳。然后乘船沿江而下,自寻阳起程,出枞阳,经过彭蠡湖,沿途祭奠了名山大河。再向北行到琅邪,是循海路而上。四月中旬,到奉高县修整了泰山上的封土。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东北阯古时有明堂处,处险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晓其制度。济南人公带上黄帝时明堂图。明堂图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通水,圜宫垣为衤复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命曰昆仑,天子从之入,以拜祠上帝焉。於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带图。及五年脩封,则祠太一、五帝於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对之。祠后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天子从昆仑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礼。礼毕,燎堂下。而上又上泰山,自有祕祠其巅。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黄帝并赤帝,而有司侍祠焉。山上举火,下悉应之。
                                                                                                                        起初,天子封泰山,在泰山的东北方向有一处古时候的明堂旧址,周围地势险而且不宽敞。皇上想在奉高邑旁另建一座明堂,而不知道该建成什么样子。济南人公王带献上一幅黄帝时的明堂图。于明堂正中是一座殿,四周无墙,以茅草复顶。与水相通,水环绕宫垣一周。又建有复道。殿上有楼,从西南方的复道进入大殿,称为昆仑道。天了从这里入殿,就可拜祀上帝了。于是皇上命奉高邑在汶水旁建造明堂,形制与公王带的明堂图相同。到元封五年重到此处修整封土的时候,就在明堂的上层祭祀太一和五帝,命高皇帝庙的神坐与它们相对,在明堂下层祭奠后土,用牢牛共二十头。天子从昆仑道进入,开始祭拜明堂,礼数与郊祭相同。行礼毕,在堂下点燃燎火。皇上又登上泰山,在山顶又有一番外人不知详情的秘祭。而在泰山下祭祀五帝,则各按其方位进行,只有黄帝与赤帝合并祭祀,祭时都有主管官员辅助侍候。山上燃起燎火,山下各处都举火相应。

                                                                                                                        其後二岁,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历者以本统。天子亲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毋脩封禅。其赞飨曰:“天增授皇帝太元神策,周而复始。皇帝敬拜太一。”东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验,然益遣,冀遇之。
                                                                                                                        二年以后,适逢十一月甲子日朔旦为冬至节,推算历法的人认为这一天是进入统岁的开始,所以天子亲自到泰山下,在这一天于明堂祭祀上帝,但不行封禅礼。其赞礼官念道:“天增授给皇帝太初历法,周而复始,无有穷尽。皇帝敬拜太一。”然后东行到海上,询问访求神仙的方士和其他下海人,没见有何效验,然而非但不停止这些活动,反正增派人员,希望能侥悻与神仙相遇。

                                                                                                                        十一月乙酉,柏梁灾。十二月甲午朔,上亲禅高里,祠后土。临勃海,将以望祀蓬莱之属,冀至殊廷焉。
                                                                                                                        十一月乙酉日,柏梁殿发生火灾。十二月甲午初一日,皇上亲自到高里禅祭,祭祀后土。来到勃海岸边,将要望祭蓬莱山的仙人之属,希望自己终有一日到达仙人之庭。

                                                                                                                        上还,以柏梁灾故,朝受计甘泉。公孙卿曰:“黄帝就青灵台,十二日烧,黄帝乃治明廷。明廷,甘泉也。”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其後天子又朝诸侯甘泉,甘泉作诸侯邸。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於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前殿度高未央。其东则凤阙,高二十馀丈。其西则唐中,数十里虎圈。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馀丈,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乃立神明台、井幹楼,度五十丈,辇道相属焉。
                                                                                                                        皇上回到京都,由于柏梁殿发生火灾的缘故,改在甘泉宫朝见天下郡国的上计吏,并接受他们献上的计薄。公孙卿说:“黄帝建造成青灵台,才十二天被火烧掉,黄帝就又建造了明廷。明廷,就是甘泉宫。”方士大都说古时帝王有建都于甘泉的。后来天子又在甘泉宫朝见诸侯,在甘泉建造诸侯的邸舍。勇之就说:“越地的风俗是发生火灾后,重新盖屋必须比原来的更大,用以镇服、胜过原屋,以避灾害。”于是建造了建章宫,计有千门万户。前殿比未央宫还高。建章宫以东建有凤阙,二十多丈高。以西则是唐中,方圆数十里辟为虎圈。以北开凿了一个很大的池沼,其中有渐台,高二十多丈,名为太液池,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诸岛屿,以象征海中的神山龟鱼之类。以南有玉堂、璧门等建筑以及大鸟的塑象。又建造了神明台、井干楼,高度为五十丈,以辇道彼此相连属。

                                                                                                                        夏,汉改历,以正月为岁首,而色上黄,官名更印章以五字,为太初元年。是岁,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焉。
                                                                                                                        夏季,汉朝改变历法,以每年正月为一年的开头,五色中崇尚黄色,刻着官名的印章改为五字,以当年为太初元年。这一年,向西出兵讨伐大宛。遍地生蝗虫。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人以方术祷祀诅咒匈奴和大宛。

                                                                                                                        其明年,有司上言雍五畤无牢熟具,芬芳不备。乃令祠官进畤犊牢具,色食所胜,而以木禺马代驹焉。独五月尝驹,行亲郊用驹。及诸名山川用驹者,悉以木禺马代。行过,乃用驹。他礼如故。
                                                                                                                        明年,主管机构说雍城五畤没有煮熟的牲牢等祭品,祭祀时芬芳之味不能齐备。于是命祠官给五畤煮牺牲的器具,颜色按照五行相胜配置。牲礼中的驹以木偶马代替。只有五月的尝驹祭以及天子亲行郊祀礼时才用真正的驹作牺牲。所有名山川的祭祀有用驹的,也一律改用木偶马代替。天子出行路过该地祭祀时用真驹。其他礼数不变。

                                                                                                                        其明年,东巡海上,考神仙之属,未有验者。方士有言“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於执期,命曰迎年”。上许作之如方,命曰明年。上亲礼祠上帝焉。
                                                                                                                        第二年,东行巡察来到海上,考察方士们关于神仙之类的话,没有一件有效验的。方士有的说:“黄帝时候建造了五个城邑十二座楼,在执期迎接、等候神人,称为迎年。”皇上准许按他所说的办,称为明年。皇上亲自行礼祭祀上帝。

                                                                                                                        公带曰:“黄帝时虽封泰山,然风后、封巨、岐伯令黄帝封东泰山,禅凡山,合符,然后不死焉。”天子既令设祠具,至东泰山,泰山卑小,不称其声,乃令祠官礼之,而不封禅焉。其後令带奉祠候神物。夏,遂还泰山,脩五年之礼如前,而加以禅祠石闾。石闾者,在泰山下阯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闾也,故上亲禅焉。
                                                                                                                        公王带说:“黄帝时虽然封祭泰山,然而风后、封巨、岐伯等都是要黄帝封东泰山,禅祭凡山,与符瑞相合,然后才能长生不死。”天子既已命人准备祭祀用具,来到东泰山后,见东泰山很矮小,与名声不相称,就命祠官行礼,不在这里封禅了。以后命公王带在这里主持祭祀以迎候神人。夏季,回到泰山,象从前一样举行五年一次的修封礼,另外增加了禅祭石闾的礼仪。石闾,在泰山以南的山脚下,方士有许多人说这是仙人居住的门闾,所以皇上亲加禅祭。

                                                                                                                        其後五年,复至泰山脩封。还过祭恆山。
                                                                                                                        此后过了五年,重到泰山修封,回来时路过并祭祀了恒山。

                                                                                                                        今天子所兴祠,太一、后土,三年亲郊祠,建汉家封禅,五年一脩封。薄忌太一及三一、冥羊、马行、赤星,五,宽舒之祠官以岁时致礼。凡六祠,皆太祝领之。至如八神诸神,明年、凡山他名祠,行过则祠,行去则已。方士所兴祠,各自主,其人终则已,祠官不主。他祠皆如其故。今上封禅,其後十二岁而还,遍於五岳、四渎矣。而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莱,终无有验。而公孙卿之候神者,犹以大人之迹为解,无有效。天子益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然羁縻不绝,冀遇其真。自此之後,方士言神祠者弥众,然其效可睹矣。
                                                                                                                        本朝天子新制定的祭礼,有太一、后土,每隔三年天子亲自郊祭一次;建立了汉家的封禅制度,每隔五年修封一次,薄忌的太一祠以及三一、冥羊、马行、赤星、五床山祀,由宽舒等祀官按岁时祭祀,凡六庙,都由太祝官管领。至于此外的八神等神,明年、凡山等名祠,天子出行时路过则祭,离去则停祭。由方士建议所立的祠庙,各由建议者主持,此人死,祠庙废,与祠官无涉。其他祭祀凡是沿袭下来的都一仍旧贯。今天子自封禅始,其后十二年间,五岳、四渎遍祭一周。而迎候并祭祀神人的方士,以及人海寻求蓬莱山的,终究没有效验。如公孙卿那样的候神者,还能以神人的脚印来辩解,再无其他效验。因而天子越来越对方士怪诞、迂阔的话感到厌倦懈怠了,然而仍对他们加以笼络,无使断绝往来,希望能遇到真有方术的人。从此以后,方士上言神仙和祭祀事的更多,然而其效验自可想见了。

                                                                                                                        太史公曰: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入寿宫侍祠神语,究观方士祠官之意,於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於鬼神者,具见其表里。後有君子,得以览焉。若至俎豆珪币之详,献酬之礼,则有司存。
                                                                                                                        太史公说:我随从天子巡视并祭祀天地诸神和名山川还参预了封禅礼。进入寿宫祭祀并等候神君说话,考究并观察了祠官们的心态、意向,于是退而论述自古以来祭祀鬼神的事,全部涉及了事情的表里内外。使后世君子,得以观览。至于祭祀中关于俎豆珪币等情形,献酬的礼仪程式,则主管机构保存有详细档案,本文就不复赘及了。

                                                                                                                        礼载“升中”,书称“肆类”。古今盛典,皇王能事。登封报天,降禅除地。飞英腾实,金泥石记。汉承遗绪,斯道不坠。仙闾、肃然,扬休勒志。

                                                                                                                        ◎ 八书·河渠书【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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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书》记载:禹治理洪水经历了十三年,其间路过家门口也不回家看望亲人。行陆路时乘车,水路乘船,泥路乘橇,山路坐轿,走遍了所有地方。从而划分了九州边界,随山势地形,疏浚了淤积的大河川,根据土地物产确定了赋税等级。使九州道路通畅,筑起了九州的泽岸,度量了九州山势。然而还有黄河泛滥成灾,给中国造成很大危害。于是集中力量治理黄河,引导河水自积石山经过龙门,南行到华阴县,东下经砥柱山和孟津、雒汭,到达大邳山。禹以为大邳以上黄河流经的地区地势高,水流湍急,难以在大邳以东的平地经过,否则会时常败堤破岸,造成水灾,于是将黄河分流成二条河以减小水势,并引水北行,从地势较高的冀州地区流过,经降水,到大陆泽,以下开九条大河,共同迎受黄河之水,流入勃海。九州河川都已疏通,九州大泽都筑了障水堤岸,华夏诸国得到治理而安定,其功绩使夏、商、周三代受益不绝。

                                                                                                                            自是之後,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于楚,西方则通渠汉水、云梦之野,东方则通沟江淮之间。於吴,则通渠三江、五湖。於齐,则通菑济之间。於蜀,蜀守冰凿离碓,辟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此渠皆可行舟,有馀则用溉騑,百姓飨其利。至于所过,往往引其水益用溉田畴之渠,以万亿计,然莫足数也。
                                                                                                                            后人又自荥阳以下引河水东南流,成为鸿沟,把宋、郑、陈、蔡、曹、卫各国连结起来,分别与济、汝、淮、泗诸水系交会。在楚地,西方在汉水和云梦泽之间修渠连通,东方则在江淮之间用沟渠相连。在吴地于三江、五湖间开凿河渠。在齐则于菑、济二水间修渠。在蜀,有蜀守李冰凿开离堆,以避沫水造成的水灾;又在成都一带开凿二条江水支流。这些河渠水深都能行舟,有余 就用来灌溉农田,百姓获利不小。至于渠水所过地区,人们往往又开凿一些支渠引渠水灌田,数目之多不下千千万万,但工程小,不足数计。

                                                                                                                            西门豹引漳水溉鄴,以富魏之河内。
                                                                                                                            西门豹引漳水灌溉邺郡的农田,使魏国的河内地区富裕起来。

                                                                                                                            而韩闻秦之好兴事,欲罢之,毋令东伐,乃使水工郑国间说秦,令凿泾水自中山西邸瓠口为渠,并北山东注洛三百馀里,欲以溉田。中作而觉,秦欲杀郑国。郑国曰:“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秦以为然,卒使就渠。渠就,用注填阏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馀顷,收皆亩一钟。於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彊,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
                                                                                                                            韩国听说秦国好兴办工役等新奇事,想以此消耗它的国力,使它无力对山东诸国用兵,于是命水利工匠郑国找机会游说(shuì,税)秦国,要它凿穿泾水,从中山(今陕西泾阳县北)以西到瓠(hù,户)口,修一条水渠,出北山向东流入洛水长三百余里,欲用来灌溉农田。渠未成,郑国的目的被发觉,秦国要杀他,郑国说:“臣开始是为韩国做奸细而来,但渠成以后确实对秦国有利。”秦国以为他说得对,最后命他继续把渠修成。渠成后,引淤积混浊的泾河水灌溉两岸低洼的盐碱地四万多顷,亩产都达到了六石四斗。从此关中沃野千里,再没有饥荒年成,秦国富强起来,最后并吞了诸侯各国,因把此渠命名为郑国渠。

                                                                                                                            汉兴三十九年,孝文时河决酸枣,东溃金隄,於是东郡大兴卒塞之。
                                                                                                                            汉朝建立后三十九年,到孝文帝时黄河堤决于酸枣县,向东冲溃金堤,于是东郡动员了许多兵卒堵塞决口。

                                                                                                                            其後四十有馀年,今天子元光之中,而河决於瓠子,东南注钜野,通於淮、泗。於是天子使汲黯、郑当时兴人徒塞之,辄复坏。是时武安侯田蚡为丞相,其奉邑食鄃。鄃居河北,河决而南则鄃无水菑,邑收多。蚡言於上曰:“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为彊塞,塞之未必应天。”而望气用数者亦以为然。於是天子久之不事复塞也。
                                                                                                                            此后过了四十多年,到本朝天子元光年间,黄河在瓠子决口,向东南流入钜野泽,将淮河、泗水连成一片。于是天子命汲黯、郑当时调发人夫、罪徒堵塞决口,往往堵塞以后又被冲坏。那时朝中的丞相是武安侯田蚡(fén,坟),他的奉邑是鄃(shū,舒)县,以鄃县租税为食。而鄃县在黄河以北,黄河决口水向南流,鄃县没有水灾,收成很好。所以田蚡对皇帝说:“江河决口都是上天的事,不易用人力强加堵塞,即便将决口堵塞了,也未必符合天意。”此外望云气和以术数占卜的人也都这样说。因此天子很长时间没有提堵塞决口的事。

                                                                                                                            是时郑当时为大农,言曰:“异时关东漕粟从渭中上,度六月而罢,而漕水道九百馀里,时有难处。引渭穿渠起长安,并南山下,至河三百馀里,径,易漕,度可令三月罢;而渠下民田万馀顷,又可得以溉田:此损漕省卒,而益肥关中之地,得穀。”天子以为然,令齐人水工徐伯表,悉发卒数万人穿漕渠,三岁而通。通,以漕,大便利。其後漕稍多,而渠下之民颇得以溉田矣。
                                                                                                                            那时郑当时任大司农职,说道:“往常从关东漕运的粮食是沿渭水逆流而上,运到长安估计要用六个月,水路全程九百多里,途中还有许多难行的地方。若从长安开一条渠引渭水,沿南山而下,直到黄河才三百多里,是一条直道,容易行船,估计可使漕船三个月运到;而且沿渠农田一万多顷得到灌溉。这样既能减少漕省运粮的兵卒,节省开支,又能使关中农田更加肥沃,多打粮食。”天子认为说得对,命来自齐地的水利工匠徐伯表测地势,确定河道走向,动员全部兵卒数万人开凿漕渠,历时三年完工,通水后,用来漕运,果然十分便利。此后漕渠渐渐多起来,渠下的老百姓都颇能得到以水溉田的利益。

                                                                                                                            其後河东守番系言:“漕从山东西,岁百馀万石,更砥柱之限,败亡甚多,而亦烦费。穿渠引汾溉皮氏、汾阴下,引河溉汾阴、蒲坂下,度可得五千顷。五千顷故尽河壖弃地,民茭牧其中耳,今溉田之,度可得穀二百万石以上。穀从渭上,与关中无异,而砥柱之东可无复漕。”天子以为然,发卒数万人作渠田。数岁,河移徙,渠不利,则田者不能偿种。久之,河东渠田废,予越人,令少府以为稍入。
                                                                                                                            后来河东守番系说:“从山东漕运粮米西行入关,每年一百多万石,中间经过砥柱这个行船的禁限地区,有许多漕船船坏人亡,而且运费也太大。若穿渠引汾水灌溉皮氏、汾阴一带的土地,引黄河水灌溉汾阴、蒲坂一带的土地,估计可以造田五千顷。这五千顷田原来都是河边被遗弃的荒地,老百姓只在其中打草放牧,如今加以灌溉耕种,估计可得粮食二百万石以上。这些粮食沿渭水运入长安,与直接从关中收获的没有两样,而不再从砥柱以东漕粮入关。”天子同意他的意见,动员兵卒数万人造渠田。几年以后,黄河改道,渠无水,种渠田的连政府贷给的种子也难以偿还。久而久之,河东渠田完全报废,朝廷把它分给从越地内迁的百姓耕种,使少府能从中得到一点微薄的租赋收入。

                                                                                                                            其後人有上书欲通襃斜道及漕事,下御史大夫张汤。汤问其事,因言:“抵蜀从故道,故道多阪,回远。今穿襃斜道,少阪,近四百里;而襃水通沔,斜水通渭,皆可以行船漕。漕从南阳上沔入襃,襃之绝水至斜,间百馀里,以车转,从斜下下渭。如此,汉中之穀可致,山东从沔无限,便於砥柱之漕。且襃斜材木竹箭之饶,拟於巴蜀。”天子以为然,拜汤子卬为汉中守,发数万人作襃斜道五百馀里。道果便近,而水湍石,不可漕。
                                                                                                                            以后有人上书,是为了想打通褒斜道以及漕运的事,天子交给御史大夫张汤,张汤详细了解后,说道:“从汉中入蜀向来走故道,故道有许多山坂大坡,曲折路远。今若凿穿褒斜道,山坂坡路少,比故道近四百里的路程;而且褒水与沔水相通,斜水与渭水相通,都能通行漕船。漕船从南阳沿沔水上行驶入褒水,从褒水登陆到斜水旱路一百多里,以车转运,再下船顺斜水下行驶入渭水。这样不但汉中的粮食可以运来,山东的粮食从沔水而上没有禁限,比经砥柱漕运方便。而且褒斜地区的木材箭竹,其富饶可以与巴蜀相比拟。”天子认为有道理,封张汤的儿子卬(áng,昂)为汉中郡太守,调发数万人开出一条长五百多里的褒斜道。果然方便而且路程近,但是水流湍(tuān)急多石,不能通漕。

                                                                                                                            其後庄熊罴言:“临晋民原穿洛以溉重泉以东万馀顷故卤地。诚得水,可令亩十石。”於是为发卒万馀人穿渠,自徵引洛水至商颜山下。岸善崩,乃凿井,深者四十馀丈。往往为井,井下相通行水。水穨以绝商颜,东至山岭十馀里间。井渠之生自此始。穿渠得龙骨,故名曰龙首渠。作之十馀岁,渠颇通,犹未得其饶。
                                                                                                                            此后庄熊罴说:“临晋地区的老百姓愿意凿穿洛水筑成水渠,用来灌溉重泉以东原有的一万多顷盐碱地。倘若果然能得水灌溉,可使每亩产量达到十石。”于是调发兵卒一万多人开渠,自徵城引洛水到商颜山下。由于土岸容易塌方,于是沿流凿井,最深有的达到四十多丈。许多地方都凿了井,井下相互连通,使水通行。水从地下穿商颜山而过,东行直到山岭之中十多里远。从此产生了井渠。凿渠时曾掘出了龙骨,所以给此渠命名为龙首渠。这条渠筑了十多年,颇有些地方通了水,但是并未得到太大的好处。

                                                                                                                            自河决瓠子後二十馀岁,岁因以数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天子既封禅巡祭山川,其明年,旱,乾封少雨。天子乃使汲仁、郭昌发卒数万人塞瓠子决。於是天子已用事万里沙,则还自临决河,沈白马玉璧于河,令群臣从官自将军已下皆负薪窴决河。是时东郡烧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园之竹以为楗。
                                                                                                                            自从黄河在瓠子决口后二十多年,每年土地都因水涝没有好收成,梁楚地区更为严重。天子既已封禅,并巡祭了天下名山大川,第二年,天由于要晒干泰山封土而少雨。于是命汲仁、郭昌调发兵卒数万人堵塞瓠子决口,阻止水涝,天子从万里沙祠祷神以后,回来的路上亲临黄河决口处,沉白马、玉璧于河中祭奠河神,命群臣及随从官员自将军衔以下,都背负柴薪,填塞决口。当时东郡百姓以草为炊,柴薪很少,因而命砍伐淇园的竹子作为塞决口的楗。

                                                                                                                            天子既临河决,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瓠子决兮将柰何?皓皓旰旰兮闾殚为河!殚为河兮地不得宁,功无已时兮吾山平。吾山平兮钜野溢,鱼沸郁兮柏冬日。延道弛兮离常流,蛟龙骋兮方远游。归旧川兮神哉沛,不封禅兮安知外!为我谓河伯兮何不仁,泛滥不止兮愁吾人?齧桑浮兮淮、泗满,久不反兮水维缓。”一曰:“河汤汤兮激潺湲,北渡污兮浚流难。搴长茭兮沈美玉,河伯许兮薪不属。薪不属兮卫人罪,烧萧条兮噫乎何以御水!穨林竹兮楗石菑,宣房塞兮万福来。”於是卒塞瓠子,筑宫其上,名曰宣房宫。而道河北行二渠,复禹旧迹,而梁、楚之地复宁,无水灾。
                                                                                                                            天子既然亲临决河处,悼念塞河不能成功,作歌道:“瓠子河决啊有何办法,浩浩汗汗啊民居已尽为河。尽为河啊地方不安,河工无休止啊吾山已经凿平。吾山已平啊钜野泽外流,水族喧嚷啊迫天齐日。河道废弛啊水离常流,蛟龙驰骋啊正远游。水归旧道啊神福滂沛,若不封禅啊怎知此事!为我告河伯啊因何不仁,泛滥不止啊愁煞人。河浸齧(niè,聂)桑啊淮、泗水满,久不归故道啊唯愿水流稍缓。”另一首是:“河水汤汤(shāng,商)啊流急,北渡回曲啊疏浚难。揭草埽于决口啊沉美玉于河,河伯纵许息水啊奈薪柴不足。薪柴不足啊卫人获罪,民烧柴尚不足啊如何御水!伐淇园之竹啊楗阻石柱,堵塞宣房啊万福来。”于是塞住了瓠子决河,在决口处筑了一座宫殿,取名为宣房宫。并修二条渠引河水北行,恢复了禹时的样子,梁、楚地区重又得到安宁,没有水灾了。

                                                                                                                            自是之後,用事者争言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而关中辅渠、灵轵引堵水;汝南、九江引淮;东海引钜定;泰山下引汶水:皆穿渠为溉田,各万馀顷。佗小渠披山通道者,不可胜言。然其著者在宣房。
                                                                                                                            从此以后,负责河渠事的官员争相建议修筑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等地都引黄河以及川谷中的水灌溉农田;而关中的辅渠、灵轵渠引诸川中的水;汝南、九江地区引淮河水;东海郡引钜定泽水;泰山周围地区引汶水。各自所开渠都能灌溉农田万余顷。其他小渠以及劈山通水道的,不可尽言。但工程最大的还是宣房治河的工程。

                                                                                                                            太史公曰:余南登庐山,观禹疏九江,遂至于会稽太湟,上姑苏,望五湖;东闚洛汭、大邳,迎河,行淮、泗、济、漯洛渠;西瞻蜀之岷山及离碓;北自龙门至于朔方。曰:甚哉,水之为利害也!余从负薪塞宣房,悲瓠子之诗而作河渠书。
                                                                                                                            太史公说:“我曾南行登上庐山,观看禹疏导九江的遗迹,随后到会稽太湟,上姑苏台,眺望五湖;东行考察了洛汭(ruì,锐)、大邳,逆河而上,走过淮、泗、济、漯、洛诸水;西行瞻望了西蜀地区的岷山和离堆;北行自龙门走到朔方。深切感到:水与人的利害关系太大了!我随从皇帝参加了负薪塞宣房决口那件事,为皇帝所作《瓠子》感到悲伤,因而写下了《河渠书》。

                                                                                                                            水之利害,自古而然。禹疏沟洫,随山濬川。爰洎後世,非无圣贤。鸿沟既划,龙骨斯穿。填阏攸垦,黎蒸有年。宣房在咏,梁楚获全。

                                                                                                                            ◎ 八书·平准书【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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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朝兴起后,承继的是秦朝的破败局面,壮年男子参加军队,老弱运送粮饷,事务繁剧而又财政匮乏,自天子以下备不齐一辆四匹同样颜色马拉的车子,大将丞相有的乘坐牛车,老百姓家无余粒。于是因秦钱太重不便流通,命老百姓另铸荚钱,规定一金为黄金一斤重,简化法令,省约禁条。而那些不守法令、惟利是图的商人囤积居奇以操纵物价,以致物价飞涨,粮价腾踊,米价涨到每石一万钱,马一匹价值百金。

                                                                                                                                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弛商贾之律,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量吏禄,度官用,以赋於民。而山川园池市井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焉,不领於天下之经费。漕转山东粟,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
                                                                                                                                天下平定后,高祖便下命令,商人不许穿丝绸,不许乘车行路,加重征收他们的租税,使他们经济遭困境,人格受侮辱。孝惠帝、高后时期,因为天下初得安定,重又放宽对商人的法律,然而商人子孙仍不许当官作吏,国家计算官吏俸禄和其他用度,向百姓按需收税。而山林、河川、园囿、陂地、市场的租税收入,以及自天子以下至于大小封君汤沐邑的收入,都作为各主管官员的私人费用,不从国家经费中支出。所以从山东漕运粮食,以供给京都中的官员,每年不过数十万石。

                                                                                                                                至孝文时,荚钱益多,轻,乃更铸四铢钱,其文为“半两”,令民纵得自铸钱。故吴诸侯也,以即山铸钱,富埒天子,其後卒以叛逆。邓通,大夫也,以铸钱财过王者。故吴、邓氏钱布天下,而铸钱之禁生焉。
                                                                                                                                到孝文帝时,荚钱越来越多,而且轻,于是另铸四株钱,钱文是“半两”,命百姓可以随意自铸钱。所以吴是个诸侯国,但它依铜山铸钱,富可与天子相比拟,后来终于成了叛逆。邓通是个大夫,因自铸钱,财产超过了诸侯王。所以吴、邓氏钱遍布天下,导致了禁止私铸钱命令的产生。

                                                                                                                                匈奴数侵盗北边,屯戍者多,边粟不足给食当食者。於是募民能输及转粟於边者拜爵,爵得至大庶长。
                                                                                                                                匈奴常常侵挠北部边境,在那里屯驻很多戍守的士兵,边境屯粮不足供给。于是招募百姓能纳粮给官府或者运送粮食到边地的封拜爵位,最高的可至大庶长。

                                                                                                                                孝景时,上郡以西旱,亦复脩卖爵令,而贱其价以招民;及徒复作,得输粟县官以除罪。益造苑马以广用,而宫室列观舆马益增脩矣。
                                                                                                                                孝景帝时,上郡以西发生旱灾,又重新修定了卖爵令,降低价格以招徕百姓;遇赦的罪徒犯重罪罚为官作的,能向官府缴纳粮食以免除罪过。更大造苑囿(yòu,佑)多养厩马以扩大用度,而官殿、列观、车马等也大量增修起来。

                                                                                                                                至今上即位数岁,汉兴七十馀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馀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於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儐而不得聚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後绌耻辱焉。当此之时,网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於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物盛而衰,固其变也。
                                                                                                                                今上(按:指汉武帝)即位不几年,那时自汉朝建国七十多年之间,国家无大事,除非 遇到水旱灾害,老百姓家给人足,天下粮食堆得满满的,少府仓库还有许多布帛等货材。京城积聚的钱币千千万万,以致穿钱的绳子朽烂了,无法计数。太仓中的粮食大囤小囤如兵阵相连,有的露积在外,以至腐烂不能食用。普通街巷中的百姓也有马匹,田野中的马匹更是成群,以至乘年轻母马的人受排斥不许参加聚会。居住里巷的普通人也吃膏粱肥肉,为吏胥的老死不改任,做官的以官为姓氏名号。因此人人知道自爱,把犯法看得很重,崇尚行义,厌弃做耻辱的事。那时候,法网宽疏而百姓富实,因而产生了利用财物作骄奢不法事的人,兼并土地的人家以及土豪巨党,以威势武力横行于乡里。宗室有封地的以至公卿大夫以下,争相奢侈,房屋车服超过了自身等级,没有限度。物盛则衰,本来是事物应有的变化。

                                                                                                                                自是之後,严助、朱买臣等招来东瓯,事两越,江淮之间萧然烦费矣。唐蒙、司马相如开路西南夷,凿山通道千馀里,以广巴蜀,巴蜀之民罢焉。彭吴贾灭朝鲜,置沧海之郡,则燕齐之间靡然发动。及王恢设谋马邑,匈奴绝和亲,侵扰北边,兵连而不解,天下苦其劳,而干戈日滋。行者赍,居者送,中外骚扰而相奉,百姓抏弊以巧法,财赂衰秏而不赡。入物者补官,出货者除罪,选举陵迟,廉耻相冒,武力进用,法严令具。兴利之臣自此始也。
                                                                                                                                从此以后,严助、朱卖臣等招徕东瓯,发生了对两越的战事,江淮之间费用浩大,从而变得萧条而烦乱。唐蒙、司马相如开通西南夷的道路,为此凿山劈岭,修路一千多里,以扩大巴蜀与外界的联系,巴蜀的百姓疲惫不堪了。彭吴开通入秽貊、朝鲜的道路,设置了沧海郡,燕齐之间如风靡草偃一般骚动起来。及至王诙在马邑设计谋袭击匈奴,匈奴与汉断绝和亲关系,不断侵扰北部边境,兵连祸结,无法和解,天下人为此烦劳,叫苦不迭,而战争还是日甚一日。外出服役的要随身自带衣食器具,居住的则忙于送行,内外扰嚷骚动,都为战争而忙碌,百姓舞弊钻法律的空隙,财物衰竭消耗而不足于用。缴纳财物的 做官,出具货赂的除罪,选官制度被破坏,廉耻不分,有武力者被重用,法律严酷而命令繁琐,善于为国刮财谋利的官员从此产生了。

                                                                                                                                其後汉将岁以数万骑出击胡,及车骑将军青取匈奴河南地,筑朔方。当是时,汉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千里负担馈粮,率十馀锺致一石,散币於邛僰以集之。数岁道不通,蛮夷因以数攻,吏发兵诛之。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之,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县官,而内受钱於都内。东至沧海之郡,人徒之费拟於南夷。又兴十万馀人筑卫朔方,转漕甚辽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十百巨万,府库益虚。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终身复,为郎增秩,及入羊为郎,始於此。
                                                                                                                                后来汉将每年以数万骑出击胡人,终至车骑将军卫青攻占匈奴河套以南的土地,修筑了朔方城。那时候,汉朝正在打通西南夷的道路,动用数万人,从千里之外肩扛担挑运送粮食,大约每十余钟运到的只有一石,将钱币散于邛、僰(bó,伯)地区以招徕那里的人民。一连数年道路不通,那里的蛮夷人乘机屡次进攻,官吏发兵诛杀他们。以巴蜀地区的全部租税不足以维持这种局面,于是招募豪民在南夷地区种田,将收获的粮食卖给当地县官,而到京都内府 支取粮款。向东开凿通向沧海郡的道路,人工的费用与南夷相仿佛。又调发十万多人修筑并守卫朔方郡,水陆运输的路程极为辽远,自山以东都承受了这个负担,花费数十万以至百万万,府库更加空虚。于是招募百姓能向政府缴纳奴婢的,得以终身免除租赋徭役,原是郎官的增加品级,以及纳羊者得郎官,就始于此时。

                                                                                                                                其後四年,而汉遣大将将六将军,军十馀万,击右贤王,获首虏万五千级。明年,大将军将六将军仍再出击胡,得首虏万九千级。捕斩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馀万斤,虏数万人皆得厚赏,衣食仰给县官;而汉军之士马死者十馀万,兵甲之财转漕之费不与焉。於是大农陈藏钱经秏,赋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有司言:“天子曰‘朕闻五帝之教不相复而治,禹汤之法不同道而王,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北边未安,朕甚悼之。日者,大将军攻匈奴,斩首虏万九千级,留蹛无所食。议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请置赏官,命曰武功爵。级十七万,凡直三十馀万金。诸买武功爵官首者试补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其有罪又减二等;爵得至乐卿:以显军功。”军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吏道杂而多端,则官职秏废。
                                                                                                                                过了四年,汉派遗大将率领六位将军,十多万军队,出击匈奴右贤王,杀死及俘获共一万五千人。第二年,大将军率六将再次出击胡人,杀死及俘获一万九千人。赏赐给杀获敌人的将士黄金多达二十多万斤,投降的胡虏数万人也得到很厚的赏赐,衣服、食物全都仰仗县官供给。而汉军士、马匹死了十多万,兵器甲仗等物水陆运输的费用还都不计算在内。于是大农条陈说,倾尽库藏钱和赋税收入仍不足以供给战士的费用。负责人员道:“天子说:‘朕听说五帝的教命不相重复天下同样得到治理,禹和汤法律不同都是一代之王,走的路子不同,建立的功德则完全相同。北部边境未得安宁,朕深念于此。这些日子以来,大将军攻匈奴,斩首并俘获一万九千人,而富人屯积财物,贫者没有粮食吃。你们商量一下,命百姓出钱买爵并得以缴纳赎金减免禁锢等罪刑。’据此,请准于设置赏官,名为武功爵。每级价十七万,共值三十多万金。凡买武功爵

                                                                                                                                自公孙弘以春秋之义绳臣下取汉相,张汤用唆文决理为廷尉,於是见知之法生,而废格沮诽穷治之狱用矣。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谋反迹见,而公卿寻端治之,竟其党与,而坐死者数万人,长吏益惨急而法令明察。
                                                                                                                                到官首一级的,可通过测试补为吏,并优先除授;千夫一级与五大夫相当;有罪的降二等;武功爵最高可至乐卿。以此使军功显荣。”而实际军功爵有许多超过了这个等级,大者封侯或封卿大夫,小者为朗为吏。吏制杂乱多端,官员名位变轻,职任也荒废了。

                                                                                                                                当是之时,招尊方正贤良文学之士,或至公卿大夫。公孙弘以汉相,布被,食不重味,为天下先。然无益於俗,稍骛於功利矣。
                                                                                                                                自从公孙弘以《春秋》大义绳治官民,从而取得汉丞相的职位,张汤以峻文苛法断事当上了延尉,于是产生了因“见知不举报”、“不遵天子之命”、“沮格、诽谤”等罪名,便穷治不休,以致入监入狱的事。第二年出现了淮南、衡山、江都王谋反的事,公卿寻根究底,审理此案,把他们的党羽一网打尽,获罪而死的达到数万人,从此官吏更加惨急,法今更加苛细了。

                                                                                                                                其明年,骠骑仍再出击胡,获首四万。其秋,浑邪王率数万之众来降,於是汉发车二万乘迎之。既至,受赏,赐及有功之士。是岁费凡百馀巨万。
                                                                                                                                那时候,朝廷正在招揽、尊崇方正、贤良、文学等士人,有的升任为卿大夫。公孙弘以汉朝丞相的身份,盖布被,饭食也很简单,欲以此作天下人的榜样。但是对世人影响很小,从此便渐渐以功利为务了。

                                                                                                                                初,先是往十馀岁河决观,梁楚之地固已数困,而缘河之郡隄塞河,辄决坏,费不可胜计。其後番系欲省底柱之漕,穿汾、河渠以为溉田,作者数万人;郑当时为渭漕渠回远,凿直渠自长安至华阴,作者数万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数万人:各历二三期,功未就,费亦各巨万十数。
                                                                                                                                第二年,骠骑将军再次出击胡人,斩敌首四万级。当年秋天,匈奴浑邪王率领数万人投降,于是,汉朝廷调发二万辆车迎接。降人到京城后,受到赏赐,连同有功将士也一并受了赏。这一年花费达一百多万万钱。

                                                                                                                                天子为伐胡,盛养马,马之来食长安者数万匹,卒牵掌者关中不足,乃调旁近郡。而胡降者皆衣食县官,县官不给,天子乃损膳,解乘舆驷,出御府禁藏以赡之。
                                                                                                                                起初,于十数年前黄河决口于观县,梁楚地区原已数次遭困,而缘河诸郡筑堤塞河,每每重又堤坏河决,费用之多无法计算。此后番系欲节省砥柱漕运的费用,引汾水、黄河水为渠造渠田,开渠的达数万人;郑当时因渭水漕运曲折路远,自长安到华阴开凿一条直渠,有数万人施工,朔方郡也开凿水渠,数万人参加。各自都历时传2—3年之久,功且未成,花费也都达到数十万万。

                                                                                                                                其明年,山东被水菑,民多饥乏,於是天子遣使者虚郡国仓廥以振贫民。犹不足,又募豪富人相贷假。尚不能相救,乃徙贫民於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馀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数岁,假予产业,使者分部护之,冠盖相望。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於是县官大空。
                                                                                                                                天子为讨伐胡人,大量养马,到长安就食的马多达数万匹,养马士卒关中不足,就从附近诸郡调发。而投降的胡人都靠县官供给衣食,县官财力不足,天子就减少膳食费用,解下自己乘车上的马匹,从私人仓库御府中拿出钱财养活他们。

                                                                                                                                而富商大贾或蹛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居邑,封君皆低首仰给。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黎民重困。於是天子与公卿议,更钱造币以赡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是时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锡。自孝文更造四铢钱,至是岁四十馀年,从建元以来,用少,县官往往即多铜山而铸钱,民亦间盗铸钱,不可胜数。钱益多而轻,物益少而贵。有司言曰:“古者皮币,诸侯以聘享。金有三等,黄金为上,白金为中,赤金为下。今半两钱法重四铢,而奸或盗摩钱里取鋊,钱益轻薄而物贵,则远方用币烦费不省。”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藻缋,为皮币,直四十万。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然后得行。
                                                                                                                                第二年,山以东地区遭受水灾,老百姓大多陷于饥饿困乏之中,于是天子派遗使者,尽出郡国仓库中的物资赈济贫民。仍不够用,又招募豪富人家借 贷予贫民,还是不能救灾民脱困境,就把贫民迁徙到关西,或充实到朔方郡以南的新秦中去,约七十余万人,衣食都靠县官供给。数年之间,借给他们产业,派使者分部保护他们,一批批的天子使者,冠盖相望,道路不绝。费用以亿计,多不可计算。于是县官财力告竭。

                                                                                                                                又造银锡为白金。以为填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人用莫如龟,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两,圜之,其文龙,名曰“白选”,直三千;二曰以重差小,方之,其文马,直五百;三曰复小,撱之,其文龟,直三百。令县官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文如其重。盗铸诸金钱罪皆死,而吏民之盗铸白金者不可胜数。
                                                                                                                                然而富商大贾有的蓄积财物,奴役贫民;前呼后拥,车乘百余辆;屯积居奇,封君对他们也都伏首低眉,仰仗他们供给物资。有的冶铸煮盐,家财积累到万金,而不帮助国家的急难,黎民百姓陷于重困之中。于是天子与公卿商议,另造钱币以足用,并打击摧折那些浮华荒淫的兼并之徒。那时皇帝苑囿中有白鹿,少府有许多银锡。自孝文帝另造四铢钱以来,已有四十多年,从建元年间以来,用度不足,县官往往在产铜多的山旁冶铜铸钱,百姓也乘机偷铸,数目很大。钱越来越多而且轻,货物越来越少而且贵。有关机构的官员说:“古时候有皮币,诸侯骋享时使用。金有三等,黄金是上等,白金为中等,赤金为下等。如今的半两钱法定重量是四铢,而奸盗人等摩钱里以取铜屑,钱更轻薄物价更贵,远方用钱很不方便。”于是以白鹿皮一尺见方,饰以绣文,制成皮币,直四十万钱,规定王侯宗室来朝觐聘享,玉璧都必须以皮币作衬垫进献,然后礼仪得行。

                                                                                                                                於是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桑弘羊以计算用事,侍中。咸阳,齐之大煮盐,孔仅,南阳大冶,皆致生累千金,故郑当时进言之。弘羊,雒阳贾人子,以心计,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析秋豪矣。
                                                                                                                                又杂铸银锡制成白金,认为天所用最重要的是龙,地所用最重要的是马,人所用最重要的是龟,所以把白金分作三品,第一品重八两,圆形,花纹为龙,名为“白选”,值三千钱;第二品重量较小,方形,花纹是马,值五百钱;第三品又小一些,随圆形,花纹是龟,值三百钱。命令县官销毁半两钱,另铸三铢钱,钱文与重量相同。盗铸各种金钱的一律是死罪,但是盗铸白金的吏民仍是不可胜数。

                                                                                                                                法既益严,吏多废免。兵革数动,民多买复及五大夫,徵发之士益鲜。於是除千夫五大夫为吏,不欲者出马;故吏皆適令伐棘上林,作昆明池。
                                                                                                                                于是任命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兼领盐铁事;桑弘羊以计算被任命为侍中。咸阳,是齐地煮盐的大商人,孔仅是南阳地区冶铸业的首户,产业(致生之业)都积累到千金以上的规模,所以郑当时才 向朝廷推荐他们。弘羊,是雒阳商人的儿子,因善于心算,十三岁就当了侍中。这三人讲求财利的事那真可说是精细入微,察见毫末了。

                                                                                                                                其明年,大将军、骠骑大出击胡,得首虏八九万级,赏赐五十万金,汉军马死者十馀万匹,转漕车甲之费不与焉。是时财匮,战士颇不得禄矣。
                                                                                                                                法律既然越来越严酷,官吏多因罪免官。加上不断打仗,百姓买爵以求免赋役,大多买到五大夫一级,官府可徵发的人越来越少了。于是除授有千夫、五大夫爵位的人为吏,不愿为吏的向官府交马匹求免;原来为吏的都免去职务,责令到上林苑砍伐荆棘,或去开凿昆明池。

                                                                                                                                有司言三铢钱轻,易奸诈,乃更请诸郡国铸五铢钱,周郭其下,令不可磨取鋊焉。
                                                                                                                                第二年,大将军、骠骑将军大规模出兵与胡人作战,捕获斩杀敌人八九万 ,赏赐有功将士五十万金,汉军死于战场的马多达十余万匹,运输和制造兵车衣甲的费用还不计算在内。当时财政匮乏,战士有许多人得不到俸禄。

                                                                                                                                大农上盐铁丞孔仅、咸阳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以属大农佐赋。原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浮食奇民欲擅管山海之货,以致富羡,役利细民。其沮事之议,不可胜听。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没入其器物。郡不出铁者,置小铁官,便属在所县。”使孔仅、东郭咸阳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作官府,除故盐铁家富者为吏。吏道益杂,不选,而多贾人矣。
                                                                                                                                有关机构的人说三铢钱重量小,容易从中舞弊,于是请准于诸郡铸五株钱,将钱背面四周加厚为钱郭,使人无法磨取铜屑。

                                                                                                                                商贾以币之变,多积货逐利。於是公卿言:“郡国颇被菑害,贫民无产业者,募徙广饶之地。陛下损膳省用,出禁钱以振元元,宽贷赋,而民不齐出於南亩,商贾滋众。贫者畜积无有,皆仰县官。异时算轺车贾人缗钱皆有差,请算如故。诸贾人末作贳贷卖买,居邑稽诸物,及商以取利者,虽无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率缗钱二千而一算。诸作有租及铸,率缗钱四千一算。非吏比者三老、北边骑士,轺车以一算;商贾人轺车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匿不自占,占不悉,戍边一岁,没入缗钱。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贾人有市籍者,及其家属,皆无得籍名田,以便农。敢犯令,没入田僮。”
                                                                                                                                大农奏上盐铁丞孔仅、东郭咸阳的话说:“山海是天地藏物的大仓库,都应该属于少府,陛下不为私有,命属于大农作为赋税的补充。请准于招募百姓自备经费,使用官府器具煮盐,官府供给牢盆。一些浮游无籍的人欲独占山海的利益,求取财富,奴役贫民取利。他们阻挠此事的议论,听不胜听。建议敢于私铸铁器、煮盐的,钛其左脚趾,没收其器物用具。不产铁的郡设置小铁 官,隶属于所在县。”于是使孔仅、东郭咸阳乘着传舍的车子到各地去督促实行官办盐铁,建立官府,除授原来经营盐铁的富家为吏。吏制更加杂乱,不再行选举制,官吏中有许多是商人。

                                                                                                                                天子乃思卜式之言,召拜式为中郎,爵左庶长,赐田十顷,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商人因钱经常改变,就多积货物以追逐利润。于是公卿建议说:“郡国颇受灾害,贫民没有产业的,招募他们迁徙到地多而富饶的地方。陛下为此降低膳食等级、节省费用,拿出皇宫中的钱来赈济百姓,放宽借贷的利率和赋税等级,然而百姓仍不能都去田亩中耕作,商人数目不断增加。贫民没有积蓄,都仰赖县官供给衣食。以前轺车、商人所有的缗钱都要征收多少不等的算赋,请准许像往时一样出算赋。那些属于末作的商人凡赊贷买卖,屯积居奇,以及营商取利的人,即使没有市籍,也要各自按自己的货物,赀产认定应占的算赋等级,通常是缗钱二千为一算。诸种手工行业有租税以及冶铸业的人家,大抵四千缗为一算。不属于官吏的三老、北部边境的骑士,有轺车一辆为一算;商人有轺车一辆为二算;有船长五丈以上的为一算。有隐匿不自度赀产,或隐瞒部分赀产的,罚到边境戍守一年,没收赀产。有能告发的,给予被告发者赀产的一半。商人有市籍的,连同他的家属,都不许占有土地,以有利于农民。有敢违犯此令的,没收为他种田的田仆入官。

                                                                                                                                初,卜式者,河南人也,以田畜为事。亲死,式有少弟,弟壮,式脱身出分,独取畜羊百馀,田宅财物尽予弟。式入山牧十馀岁,羊致千馀头,买田宅。而其弟尽破其业,式辄复分予弟者数矣。是时汉方数使将击匈奴,卜式上书,原输家之半县官助边。天子使使问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牧,不习仕宦,不原也。”使问曰:“家岂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与人无分争。式邑人贫者贷之,不善者教顺之,所居人皆从式,式何故见冤於人!无所欲言也。”使者曰:“苟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於边,有财者宜输委,如此而匈奴可灭也。”使者具其言入以闻。天子以语丞相弘。弘曰:“此非人情。不轨之臣,不可以为化而乱法,原陛下勿许。”於是上久不报式,数岁,乃罢式。式归,复田牧。岁馀,会军数出,浑邪王等降,县官费众,仓府空。其明年,贫民大徙,皆仰给县官,无以尽赡。卜式持钱二十万予河南守,以给徙民。河南上富人助贫人者籍,天子见卜式名,识之,曰“是固前而欲输其家半助边”,乃赐式外繇四百人。式又尽复予县官。是时富豪皆争匿财,唯式尤欲输之助费。天子於是以式终长者,故尊显以风百姓。
                                                                                                                                天子于是想起卜式的话,封他官为中郎,爵为左庶长,赐给农田十顷,还布告天下,使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 。

                                                                                                                                初,式不原为郎。上曰:“吾有羊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式乃拜为郎,布衣屩而牧羊。岁馀,羊肥息。上过见其羊,善之。式曰:“非独羊也,治民亦犹是也。以时起居;恶者辄斥去,毋令败群。”上以式为奇,拜为缑氏令试之,缑氏便之。迁为成皋令,将漕最。上以为式朴忠,拜为齐王太傅。
                                                                                                                                卜式是河南人,以种田养畜为业。当初,父母去世后,留下一个年少的弟弟。等弟弟长大成人,就与他分了家,自己只要了百余只羊,其余田地、房屋等全都留给弟弟。从此卜式入山牧羊,经过十多年,羊繁育到一千多只,买了田地宅舍。他的弟弟却家业尽破,卜式每每再分给他一些。这时候汉朝廷正数次遣将出兵对匈奴作战,卜式上书说,愿意把一半家产交给官府作为边境作战费用。天子派使者问他:“你是想做官吗?”卜式说:“为臣自幼放牧,不熟习官场的事,不愿做官。”使者问:“是家中有冤屈,有话要对天子说?”卜式道:“臣生来与人无争,同邑人有贫穷的我就借贷给他,不善良的我就教导他,使他驯良,邻里人都愿听我的话,我怎会受人冤屈!没有要对天子说的话。”使者说:“那么,你捐了这么多家产,究竟为了何事?”卜式道:“天子要讨伐匈奴,我认为应该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这样才能灭掉匈奴。”使者把他的话回报了天子。天子又转告公孙弘丞相。公孙弘说:“这不合人情。不守法度的人,不可以作天下楷模以扰乱了法纪,原陛下不要再去理会他 。”于是天子很久没给卜式答复,数年后,打发他离开京城。卜式回家后,依旧种田放牧。过了一年多,正赶上汉军屡次出征,浑邪王等人投降,县官花费 很大,仓库空虚。第二年,贫民大迁徙,都靠县官供给,县官没有力量全部负担起来。卜式拿着二十万钱交给河南太守,作为被迁百姓的花费。河南呈上富人资助贫人的籍账,天子见到上面卜式的名子,尚能记得,说道:“这是前些日子,要献一半家产助边的那个人”,于是赐给卜式免戍边徭役四百人的权力。卜式又把它全都交给县官。那时富豪人家为了逃税争着隐匿家产,唯有卜式热衷于输资帮助官府。天子于是认为卜式的确是位有德长者,才给他显官尊荣以诱导百姓。

                                                                                                                                而孔仅之使天下铸作器,三年中拜为大农,列於九卿。而桑弘羊为大农丞,筦诸会计事,稍稍置均输以通货物矣。
                                                                                                                                起初,卜式不愿做郎官。天子说:“我有羊在上林苑中,想请你替我放牧。”卜式才做了郎官,却是穿着布衣草鞋的放羊郎。一年多后,羊群肥壮且繁殖了很多。天子路过这里看到羊群,夸奖他一番。卜式道:“不但是羊,治理百姓与这是同一道理:让他们按时起居,不断把凶恶的除掉,不要让他败了群。”天子听了很是惊奇,封他为缑氏令试一试他的本领,果然缑氏百姓反映很好。升任为成皋令,办理漕运的政迹又被评为“最”好。天子认为卜式为人朴实忠厚,封他做了齐王太傅。

                                                                                                                                始令吏得入穀补官,郎至六百石。
                                                                                                                                而孔仅由于出使各地铸作铁器,三年之中升任为大农令,位列于九卿。而桑弘羊当上了大农丞,管理有关会计事务,慢慢设置起均输制度来流通货物了。

                                                                                                                                自造白金五铢钱後五岁,赦吏民之坐盗铸金钱死者数十万人。其不发觉相杀者,不可胜计。赦自出者百馀万人。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抵无虑皆铸金钱矣。犯者众,吏不能尽诛取,於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曹循行郡国,举兼并之徒守相为者。而御史大夫张汤方隆贵用事,减宣、杜周等为中丞,义纵、尹齐、王温舒等用惨急刻深为九卿,而直指夏兰之属始出矣。
                                                                                                                                这时期开始允许吏缴纳谷物补为官,补为郎官缴纳的谷物多至六百石。

                                                                                                                                而大农颜异诛。初,异为济南亭长,以廉直稍迁至九卿。上与张汤既造白鹿皮币,问异。异曰:“今王侯朝贺以苍璧,直数千,而其皮荐反四十万,本末不相称。”天子不说。张汤又与异有卻,及有人告异以它议,事下张汤治异。异与客语,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
                                                                                                                                自从制造白金和五铢钱以后五年,赦免官民因盗铸金钱获死罪的数十万人,天子没有发觉而被地方处死的,不可胜数。自出赎金经赦免罪的有百余万人。然而犯罪又能出得起赎金的连一半人也没有,普天之下大约所有人都无顾忌地盗铸金钱了。犯罪的人太多,官吏不可能把他们全都诛死,于是派遣博士褚大、徐偃等人按照尚书诸曹职司的不同划分权限,巡察郡国,揭发,举报兼并之徒以及身为郡守、国相等职,却利用职权图谋私利的人。而御史大夫张汤这时正处在官势显赫、大权在握的时候,减宣、杜周等人任御史中丞,义纵、尹齐、王温舒等人以执行法律惨急深刻被提升为九卿,在这种局面下,如直指夏兰这类人开始出现了。因而有大农令颜异被杀的事发生。

                                                                                                                                异不应,微反脣。汤奏当异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诽,论死。自是之後,有腹诽之法,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
                                                                                                                                起初,颜异是济南的一个亭长,因办事清廉直率慢慢升迁到九卿的地位。天子与张汤既已制造了白鹿皮币,问颜异有什么看法,颜异说:“如今诸侯王朝见天子有苍璧,价值不过数千钱,而作为垫衬的皮币反而值四十万,本末不相称。”天子听了很不高兴。张汤又与颜异平素有些过节,适巧有人以其他事告发颜异,此事交给张汤审理。颜异曾经与客人闲谈,客人说到某法令初颁下时有些弊病,颜异没有说话,客人以为他与己见不同,反唇讥刺几句。张汤知道此事后上奏天子说,颜异身为九卿,见法令有不妥处,不向朝廷进言,只在心中诽谤非难,其罪当死。从此之后,有了“腹诽“的罪名,而公卿大夫多以谄媚逢迎、阿谀奉承取悦于人了。

                                                                                                                                天子既下缗钱令而尊卜式,百姓终莫分财佐县官,於是告缗钱纵矣。
                                                                                                                                天子既颁发了算缗钱令并尊崇卜式为天下人的榜样,而百姓终究不肯拿出钱财帮助县官,于是发生了怂恿告缗钱的事。

                                                                                                                                郡国多柬铸钱,钱多轻,而公卿请令京师铸锺官赤侧,一当五,赋官用非赤侧不得行。白金稍贱,民不宝用,县官以令禁之,无益。岁馀,白金终废不行。
                                                                                                                                郡国有许多盗铸的金钱,大多不够分量,因而公卿请求命京城铸造钟官赤侧钱,一个当五个,向官府缴纳赋税以及其他对官方使用的场合,不是赤侧钱不许使用。从此白金的价值降低了,百姓不在珍视它,县官下令禁止,仍无作用。一年多后,白金终于废止不用。

                                                                                                                                是岁也,张汤死而民不思。
                                                                                                                                这一年,张汤死,而百姓对他毫无思念之情。

                                                                                                                                其後二岁,赤侧钱贱,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废。於是悉禁郡国无铸钱,专令上林三官铸。钱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钱不得行,诸郡国所前铸钱皆废销之,输其铜三官。而民之铸钱益少,计其费不能相当,唯真工大奸乃盗为之。
                                                                                                                                此后二年,赤侧钱又贱,老百姓千方百计把它花出去,这对市场很不利,赤侧钱又废弃了。于是下令所有郡国都不许再铸钱,专门命上林苑三官铸造。流行的钱既已很多,下令天下,凡不是三官铸造的钱币不许使用,诸郡国以前铸造的钱币全都销毁,把销钱得到的铜上缴三官。百姓铸钱的事更少了,铸钱所获利益还没有花费大,只有巧工匠和大奸商才有能力盗铸。

                                                                                                                                卜式相齐,而杨可告缗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杜周治之,狱少反者。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即治郡国缗钱,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馀顷,宅亦如之。於是商贾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产业,而县官有盐铁缗钱之故,用益饶矣。
                                                                                                                                卜式做了齐国诸侯相,而杨可掀起的告发隐匿缗钱的事遍及天下,中等人家以上大约都被告发。由杜周加以审理,很少有能反案的。于是分别派遣御史、廷尉、正监等官员按不同使命出使诸国,顺便治理郡国隐匿缗钱的案子,所得没收老百姓的钱物以亿计,奴婢上千万,田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余顷,房产也与这些数字相当。于是商人中等以上人家大约全都破了家,从此老百姓满足于美衣美食,得吃就吃,得喝就喝,谁也不再经营买卖、蓄藏等事业了,而县官因为有官办盐铁和告缗钱这两件事,财政宽裕多了。

                                                                                                                                益广关,置左右辅。
                                                                                                                                接着,把函谷关东迁三百多里扩大关中地域,设置了京都左右辅都尉。

                                                                                                                                初,大农筦盐铁官布多,置水衡,欲以主盐铁;及杨可告缗钱,上林财物众,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既充满,益广。是时越欲与汉用船战逐,乃大修昆明池,列观环之。治楼船,高十馀丈,旗帜加其上,甚壮。於是天子感之,乃作柏梁台,高数十丈。宫室之修,由此日丽。
                                                                                                                                起初,大农有许多经管的盐铁官布,因而设置了水衡都尉,想让他主管盐铁事。等到杨可告发隐匿缗钱的事发生后,上林有许多财物,就命水衡主管上林。上林财物既满,便扩大上林的规模。这时越国打算与汉朝用船决战,于是大规模修建昆明池,池周筑观宇环绕。建造楼船,有十丈多高,上面插着旗子,很是壮观。天子受这气派的感染,建造了柏梁台,高达数十丈。修建的宫室,也从此日趋于富丽。

                                                                                                                                乃分缗钱诸官,而水衡、少府、大农、太仆各置农官,往往即郡县比没入田田之。其没入奴婢,分诸苑养狗马禽兽,及与诸官。诸官益杂置多,徒奴婢众,而下河漕度四百万石,及官自籴乃足。
                                                                                                                                于是把缗钱分给各官府,而水衡、少府、大农、太仆还各自设置了农官,往往就地在各郡县整治没收来的土地,加以耕种。没收来的奴婢,则分给诸苑囿,使喂养狗马禽兽,或者分给诸官府。诸官府更设置了做各种事情的奴婢,罪徒奴婢众多,因而由黄河漕运至京的粮食大约增加到每年四百万石,并且还要官府自籴一部分粮食才能足用。

                                                                                                                                所忠言:“世家子弟富人或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乱齐民。”乃徵诸犯令,相引数千人,命曰“株送徒”。入财者得补郎,郎选衰矣。
                                                                                                                                所忠上书说:“世家子弟和富人或斗鸡赛狗赛马,或射猎赌博游戏,扰乱齐民的生活。”于是惩罚诸罪犯,命他们互相攀引,牵连达到数千人,称为“株送徒”。入财的既得以补为郎官,郎官的选拔从此衰退了。

                                                                                                                                是时山东被河菑,及岁不登数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里。天子怜之,诏曰:“江南火耕水耨,令饥民得流就食江淮间,欲留,留处。”遣使冠盖相属於道,护之,下巴蜀粟以振之。
                                                                                                                                这时山以东遭受黄河水灾,并且一连数年粒米不收,方圆一二千里之间,易子而食。天子心中怜悯,下诏书说:“江南火耕水耨,命饥民可流亡到江淮之间寻口饭吃,想留在那里的,可在那里定居。”派遣的使者冠盖相连,来往于道路,护送这些饥民,并从巴蜀运来粮食赈济他们。

                                                                                                                                其明年,天子始巡郡国。东度河,河东守不意行至,不辨,自杀。行西逾陇,陇西守以行往卒,天子从官不得食,陇西守自杀。於是上北出萧关,从数万骑,猎新秦中,以勒边兵而归。新秦中或千里无亭徼,於是诛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牧边县,官假马母,三岁而归,及息什一,以除告缗,用充仞新秦中。
                                                                                                                                明年,天子开始巡察郡国。东渡黄河,河东太守没有想到天子的车驾会来到这里,供具不备,失了礼教,畏罪自杀。西行穿过陇山,陇西太守因车驾来去仓猝,准备不足,以致天子从官连饭也吃不上,陇西太守自杀。于是天子北出萧关,随从数万骑,在新秦中射猎,以此布勒边兵,然后回到京城。见新秦中有的地方千里之间没有一名亭兵徼卒,于是尽杀北地太守以下官员,并命百姓,得以到边境诸县放牧牲畜,官府贷给母马,三年归还,利息十分之一,废除告缗令,以此充实新秦中地区。

                                                                                                                                既得宝鼎,立后土、太一祠,公卿议封禅事,而天下郡国皆豫治道桥,缮故宫,及当驰道县,县治官储,设供具,而望以待幸。
                                                                                                                                既得宝鼎以后,设立了后土祠、太一祠,公卿在讨论在关封禅的事宜,而天下郡国都在预先修桥铺路,缮治原有的宫室,那些临近驰道的县分,在准备官库,储藏物品,设置需供给的用具,巴望并等待着天子车驾的幸临。

                                                                                                                                其明年,南越反,西羌侵边为桀。於是天子为山东不赡,赦天下,因南方楼船卒二十馀万人击南越,数万人发三河以西骑击西羌,又数万人度河筑令居。初置张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六十万人戍田之。中国缮道餽粮,远者三千,近者千馀里,皆仰给大农。边兵不足,乃发武库工官兵器以赡之。车骑马乏绝,县官钱少,买马难得,乃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马天下亭,亭有畜牸马,岁课息。
                                                                                                                                第二年,南越反叛,西羌侵犯边境以逞凶暴。于是天子因山以东年成不好,赦免天下囚犯的罪行,就南方的楼船士卒二十多万人一起进攻南越,数万人调发三河以西的马匹为坐骑进攻西羌,还有数万人西度黄河修筑令居城。这一年设置了张掖、酒泉郡,而在上郡、朔方、西河、河西等地设置田官,使在这里戍守的候卒逻兵六十万人一面戍守,一面耕种。中国内地则缮治道路以馈运粮饷,路远的达三千里,近的也有一千多里,全都仰仗大农供给。边境的兵器不足,就调发武库和工官的兵器来满足那里的需要。兵车和战马不够,县官钱少,很难买到马匹,就制定一项命令:封君以下至于年俸三百石以上的官吏,按等级不同缴纳不同数目的母马,分给天下驻兵的亭牧养,使每亭都有母马,每年考核其喂养繁息的成绩以定尝罚。

                                                                                                                                齐相卜式上书曰:“臣闻主忧臣辱。南越反,臣原父子与齐习船者往死之。”天子下诏曰:“卜式虽躬耕牧,不以为利,有馀辄助县官之用。今天下不幸有急,而式奋原父子死之,虽未战,可谓义形於内。赐爵关内侯,金六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天下莫应。列侯以百数,皆莫求从军击羌、越。至酎,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馀人。乃拜式为御史大夫。
                                                                                                                                齐国相卜式上书说:“为臣曾闻说天子有忧虑,是臣子的耻辱。如今南越反叛,臣父子情愿与从齐国发来的操船兵卒一起战死于南越战场。”天子下诏说:“卜式虽然是个耕田放牧人,并不以此求利,每有剩余就帮助县官缓解经费的困难。如今天下不幸有危急的事发生,而卜式奋勇请求父子为此献身,虽没有参加战斗,心中的义念可说是已表现出来了。特尝赐给他关内侯的爵位,黄金六十斤,农田十顷。”布告天下,但天下没有人响应。诸侯有上百名,没有一人要求从军与羌、越作战。于是到九月诸侯朝见,尝酎(zhòu,宙)献酎金时,命少府检查酎金的成色,列侯由于酎金分量不足被削夺侯位的有一百多人。拜卜式为御史大夫。

                                                                                                                                式既在位,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铁器苦恶,贾贵,或彊令民卖买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贵,乃因孔仅言船算事。上由是不悦卜式。
                                                                                                                                卜式既有了这等重要的官位,见到许多郡国反映县官作盐铁的坏处,如铁器质量差,价钱贵,还有的强迫百姓买卖。而船有算赋,以船运货的商人少,商品昂贵,于是通过孔仅上书反映船只征收算赋的事。天子因此对卜式很不满意。

                                                                                                                                汉连兵三岁,诛羌,灭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赋税。南阳、汉中以往郡,各以地比给初郡吏卒奉食币物,传车马被具。而初郡时时小反,杀吏,汉发南方吏卒往诛之,间岁万馀人,费皆仰给大农。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赡之。然兵所过县,为以訾给毋乏而已,不敢言擅赋法矣。
                                                                                                                                汉朝接连打了三年仗,杀掉了西羌入侵的军队,灭了南越国,番禺以西直到蜀南初次设了十七郡,姑且按照他们原来的风俗加以治理,不征收赋税。南阳至汉中之间旧有的郡县各自承担与自己毗邻的新设郡中吏卒的薪俸、食品、钱物,以及驿传所用的车马被服等具的一切费用。而新设郡县还时常有小规模的反叛,诛杀官吏,汉朝调发南方的官吏兵卒前往镇压,每年有万余人,费用都靠大农支给。大农以均输法调各地盐铁所得,以补充赋税的不足,所以才能应付得了。然而士兵路过的县城,不过做到供给无缺就是了,再也谈不上遵守赋税成法了。

                                                                                                                                其明年,元封元年,卜式贬秩为太子太傅。而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代仅筦天下盐铁。弘羊以诸官各自巿,相与争,物故腾跃,而天下赋输或不偿其僦费,乃请置大农部丞数十人,分部主郡国,各往往县置均输盐铁官,令远方各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召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大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如此,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天子以为然,许之。於是天子北至朔方,东到太山,巡海上,并北边以归。所过赏赐,用帛百馀万匹,钱金以巨万计,皆取足大农。
                                                                                                                                第二年,即元封元年,卜式贬官做了太子太傅。而桑弘羊任治粟都尉,兼领大农令,完全代替孔仅管理天下盐铁。由于各地官员们自做买卖,相互间竞争,所以价格涨落很快,而天下所缴赋税有的还不够偿还转运的脚力钱,桑弘羊于是请求设立大农部丞官数十名,分别掌管各郡国的大农事务,各自又往往在主要县分设立均输官和盐铁官,命边远地区都以物价贵时,商人从该地区向外地贩运的物品为赋税,而由政府互相转输。在京城设立平准机构,总受天下输纳来的物品。召雇工官制造车辆等器物,都由大农供给费用。大农所属各个机构全部垄断了天下的货物,物贵则卖出,贱则买入。这样,富商大贾无从牟取大利,就会反本为农,而所有商品都不会出现价格忽涨忽落的现象。由于天下物品价格都受其抑制的缘故,所以称之为“平准”。天子认为有道理,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天子巡游向北到朔方郡,向东到太山,又巡行海上,以及北部边郡,然后归来。所过之处都有赏赐,用去帛一百多万匹,钱、金以亿计,全由大农支出。

                                                                                                                                弘羊又请令吏得入粟补官,及罪人赎罪。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复终身,不告缗。他郡各输急处,而诸农各致粟,山东漕益岁六百万石。一岁之中,太仓、甘泉仓满。边馀穀诸物均输帛五百万匹。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於是弘羊赐爵左庶长,黄金再百斤焉。
                                                                                                                                弘羊又请求允许吏得以缴纳粮食补官,以及罪人纳粮赎罪。命百姓能向甘泉宫的仓库缴纳多少不等的粮食,得以免除终身赋役,不受告缗令的影响。其他郡县的百姓则各自向急需处交纳,而各处的农民都各自纳粮,山东漕运到京的粮食每年增加了六百万石。一年之中,太仓、甘泉宫仓堆满了粮食,边境剩余的粮食和其他物品,按均输法折为帛五百万匹。不向百姓增收赋税而天下用度得到满足。于是赐给桑弘羊爵为左庶长,黄金二百斤。

                                                                                                                                是岁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贩物求利。亨弘羊,天乃雨。”
                                                                                                                                这一年有轻微的旱灾,天子派遣官员求雨。卜式说道:“县官应该以租税为衣食,如今桑弘羊使官吏坐于列肆中买卖货物,求取利润,将桑弘羊下锅煮了,天才会下雨。”

                                                                                                                                太史公曰:农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龟贝金钱刀布之币兴焉。所从来久远,自高辛氏之前尚矣,靡得而记云。故书道唐虞之际,诗述殷周之世,安宁则长庠序,先本绌末,以礼义防于利;事变多故而亦反是。是以物盛则衰,时极而转,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禹贡九州,各因其土地所宜,人民所多少而纳职焉。汤武承弊易变,使民不倦,各兢兢所以为治,而稍陵迟衰微。齐桓公用管仲之谋,通轻重之权,徼山海之业,以朝诸侯,用区区之齐显成霸名。魏用李克,尽地力,为彊君。自是以後,天下争於战国,贵诈力而贱仁义,先富有而後推让。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万,而贫者或不厌糟糠;有国彊者或并群小以臣诸侯,而弱国或绝祀而灭世。以至於秦,卒并海内。虞夏之币,金为三品,或黄,或白,或赤;或钱,或布,或刀,或龟贝。及至秦,中一国之币为等,黄金以溢名,为上币;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为下币。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然各随时而轻重无常。於是外攘夷狄,内兴功业,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粮饟,女子纺绩不足衣服。古者尝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上,犹自以为不足也。无异故云,事势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
                                                                                                                                太史公说:农工商之间相互贸易的路子沟通了,就有龟贝金钱刀布等货币产生。这是很久的历史了,自高辛氏以前年代太远,无从记述。所以《尚书》最早讲到唐虞时期事,《经》最早讲到殷周时期事,一般是世道安宁则按庠序中的长幼序尊卑,先农本而后商末,以礼义为限制物利的堤防;世道变乱就会与此相反。所以物太盛就会转为衰落,时事达到极点就会转变,一质之后有一文,与终后有始,始后有终的终始之变是一样的。《禹贡》中的九州,各自根据其土地所适宜、人民所多所少缴纳职贡。商汤和周武王承前朝弊政之后有所改易,使百姓不致疲弊困乏,各自都小心谨慎地致力于自己所从事的事业,而与禹时相比,已稍微有缓慢衰落的气象了。齐桓公采用管仲的计谋,统一货币,从山海的事业中求取财富,以朝会诸侯,利用区区齐国成就了霸主的威名。魏国任用李克,充分利用地力,发展农业生产,成了强国。从此以后,在战国时期天下互相争夺,以诡诈武力为贵,轻视仁义道德,以富有之道为先,以推让等礼仪为后。所以百姓中间富有的积财产上亿计,而贫穷的糟糠之食尚不能满足;诸侯国强大的或至并吞诸小国而使诸侯称臣,弱小者有的至于断绝祭祀而亡国。延续到秦,终于使海内统一。虞、夏时的货币,金有三种,或者黄、或者白、或者赤;此外或者用钱,或者用布、或者用刀,或者用龟贝。及至到秦朝之间,一国货币分为二等:黄金以溢为单位,是上等货币;铜钱上的文识为“半两”,重量与文识相同,是下等货币。而珠玉、龟贝、银锡之类只作为器物的装饰、作为宝藏,不作货币使用。然而其价格随时不同,高低无常。于是外对夷狄作战,内部兴利除弊建立功业,天下百姓尽力耕种不够供给粮饷,女子纺织不足穿衣。古时曾经竭尽天下的资财以奉献给天子,天子仍以为不够使用。没有别的缘故,主要是当时各种事务互相影响,共同作用造成的,有什么可奇怪呢。

                                                                                                                                平准之立,通货天下。既入县官,或振华夏。其名刀布,其文龙马。增算告缗,裒多益寡。弘羊心计,卜式长者。都内充殷,取赡郊野。

                                                                                                                              《史记》概要 《史记》全文译文 十二本纪 十表 八书 三十世家 七十列传